包間裡。
剛纔還挺熱鬧的，在譯者帶人進來以後就安靜下來。
想一想也是。
大家彼此同學，回想一下上學時的糗事就放開了，然後天南地北的聊一些，小吹個牛皮，吐槽一下工作上的事兒什麼的，現在陡然進來兩個陌生人，一下子就放不開了。
興致被打斷，不高興也是應該的。
不過——
大家沒有說什麼，只是安靜坐在自己位子上，飲酒的飲酒，夾菜的夾菜。
這安靜讓譯者尷尬。
然而——
他的尷尬很快被打碎了。
在蘇珊簡明扼要道明來意，得知是江洋新稿以後，大家馬上來了興趣。
男同學：“江洋新書？科幻嘛？我姑娘特喜歡他的《帶上她的眼睛》，看哭了都。”
女同學：“我兒子喜歡他的《夏洛的網》。這孫子寫的書太有後勁兒，我兒子看完那幾天，睡覺的時候經常說，爸爸媽媽，我不要你們老，也不要你們死。”
像爺們的女同學：“難道我閨女打開方式不對？她看了以後，不僅不喜歡吃豬肉了，還非要讓我給她整一盆泔水嚐嚐——你說這孫子，把豬泔水寫那麼好吃幹什麼，好像他吃過似的，幸好，後來我閨女無意間吃了一口脆皮五花肉，才把這毛病改過來。”
另一個同學插進來：“哎，我可聽說了啊，《夏洛的網》和《小王子》這兩本書在國外挺火，翻譯這本書的人可賺翻了。”
翻譯的稿費也是跟着銷量走的。
幾個同學又嘮起了興致，甚至都起身湊了過來。
他們站在譯者身後，探身向前看，有的人都把手放在譯者肩膀上了。
這讓譯者鬆了口氣。
他想不到大家對江洋這麼有興趣，這下不但無過，還有功了。
這江洋挺牛啊。
然而——
張老在接過稿子以後，只是信手翻了翻，就放了下來。
他已經打定主意不接這活兒了。
他最近在忙自己的書，一本關於翻譯藝術方面書籍，現在到關鍵時刻了。接下來，他還打算把唐詩、宋詞翻譯成英文，讓老外也見識下李白東坡的詩詞之美。
這是他工作這些年一直想完成的工作。
當然。
總編大老遠的來了，他也不能直接拒絕，就算不爲自己着想，他也得爲學生想一想，蘇珊在的出版社在國內也是大的外文出版社了，這些學生以後少不了跟蘇珊的出版社打交道，多條朋友多條路嘛．
所以——
他委婉地說了自己拒絕的理由以後，又推薦自己飯桌上的學生。
他環顧一圈。
高管之外，同學們全在期待的看着張老。
“——筱雪吧。”
這是他最得意的學生。
“——她在外國語大學高級翻譯學院任教，是英美文學博士，今年，不，去年還靠譯作獲得了圖書新勢力獎，蘇總編覺得怎麼樣？”
筱雪哪兒能不知道這是老師在擡舉她呢。
而且——
這可是江洋的書啊。
沒看見身邊師兄師弟們師妹們失落的表情嘛。
這萬一在國外暢銷了，翻譯也能增加一大筆收入呢。
她忙說：“對，蘇總編到時要覺得有什麼不足的地方，我再向老師討教。”
蘇珊知道筱雪。
其實——
以張老的地位，坐在這兒的學生她可能面對面不認識，但報上名號，她還是略知一二的。就筱雪，她可是這幾年頭一個憑藉翻譯國外文學，奪得國內圖書新勢力獎的譯者，還是很厲害的，平時，他們出版社想跟筱雪合作，還得提前約呢。
就算現在。
筱雪也算是一個退而求其次的選擇。
但——
面對錦鯉工作室那邊的要求，蘇珊心裡有點發虛。
張老看出了蘇珊的猶豫，保證道：“蘇總編，不妨先交給筱雪，要是她不行，我到時候就是把手頭的工作丟了，也一定先忙你這邊。”
那蘇珊這就放心了。
在張老不答應的情況下，這是最好的辦法了。
她就算不能打着張老的名頭去跟李魚那邊說，至少有張老撐腰了啊。
“好。”
蘇珊把稿子交給筱雪：“那就麻煩老師了，您先看稿子，等作者那邊確定了，我們再談合作細節。”
然後——
又寒暄幾句，蘇珊她們就告辭了。
張老他們因爲已經喝的差不多了，也很快就散了。
高管送張老回去，餘下打車的打車，開車的開車，最後只剩下了筱雪和帶蘇珊來的譯者，兩人步行往地鐵走，天氣有點涼，筱雪緊了緊衣領，對譯者說：“謝謝啊。”
譯者：“啊？”
筱雪：“要不是你今晚帶蘇總編過來，我還不能接到這活兒呢。”譯者：“嗨，是你有能力，老師都看好你。”
話雖如此，他心裡甜滋滋的。
這陡然被關注，被感謝地感覺，還挺舒服的，以至於這天都不涼了，話都聽不清了。
“——總之，感謝還是要的，改天請你吃飯。”
筱雪說罷，進了地鐵站，他們一個向左，一個向右，揮手告別。
然後，筱雪摸了摸包裡的稿子，登上了地鐵，在回到家以後，她簡單洗漱一番，就迫不及待拿起了稿子，在邊看的過程中，邊在心裡默默試着翻譯，打腹稿。
然後——
“——在地底的洞府中住着一個霍比特人…”
她只讀了一句，就遇到了難題。
這霍比特人作何翻譯？
意譯？
她繼續看下去，下面也只介紹了霍比特人居住條件和生活習性，壓根就沒有霍比特人究竟是什麼人，看起來像是矮人或者侏儒，但作者既然沒用這詞，顯然不能這麼翻。
音譯？
筱雪覺得不太妥。
她只能求助於總編蘇珊。
蘇珊的答覆很快，卻不如不答：“這正是考驗你能力的的一部分。”
筱雪又求助於張老，在告訴張老“霍比特人”這個詞以後，她又把自己想的幾個英文單詞交給了張老。
張老直接視頻過來了。
“…根據下文描述，我覺的大概是hob（鄉村）和rabbit（兔子）兩詞的結合，是hobbit，在帶英那邊，不少生物與hobbit名字相仿，有些山野妖精和棕仙被稱作霍布…這作者厲害啊，這詞用的地道，這不在帶英吃幾年土豆怕沒這本事…你們說他是誰來着，唱《最浪漫的事》李魚的老公？”
張老有些不可思議。
筱雪也不可思議，這他媽玩呢，一個名字都這麼考究和奇幻——
她覺得接下來挑戰極大。
還好。
她好歹也是博聞強識的。
在讀到一羣小矮人在甘道夫號召下在霍比特人比爾博家開會時，她發現這些矮人名字大多截取於北歐神話《埃達》中《女占卜者的預言》一節中侏儒的名字，這甘道夫也在詩裡出現過，也是侏儒，意爲“精靈魔杖”，現在搖身一變成法師也還行。
她勉強應付過去了。
但——
她有點兒力不從心是什麼鬼？
大魔王這老公，真是一個三本院校的學生！？
她寧願相信這是大魔王代筆。
她覺得李魚肯定沒少吃帶英的土豆。
她記得有一篇專訪就曾提到，李魚在退隱後曾到帶英那邊留學。
“算了。”
筱雪搖頭，把這些念頭搖出去，當下最關鍵的是對付這稿子。
“這錢不好掙啊。”
筱雪感慨一句再翻一頁，矮人們打算去搶回惡龍佔據的自家寶藏，他們拿出了一張地圖，江洋還真他媽繪製了一副地圖，挺像那麼一回事，彷彿真有這麼一個地方似的。
等她細看地圖——
然後。
筱雪都傻眼了。
這地圖上的鬼畫符是什麼意思，看起來有點兒像如盧恩符文，也叫如尼文啊。
就北歐那旮旯很古老的文字。
筱雪知道，但不懂。
她想老賊不會連這都懂吧，這他要懂，那筱雪覺得這孫子簡直是皮炎平在家翻跟頭，六到家了！
筱雪忙又求助張老。
畢竟——
作爲一名翻譯，這麼大一張地圖，至少得知道這是個什麼玩意兒吧。
張老又接通視頻。
他粗看一眼，就得出了結論，這是如尼文。
他也以前在翻譯北歐神話，查資料的時候，有接觸過，略懂一些。
不過——
張老細看之後發現了不對勁兒，有些同如尼文字母是不同的，似乎經過了一些改編。
好傢伙！
張老直呼好傢伙。
這帶英民間傳說信手拈來，用古老文字標註地圖就算了，現在竟還改編古老文字，整了一種新文字，作爲一個研究帶英文學的語言學家，張老不得不說，這簡直就是吊機上放鞭炮，把他好奇心都給炸上天了。
他讓筱雪住手：“筱雪，聽老師的，這稿子你把握不住，還是讓我來！”
筱雪：……
不是。
她這工作還沒開始呢，她就被認爲不行，讓老師給奪權了？
你說江洋這孫子也是，好不容易翻譯一回你的小說，你寫簡單一點啊，不就喝過泔水麼，至於這麼牛皮嘛，一本兒童向奇幻小說而已，不知道的還以爲她在翻鴻篇鉅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