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三爺眯眼笑着看劉蘭雪,“那你可願學些武藝?你這樣的天賦,不學武,真是可惜了得!”
劉蘭雪臉上明顯的一亮,但又很快暗淡下去,“竹姐姐說了,我這年紀,學武已經晚了的。”
關三爺嘖嘖道:“若是一般人,現在學武是晚了,但你不一樣啊,你天生神力,學內家功法難有大成就了,學外家功法,只要勤奮肯吃苦,定會有所成的,日後行走江湖,也不會被人欺負了。”
劉蘭雪聞言眼中像是點燃了一盞明燈,璀璨生光,“當,當真?”
蕭玉琢微微皺眉,關三爺要教劉蘭雪功夫,是賞識她的天賦呢?還是別有所圖?
“你可願意?”關三爺笑眯眯的問道。
“我……”劉蘭雪連忙轉向蕭玉琢,“娘子,婢子能學麼?”
“你喜歡的話,自然能學。”蕭玉琢看着劉蘭雪眼中激動的神色,如何忍心拒絕。
劉蘭雪激動的話音都微微帶着顫抖,“謝謝娘子,娘子真好!”
關三爺微微一笑,“從明日起,你收拾東西,來這裡住,我親自教你。”
“那不行!我還得回去伺候娘子呢!”劉蘭雪立即說道。
關三爺不由皺眉。
蕭玉琢看了眼劉蘭雪,“你若真心想習武,就專心學習,我身邊不缺伺候的人,你能學有所成,纔是最重要的。”
劉蘭雪歉疚的低着頭,“娘子救我,給我飯吃,給我家住,叫我覺得自己重要,不會因爲我吃得多而嫌棄我……可我從來沒能爲娘子做什麼。”
“誰說你沒爲我做什麼?今日的事情不是你處理的?處理的很好。”蕭玉琢笑了笑。
“竹姐姐可以保護娘子,菊姐姐會醫術,梅姐姐聰明伶俐且賬算得清楚,就我什麼都不會……”劉蘭雪撅着嘴,一副自責的樣子。
關三爺卻是道:“等你專心學了武藝,不必師父教習,也能自己練習的時候就可回到玉娘子的身邊,到那時候,你小有所成,也可更好的爲你家娘子做事了!憑你的天賦,我的傳授,難道還怕保護不了你家娘子麼?”
劉蘭雪一聽,臉色頗有些激動。
“梅蘭竹菊,你家娘子身邊,正缺着你呢!”關三爺哈哈笑道。
蕭玉琢也朝劉蘭雪點頭。
劉蘭雪這才下了決心,要好好習武,定要學有所成,好好保護娘子,以報娘子恩情。
景延年笑了一聲,端起酒杯來,“當恭喜三爺,也該好好恭喜玉娘子。”
關三爺很高興,當即二話不說,端起酒杯就一飲而盡。
蕭玉琢見景延年也喝乾了酒,正目光炯炯的看着她。
她抿了抿酒,還好這酒度數不高,喝起來很順口,一點兒也不辣。
景延年見她爽快喝下,竟起身端着酒杯,拿着酒壺上前,“恭喜娘子的丫鬟,能得到三爺的賞識,得三爺親自指點。再要恭喜娘子,這煙雨秀宛城的活動,舉辦的如此紅火鼎盛,實在叫人對娘子不敢小覷。”
他親自爲蕭玉琢滿上,碰了碰杯,自己一飲而盡。
蕭玉琢只好也跟着喝乾。
他竟又說蕭玉琢此番作爲,叫他刮目相看,當初真是小瞧她了。
一個一個的理由恭喜下來,蕭玉琢已經喝了小半壺下肚了。
樂聲還在繼續,舞姬們翩翩起舞。
這酒雖然不烈,度數也不高,可是後勁卻是不小,蕭玉琢覺得自己是不能再喝了。
可景延年哪裡有放過她的意思?
景延年正要再爲她倒酒的時候,樑生竟忽而起身上前,端着酒杯向景延年敬酒。
“我東家酒量不佳,不若小人陪景副幫主暢飲?”樑生躬身說道,並先幹爲敬。
景延年臉上的笑容立時綻大,他似乎就等着樑生自投羅網。
他離開蕭玉琢面前食案,來到樑生面前,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先咕咚咕咚喝了好幾杯下肚。
景延年在軍中待過,並且在西域軍營還呆了好長一段時間,酒是沒少喝。
樑生曾經經營松竹館,喝酒也不在話下。
兩人還會許多喝酒的花樣。
樂師彈奏,舞姬跳舞,場面熱鬧,卻不如這兩個人喝酒來的熱鬧。
兩人一會兒行酒令,一會兒又划拳。
花樣不停地變幻,喝下肚的酒是越來越多。
蕭玉琢十分無奈的皺眉看着兩人。
關三爺倒是不嫌事兒大,時不時的在一旁起鬨,挑的氣氛高高的。
這兩個人一直喝到了深夜。
蕭玉琢幾番說要走,兩人都不肯罷休。
最後她惱怒的連關三爺的面子也不顧了,起身拽着劉蘭雪就往外走,“兩位郎君繼續飲酒吧,時間不早,恕不能奉陪了。”
她一走,兩人這才慌了,誰也不拉着誰喝了,紛紛向關三爺告退離開。
蕭玉琢的馬車行在前頭。
景延年和樑生的馬車追在後頭。
你追我趕的,幸而這是深夜,街面上也沒有什麼路人了。
不然定是乒乒乓乓的,一陣兵荒馬亂。
景延年的馬車追在前頭,他許是喝醉了酒,一面催促着車伕,還一面探出頭來,叫前頭的馬車等等。
正喊着……
突然瞧見前頭一陣的人影亂晃。
他立時揉了揉眼睛,以爲自己是酒醉眼花了。
揉完眼睛,卻是瞧見前頭的馬車已經停了下來,繮繩似乎被人斬斷。
那馬嘶叫了一聲,揚蹄狂奔而去。
車伕怪叫着被人拉下馬車。
景延年立時驚出了一身冷汗,酒也立即清醒了不少。
他飛身竄出馬車,離弦之箭一般的速度,飛掠至蕭玉琢的馬車跟前。
只見馬車裡的劉蘭雪,正一腳將人踹出馬車。
被踹那人大約沒想到那小姑娘人小力氣不小,被踹的摔下馬車,還倒栽了個跟頭。
景延年立時出手,擋在馬車旁。
一時間沒有人能再靠近馬車。
蕭玉琢在車內掀開簾子往外瞧了一眼,她此時也有些醉眼朦朧。
迷濛的月光下,景延年的身形像是從天而降的戰神一般。
雖有些醉態,卻勢不可擋。
那些攔截了她馬車的人,在景延年單槍匹馬之下,已經潰不成軍。
蕭玉琢眯眼看着他月光之下輾轉騰挪的身姿,當真是翩若驚鴻,婉若游龍。
“這是什麼人?”劉蘭雪低聲問道。
蕭玉琢搖了搖頭,“不知道是什麼人,宛城衝着我來的人……”
“抓住那小丫頭!”有人指着馬車門口立着的劉蘭雪道。
蕭玉琢醉眼朦朧的看了看劉蘭雪,“好像不是衝我,是衝你來的?”
劉蘭雪忽然被人扣住了手腕,她大驚,低頭往那人手上一口咬下去。
那人怪叫一聲,正要一手劈向劉蘭雪的脖頸之時,景延年飛身迴轉,一腳踢在那人腦門兒上。
那人連哼都沒哼,便軟到在地不在動了。
劉蘭雪連忙轉身爬上馬車,“抓我?我怎麼會得罪這麼厲害的人?”
蕭玉琢揉了揉太陽穴,酒還真是不能多喝。
品着那酒挺順口的,怎的後勁兒還不小呢?
“哦!”劉蘭雪突然拍着大腿道,“我想起來了,他們怕是周將軍的人吧?周將軍今日離開會場的時候,該警告叫我等着瞧呢!”
景延年恰收拾完了外頭攔截馬車,欲行不軌的人。
“下來。”他在外頭喊道,聲音頗有幾分醉意。
劉蘭雪推開車門,扶着有些醉態的蕭玉琢,從馬車上下來。
“你說這些人是周炎武的人?”景延年看着劉蘭雪問道。
劉蘭雪被他揚聲一問,有些緊張,“婢……婢子也不知道,只是猜測,畢竟婢子在宛城也沒什麼熟人,不記得自己得罪過哪般大人物?”
景延年上前抓住蕭玉琢的手,“走,找他算賬去。”
蕭玉琢本就有些醉,被他一拽,猛地一踉蹌。
景延年伸手將她抱在懷中,撲面而來的是讓人沉醉的酒香。
月涼如水,樑生站在最後一輛馬車旁,默默無聲的看着月光下相依相偎的兩人。
月色下,他的表情有些朦朧,看不分明。
景延年抱着蕭玉琢上了自己的車架,劉蘭雪也跟了上去。
前頭的車架沒有同樑生打招呼,直接調轉了方向,朝周將軍府上行去。
樑生倚靠在車轅上,醉眼迷濛
的看着那車架漸行漸遠,最終不見。
“郎君,咱們也回去吧?”車伕輕輕喚了他一聲。
樑生垂下眼眸,嗯了一聲,跌跌撞撞的爬上馬車,頭重腳輕的倒在車廂軟榻上。
景延年卻帶着蕭玉琢站在周將軍府外,命人上前叫門。
門房被吵醒,帶着怨氣,“深更半夜的,什麼人啊?”
“快叫你家將軍出來!有膽子派人來,沒膽子迎戰麼?”景延年叫人在門口高聲叫嚷。
門房聽到外頭聲音這般囂張,嚇了一跳,從門縫裡往外看了一眼。
門廊的燈籠下頭,影影綽綽的立着幾個人影,還停着輛馬車,馬車旁站着幾個人,一臉醉態的望着府門。
見門開了個縫,門口的人上前就要把門推開。
那門房嚇了一跳,立即將門關上,插緊門栓,往裡跑去,“不好了,快告訴將軍,有人在外頭尋釁滋事呢!”
周炎武正在小妾房中睡覺,聽聞外頭叫嚷很是心煩。
他披衣起身,將前來報信兒的家丁給罵了一頓。
聽聞下人說,外頭的人越罵越難聽,說他是慫包兒,是縮頭烏龜,是孬種懦夫……
周將軍也是熱血男兒,正在年輕氣盛的時候,如何忍得了旁人這般辱罵。
當即也顧不得睡覺了,提着他的長槍就往外頭來了。
“開門,我看看是誰這麼大膽子,大半夜的不睡覺,跑到我府外叫嚷喧譁!”周炎武罵道。
拉開門他先是看到門廊臺階下頭站着的劉蘭雪。
當即他便冷笑了一聲,“喲,你倒是命大,竟然尋到我的門上來了?”
“今晚的刺客,果然是周將軍所派嗎?”劉蘭雪掐腰問道。
周炎武不由皺了皺眉頭,這小娘子膽子也太大了吧?脫身了竟敢跑到他家門前來?
他眯眼往馬車後頭看去,馬車後頭影影綽綽的站着兩個人,燈籠的光照不到,月光更是朦朧不清。
只見一人身高腿長的,忽而從馬車後頭走了出來,“良久不見,周將軍可好呀?”
他呵呵一笑。
周炎武提着槍,卻不由倒退了一步,“你……景延年?!你怎麼在宛城?”
“我在宛城好些日子了,周將軍不知道?”景延年笑道。
周炎武皺眉,“你竟敢私自離京,聖上可知道?雖說你如今是吳王,可你連兵權都沒有了,說明什麼?說明聖上已經不像曾經那般信任你了!你還狂傲什麼?”
景延年冷冷一笑,醉意更添他臉上傲氣,“我不是將軍,沒有兵權,也不見得就怕你。倒是你,身爲堂堂宛城駐軍將軍,竟欺負一個小姑娘,說出去不嫌丟人麼?”
“關你何事?!”周炎武怒道。
景延年飛身上前,“我看不慣。”
話音落地,兩人就打了起來。
周炎武手中握着長槍,景延年一開始近不得他跟前。
可週炎武速度沒有景延年靈敏,長槍更是讓他身形顯得略有些遲緩。
剛過了幾招,他就連連向後退去,直接退入了院中。
景延年跟着就打進院裡。
在周將軍的府上打他,這還真是太狂傲了。
周將軍倒也好面子,不叫自己府上家丁護衛出手,那車長槍,虎虎生風的和景延年過招。
馬車後頭站着的蕭玉琢醉眼迷濛的,倒是好看熱鬧。
劉蘭雪在一旁低聲勸她,“娘子還是回馬車上坐着吧?”
她卻不肯。
整個將軍府,都因爲前院兒門庭這裡的打鬥,而驚醒起來。
各個院中都亮起了燈。
只是聽聞將軍和人打鬥,院子裡的妾室們都不敢出來。
就連挺着大肚子,被冷落的許久的李慧芝都聽說了前頭的事兒。
“將軍跟何人打架?竟打到府裡頭來了?”李慧芝狐疑問道。
小丫鬟去打聽了,“聽說是人打上門來的,和將軍前些日子做那宛城選秀的評委有關。”
李慧芝不屑的輕嗤一聲,“不是什麼好東西,竟敢連將軍府都敢找上門來?真是不自量力。”
“可是聽說,將軍也沒佔什麼便宜呢……”小丫鬟小聲說道。
李慧芝皺起眉頭,“在我周府上,難道還叫將軍吃了虧?”
小丫鬟搖搖頭,“也不是,是將軍好面子,不肯叫府上的人出手,說他以多欺少。但將軍一時壓制不住那人。”
“那人是誰?竟這般狂妄大膽?”李慧芝問道。
小丫鬟搖頭不知。
“不知道,不會去打聽麼?要嘴幹什麼?”李慧芝有些怒道。
見那小丫鬟臉色不好,她猛然想起,如今自己身邊,除了這兩個丫鬟以外,已經沒有旁的可用之人,如果連着兩個丫鬟都跟她離了心,她的日子就更難過了。
“不是我要呵斥你,我也是急了,將軍若出了什麼事,你我都不能好過。將軍是府上的支撐,打聽清楚來的是什麼人,也好幫着想想辦法。”李慧芝換了語調,溫聲說道。
小丫鬟點點而去,走到門口時,小聲嘟囔道:“打聽清楚了,你還能有什麼辦法不成?還當自己是以前做公主那時候呢?”
小丫鬟去問,李慧芝在牀上坐不住,叫了另外一個丫鬟來爲她穿衣。
她下牀向外走來的時候,那去打聽的丫鬟,剛巧回來。
“可問清楚了?”李慧芝連忙問道,“這大半夜的,還不消停麼?”
“將軍吃了虧了!”丫鬟說道,“那人聽說是吳王殿下,以前的景將軍。”
李慧芝聞言,像是立時被人點了穴道一般,一動不動,全然愣住。
“夫人?夫人?”丫鬟推了她兩下,她才愕然的回過神來,“你說是誰?”
“吳王殿下呀。”丫鬟說道。
李慧芝連連搖頭,“那……那不可能,吳王不是在長安城麼,怎麼會在宛城?”
“這就不知道了,可婢子打聽的,他們說,將軍稱他是吳王殿下。”丫鬟皺起了眉頭。
李慧芝神色怔怔,似有些難以置信。
她向外走了幾步,又猛地頓住腳步,望着敞開的門,垂着的門簾,她一陣陣的出神。
像是在掙扎着什麼,又像是無法甘心。
她在門口徘徊了好一陣子,終於下定決心,“去,給我拿披風來。”
“夫人別去了,外頭冷,天寒地凍的……”丫鬟勸道。
“快去拿披風來,我去看看將軍!”李慧芝厲聲道。
丫鬟皺眉,也懶得再勸,拿過一件半舊不新的披風,披在她身上。
李慧芝裹緊了披風,挺着肚子,到是在廊下走的飛快。
這輩子,她原以爲再也不可能見到景延年了。
沒曾想,他竟然會出現在宛城,竟然會出現在周府。
如今蕭玉琢已經跟了越王了,景延年是不是也已經對蕭玉琢死心了呢?
便是他們不可能了……但看上一眼也好啊……
似是不見不罷休,不見不甘心。李慧芝的腳步越發的快起來,好似再晚一步,景延年就會離去似得。
李慧芝走得飛快,到前院的時候,景延年和周炎武的打鬥還沒有停止。
說是打鬥,可基本上是景延年在打周炎武。
周炎武手上的長槍已經被他奪去扔在一旁。
他一拳將周炎武打倒在地,滿臉醉態的笑笑,往後退上兩步,低頭看着周炎武,“起來,起來再打。”
周炎武從地上爬起來,他就再上去給他一拳,周炎武還未出招,又倒在了地上。
景延年卻不下狠手,不用那要命的招式,鈍刀子磨人,像是故意要叫周炎武在他自家兵丁面前丟臉。
李慧芝站在廊下,看了一會兒。
她的目光停留在景延年的臉上,良久不能離開。
他跟當初從長安城離開的時候不一樣了,經過了西域戰爭的磨練,他整個人彷彿更爲耀眼了。
便是他此是滿臉醉態,也難掩他身上光華……
周炎武被他打到在地,在他面前更顯得弱小不堪。
李慧芝望着他身高腿長的身影,正愣怔出神,忽見門口廊柱旁斜倚着一人。
她身邊還站着個面生的丫鬟,一直扶着她。
那丫鬟李慧芝不認識,可斜倚在廊柱上的人,李慧芝卻絕不會認錯,“蕭玉琢?”
她不是應該在越王府麼?怎麼也跑到這兒來了?
她順着蕭玉琢的視線看去,看到正在打鬥的兩人。
李慧芝的臉色,瞬間就變得比月光還冷涼,她臉上的紅暈也淡去不見了。
蕭玉琢真是陰魂不散,竟然勾搭着她哥哥,還不放手景延年!她這樣的女人怎麼就偏偏叫這些男人惦記着不忘?
李慧芝心頭惱怒,忽而轉身從丫鬟頭上拔出一根尖利的簪子。
丫鬟嚇了一跳,“夫人……”
“噓,別出聲,也別跟着我。”李慧芝冷聲說道。
這會兒景延年正在打周炎武,瞧蕭玉琢的樣子也是喝醉了。
她正倚在廊柱上,後心朝外。她身邊也只站着一個十幾歲的小丫頭片子,一臉的天真爛漫。
李慧芝勾了勾嘴角,真是天賜良機!
她只要悄悄的過去,朝着蕭玉琢的後心,狠狠得紮下去……
李慧芝雙目發紅,幾乎要笑出聲來。前半輩子她們兩個人的宿怨,終究是可以畫上句號了!
李慧芝腳步輕盈,但越發加快起來。
她已經走到蕭玉琢身後兩步之外,可蕭玉琢主僕二人,還無所察覺。
她猛地高高舉起手中的簪子,狠狠得往蕭玉琢後心扎去。
蕭玉琢卻只覺身後似有一陣寒風,她猛地一回頭,只見寒光一閃,一個人影衝上來。
只有半步不到——
“啊——”那人卻腳下一滑。
劉蘭雪看見她手中尖利的簪子,心頭一驚,反應奇快的擡手一擋。
李慧芝本就因衝上前的速度太快,而重心不穩。
又被劉蘭雪這麼擡手一揮,撲通一聲——跌倒在地。
蕭玉琢這才迷迷濛濛的看清楚她的臉,“李慧芝?哦,如今該稱呼你周夫人……你舉着簪子朝着我,這是想幹什麼呢?”
李慧芝趴在地上不動,只有隱隱約約倒吸着冷氣的聲音。
“她怎麼了?”蕭玉琢有些醉態的問道。
劉蘭雪輕哼一聲,“不安好心,是你想扎傷我家娘子的,我不過是擋了一下,你可別賴上我!”
李慧芝仍舊趴在地上,氣息凌亂而微弱,“我的肚子……肚子……”
“呀!她流血了!”劉蘭雪藉着廊下燈籠的光,瞧見李慧芝身下隱約有暗紅的血跡。
蕭玉琢被她在耳邊,這麼尖聲一叫,酒也嚇醒了一半。
“我的肚子好疼……”李慧芝臉面蒼白。
蕭玉琢頓身一看,“不好,快,快叫他們停手!找產婆來!”
景延年還在戲弄周炎武,周炎武這會兒已經出離憤怒,明知自己不是景延年對手,卻偏要一次次從地上爬起來,仍舊死要面子的扛着。
“住手!李慧芝她,她腹中的孩子要不好了!”蕭玉琢大叫一聲。
這才驚醒了正在圍觀的重人。
景延年微微一愣。
周炎武似乎等待的就是他漏出破產的時機,見狀猛地一拳向景延年的面門打來。
景延年側臉躲過,擡手握着他的拳頭,“不識相!”
“喀嚓”一聲。
周炎武落在景延年手中那條胳膊,被他狠狠一端,脫了臼。
“啊——”周炎武怪叫一聲,額上一層細汗。
“快叫人燒水,準備乾淨的房間,把她擡到牀上去,去找最近的大夫,最近的產婆來!”蕭玉琢見兩個男人靠不住,連忙沉下音調,吩咐周遭的僕從。
不知是她臉色太過沉冷嚴肅,還是她的神態太過沉着冷靜。
周府上的人,竟然都沒有抵抗的,都照着她吩咐的做了。
李慧芝被擡到了最近的廂房裡,周炎武這纔回過神來,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這……深更半夜的,哪裡去找產婆?”周炎武在廂房外頭,嘶喊着問蕭玉琢。
蕭玉琢冷冷看他一眼,“她已經七個多月了,你爲何不在府上準備好產婆?”
“七個多月,離生產不是還早麼?我怎麼知道,怎麼知道會有這種事?”周炎武還是在意李慧芝腹中那個孩子的,此時他臉上已經沒有血色了。
“她要不是拿着簪子,想要捅我家娘子後心,也不會叫自己摔倒,若是不摔倒,也就不會有這事兒了!”劉蘭雪立即嚷道。
景延年冷冷的看了蕭玉琢一眼,“她要害你,你還救她,你是不是腦袋讓驢踢了?”
蕭玉琢翻了個白眼,“我腦袋讓你踢了。”
景延年面色一僵。
蕭玉琢擡腳就要進廂房。
景延年一把拽住她,“你別進去,他們的事兒,你別管,要死要活,都是她自己的命數,你若是插手了,萬一她和她腹中的孩子出了事兒,你說得清麼?”
蕭玉琢臉面一僵。
周炎武抿着嘴,僵硬的拱手向他們,“是我失禮在先,求娘子盡力幫扶……”
“說得好聽。”景延年輕哼一聲,拽着蕭玉琢的手不放。
李慧芝在廂房裡頭,哀聲呻吟,似乎痛不欲生。
蕭玉琢皺眉想了想,她忽而拽了拽景延年,叫他附耳過來。
景延年微微彎身,她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句什麼,景延年聞言臉上立即浮現出笑意來。
他手剛剛一鬆,蕭玉琢立時竄進了廂房裡。
產婆還沒有來,這大半夜的還真是不好找。
蕭玉琢無法,一面叫人回自己的宅子,去接菊香來。一面叫人從周府的僕婦中,找幾個年紀大的,有經驗的人過來。
她自己也經歷過生產,多少也算有些經驗,可李慧芝這情況比較特殊,乃是早產。
還是她自己想害人不成,摔了一跤,摔成了這樣。
“蔘湯準備好了麼?先讓她喝下去,補一補力氣。”蕭玉琢吩咐道。
劉蘭雪立即扶着李慧芝半坐起來,咕咕咚咚的把一碗蔘湯灌了下去。
她躺在牀榻上喘息,屋裡的燈燭將她的臉照的一片蠟黃,沒有一絲血色。
她側臉看着蕭玉琢,眼神很幽暗,她抿着的嘴脣上也沒有血色,眼睛幾乎不眨一下,也不知她盯着蕭玉琢再想什麼。
瞧見她呼吸似乎平穩了些,那些有經驗的老僕婦叫她使勁兒。
既見了血了,且有一大股的水潮涌了出來,多半是羊水已經破了。
若不盡快將孩子生下來,孩子危險,大人也危險。
“血止不住……”有個老僕婦看了蕭玉琢一眼,擡手拽了拽蕭玉琢的袖子。
蕭玉琢隨她走到一旁。
“這位娘子,我家夫人,只怕是……”那老僕婦搖了搖頭。
蕭玉琢臉色一稟,還真叫景延年給說準了,李慧芝若是出了事兒,周炎武會怎麼想?
“你出去,告訴你家將軍。”蕭玉琢說道。
那老僕婦輕嘆一聲,退出門外。
周炎武的聲音從門外傳來,“盡力保住她腹中孩子!”
李慧芝躺在牀上,這話她也聽見了。
她臉面一僵,悽悽的笑了起來。
她臉上沒有血色,搖曳的燈燭下,她的笑聲分外的滲人,叫人脊背後頭直冒冷氣。
“保住孩子?什麼意思?是我要死了麼?”她顫聲問道。
許是疼的太狠了,她已經沒有什麼力氣,說話間氣若游絲。
“叫她含住參片,盡力兩個都保住。”蕭玉琢沒理她,對老僕婦們叮囑道。
僕婦們應了聲,也是一頭一臉的汗。
寒冬的天,人心頭卻焦灼的如火炙烤着。
不多時接生的僕婦們驚慌到:“不行啊娘子,血……血止不住!”
一屋子的僕婦都慌了神,且都目光切切的望着蕭玉琢,好似她一定有辦法似得。
蕭玉琢也是一個腦袋兩個大,她哪經歷過這種事?
偏偏衆人都指望着她,她一點兒慌張不能露出來,只能鎮定自若道:“大夫可曾請來了?叫大夫在屏風外頭指揮着,大夫叫怎麼做,就怎麼做!都不要慌!”
她聲音沉沉,好似真有安撫人心的味道。
大夫被請到外間,隔着屏風,蕭玉琢聲音一絲不亂的將李慧芝的情況描述給大夫。
大夫沉吟片刻,告訴僕婦們當如何取子。
拖延了一陣功夫,菊香終於也被請來。
她在李慧芝身上施針催產,宮口終於開了。
不多時孩子的頭似乎能隱約看見了。
李慧芝的氣息卻是越來越不穩,她忽然轉過頭來,看着蕭玉琢,“蕭氏,蕭氏……”
蕭玉琢上前兩步,濃重的血腥味撲面而來,她卻面不改色的看着李慧芝,“叫我作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