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曉冉的房間裡,紅衣墨發的女子白淨的臉上,一雙墨眸清亮,卻如同寒山上的冷月一般,不帶一絲情感。
夏荷秋霜不解,“小姐,爲什麼要這麼做啊?”
童曉冉淡淡看了她們一眼,勾脣一笑,“可以不見到那些裝模作樣的人在我面前賣乖,可以讓她們大吃一驚,然後……呵呵~”
秋霜沒懂,一臉疑惑,“然後什麼呀?”
“然後就該付出代價了。”說這話時,她神色淡漠,墨眸幽深,便是秋霜這個情商明顯有點低的人都感覺到了童曉冉的怒氣,雖然不知道爲什麼她不開心了,卻也不敢再問。
一月十二祈願節很快就到了,這天的街上人潮涌動的壯觀程度不減煙花節,只因這日是男女可以一起相約的日子,說白點,就是古代的情人節了。
童曉冉這天早早的起來梳妝,選了一件大紅色的錦衣,上面繡着金銀交織的暗紋,在陽光下走動的時候衣袖裙裾熠熠發光。滿頭的墨發隨意讓夏荷打理了一下,鬆鬆垮垮的挽了個髮髻,頗有幾分隨性的味道。
今天她要赴約,凌錦寒的約。
穀雨春居正是新年熱鬧的時候,凌錦寒早就定好了包間,在裡面等候。臨街靠窗的座位上,可以看到路上的紛紛的行人。
他右手支着頭,眼裡隱隱有些期待,脣角卻勾着似笑非笑的弧度,不知道童曉冉看到他,會是什麼表情,會是什麼反應。莫名的就有些緊張。
童曉冉坐着馬車來到穀雨春居,臉上又是在人前那樣保持着溫和得體的笑容。鎮南王府的臉面,她不想丟。
包間的門被扣扣敲響,是凌錦寒身邊的護衛張鍾,“堡主,童小姐到了。”
沒有聽到裡面的回答,童曉冉站在門口,臉上笑意卻是未變,下一秒,門吱呀一聲開了。門內是一個長相清秀,身形瘦削的黑衣少年,雖然十四歲,卻已經有她這般高。
童曉冉看着他,微抿着脣,沒有說話,凌錦寒卻是揚起笑容,有幾分肆意的模樣,“姐,我來看你。”聲音也有稚氣未脫,卻不難聽出裡面的敬意。
挑挑眉,童曉冉眸光復雜的看了他一眼,大步走了進去,裙裾浮動間,點點光影暈開,迷了誰的眼。
夏荷和裴鈺卻是被留在了門外,儘管她們都認識這個清秀文弱的少年,卻依然滿臉擔憂,“小姐!”
童曉冉冷冷掃了她們一眼,“沒事,你們在外邊等吧!”夏荷裴鈺看了看自家小姐,又給了凌錦寒一個警告的眼神,才退了出去。
凌錦寒權當沒看見,在童曉冉面前坐下,笑容甜甜,“姐,我走了這麼久,你有沒有想我呀?”
童曉冉拿着茶杯,斜睨了他一眼,臉上笑意全無,一片漠
然,“怎麼,許久不見,你臉皮也厚了不少嘛!居然敢這麼跟我說話!”
凌錦寒絲毫不在意,盯着童曉冉那張淡漠的臉,腦海裡浮現出那晚她如同神女一樣的身影,也是這樣的表情。他笑着說:“你知道的,人都是會變的。再說了,我這樣不好嗎?”
神色淡淡的點了點頭,童曉冉依舊不冷不熱,“隨便你什麼樣子,我無所謂。”
凌錦寒眼裡掠過一抹受傷的神色,童曉冉瞥見,卻並沒有出聲安慰。她救了他一命,不代表就真的有什麼關聯。只是爲了鎮南王府的後路做出的決定而已。
眼前這個少年已經不是月前的那個單純無害的少年了,他眼裡的堅毅和冷漠,還有野心。他的變化,她全都看在眼裡,卻並不點明,反而有些欣慰,再怎麼說,這條命也是她救的,她不想自己費了力氣,救下的卻是個草包。
凌錦寒微垂了眼眸,嘴角的笑容燦爛如花,他說,“姐,對於你來說,那是舉手之勞,而且別有用心,可對於我來說,卻是光明,是太陽。”再擡眸,他眼裡已經盛滿笑意,那樣一雙清澈透明的眸子裡,裝着童曉冉紅色的身影,他神情專注,“姐,別這麼冷漠。你可以把我當作弟弟。”
童曉冉不可置否,淡淡點頭,“我知道了。”
凌錦寒看她神色淡淡,卻並不太傷感。自他被童曉冉救了開始,他就知道這個紅衣女子的性子不是像她衣服的顏色一樣火熱,而是帶着隱隱的淡漠。
童曉冉一般不怎麼喜歡說話,此時也是看着霧氣蒸騰的茶杯出神。
凌錦寒彷彿是有些疲倦,靠着寬大的椅子,安心閉上眼睛,清秀的臉龐稚氣未脫,但那一身的氣勢已經隱隱有了上位者應有的氣勢。
童曉冉淡淡掃了他一眼,終是有些不耐煩,“怎麼,約我來這裡就是看你睡覺?”
椅子裡瘦削的少年不答,眼睛卻緩緩睜開,裡面有疲倦,有迷濛,更多的是淡漠,是的,如同童曉冉一樣的淡漠。
童曉冉微微蹙眉,看着他,也不說話。
良久,她聽到凌錦寒說:“姐,我好累。我母親死了,我父親也死了,他的最後一面我都沒有見到。我的哥哥,我以爲他是真心疼愛我的,結果好像是我自己想的太多。現在我只有姐姐一個親人了。”
童曉冉沉默了,想到那年她從母親身下爬起來的場面,遍地的瓦礫和被炮彈摧毀的建築物殘骸,她的身邊是身體僵硬冰冷了的親人。廣大的天地裡陰沉沉的,只有她一個人跪在雨裡,她的親人,在一夕之間,就全部沒了。她成了徹頭徹尾的孤兒。
想到往事,她看向凌錦寒的眸子裡多了些柔和,也許是因爲,同病相憐?“嗯,幸好,你還有姐姐。”難得的
,她出聲安慰。
“是,我還有姐姐。”凌錦寒原本黯淡的眸光裡,突然變得亮晶晶的,他看着童曉冉,笑着說:“我還有你。”
童曉冉一怔,有些疑惑他是什麼意思。
凌錦寒卻是沒有解釋,那雙眼裡卻多了幾分難言的情意,“其實,這樣很辛苦。”
不是訴苦,不是委屈,不是可憐,而是平靜,淡漠的說着他的感受。
童曉冉眸光變得有些複雜,這一刻,她竟然有些心疼這個少年。他還那麼小,才十四歲,本該是無憂無慮的年紀。也許她救了他,不應該再把他送回那個黑暗的地方。養兩姐弟,她完全可以。可是她沒有,她只是淡漠的因爲可能會帶來的利益,冷冷地將他們姐弟送回了凌雲堡。
那樣辛苦心酸的感覺,她明白,那種刀口舔血的日子,她也曾經有過。
這一刻,她覺得她似乎做錯了。
看清她眉間的褶印,他心情頗好,笑容一下子就明亮起來,“我能應付的過來。”
默了半晌,她問:“你要是不想在那裡,我可以接你回來。是我疏忽了。”
凌錦寒倒是一怔,沒有想到她會這麼說,他肆意一笑,露出潔白整齊而小巧的牙齒,稚氣的眉眼間彷彿都染上了一絲愉悅,“爲什麼不想呢?好歹,那裡也是我的家。”而且,他有了想要保護的人,姐姐還有她。不想被她保護,不想再讓姐姐陷入危險。
童曉冉點頭,“如果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可以找我。”看在他們同病相憐的份上。
凌錦寒笑了笑,“好。現在也沒有什麼事情,一切都好。只是,”他伸出雙手,那是一雙白皙纖長如同女子一般美麗的羊脂玉般的手,“我殺了好多人。”
童曉冉淡淡看了他一眼,少年臉上笑容有些寂寥落寞,更多的是無奈。她抿了抿脣,淡漠的說:“是,我知道。那又如何?你不殺他們,他們會殺你,不是嗎?不需要爲了這些不值得的蠢貨難過,做一個強者,不被人欺負,難道不好嗎?”
“是啊,我不殺他們,可他們也要殺我,我沒有錯,是不是?”凌錦寒擡眸,一雙美麗的茶色眸子裡滿是迷茫,卻帶着一些希冀。
童曉冉挑眉,重重點頭,“是,你沒有錯。想要傷害你,傷害凌瀟瀟的人,都該死。所以,不必內疚,不必自責。”
凌錦寒輕笑一聲,隨即亮了眸子,“我沒有錯。”
“對,如果再遇到誰欺負你,在他們欺負你之前,動手。不要處於被動的地步。我不希望,我救回來的人,被人欺負!”童曉冉神色依舊冷漠,可這一刻,眼裡卻有溫柔流露,或許,是因爲這個少年,還太年輕,或許是因爲,她明白他的痛苦,並且感同身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