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德一向沉穩,能令他如此焦急還帶着驚慌的肯定是大事。
原來自葉落龍澈離開後不久闌珊氣沖沖的打馬揚鞭而去,在葉離的指揮下,負責保護闌珊安全的侍衛們全部出動,就連葉離也不顧阿德苦勸,縱馬去追。
終於追上了闌珊,但是她死都不願跟隨大家回來,僵持了一會,她居然下令要那些侍衛們互相捆綁起來。
不過,有個人例外,那就是葉離。
也許是見他一路顛簸,看上去虛弱不堪,再也騎不得馬無力追趕,衆人也顧忌到駙馬的身份,沒有綁住他,而闌珊也只是輕蔑的一笑:“駙馬要是有那個閒情逸致願意跟我暢遊這草原,我倒是非常高興。不過除了你以外,我不希望看見任何人,萬一出了什麼令你們後悔莫及的事情,可別怪我事先沒有提醒你們。”
闌珊說罷高傲地揚鞭絕塵而去。
葉離體虛力乏地伏在草地上,劇烈的咳嗽不已,見闌珊真的說走就走,他撿了把侍衛的佩刀割斷了其中一人的繩索,命令他們脫身後就直接回宿營地,他則艱難的爬上馬背向着闌珊離去的方向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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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落和龍澈不知道,其實他們沒有進去的那片樹林,闌珊早就進去了,只是她沒有他們那麼幸運的正好撞見那幾個士兵,就這樣騎着馬一頭紮了進去。
“龍哥哥,你會不會一直陪着我對我這麼好?”
“會,當然會。”
“你喜不喜歡我?”
“喜歡。”
“有多喜歡?”
“嗯——我想想,比不上我爹孃,但是比我那幾個弟弟要多一些。”
“我是說除了他們以外呢?”
“那就是你了。”
“龍哥哥,是不是成親的人就可以永遠在一起?”
“當然。”
“我想永遠和你在一起,你娶我好不好?”
“你是我妹妹,咱們本來就是一家人,幹嘛還要那麼麻煩?”
“我就要嫁給龍哥哥嘛,我就要永遠和你在一起,你,你不答應,我就哭,嗚嗚嗚……”
“好,好,我娶你,求求你,別哭啦。”
寂靜的樹林裡,只有馬蹄踩踏着落葉枯木的聲音,一身紅妝的少女低聲的啜泣漸漸化爲毫無顧忌的放聲大哭。
那個給她無數歡樂的人現在只在乎別人了,再也不會陪她來這裡,她一直在叫囂要報復他們,但是她捨不得龍澈不高興,於是將目標對準葉落。
可是那個葉落依仗龍澈對她的喜歡,對她的冷嘲熱諷和打擊全都不屑一顧,於是她更憋屈,終於找到葉離這個足以令葉落傷心的軟肋。
沒想到卻在新婚夜得到父親慘死的消息,這世上唯一與她相連的血脈也沒有了,那一刻她要瘋了,完全失去了理智,只知道滿心的恨如同大海上的潮汐翻涌難平。
於是第一次她差點親手殺了人,誰要他是葉落的哥哥,假的也罷,真的也好,反正是他的妹妹奪走了自己守望了多年的幸福,而他卻奪走了自己的父親。
那混亂癲狂的一夜,闌珊不記得自己是怎麼疲憊不堪睡過去的,只記得臨睡前龍澈溫柔的爲她擦乾眼淚,輕輕撫摸着她的頭,對她說了許多話,具體是什麼,她忘記了,大致的意思就是他知道她仍是那個善良可愛的妹妹,他對不起她,讓她吃苦受罪了,但是這一切都是爲了她好,將來某天她會想清楚的,要她不要太沖動,傷害別人的同時令自己傷的更深。
那時她心裡就很清楚,那是龍澈最後與她那樣親密單獨在一起最後一次交談了,她再不可能象年少時那樣完全擁有他的一切,他將屬於另一個女人,甚至比他們年少青梅竹馬那純真無邪還要親密,他會與心愛的女人男歡女愛做恩愛夫妻。
第二天,闌珊醒來時,屋裡只有她一人,屋子裡收拾的乾淨,葉離也已經被阿德他們擡了出去,要不是門窗上大紅的喜字,眼前紅豔豔的紗帳,她真以爲一切都只是夢。
玲子進來伺候她梳洗,翟姑姑進來整理被褥,“順手”帶走了那塊沾着血跡的白綾。
闌珊從銅鏡裡看到那白綾上大片觸目驚心斑駁的血跡——那是葉離的血。
翟姑姑顯然很吃驚,偷偷打量闌珊,見她雙眼浮腫,精神萎靡,而據說駙馬不知道什麼時候離開了公主的寢殿,居然洞房花燭兩人沒能一直守天明……
翟姑姑是帶着疼惜拿着那塊白綾走的,然後闌珊補品不斷,全是滋陰養補血的,後來聽說翟姑姑還去找了葉離,再後來晚上翟姑姑吩咐人守着闌珊的房門很緊,下令短期內不準駙馬接近公主的寢殿,所以葉離在他的屋中養傷,這新婚夫妻夜不同宿,白天也幾乎不見面,根本沒人過問,只怕翟姑姑是樂於見到他們暫時如此相敬如賓的。
這次幸虧翟姑姑因爲操心忙碌而身體抱恙,不能隨行,否則估計她得天天坐在闌珊和葉離中間,提防這位年少英俊才情超凡的駙馬對公主的誘惑,以免駙馬衝動,公主把持不住,會做出象洞房花燭那樣傷到闌珊的事情來。
嗨,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闌珊會過翟姑姑的意思時,大窘,然後實在找不到發泄的地方,把這帳又算到了葉離頭上,誰要他是駙馬,所以翟姑姑纔會懷疑他們乾柴烈火洞房之夜縱慾過度。
其實闌珊知道父親那事不能完全怪葉離,但是她恨她怨,象墜崖的人找不到可以落腳的實處,葉落太遠,只能把所有的氣出在葉離頭上。
她知道龍澈就要離開,想最後再與他來這裡讓那些美好的往事勾起他對往昔的回憶,做最後無望的掙扎,想不到他卻連一絲機會都不給自己。
就像眼前這樹林,從外面看枝葉茂密綠樹成蔭,偶爾還有受驚的兔子從馬蹄前飛快竄過,是那麼安靜美麗,但是身在其中卻越走越陰森,象被什麼未知的怪獸吞到了肚子裡,心裡莫名就覺得孤單的恐懼,寒氣從某個方向襲來,一切都被阻隔在了遙遠的地方,只剩下一個人無助的淒涼。
闌珊陡然打個冷戰,從哀泣與傷感的沉思中清醒過來,茫然四顧中,她發現了信馬由繮的惡果——她迷路了。
每一個岔道每一個方向都像是來的那條路,走過去又都看不到盡頭,如是轉了半天,眼看天色漸暗,她還在林子裡又累又餓。
身下馬忽然不安不起來,越來越躁動,闌珊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心生恐懼,使勁拉緊繮繩還是沒能阻止那馬狂性大發,它搖頭晃腦地一聲聲帶着驚慌的嘶鳴,然後高高揚起前蹄將闌珊掀翻在地,掙脫了她的控制,很不厚道地飛奔而去。
“回來,畜生,連你也欺負我?”闌珊抓起地上的枯葉雜草,還有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一把向那沒義氣的馬逃走的方向丟去,那些輕飄飄的東西在她眼前紛紛揚揚落下,根本打不到馬,還有灰塵落進她的眼裡。
“龍哥哥不要我了,駙馬又不是我喜歡的,我不想離開大盛,但是又不得不去滄蘭,爲什麼我這麼倒黴苦命,就沒有一件事情稱心……”闌珊一邊使勁揉着眼睛一邊哭喊道。
一陣陰風,好像有什麼東西在不遠處靜靜地窺探,帶着巨大的危險和壓迫感,闌珊不會武功也可以如此清楚的感覺到,背後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埋怨聲漸漸小了,闌珊在地上縮成一團,慢慢地擡頭,這是樹林裡不過方圓三四丈的一塊林間空地,她正跌坐在空地中央,四周除了高大挺直的樹木還有低矮的灌木。
前面,左邊,右邊,什麼都沒有看見,她一點點地轉向身後,一叢不高的灌木後,一團黑乎乎的東西,中間還有兩團小白點偶爾骨碌一轉的正注視着她。
那是什麼?
一頭象小山一樣高大健壯的熊!
它姿勢很奇怪地像是懸在半空一樣,兩隻又肥又大的前爪從灌木叢上露出來,好像是半起立那樣側着身,腦袋對着闌珊惡狠狠地。
闌珊頓時覺得身子就軟了半邊,不是應該有人先在狩獵場各處去巡視查探情況,排除一切潛在危險的嗎?這看起來嚇死人的熊是從哪來的,以前就沒見過。
她已經嚇慌了神,忘記她已經幾年沒有來,根本就不太熟悉這裡的情況了,而且今年是皇上臨時下令提前來狩獵,所以這先期的準備自然倉促了些。
再說她下了馬車,沒等來查探的士兵們前去報告狩獵場的情況就衝了過來,還不看路的在林子裡胡亂穿行,能不遇見危險嗎?
我不要死!
闌珊現在什麼怨念都飛到九霄雲外去了,只有這個念頭牢牢地佔據了整個腦海,她顫抖着憋足了一口勁,顧不得那熊虎視眈眈地看着她,也顧不得手腳不停使喚的哆嗦個不停,跳起來拔腳飛奔。
跳是跳起來了,可是沒跑出兩步,闌珊一聲慘叫就跌倒在地上,腳上一陣劇痛——腳扭到了。
倉皇回頭,見那黑熊身子陡然一矮,然後一陣一陣噼裡啪啦聲,接着一串沉重的的腳步聲迅速跑遠。
闌珊因爲這次臉貼在地上,所以她看清楚了,那跑遠的也是一頭黑熊,原先在第一眼看見那頭黑熊身下的另一隻黑熊。
原來,這兩頭熊正在洞房花燭,卻被她無意間闖入,又哭又罵的,打攪了興致,然後再與那“新郎”對視半晌“眉目傳情”惹得“新娘”不高興了,憤怒了,哪有洞房到一半開小差的?
於是“新娘”惱怒的轉身給了“新郎”一個耳光,“新郎”也不爽了,熊性大發地就與“新娘”對打起來,不過兩三下,“新娘”打不過,也不想再糾纏下去,撒腿就跑了。
一肚子火的“新郎”這下可惱羞成怒,看着那跌撲在地一身皮嬌肉貴的異類,聞到了香噴噴的味道,既然她壞了自己的好事,就以身相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