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絲樓
“幾位爺好,不知幾位爺是頭一次來還是……”大堂處,一位十五六歲的男孩帶着媚笑對君莫言幾人說。
沒有接話,跟在君莫言身後的一個大漢走上前去,打了幾個手勢。
看到手勢,那男孩微微一愣,隨即收起臉上的笑容,換上了恭敬的神色,領着君莫言向裡面走去。
“哎呀,我的小少爺,您可總算來了!”到了後堂還沒走上幾步,一位三十上下、打扮明豔的女人就笑吟吟的迎了出來。
“如沁已經等您很久了,您是先逛逛這樓還是先去看看賬簿?”向着領人進來的男孩打了一個眼色,花如沁親自帶着君莫言往上走。
“鳴鳳姨呢?”掃了一眼周圍,君莫言並未跟上,只是站在原地問。
“主人有事,所以安排妾身來等小少爺。”見君莫言問,花如沁趕忙說。只是她喚君莫言爲‘小少爺’卻又偏偏喚花鳴鳳爲‘主人’,明顯是有了逾越。
但君莫言卻沒有反應,只是淡淡的點點頭,便舉步向上走去。
反而是那兩個跟在君莫言身後的大漢狠狠的皺起了眉,臉上寫明瞭不悅。
一直偷眼注視着君莫言的花如沁眼裡不由閃過一絲得意,接着,她又更加殷勤的在前面帶路,介紹着金絲樓。
“砰砰砰!嘩啦——”還沒走上二樓,君莫言就聽到一連串的噪音,接着,正對着樓梯的門口被打開,一張椅子連着幾塊瓷器碎片一起飛出,劈頭蓋臉的向君莫言一行砸來。
“啊!”驚叫一聲,花如沁也不顧身後有什麼人,花容失色的躲到一邊。那兩個大漢則上前一步,擋在君莫言面前。
而君莫言,卻是向那敞開了的大門看了進去。一看之下,君莫言不由一怔。
“告訴你們,想要小爺我接、接……”說到這裡,站在門裡的少年漲紅了臉,卻不是羞,而是氣,“小爺我遲早捏爆你們的卵蛋,讓你們去做那斷子絕孫的龜……”
這時,花如沁也回過神來了。而她回過神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氣得渾身發抖,尖聲叫道:“反了反了……這還有什麼樣子?把那個臭小子抓起來,給我狠狠的……”
“閉嘴。”不耐有人在自己耳邊尖叫,君莫言皺眉,說。
“你才……”幾乎抓狂的花如沁本能的怒道,但立刻,她就冷靜下來了——對着兩個彪形大漢的深寒目光,想不冷靜下來都不行。
深深的吸了幾口氣,臉上重新掛上笑臉,花如沁說:“小少爺,我……”
“把那個少年帶到我的房間。”不等花如沁說完,君莫言就打斷對方的話,“……還有那個。”指了指站在一旁關切的注視着剛纔罵孃的少年的另一個清秀少年,君莫言說,隨即舉步向頂層走去。
注視着君莫言的背影,花如沁狠狠握了握拳,眼底閃過幾許陰寒。
“……花姨?”剩下的人看了看花如沁,再看了看遠處的君莫言,半晌纔敢出聲。
“叫什麼叫?沒聽到小少爺吩咐麼?”轉而朝着下人發火,花如沁指了指那個鬧事的少年,說,“把這傢伙給我綁了帶上去!還有他也是!”
言罷,她寒着一張臉,急急的向君莫言離去的反方向走去。
“唔唔!”
翻着手中的賬簿,君莫言微微皺眉。
“唔唔唔!”
提起一旁的硃砂筆,君莫言開始在賬簿上勾畫。
“唔唔唔唔!”牀上被五花大綁甚至還堵了嘴的人再次試圖引起君莫言的注意,還用力的扭動身子,讓牀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
終於放下了筆,君莫言無言的看着裡間牀上躺着的人,開口:“這裡是三樓,掉下去摔不死,但殘廢個半生卻難免。”
我怕你啊!用憤怒的眼神盯着那隔開了他和君莫言的薄紗簾子,被綁在牀上的少年更加用力的掙扎起來。
注視着兀自發出聲響的裡間,君莫言才挑起一抹笑,淡漠到無情:“我不是說你,是……他。”
轉而對剛被人帶進來的清秀少年一笑,君莫言滿意的發現那個被綁在牀上的少年一下子安靜下來了。
見對方終於安靜下來,君莫言提筆,不再搭理對方,繼續看剩下來的部分。
但有一句叫做‘天不遂人願’,而這句話還偏偏十分靈驗……
看了看被綁得結結實實扔在牀上的人,又看了看徑自坐在一邊看着賬簿的君莫言,清秀少年深吸一口氣,揚起一抹帶着三分羞怯、三分魅惑的笑臉,上前幾步跪在君莫言面前,說:“爺,讓石羽出去…清柳來侍候爺可好?”
言罷,清柳微微顫抖的俯下身,將淡色的脣瓣湊近君莫言的胯間,眼睛則向上,注視着君莫言的臉。
那種帶着十分猥褻的動作實在足以讓對這一口有偏好的男人心猿意馬,但君莫言卻覺得噁心——不僅僅是因爲他本身不喜歡這些混在青樓妓館裡的姣童變孌,更多的卻是在那一瞬間想到自己有一天也可能想這樣跪在地上用脣舌去服侍另一個男人……
深吸幾口氣,將心中的噁心和恐懼壓下,君莫言的聲音略顯僵硬:“起來!讓牀上的那個閉嘴,其它要鬆要綁隨便你。”
聽到君莫言的話,清柳一愣,臉上隨即有了喜色,極快的站起來,手腳利落的解開了石羽身上的繩子。
身上的束縛一被解開,石羽就霍然跳起,隨手抄起了牀邊的一個瓷器,就要下牀。但好在,在一旁的清柳立刻眼明手快的奪過了東西,並將石羽死死壓在牀上不讓他動,還順便捂住了他的嘴。
“唔……”剛掙扎了幾下,石羽和清柳就聽到外面傳來了敲門聲,對視一眼,被清柳壓在身下的石羽首先停止掙扎,開始仔細聽外面的動靜。
“小少爺?妾身送賬簿來了。”門外,柔媚的女音響起,媚得幾乎能酥了人的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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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的翻着賬簿,君莫言臉上看不出什麼喜怒,聲音也一貫平淡,但說出的話卻沒有他表現得那麼客氣了:“就只有這些?其它的呢?”
“小少爺,什麼其它?”花如沁只做不懂。
“眼下的這些就算是明面上的也湊不齊,更不用說地底下的了……別用還沒有整理好來敷衍我。”敲了敲桌子,君莫言開口,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不帶半分怒意。
話已經被堵死,花如沁也懶得再做姿態,索性扯了扯嘴角,笑着說:“那幾本賬簿事關重大,若是隨便拿出來出了什麼事,妾身也不好對主人交代。小少爺不會讓妾身爲難吧?”
沉默下去,君莫言看着眼前的花如沁,臉上慢慢的露出了濃濃的疲態——這種不掩藏情緒的舉動,對一個上位者而言十分要不得。君莫言也知道這個道理,所以,當他在不恰當的人面前露出自己心中情緒的時候,往往是有了某種不太好的決定的時候。
“好,我明白了。”半晌,君莫言點頭,輕聲說。
“小少爺能體諒下人的艱難,那是再好不過。”見君莫言似乎有了妥協的意思,花如沁畫得精緻的臉上挑起了一抹自得的笑意。
“……”沒有回答,君莫言只是用幽深的黑眸注視着眼前的人。
被那對似乎毫無感情的眸子注視,花如沁心中升起了一絲不自在,眼神也開始向門外飄逸。
“什麼人!”恰在這時,站在門外的兩個大漢爆喝一聲。
幾乎在大漢開口的瞬間就衝了出去,花如沁看到門外插的三枚鐵荊棘,立時焦急的道:“是鬼門的人!你們兩個趕緊去攔下他,不然會惹來更多的傢伙,到時候小少爺的安全……”
鬼門,卻是一個不死不休的殺手組織。
對視一眼,兩個大漢很有默契的同時躥出,追趕那個穿了夜行衣的人。
迎風閣
“我們走吧,師兄。”看了看已經被夜色籠罩的街道,顧長惜打了一個哈欠,慢騰騰的起身。
點點頭,蘇寒凜正待起來,卻不妨從窗口處瞥見兩道人影掠過。
“……”抿着脣,他微微皺起眉心。
“怎麼了?”見蘇寒凜的模樣,顧長惜好奇的湊過去,卻只看見兩個遠去的人影,“哪個傢伙?在帝都都敢鬧事?”微咦了一聲,顧長惜有些好奇,卻不打算多管——他還沒有閒到連帝都只是出了疑似宵小的傢伙都要查一查的地步。
“是剛纔跟他進去的兩個人……長惜,你該多花些心思在武功上面了。”注視着不遠處和往常一樣熱鬧的金絲樓,蘇寒凜的眼中閃過幾絲晦暗不明的情緒。
“哈哈,咳……”乾笑幾聲,顧長惜在心裡琢磨着藉口——不論對哪一個人而言,在短時間內被兩個自己極爲尊重的人說不行,都不是什麼美好的回憶。
然而,還沒有燈顧長惜開口,蘇寒凜就說:“我先過去看看,你自己回去。”
“哎?”發出了一個無意義的單音,顧長惜還來不及說些什麼,就見蘇寒凜跳出窗口,直接點着牆,運氣輕功向金絲樓飄過去。
“……”沉默的注視着人影消失在夜色裡,顧長惜摸摸鼻子,索性也不急着回去,轉而叫小二再那酒來,就着那灑落進窗戶的清輝開始獨自飲酒。
“……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獨自喝了半晌,在感覺微醺之後,顧長惜索性用竹筷敲擊着酒杯,曼聲吟道。醉眼朦朧間,帶着十分灑脫和一絲只有自己明白的悵然。
“月既不解飲,不若再加一個人如何?”一個聲音,一個很熟悉的聲音突然在顧長惜耳邊響起。
“!”聽到這個聲音,顧長惜的胃猛然抽搐了一下,到了喉嚨的酒也嗆咳出來。
“咳咳咳——”彎下了腰,一連串的咳嗽聲讓顧長惜漲紅了臉。
一塊素色的方巾遞到顧長惜面前,卻被他揮手打開,胡亂的用自個的袖子擦拭。
“顧長卿,你不是在七王爺身邊?”隨後,顧長惜站起來,滿臉嫌惡的質問,剛有的一絲酒意也不知被拋到哪裡去了。
“邊關戰事基本已經結束,我先趕回來。”簡單的說了一下情況,顧長卿開始說自己來到這裡的目的——也是一直以來的目的。
“家主已經等少爺很久了,少爺是否……”顧長卿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顧長惜打斷。
“接下來,你是不是還要提我老爹得了什麼絕症又或者有了什麼麻煩?我告訴你,他若得了絕症,那正好世上少了一個禍害;若是有了什麼麻煩,你也最好祈禱我不要知道,否則我一定插上一腳,讓他萬劫不復!”冷笑幾聲,顧長惜說完,舉步就要離開。
但沒走兩步,他又轉回身說:“回去讓那個老鬼稱早死心!從他背叛逼死我孃的時候,我就不認他當爹了!”接着,他皮笑肉不笑的打量顧長卿幾眼,說,“我記得你孃的結局也不是很好嘛……他給了你什麼好處,讓你這麼死心塌地的替他做事?哥、哥!”
“別以爲我不知道他打什麼算盤……人老了怕死了,想向我師父算一卦順便藉着我孃家族的勢力讓自己的地位更鞏固……”走了幾步,顧長惜湊近顧長卿,讓他清晰的看見自己眼底的怨恨,冷笑着,一字一頓的說,“告訴他,一輩子都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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