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時三刻一過,書院上下便要熄燈,考卷已批閱了一半。
“經義和算學頭名必定是這位考生無疑,端看她策論如何。”季夫子將兩份考卷疊好,又抽出另一份考卷。
毛夫子就忍不住刺她一句,“這些考卷全都是糊名過的,你就知道那兩份考卷全是那名考生的?”
季夫子聞言,朝他丟了個白眼,“這兩份考卷字跡完全一致,倘若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那我倒是還要覺得奇怪了。”
話裡話外透着鄙夷不屑,就差沒直說毛夫子一個教經義的,居然連這個都不知道,實在是枉爲夫子了。
“……”毛夫子老臉一紅,他原只是見不得季夫子這樣嘚瑟。
廉夫子也幫腔,邊批閱考卷邊道,“我說毛夫子你就少開口,要麼你就看清楚了來,免得回頭還要跑去班山長那兒告狀。”
對於毛夫子總是跑去班山長處,不是爲了雞毛蒜皮的小事,就是和某個夫子拌了嘴,其實毛夫子心裡爲的是什麼,書院夫子們心照不宣。
班山長雖說已年過三旬,比不得外邊那些豆蔻年華的姑娘,但勝在腹中詩書氣自華,班山長的氣質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自然,班山長就是年過三旬,容貌瞧着也仍舊秀麗。
“我,我如何能是那等人!”毛夫子打死不承認,死鴉子嘴硬。
廉夫子和季夫子相視一眼,連聲稱是,可眼裡的笑意卻出賣了二人,看得毛夫子老臉更紅了。
其實要真說起來,這毛夫子委實是個不錯的,從二十開始,便一舉考得進士,如此有前途的時候,卻選擇來了汀蘭書院,甘願做一名不見經傳的經義夫子。
這其中究竟爲的什麼,書院夫子們心知肚明,班山長心知肚明,可就是沒人敢把這層窗戶紙戳破。
……
衆夫子閱卷飛快,過了熄燈時分便暗自掌燈,湊在一處。
孫夫子拿着一疊考卷過來,樂道,“這三張考卷皆是一個人,照我看來,應當就是此次考試的頭名了!”
聽到是總的頭名,其餘夫子便都湊了過來,問了句,“可是三個甲等頭名?”
孫夫子面上頗爲自豪,彷彿那是她的學生一般,點了點頭,“經義全對,算學對了九成,這篇策論我以爲能得個九成。”
如此高的評價,要是還不能得頭名,那這屆考生可就真的有點嚇人了啊!
“竟有這般優秀出衆的考生!”毛夫子感嘆一句,瞥了眼季夫子,哼哼兩聲,“孫夫子批閱到的這位考生,依我看,必定是此次的頭名無疑了。”
哼,就算季夫子拿到的那名考生全對了兩門,那也比不過能得九成的策論。
要知道此次策論的考題難度頗高,一般學子是答不出來的。
毛夫子說得斬釘截鐵,彷彿此次考試的頭名就是那位考生了。
季夫子面上並無惱色,反而湊過來掃了眼那三張考卷,嗤了一聲,“不過是兩門九成一門全對,就這也配得個頭名?”
此言一出,屋內所有夫子都愣住了,孫夫子只覺被說了,當即就板着臉道,“季夫子,難道你那位考生還能三門全對不成?”
語氣頗爲冷冽,可孫夫子生氣也是必然的。
汀蘭書院開創至今,還就從來沒遇到過三門全對的考生,如今遇到的兩門九成一門全對,就已經是歷屆所沒有過的了。
可如此優秀出衆的成績,季夫子竟然還瞧不上眼!
“孫夫子你還真別說,我還就敢說這名考生是三門全對,不服的大可以找來山長評判!”季夫子眉眼裡俱是驕傲笑意,又把最後一份策論考卷攤在了案桌上,“孫夫子和毛夫子覺得我偏袒,不妨自己過來看吧!”
瞧着季夫子那一臉的驕傲得意,毛夫子就忍不住心裡打鼓,可他是個男子,怎能被女子給鄙視了去?
毛夫子當即就道,“我倒是要看看,季夫子這般力捧的考生,究竟能有多出衆!”
孫夫子猶豫了下,也跟了過去。
燭光下,兩位夫子圍在案桌前,其餘夫子則等着看笑話。
一刻鐘過去,兩位夫子還是沒從案桌前走開。
“這,這份考卷到底如何?你二人怎的還沒看完?”陸夫子忍不住了,上前催促了句。
廉夫子臉上也帶着焦急之色,乾脆上前扒開二人,拿起考卷掃了眼,“字跡工整、卷面潔淨,這策論內容嘛……”
廉夫子教的是算學,對着這篇字體好看的策論,委實說不下去了。
陸夫子便接過她手裡的考卷,看了幾眼,眼裡便露出了驚豔之色。
“陸夫子,這篇策論寫的到底如何?”廉夫子看不懂,因此就成了最着急的那個。
“好好好!”一連三個“好”字,說得還頗爲大聲,面上更是驚喜之色,陸夫子抱着考卷不肯撒手了。
季夫子委實看不過去了,清了清嗓子,故意斜眼看着毛夫子二人,說了句,“不知道你二人看過之後,覺得如何啊?”
哼哼,方纔還敢說她是誇大其詞,沒一個肯信她的,這回臉可算是打得“啪啪響”了吧!
季夫子小嘴撅得老高,頗有一種揚眉吐氣的感覺,心情無比美好。
“……”孫夫子臉色紅了又紫,一句話都說不出,默默地轉過了身去。
倒是毛夫子,臉皮要比一般人厚些,訕訕笑道,“很好,寫得着實是很好,這篇策論想必就是山長來批閱,也會給個甲等全對的。”
想起先前自己還說不信,這回倒是被徹底打臉了。
毛夫子下意識地捂了捂臉頰,竟覺得真的有幾分疼……
其餘夫子見了這樣的轉變,眼裡全剩了期待,紛紛上前看去。
……
很快,此次考試的第一輪閱卷便結束了,由陸夫子將挑選出來的考卷一一呈到班山長面前。
此時已是深夜,子時都過了,可班山長的屋舍還燃着燈盞。
“山長,我等一致認爲,這名考生必定是頭名!”陸夫子笑意盎然。
班山長並未不信,但也未多信,擡起眉眼,淡淡笑道,“那我倒是要好好看一看。”
陸夫子立刻將那三張考卷找了出來,一一攤開放在班山長面前。
原以爲陸夫子只是誇大其詞,班山長並未多在意,可當她拿起考卷看的時候,神色悄然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