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步輕聲問道,枯等卻是一怔,不知如何是好,她可不是指桑罵槐的人,這話“呵呵。”
清潤的笑聲,就在枯等想着怎麼解釋時,擡頭卻看見對面那人臉上勾起的脣角以及眼角一抹促狹,霎時全然明白他是在逗自己,哭笑不得的望着他,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我倒是喜歡姑娘毫不虛僞做作的脾性,若是不介意,可否喚姑娘一聲木古。”這樣比那種淺笑更深的模樣,更是如同春風一點點拂入人的心裡,沒有寒冷沒有炙熱,似三月暖陽。
“當然可以,那以後,我就叫你連步啦。”可以不用公子姑娘的這麼互相稱呼,枯等心底自然是高興的,儘管這名字雖也還不是自個,不過那只是一個代號而已,重要的,是相交的那個人。
說着枯等信手拈起一塊糕點咀嚼,望着連步的開懷笑顏,不知怎地,眼前驟然浮過另一張面容,那張臉傾城絕色,尋遍天下似乎也的確難找出匹敵,可是那張臉上,卻從未有見過笑容。
不知道他笑起來,又會是什麼樣?
“對了,你知不知道什麼茶,是有祛風寒的功效的。”
想起那張不笑的臉,自然就想到了今晨得知的他的病因,想了想,枯等還是決定討要些方子,不是她善心的給那人去治病,只是覺得,總歸是要看看的,不弄點什麼當個禮的,好像倒是顯的自個這媳婦做的挺不稱職,況且,如今還是寄人籬下,稍稍搞好點關係,總是沒錯的。
縱然身份是公主,可枯等不會真的把自己擺在多高的位置,光是看那綾帝和皇后的態度就知道了,他們似乎對這女婿還是很滿意的,也不能讓人,挑了理去,又讓那林故站了上風。
“你身體不適。”連步面上帶着些擔憂,看起來很是真誠的詢問。
枯等連連擺手,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不是我,是我家兄長,昨個兒突感染風寒,我幫不上什麼忙,可也想出個力什麼的。”
“木古姑娘想必與你那兄長關係是極好,真是不知如木古姑娘這般真性情的女子,趙家兄長,又是何等風姿。”
連步聽聞之後瞭然一笑,用手推動輪子到身後的一張長桌前摒袖磨墨,動作熟練沒有一點差錯磕絆。
茶樓往來者多的也是文人雅客,品茗品到興起時難免要吟詩作對揮毫潑墨,故而一般的茶樓雅間都常備有筆墨紙硯。
“哪裡哪裡,我那兄長也一般般啦,比連公子可是不得。”枯等站起身跟了過去,口上卻是連連的否定,也許聽來有客氣的意思,可是枯等心裡確實這麼以爲,那個林故,除了樣貌,至今還沒發現什麼優點,哪像眼前之人這麼好相處。
“是了連公子,咱剛纔不是說了你別叫我什麼姑娘的嘛,就叫我木古好了。”不管是一時改不過來,還是沒有真正的熟悉,枯等是實在不想聽這麼客套的用詞了,挺不適應,弄的她也不自覺又拐到公子上去了。
“當然,木古。”連步執筆動了幾下,便見兩行小字躍然紙上,聽聞枯等這麼說,也是笑着擡頭輕喚一聲,繼而拿起桌上方纔書寫的紙張,緩緩說道,“荊芥、蘇葉、生薑各兩錢,紅糖六錢,茶葉一錢,此一劑,這是五神茶,發散風寒,祛風止痛,每日兩次即可。”
“哦。”枯等點頭應着,接過連步手中的藥方,臉上卻是止不住的笑意,剛纔那聲喊,也許他自己都沒注意,可是枯等卻覺得,似乎只是兩字,便可喊到人
心裡去,清清越越,那聲音,着實好聽。
“啊,咳咳,連步你字這麼好看。”直沉浸在方纔的笑容與聲音好幾秒,枯等纔在身旁人似乎注視着的目光下回神,盯着手中紙上的字驚歎道。
最重要的是,這些字,枯等居然大多還都認識,明明就是繁體嘛。
這是枯等或者十幾年,第一次發現,認字的感覺,真他母上的好!
枯等還站在原地左右上下對手中的字愛不釋手的打量,沒注意到連步的無聲與走動,到反應過來的時候,發現那人已經到了窗前,而那扇木窗,也已經被他打開。
淅淅瀝瀝的滴答聲,隨即傳了進來,枯等放下手中的紙張走了過去,望着外面細雨濛濛,喃喃道,“下雨了。”
因爲雅間是一樓的位置,所以直接可以清楚看到街道上的地面,似乎是纔開始下的樣子,所以青石板還只是薄薄的蒙上一層溼潤,街上的行人大多步伐都在加快,有路旁擺攤的小販,也都迅速的收拾着就要離開,一派生動的雨下景象。
枯等不自覺的將手靠在窗棱,撐起下巴仔細的望着外面每一處,這種真實而朦朧的感覺,讓她覺得熟悉而陌生,曾經,除了在書裡在電視上,這些都可是離她遙遠的存在,如今卻是切切實實,真的都看到了。
無論是昨夜,還是現在,原來都是真的。
“木古喜歡雨嗎。”
身邊溫潤的聲音將枯等視線拉回,枯等扭頭,看着輪椅上那張似乎總是波瀾不驚嘴角微勾的笑臉,沒有思索,即刻堅定的點頭,“喜歡啊。”
她是真的喜歡,雖然從來不喜歡女孩子的很多東西,可是唯有這一點,倒是與很多愛傷春悲秋的女子喜好一樣,不過她並沒去感嘆這那,只是覺得每到下雨的時候,似乎是上天爲大地洗的一次澡一樣,雨後的大地,是她覺得最爲乾淨的時候。
其實也就和人洗澡一個道理,洗白白總是會讓人無比舒心的嘛!
“連步,你去過很多地方嗎。”
“木古爲何突然問起這個。”連步略一挑眉,但還是誠實的答着,“也不多,只是從百色城到番禹城這一路,也走過一些地方。”
“真好。”枯等乾澀的笑笑,無精打采的繼而將視線轉向窗外,看着漸漸由斷線的珠子煉成一線的雨,嘆道,“我也想去這世界各處看一看,就是番禹城能走遍,也是好的。”
之後,是兩人無話的沉默,沒有誰再多說什麼,只是看着外面逐漸顯現噼啪聲的雨衝落大地,濺起斂成一團水坑處的盪漾。
“你要是不嫌棄,就拿這本書看看好了。”
連步挪動輪椅枯等知道,可是離開窗前沒一會兒他便又再次回到之前的位置,手裡,還多了一本書。
枯等低頭望去,發現那正是她進來時看到連步所讀的,疑惑的接過,看着封面上有些複雜的繁體字,輕聲唸了出來,“南越答記。”
若是口中有茶,連步估計都能一口噴出來,他的面上在聽見枯等的話時着實抽搐一下,乾咳一聲,輕聲開口指正,“木古,是札記。”
“啊?啊嘿嘿。”枯等不好意思的放下書,將臉微微轉向窗外掩飾的乾笑着,頓也覺得有些尷尬,“那個,看錯了,看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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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奈撓頭,這字還真是得猜着來,這札字和以前學的,就是不一樣嘛!想了想,枯等又覺得作爲朋友,說謊也是不大好,畢竟萬一以後
還有接觸,再鬧出笑話豈不更是丟臉,便再次開口解釋,“其實吧我字認得不全,就有些認得,有些也是它認識我,我不認識它,你莫見怪哈。”
“嗯,這裡面記載着一些南越各地的風土人情以及景緻,你大可讀讀看,若有不識得的,問我就好。”連步一派好好先生的介紹着那本書的內容,並且對於木古不識字這一說也沒什麼鄙視的意思,還很是好心的告訴她可以問他,這樣的貼心與細膩,實在是很難不讓旁人感動。
枯等不是那種容易被打動的人,可是她知道,別人怎麼待她好,她便一定雙倍的好回去,這不僅僅是禮尚往來的一種,也是對朋友真心的看重,至此,枯等覺得連步實在是一個難得的朋友。
“好啊,那我可要認真讀了。”枯等說着走到茶桌旁坐下,伸手掀開書頁從第一章看起,這不是什麼印刷的那種文本,而是手抄,工工正正的小楷式字體,認起來,倒也方便了不少。
連步弄茶,枯等看書,有不會或不瞭解的,再向他請教一些,一來二去沒了時間的算計,待把一個叫做藍山鎮的地方瞭解完,枯等才發現不知不覺已經看了小半本札記,擡頭看看外面,雨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停了,而天色,卻比來時顯得又明亮了許多。
“咦?什麼時辰了。”趴在窗邊看了看天邊雨後出來的太陽,剛纔那來時一通的跑,還以爲已經很晚,現在看來應該是因爲要下雨天色才陰沉,這麼看來,似乎也不算晚嘛。
“應也該到酉時了,正是日落。”連步抿了口清茶回答着,含笑望向窗邊伸手撥弄窗棱上雨珠的女子,沒有偏移的看着那認真玩弄雨水的側臉,嘴角,深了幾分。
“嗯,那我都該回去了,家裡那丫頭肯定要擔心死了。”枯等這時候才真的想起了被忽視的錦桃,也不知她能不能撒謊瞞住,都要日落了還再不回去,總覺得不好。
“謝謝你的這本書啊,這裡面的地方,只要我還在這世界,總是要去轉一遍的。”指了指放於桌上的那本札記,又想了想,喃喃道,“等我賺夠了錢就行了。”
“你要自己賺錢。”
幾乎是話音剛落,連步略帶驚訝的聲音低低響起。
枯等點了點頭,笑道,“是啊,不過呢,暫時沒想到什麼好生意,我要賺好多的錢,才能走遍南越啊。”
“你這想法,實屬難得,那好,木古要是有了什麼好生意,可莫是要忘了在下才好。”說笑式的話語,連步顯然對於枯等的這個念頭當做是玩笑。
不過提出這意圖的枯等,卻是一副自信滿滿且大氣凜然的拍拍胸脯,“放心吧,有錢大家一起賺,少不了你。”
枯等是把這賺錢當做一件認真的事來考慮的,公主有錢,可那是她老子她相公的,跟她枯等,可是沒啥關係。
正說笑着,雅間的房門,被人輕輕的推開,只見土青色短衫的男子走了進來,下襬不過腳踝,清楚的露出有些泥點的黑靴,手中還配有長劍,一副江湖遊俠的裝扮,但那人卻也是枯等認識的,正是從連步口中知道名字的,名喚絲竹的那個隨從。
“正好,還擔心我走了你就要一個人留在這裡,他回來就好了,那我也要回家了。”枯等看見進來的那人,也沒有在意那一身裝扮與平時些許異常,只是覺得連步行動不算方便,一個人在這裡還不放心,如今卻是可以不必擔憂,便起身折了那張早就寫好的茶方,打算告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