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叔叔走後,晚上我們又舉行了幻燈專場放映。爸爸從大院回來後,帶着一個叔叔回了家。不一會兒,他過來找我,叫着說:“小子!你見我的棋盤了嗎?你叔叔來家裡下棋,棋盤怎麼找不到了?”
我有些緊張地回答:“我不知道棋盤哪兒去了!”
爸爸說:“你小子還敢撒謊啊!你媽已經告訴我了,棋盤被你撕了包電池了,對不對?我非得……”
我怕爸爸說:“我非得收拾你不可!”要是爸爸那樣說了,就是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了,我肯定就得挨收拾。所以就趕緊打斷爸爸的話說:“是我用了,我用它包電池是爲了宣傳毛?澤?東思想,宣傳英雄人物!你看看,現在的幻燈就是乾的這個,您一定會支持的。”
爸爸聽我這樣一說,又看了一眼牆上的幻燈片,只好說:“奧,宣傳毛?澤?東思想,我支持!我支持!”說完就不再提收拾我的事,扭頭回家了。
黃曉雪看見我爸爸走了,笑着說:“李天星,你的膽子真是太大了,我在家有事可不敢這樣說。”
我舉了一下拳頭說:“我爸爸很厲害,可毛主席比他更厲害!毛主席管着他呢!一提毛主席,他的態度就變了!”
看了一陣兒幻燈,我把胖翻譯、李柺子、四和尚、黃曉雪、藍菜花叫到了我跟前。因爲我發現,大舌頭家晾曬的馬肉已經幹了,再不動手,他媽就會把肉收回家裡。我問胖翻譯:“肉好吃嗎?”
胖翻譯說:“那還用說?沒肉我都不想吃飯!”
四和尚抹了一下嘴:“都快饞死老子了!很長時間沒聞過肉味了,老子都想吃人了!”
李柺子笑着推了四和尚一下:“那你怎麼不把你媽吃了?”
“哈哈哈哈!”藍菜花大笑起來:“他敢吃他媽?他媽不吃了他纔怪!”
黃曉雪也笑了起來:“李天星你這是故意饞四和尚呢!明知隊上已經好長時間沒賣肉了,你偏要說肉,你是想饞死四和尚吧!等那些牛羊肉分了你再說也不遲呀!”
我也笑了起來:“等到分牛羊肉?誰知道要等到哪個猴年馬月!我不是故意饞四和尚,我是說咱們眼前就有肉吃,很多、很多的肉……”
“肉在哪裡?”四和尚一邊向四周掃視,一邊繼續問:“哪裡有肉?我咋找不到?”
其他那幾個夥伴也找了起來,他們轉了一圈身體後,都很失望。
“你們別找了!”我咳嗽了一下:“我不告訴你們哪裡有肉,你們就找不到!我先問你們,南泥灣的八路軍吃魚、吃肉是從哪裡弄到的?”
“魚是他們自己從河裡撈的,肉是打獵來的,那又怎麼樣?”四和尚搶着回答。
“對呀!咱們也可以自己弄呀!”我拍了四和尚一下。
胖翻譯一下擠到了我和四和尚的中間:“星星你是想去地質隊借槍打獵吧?人家肯定不借給你!小孩哪有借槍的?”
李柺子也搶着說:“咱們這裡也沒河,到哪兒去捉魚?河灘那裡到是有魚,可那魚只有一紮長,也不能吃呀!”
我瞪了他倆一眼:“你倆真是一對笨蛋!會唱《游擊隊歌》嗎?‘……沒有吃,沒有穿,自有那敵人送上前,沒有槍,沒有炮,敵人給我們造……’我們生長在這裡,任何吃的都是我們自己的……”
“李天星又想幹壞事了!人家那歌裡唱的是‘我們生長在這裡,每一寸土地都是我們自己的’根本沒有‘任何吃的都是我們自己的’……”黃曉雪推了我一下。
“幹壞事?”我看了黃曉雪一眼:“我纔不幹壞事呢!咱們是革命事業接班人,哪能幹壞事?我是想讓大家長好身體,一個個個子高高的,邁着堅定、有力的步伐去接班!你的身體不好,缺乏營養,怎麼去接班?今天我就是讓大家補充營養,弄個好身體,將來精神抖擻的去接班!”
“這吃肉和接班有關係嗎?”黃曉雪也看着我。
“當然有關係!不吃肉,哪來的力氣去接班?”我理直氣壯地回答黃曉雪。
黃曉雪再要問我時,不遠處傳來了胖翻譯、李柺子、藍菜花和我媽叫我們回家的喊聲,不一會兒,黃曉雪她媽和四和尚他媽也找來了……
我趕緊大聲說:“zenz menm yiny wenw yuny shuns hunh,binb renr tent menm zhenz dend zenz menm geng shens(咱們用外語說話,別讓他們知道咱們幹啥)!”
經我提醒,我們幾個就“嘰哩哇啦”說起那種話,家長們都聽傻了,他們面面相覷了一陣後,問我們在胡說啥。
四和尚馬上聰明瞭起來,他大聲說:“我們正在用外語背誦毛主席語錄,上學後老師要考我們,不背考試就不及格,後果很嚴重。”
家長們聽了後,只好無奈的讓我們繼續背,囑咐我們早點回家、說完後,就都走了。
大人一走,我就表揚了四和尚一頓,接着就把大家帶到了機耕隊。聊了一陣天后,我讓黃曉雪和藍菜花上到鏈軌拖拉機上等我們,可黃曉雪說:“我害怕!”
我說:“藍菜花你倆作伴,怕啥?”
藍菜花說:“我也害怕!”
沒辦法,我把胖翻譯留了下來:“胖翻譯你留下保護她倆,有了閃失拿你是問!”
我把李柺子、四和尚帶到家屬院後,指了一下大舌頭家門前的鐵絲繩:“看到了嗎?解饞的東西就在那兒,敢去拿嗎?”
“偷馬肉?”李柺子差點喊起來。
我踢了他一腳:“啥叫偷?那叫按需所取!”我們三人將衣服脫下後,走到了鐵絲下,輕輕地將馬肉一塊兒塊兒取了下來,慢慢地放在了衣服上……
我們提着三大包馬肉乾回到機耕隊時,黃曉雪他們三人正在着急。打開衣服後,胖翻譯抓了一塊肉乾就放進了嘴裡:“哎呀!肉乾,真好吃!”
我給黃曉雪拿了一塊,可她不接:“李天星,肉乾是哪來的?是偷媛姐家的吧!”
“啥叫偷?那叫拿!”
“我不吃偷來的東西!”
看黃曉雪不吃,藍菜花也不吃。四和尚喊着說:“不吃白不吃!傻瓜纔不吃!”
李柺子一邊往嘴裡塞馬肉一邊說:“勞動所得,不吃浪費……”
他還沒說完黃曉雪就打斷了他:“勞動所得?這馬肉是你割來的?是你煮熟的?是你晾曬的?”
李柺子又往嘴裡塞了一塊兒馬肉乾:“雖然你說的這些都不是我乾的,可馬肉乾是我們拿回來的,這難道不叫勞動所得?”
“你那叫強詞奪理!”黃曉雪差點喊起來:“這叫勞動所得嗎?那叫偷來所得……”
“就是!”藍菜花接着話說:“那是偷!小偷才幹的事。”
我看了藍菜花一眼:“胡說!你以爲我們是賊呀?這叫拿,叫順手牽羊……”
還沒等我說完,黃曉雪就“哈哈”地笑了起來:“李天星,順手牽羊不是偷是啥?”
我知道失言了:“我不是那個意思!反正我們不是偷,是拿,是嚐鮮,是自己動手,豐衣足食。這馬肉又沒吃到壞人肚子裡,吃到了革命事業接班人的肚子裡有啥不好?”
黃曉雪推了我一下:“還不承認!李天星忘了老師的教育了吧!從小偷根針,長大偷桶金,你還狡辯!再這樣,我以後不跟你出來玩了……”
我讓黃曉雪說的有些慚愧,可我想,吃馬肉又不是偷針,我總不會現在偷馬肉乾,長大去偷個大象吧?我們這兒也沒有大象,想偷也沒處偷……
第二天的上午,大舌頭的媽媽在他家門口罵起了街:“誰這麼缺德呀!把我的馬肉偷得只剩下了五塊,我閨女、我兒子吃啥呀?你有本事自己去割馬肉,自己晾肉乾呀!偷別人的,不勞而獲,你缺德不缺德?以後你別想再偷了,我把馬肉晾家裡,看你再偷!”
我們幾個聽了大舌頭他媽的罵,一個個挺狼狽,黃曉雪看着我笑了一下:“李天星,舒服了吧?不讓你幹壞事,你還不聽。”
“那咋辦?”我嘆了口氣:“這個世界上又沒賣後悔藥的……要不然這樣,大舌頭他家門口挺髒的,咱們做點好事,安慰一下他們。”
我這樣一說,幾個夥伴就明白我要幹啥了。胖翻譯、李柺子、藍菜花跑回家拿來了掃帚,我從家裡給黃曉雪、四和尚拿來了鐵鍬,走到大舌頭他家門口就打掃起了衛生。媛和萍發現後,也跑來和我們一起幹了起來。
大舌頭他媽看着我們把她家門口打掃得那樣乾淨,出來一個勁地誇我們:“你們真是一羣好孩子呀!本來阿姨可以用馬肉乾來獎勵你們,可肉乾都被偷走了,以後阿姨給你們補上。”
我心想,還補啥呀,那肉乾就是我們吃的,要不然哪來這麼大的勁……
後來我們就乾脆把家屬院打掃了一遍,受到了中隊長和指導員的表揚。
從那以後,我們就經常在家門口給大人小孩放幻燈,直到去上中學才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