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七殿下

於寡月這一世他認清了一個事實,在沒有能力保護一個人的時候,沒有資格說喜歡,便也沒有資格擁有……

來世,再讓他第一個遇見……

來世,讓他來追逐她,他不會疲憊,永遠不會……

等報了仇,他便入土去尋她。

九兒,原諒他,他現在還不能死,黃泉路上,一定要等他……

寡月穿好衣服從房裡走出,站在院子裡,他又是那個滿腹算計的少年,這一場錯誤的相逢,從一開始,算計着的就是他吧……

他騙她喝下交杯酒,他牽繫她的情感迫她留下……如此,他理應受到煎熬。

生別離,求不得,如是而已。

於思賢扶着班仕傑,望着少年站在院中的身影。

那素衣的人兒望了一眼漆黑的夜,轉身,朝他二人拱手,深鞠一躬後,離去。

拂袖之間的風流氣度讓於氏夫婦微訝。

似乎是三日間,他一夜醒來,便成了一個他們並不熟知,衆人又都覺得理應如此的少年。

或許,靳南衣,該是如此的……

寡月從於家的宅院裡出來,回到紫藤園裡,夏風溫熱,園中草木深深。

他想過許多辦法,讓他一夜之間可以榮登高位的,也不乏依附蕭府,引誘蕭槿。

可是他最終還是決定,先回汾陽靳公府邸後再做打算。

他要向天下人公佈,靳南衣爲靳公嫡子之獨子,他是靳氏一門靳公嫡長子所出唯一的庶出長子。

數日後,衛箕跟着衛簿一起到長安了,寡月將他二人安定下來後,又開始到處去看宅子,他知道很多人都知道他的住處,這個宅子可以留着,但他還得買一個宅子,這是必要的。

衛箕帶了許多銀票過來,也帶來了靳鄭氏的話:什麼時候能入汾陽。至寡月入翰林已經兩個月了,卻沒有給靳鄭氏一點提示,無疑讓鄭裕安心中焦慮。

寡月只是暫時不想提罷了,他在沒有萬分把握的時候,一般不會輕易許下承諾。

這日七月初七,正是顧九抵達北方小鎮的時日,也是寡月與顧九兩年前成親的日子。

那一日,喜帕被挑起,改寫了命運。

卻成就了一場因錯誤,演變的戀情。

愛,終究是誰愛着誰更深呢……

如彼翰林鳥,雙棲一朝只。

如彼遊川魚,比目中路析。

已是深夜,寡月不知怎麼,隨着人羣出城,冥冥之中就來到這裡……

那個他生活了十幾年的地方,那個他與她初見的地方……

素袍輕動,他翻過高牆,從荒蕪的院子裡走近正堂,木門吱呀,大堂裡積了一層細細的塵土,那棺材依舊孤零零的躺在那裡,

紅燭燃起,恍若昨日的事情;那日在這裡,他握着她的手,不過是一時的相觸,終究是亂了流年……

而那時的他,也不過是在唯唯諾諾間,像衆人營造一種假象罷了。

世間,本沒有一見鍾情的事。

那時候的他,握着她的手,便是極力的凜起雙耳,聽着衆人的議論聲聲,從一開始,他都不曾在意紅綢那端牽着的新娘……

所以,前幾日,上蒼纔會給他開一個這麼大的玩笑,便是因他一開始的不在意給出一個最大的懲罰。

那時候,他的喜歡,他的挽留,不過是留下一個能照顧他的人罷了。

他就是這般自私又記仇啊……

往昔十六載孤苦,他從沒有真正的向人敞開過心扉,從不曾……

他活的好累,好累,真的累了……

步步算計,隱藏內心的日子真的累了。

他邁着僵硬的步伐,走進他住過多年的房間,牀榻上的被子被整整齊齊的疊着收到了櫃子裡頭,他書案上的書也被整齊的收好。

她便是那麼一個細心的人,他伸手打開櫃子,棉被上躺着的,還有一件衣袍。

他顫抖的伸手拿起,散開來,是一件衣袍,還留着針,並沒有縫完,這件袍子,如今的他,定是穿不得了的,這是他下獄的那幾日她給他做的。

他捧着那衣袍,身子顫抖着,淚終究是沒有落下。

他開始想着真正爲她考慮的時候,該是從什麼時候起,或許就是入獄後……或許再早一點……

他不知道,這世間屬於他的溫暖太少,她出現的太過突然,他都沒有做好迎接的準備,她是大海,而他連江河都算不上,他是山澗小溪,狹隘,卻極力的想去顛覆整個世界……

爲什麼,要對他這麼好?

不離不棄,最終卻因他丟了性命……

爲什麼,不更愛自己一些……

來世,換我來追逐你;來世,我來尋你;不要再爲一個人傻傻的付出所有……來世,換我付出……

他抱着袍子,坐在櫃子旁,許久之後,天空中又響起了無數的禮花,絢爛無比。

這無疑是讓他想起那時婚嫁,緋衣似血。

至此,煙火,皓月,伊人,已成爲遙不可及的夢……

夏季,西北的天黑的更遲一些,七月初七,長安是深夜的時候,顧九這裡入夜沒多時。

聽人說,再往北走上數月,或許能看到極光,夏季的極北之地,常日都是白晝,沒有黑夜。

顧九坐在院子裡,手中不知在編着什麼,阿娣嫂的一兒一女坐在一旁的石凳子上,看着顧九。

北地的星空很亮,在院子裡還生着火,顧九藉着火光編織着。

那三歲大的孩子終於忍不住問出來:“姨姨,這是什麼。”

“籃子。”顧九淡淡地解釋道,脣邊帶着一絲笑意。

顯然女孩對顧九的簡短解釋並沒有多在意,她沒有見過用堅韌的草莖編織出來的東西,只是眨巴着大眼看着,一旁四五歲的哥哥在自顧自的玩着,似乎是一個阿林哥從城鎮裡帶回來的可以伸縮的假匕首。

阿娣嫂夫婦還沒回來,外出一個多月總是有很多事情要處理的,兩個孩子便扔在顧九這裡。

顧九不愛說話,白日裡將將進村的時候還有很多人來搭理,可是見她不說話,問什麼只是“嗯”便沒有自討沒趣的再靠近了。

這一路,歷經生死顧九,已習慣了沉默。

她討厭語言,討厭文字,人心,不是語言能說出的,說出來,一切都變了味道。

她遊離的目望了一眼,夏日北方的星空。

於顧九,這一世她亦認清了一個事實:擁有美貌與才幹,便要擁有能保護自己的能力,否則美貌與才幹只能成爲不堪重負的負擔罷了。

永遠,不要再成爲常人眼裡的特別……

斂起光芒,她只是邊陲之地上的一個普通女子。

她收回遊離的目光,一隻手落在自己的腿上,瘸了,不是不好,一個有缺陷的殘體,便也不會引起那麼多的無謂的爭執。

美貌且氣質脫塵的阿九,至死得不到愛人的垂青;精明的九兒,步步算計卻終失所愛;一個殘缺的小九,更不可能得到愛了吧……

強大,果真是弱肉強食的世界裡,必須經歷的……

她撐起身子,託着腿,將火堆裡再添了一把火。

三歲的小丫頭,偷偷地瞄了顧九一眼,顫顫地伸出手去拿顧九編織的草籃子,她扯了扯驚訝的發現還很堅韌,似乎裝雞蛋都不成問題。

顧九勾脣,似笑非笑,她只是看自己家裡什麼都沒有,閒不住,想動手做些東西。

等過幾個月,能走路的時候她便再上鎮上賺錢去。

重抄舊業了啊,不知是賣混沌,還是再做點別的,總之餓不死她,她想活着,活着還有很多事情要做,草原的日出很美,草原的成羣的羊羣奔逐的景象她還沒有見過……

聽人說從天山來的女子各個貌美,甚至從極北之地來的男人,還有一頭銀髮的,美的宛若神祗……生命,還有諸多的期待,爲何,不好好活着……

卑微的活着也罷,只要活着就好,即使她從不曾驚才豔豔過……

傷心的中原之地,那裡的人們,婚嫁論的是門楣,入仕看的是出生,結交看的是錢財。她沒有,終於,什麼都沒有了,沒有讓衆人傾羨的出生,沒有帶着榮譽而生,試問這世間又有幾個蕭槿?幾個郎凌霄?

她微微勾脣,手中依舊不停的編織着,不由的輕嘆一句:命,還真是賤呢……

就如手中的蒲葦一般,明明是最低賤的,任人踐踏着,卻這麼堅韌……

她將手中編織好的籃子有放在一旁,小女孩一個一個替她數着,笑着朝她道:“姨姨,十個啦。”

看了一眼她冷凌的臉,小女孩又低下頭去,繼續扒拉着兜兜裡,母親給她從南方捎來的石子。

阿林哥回來的時候擡了一頭野豬,原來是他挖的陷阱裡,不知是何時掉進了一頭野豬,看野豬不過是近幾天的事情。

這裡人很節約,只要不是死的時間太長的野獸,都會留着吃。

顧九也分了一杯羹,她得了一大條的豬蹄子,是後蹄。

顧九畢竟是行動不便的,次日顧九便將豬蹄上的肥肉弄下來炸了豬油。

野豬的肥肉不多,因此能得到豬肚子的人不多,這裡還是缺油的……

弄了半天顧九也只炸了一小碗,裝進油罐子裡,算了算自己能吃幾日。

顧九終是沒有等到一百天腿好就開始賺錢了。算了下加上路上行走的半月,她一共也才休息了一個月,只是一個月,從懸崖上摔下來,她便開始“謀生”了。

日子過的很艱苦,她不想讓周圍的人笑話,懶惰的人走到哪裡都不會受到尊重,即使阿林哥一家對她照顧有加,她也看得出來,她在這村子裡是個累贅。

一個月,她的腿壓根就沒好,她就開始賺錢了。

編了半個月的草籃子一個沒留,八十來個,全賣了,換了區區十幾個銅板。

草籃子每天依舊在編,她想着親自去鎮南買些麪粉,因爲鎮南的麪粉最便宜,她要在這裡生活,就要掙錢,恩情,必須給還,這是顧九銘記的,她從不欠人情。

這樣寧靜又繁忙的日子,讓她漸漸淡忘一些事情,一些她不願意再去回憶的事情。

可是,人生明明經歷了,又該已怎樣的姿態去忘記?

誰都沒有錯,不過是命運弄人……

在璃王查出當年顧氏遭姚氏與幾個江南商家聯手陷害的時候,顧九已能瘸着腿趕路了。

璃王正準備着手刑部,給姚家定製罪名的時候,來了幾道奏摺,請求懲治姚家當家人,留姚氏子女。

夜帝只是揮揮手,示意這事交與璃王處理。

卿泓低垂着頭,他深知夜帝之意,夜帝並不想留的,罪臣女能去哪裡呢?

桃閣?

姚家女可以送往桃閣,姚家的嫡子如何,那逃了的姚氏庶出子女,他便不追究了嗎?

姚氏夫婦的問斬期定在秋後,姚家女得聖上憐憫,入桃閣。姚家一歲大的幼子被來自洛營的人持洛戰楓親筆書領走,一歲大的孩子終是好教育一些的。

置於姚家的其他奴僕,獲聖上憐憫男的充軍,女的送往軍營或者官妓坊。

姚思珩的人在長安一直逗留至八月,託無數人尋問,從桃閣至軍營都問過,耗了不少錢財,都沒有問到紅綾的下落。

姚思珩等不下去了決定混進軍營看看,或許能遇上以前姚府的丫鬟,再問問紅綾情況。

葉營裡來了一批女子,被送往了葉營最髒亂的營帳。

軍營裡大多是沒碰過女子的從軍男子,有的已過中年,有的將將入營。

這些女子方一送進來,就戰上了,大部分來是姚家奴。

她們是給從軍的男人的慰勞品,不得當人,雖然都已是殘花敗柳。

沒碰過女子的軍中人,大多殘暴,有些軍中婦是在玩弄中一命嗚呼的,有些人則是染上重病,等待着她們的便是一張草蓆將屍身一卷,扔往亂葬崗。

姚思珩找到了營帳,也遇見了他想要找的人,雖然見到紅袖的時候她是一命嗚呼的樣子,渾身散發着一股難聞的臭味,卻依舊沒有忍住他心中的欣喜,他尋的太久了,已經一個月了,他沒有見到姚府的人,如今遇上了,能不欣喜嗎?

他手中的匕首抵着紅袖的脖子道:“別出聲。”

紅袖苦笑,她這樣生不如死,還倒不如死了痛快,她沒有想到這個庶出少爺會出現在這裡,當他說出下一句話後,她便知道了他的來意。

“看見紅綾沒有?”

紅袖忽地想大笑出聲,爲什麼,這個世上最苦命的是她,爲什麼她要承受這麼多。

她不敢像紅綃那樣,在被押往軍營的時候投河自盡,望着紅綃打撈上來的屍體,她突然覺得死亡太可怕了些,於是因她的弱懦,她苟延殘喘的活在這裡,生不如死。

女人的喉嚨裡發出沙啞的聲音,似乎是在笑:“如果她將將被十幾個男人玩弄了,你還會要……”

她的話還未說完,就感受到肩膀上一陣刺痛,那男人快捏碎了她的肩膀。

怎麼樣,生氣了?

男人誰不在乎女人的貞潔,男人,就是這麼狹隘,說是愛,卻不願意爲自己心愛的人捨棄,哪怕她的初次是被迫的,從古至今的女人都那麼可悲的活着,直到死去,白頭到老的童話,太少了不是麼……

紅袖正得意的笑的時候,卻聽到姚思珩再吼一聲:“她在哪裡?!”

不心痛是假,他更心痛的是紅綾,不是他,替別人養孩子也許是孫子,看着自己喜愛的女子被人玩弄了,選擇默默的弱懦的傷心一輩子,纔是孫子……

無論怎樣,無論他的綾兒變成怎樣,他都要帶走她。

愛情,本來不是一件公平的事情,總有一方付出的要多一些,多的那部分,留着來世,你來償還我……

紅袖不解的凝着黑暗中這男子發狂的臉。

光影如此微弱,她卻能爲他此刻的神情震撼。

世間原是有真情的,只是她不曾體會過罷了,若是可以,來世她想做一個被人愛的人。

“我可以告訴你,但是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發狂的男子突然鎮定下來,他凝着女子,心顫顫地,生怕她反悔,立馬說道:“好,我答應你,你是要我帶你出去嗎?”

紅袖搖搖頭,微微勾起脣,溢出一抹笑,那笑極美極媚:“送我上路,明日他們會將我扔到亂葬崗,找一片綠野將我葬了……”

姚思珩呆了片刻,還沒有反應過來,那女子繼續道:“進牢後,那日來了一個男子,聽着牢頭……”

她說牢頭的時候眼裡帶着濃重的怒意和恨意。

“他們喚他‘別大人’,他帶走了紅綾……”

姚思珩顯然有被紅袖的話嚇到,他不料紅綾會被人帶走,難道只是因爲紅綾的美貌嗎?

他還在思考的時候,紅袖已向他的匕首鋒刃處靠去。

夜,劃破一抹血痕。

她死了,死在這麼骯髒的低賤營帳裡,她脣邊含笑,似乎是想起,那時候的江南,油菜田裡,鄰家那個笑的一臉憨厚的大哥哥。

那時,她幾歲來着,似乎是六歲……

——

寡月討了一段假期,領着衛箕、衛簿去了汾陽。

汾陽於陰寡月而言無疑是陌生的,他是第一次去汾陽,真真正正的第一次去。

汾陽的靳公府,已建了百年了,他知道靳公也在等他,或許是從五月裡就在等他,不管謝珍對他的態度如何,靳長儒對他都是抱着期待的,他能肯定這一點。

他終究是沒能和顧九一起來……

八月裡,天氣依舊燥熱,他的馬車還未進汾陽的時候,就有人來接他了,他知道是靳公的人,原來靳公心裡還是有這個孫子的,或許更多的是因爲他是翰林五品。

靳公後世子孫從靳長儒開始,就沒有人在朝中任職了,只是佔着一個名分罷了。

而“靳南衣”無疑是靳長儒子孫中唯一入了翰林的。

三元及第,成汾陽乃至大雍之佳話。

靳公早早的派人來迎接或許是不想謝珍動他,畢竟“靳南衣”是靳公嫡長子的獨子,靳公當年對嫡子的喜愛不是一般。

寡月被迎上了靳公專門來接他的華車,接他的人是靳公的貼身,如衛箕衛簿之於靳南衣,此人姓鍾,人喚鍾翁。

“少爺請。”那老翁撩起車簾道。

衛簿衛箕跟在車後頭,騎着馬,看着少爺被迎上了馬車。

衛箕凝着主子的馬車,又揚眼望了眼天際,似乎是在這麼多日後纔敢確定,九爺死了……

王舫的人查了懸崖,怎麼繞也繞不下去,下懸崖也只是下到半空中,就沒有人敢再下去了,似乎每一個人都說,從那裡跳下去,不可能活人。

主子沒有落淚,也沒有表現的特別低彌,他不知是該覺得幸,還是該深思主子到底在想些什麼。

九爺死了,他突然在想,主子以後,該如何?

這麼形單影隻的過一輩子?

他隱隱之中有些不安,主子這麼加快步伐,究竟是爲了……

馬車在大紅的朱門前停下,朱門前的石獅子也圍上了緋紅的綢緞,看着頗有些滑稽,出來迎接的都是靳公身邊的人,有靳公原來的幾個老姨娘,還有幾個位份高的老嬤嬤和家奴,不見靳公也不見謝氏房裡的人。

寡月被鍾翁迎接着出來,接着衆人朝他淺淺的行禮。

寡月一直保持着沉默,遊離的目,瞥了一眼朱門上的大牌匾上三個金字:靳公府。

心中百感交集,都化作一句低喃:南衣,回來了。

靳南衣三歲離開汾陽,揹負着被家族遣走的名聲,如今他終於回來了。

鍾翁與某個老奴交頭接耳一番後,同寡月說道:“老爺在祠堂等着少爺。”

祭祀宗祠,祭拜祖先,靳公這是認了靳南衣?

寡月微蹙的眉頭舒展開來,隨着鍾翁走近朱門。

朱門內別有洞天,景緻豐富,雕樑畫棟,綠影婆娑。

園子裡站出來許多的丫鬟,似乎是大夫人謝珍園子裡的人,還有就是靳公次子房裡的人。

寡月有聽到雜七雜八的或讚歎或戲謔聲。

“倒是真長的好。”遠處長廊外一個磕着瓜子的婆子道,聽不出到底是什麼情感。

接着有幾個丫頭開始附和起來。

“這就是少爺啊,長得還真俊!”

“聽說還是三元及第,咱大雍朝第一個。”

寡月沒有在意,這些敢這樣遠遠的議論他,就不會是靳公的人,畢竟只是個庶出子,就算是獨子,也是會被這園子裡的人嘲笑的。

靳公這頭的老婆子們呵斥了一聲,那頭聲音稍小了些兒,有幾個丫鬟婢子瞧了眼都各自回房了。

寡月被領到祠堂,沒有料到一家子人都在。

靳公靳長儒,靳公嫡長子靳雲湛的妻子謝珍,靳公的次子靳雲濤,靳雲濤的妻子謝珍的堂妹謝珊,還有靳雲濤一子一女。

寡月只是輕輕掃了一眼,便知曉,所有人各懷心事。

寡月進門跪拜了靳公,衛簿和衛箕也跟着跪下。

“南衣拜見靳公。”

很是淺淡的話語,不過是注重禮數罷了。

鍾翁忙上前去扶他,接着靳公次子靳雲濤動了動身子,他的一兒一女便上前來給南衣行禮。

這一來便有人不高興了,靳南衣到底只是庶出子。

爲何要嫡次子所出嫡子嫡女給他行禮?

謝珊看了一眼一旁默不作聲的謝珍,眉頭不由微微皺起。

拜祭靳氏祖先之後,靳南衣爲靳公長孫之事便也傳開了。

令靳南衣想不到的是,謝珍竟是有意示好?

祭祀宗祠之後,謝珍請求靳公認靳南衣爲子,說出去靳南衣是她謝珍的子嗣。

寡月對此微微蹙眉,早知如此,又何必當初?當初若是討好了靳雲湛唯一的子嗣,以南衣之性情不是待她千百倍的好?又何苦落得一個爲夫君所嫉恨,孤獨一生的宿命?

還有南衣,也不會那麼早……想到這裡寡月袖中的手緩緩握緊。

謝珍的轉變會這麼快,他相信謝珍背後定是有人提點,對如今的謝珍來講,巴結他是對的。

畢竟靳公之位,傳長不傳嫡。這也是謝氏兩姐妹處心積慮將南衣趕走的原因吧。

現任靳公靳長儒爲原靳公次子,是因爲他母親靳雲漪的父親,也就是他親外祖父死後才輪到靳長儒的。

若是謝珍有這樣的轉變,他或許要重新審視,在今科會試中想殺他的人是誰了。

長安的靳公府邸已落成,靳公要隨着兒子兒媳一起從汾陽搬到長安。

寡月是先他們一步回到長安的,一回長安入翰林任職的第一日就接到一封請帖,是由於思賢送來的。

“是個容貌美麗的女官大人。”於思賢將請帖遞與寡月笑道,也不怪於思賢會這般笑嘻嘻的撮合,問題是九姑娘死了。

得知九姑娘的死,他們很傷心,但是逝者已矣,生者還要繼續生活啊,一個女人的死,不能帶走一個男人的一生啊……

要怨,只能怨紅顏薄命。

封建禮教下的男子,或許重情重義,對於女子,一個已經逝去的,終究做不到用一生來守護。

如彼翰林鳥,雙棲一朝只。如彼遊川魚,比目中路析。

從有《詩經》歌頌愛情開始,到西晉,千年長河裡,只有一個男子第一次提筆爲亡妻作文,悼亡詩的開山之作,他一反俗流,用詩歌的形式對自己的亡妻表示深刻的懷念。

魏晉文字多華麗鋪成,而他卻在清淺的詞句之間,不作層波疊浪,涓涓流暢,綿綿不絕。

他是潘岳。

歷史數一的美男子,卻是晚年悽慘。

由此可見,歷史終究是容不下美好的——

“驚得神鬼如畫目,借得潘郎一縷魂……”

金碧輝煌的宮閭里傳來一聲淒涼卻鬼魅的輕嘆。

那緋衣的男子,衣衫大敞,露出堅硬白皙的胸壁,他手抱着琵琶,唱着曲子。

金殿上的歌女舞女們都灌了一夜的酒,衣衫不整的歪歪倒倒的躺在金殿上,偶爾傳來幾聲女子的勾魂媚人的嗔語。

緋衣人的絕美鳳眸卻不同於他聲音的妖冶鬼魅,異常的平靜,平靜的宛若看破紅塵。

是冬季祁連山上不化的寒冰,似仙女湖一池平靜的碧波。

亙古,安詳……

既然早知命運如是,反抗不過是可悲的掙扎,用命、拼一個笑話給人看……

他便是被萬人追捧的男子,從出生時候就看盡世間絕色,卻因一次偶然的擡眸,亂了心神。

明明不是華服錦袍,百尺高臺,他一身水藍色的布衣,讓見慣風月的他尋到一抹俗世寧靜……

明明步步爲營,算計成殤,卻有一雙異於常人,平靜無比的眼眸。

沒有悽美的哀傷,沒有怨恨命運的不公。

那麼平靜,他遵循命運的安排,所做的一切都從來不是爲了自己……

“孤飛燕,祁連魂,月斜風泣三更鐘……”

他素手撥絃,長眉修目,安之若素,弦管聲聲,他微微閉目,似沉醉,似認命……

他的宿命,從來由己,不由人!

指間的速度越來越快,忽地聽聞一聲,箏弦錯斷的聲音。

“殿下——”

宮殿的大門被人推開,一名女官走進,旭日東昇,陽光打在她的身上,聖潔而美麗,她走了數步,低頭望了眼殿中歪歪扭扭躺着的女子們,駭了一大跳。

顯然只是驚懼了一瞬,便回過神來,顯然不甚在意的朝那緋衣男子走去。

緋衣人癡癡然睜開眼眸看着手中的琵琶,柔聲道了一句:

“絃斷了……”

那女官錯愕了一瞬,顫顫的道了一句:“殿下,要找人接上麼。”

她在徵求他的意見,小心翼翼的擡頭望着這個美的無法形容的男子。

神秘的七殿下,西涼女國的神話。

上層貴族女子,或是女公卿們都想霸佔的男子呢,可是他行蹤詭秘,讓人捉摸不透,就算是這麼近她也不得而知他究竟再想些什麼……

女官倒吸一口涼氣,擡眼惴惴不安的再看了一眼男子。

“不必了。”薄脣裡溢出三個涼薄的字,他扔了琵琶,慵懶地一理衣袍,朝殿外走去。

這裡,沒有什麼東西值得他真正在乎……

“驚得神鬼如畫目,借得潘郎一縷魂——”

宮殿門口傳來男子鬼魅妖冶的聲喉,那女官猛打了一個寒噤,冷眼看了一眼地上東倒西歪的女子們,一腳踢開那琵琶,吼了一句:“都起來!”

顯然那些人都自顧自的睡,並不管這女官的叫吼。

——

顧九編織了一個月的草籃子才湊夠買麪粉的錢,這些天她靠着挖地裡的土豆度日,她不會狩獵,更不會騎射,只能挖些野果子,尋些土豆或者其他能食用的野菜,這日子的確過的艱難,但若是想過又有什麼困難不可以面對。

她第一次去鎮南是阿林哥給她指了路,要她進鎮後去找去鎮南的馬車。

現在是夏季,獵戶們都很忙,要儲備入冬的食物,所以夏季裡沒人敢閒着,她不強求別人能給予她關心,村子裡的人對她這個外來客,已經是夠好的了。

顧九知道自己也要更快的找到一條賺錢的方法,不然寒冬來臨,她只得餓死。

顧九去鎮南,買了一大袋麪粉,瘸着腿抱上車,然後回了鎮子,又隨着回村子的車,回到家裡。

數日後,她尋了木頭做了一輛手推車,車上放着爐子和油鍋,她炸起的油條與油餅。

中秋將至,再過不了一兩個月草原的寒冬就要來臨了。

她要在這兩個月內,買到足夠她過冬用的東西。

每日凌晨她推着車,一瘸一拐的去鎮子裡。

很早的時候她就藉着集市上一家羊肉店面的燈,揉起了麪糰,將爐子生燃,又將油鍋燒開。

油條,油餅,她做得很粗糙,她不再是那個細膩的女子,沒有了做混沌的心情,或許也沒有了那時候將餛飩奉上的小心翼翼……

她胡亂的捏,胡亂的炸,只是她沒有想到,她隨便做的油條,胡亂的包着些野菜根裹了些鹽味的油餅,那些人竟然吃的津津有味。

她有些瞠目結舌的望着那些人。

許久之後,她才懂,這裡的人……

他們熱愛生命,感謝生命之神賜予他們糧食,水源,再糙的東西都吃得下,何況,顧九做得東西的確好吃。

顧九得生意的確很好一文錢一根油條,一文錢一個油餅,很便宜,這種東西在中原或許要賣上兩文或者三文,這裡只需要一文錢。

沒有三、四天整整一袋麪粉就全部做完了,顧九又得瘸着腿去鎮南。

時間過的很快,擡眼一野的綠色褪去,漸漸青黃。

草原的冬季近了……

長安這方靳南衣升爲四品侍讀的消息在翰林也傳開了。

寡月還是沒事的時候往藏經閣裡跑,與於思賢一起編修集丁部。

於思賢想起那日,這人竟是看也未看那帖子一眼,便離開了。他搖搖頭,九姑娘何其幸運又何其不幸……

幸運,遇郎如斯;不幸,紅顏命薄。

靳公終是沒有開口讓鄭裕安進靳公府,寡月知道一方面是因爲謝氏,一方面是因爲靳公老了,圖個家宅安寧。

不過,他與靳鄭氏有約,與南衣有約一切盡力而爲。

即使顧九死了,他也要她堂堂正正的成爲陰寡月的妻子,入陰氏祠堂。

是的,是陰氏祠堂。

罪臣,哪裡有得宗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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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伏筆埋很久了,可以聯繫前文,然後顧九瘸了,呃,就是讓某些人心疼的,然後文中我也交代了理由。謝謝花花鑽鑽票票。

友推:《嗜寵宦妃》《鳳勾情之金牌寵妃》

第五十二章 困獸私心第五十一章 原是求子第七章 春懷(3)(二更)第十一章 誰纔是夫第六十四章 煮飯是門學問第十一章 誰纔是夫第四十一章 敢下青樓?第二十七章 生辰禮第十五章 寡月授課第七十一章 吃奶的勁第八十四章 母薨第四章 進京趕考(二更)第六十一章 塵定長安之皇狩第六十五章 劫數第八十一章 對弈讀心(萬更求訂閱)第一章 恩點解元(第二更)第四十七章 外鄉來的主(二更)第三十五章 剝筋剔骨恨難平第五十七章 九兒傾城之素聲一語驚四座下一章開始第二卷。第十九章 纏郎怨(一)第六十五章 劫數第四十五章 酒醉思人第九章 囚愛一生第五十五章 九兒傾城之雲髻染淚畫玉簪第五章 郎心難測,利用蕭槿第六十二章 若你是女子第三十五章 剝筋剔骨恨難平第二章 伊本紅妝第五十三章 公子很銷魂第八十九章 天下定(卷二完)這是第二卷:翰林比目,這幾天過渡章,不好寫。第五十一章 原是求子第八十六章 風雲起之血諫第十章 君心似我心第二十八章 寡月回禮第五十九章 靳公請旨賜婚第六十四章 煮飯是門學問第四十三章 她心疼他第四十九章 真正的迴應第七十三章 姦情進行(一)第四章 嫁娶(1)第七十七章 被九兒陰了第三十章 親了再死(二更)第六章 春懷(1)第六十七章 佛渡不了我第五十七章 九兒傾城之素聲一語驚四座第六十六章 剋夫第十章 寡月的外出日常(2)(第一更)第六十九章 誰纔是陰謀家(重要)第六十九章 誰纔是陰謀家(重要)第六十章 塵定長安之婚期第五章 嫁娶(2)第八十六章 風雲起之血諫第四十七章 外鄉來的主(二更)第八十四章 母薨第八十二章 離間第十八章 待君回首共此生(二)第五十六章 九兒傾城之最是人間柔情月(修改)第五十九章 靳公請旨賜婚第三十三章 與蕭槿初交鋒(二更)第三十八章 九爺定計第二十四章 相見歡(二)第五章 郎心難測,利用蕭槿第十三章 相爺寵妻(2)第二十六章 青雲路第七十二章 殺雞儆猴第十章 君心似我心第三十四章 羞人的事第六十二章 若你是女子第十三章 相爺寵妻(2)第五十九章 靳公請旨賜婚第五十七章 九兒傾城之素聲一語驚四座第十九章 爲臣難(1)第二十一章 捲土重來(1)第八十八章 山河拱手第五章 嫁娶(2)第七十七章 被九兒陰了第七十八章 我的阿九這三兄弟參見本文卷一第53章。第十七章 待君回首共此生(一)第三十二章 靳大人好男風(一)第十六章 與君再逢第三十八章 九爺定計第五十章 一部分的身世謎第五十四章 以牙還牙第五章 郎心難測,利用蕭槿第四十七章 外鄉來的主(二更)第八十章 翻牆表白第十九章 爲臣難(1)第十四章 燕氏驚才(1)第五十九章 靳公請旨賜婚文第十章:似是故人來(二)第五十三章 公子很銷魂第二十八章 寡月回禮第六章 春懷(1)第四十四章 大膽決議
第五十二章 困獸私心第五十一章 原是求子第七章 春懷(3)(二更)第十一章 誰纔是夫第六十四章 煮飯是門學問第十一章 誰纔是夫第四十一章 敢下青樓?第二十七章 生辰禮第十五章 寡月授課第七十一章 吃奶的勁第八十四章 母薨第四章 進京趕考(二更)第六十一章 塵定長安之皇狩第六十五章 劫數第八十一章 對弈讀心(萬更求訂閱)第一章 恩點解元(第二更)第四十七章 外鄉來的主(二更)第三十五章 剝筋剔骨恨難平第五十七章 九兒傾城之素聲一語驚四座下一章開始第二卷。第十九章 纏郎怨(一)第六十五章 劫數第四十五章 酒醉思人第九章 囚愛一生第五十五章 九兒傾城之雲髻染淚畫玉簪第五章 郎心難測,利用蕭槿第六十二章 若你是女子第三十五章 剝筋剔骨恨難平第二章 伊本紅妝第五十三章 公子很銷魂第八十九章 天下定(卷二完)這是第二卷:翰林比目,這幾天過渡章,不好寫。第五十一章 原是求子第八十六章 風雲起之血諫第十章 君心似我心第二十八章 寡月回禮第五十九章 靳公請旨賜婚第六十四章 煮飯是門學問第四十三章 她心疼他第四十九章 真正的迴應第七十三章 姦情進行(一)第四章 嫁娶(1)第七十七章 被九兒陰了第三十章 親了再死(二更)第六章 春懷(1)第六十七章 佛渡不了我第五十七章 九兒傾城之素聲一語驚四座第六十六章 剋夫第十章 寡月的外出日常(2)(第一更)第六十九章 誰纔是陰謀家(重要)第六十九章 誰纔是陰謀家(重要)第六十章 塵定長安之婚期第五章 嫁娶(2)第八十六章 風雲起之血諫第四十七章 外鄉來的主(二更)第八十四章 母薨第八十二章 離間第十八章 待君回首共此生(二)第五十六章 九兒傾城之最是人間柔情月(修改)第五十九章 靳公請旨賜婚第三十三章 與蕭槿初交鋒(二更)第三十八章 九爺定計第二十四章 相見歡(二)第五章 郎心難測,利用蕭槿第十三章 相爺寵妻(2)第二十六章 青雲路第七十二章 殺雞儆猴第十章 君心似我心第三十四章 羞人的事第六十二章 若你是女子第十三章 相爺寵妻(2)第五十九章 靳公請旨賜婚第五十七章 九兒傾城之素聲一語驚四座第十九章 爲臣難(1)第二十一章 捲土重來(1)第八十八章 山河拱手第五章 嫁娶(2)第七十七章 被九兒陰了第七十八章 我的阿九這三兄弟參見本文卷一第53章。第十七章 待君回首共此生(一)第三十二章 靳大人好男風(一)第十六章 與君再逢第三十八章 九爺定計第五十章 一部分的身世謎第五十四章 以牙還牙第五章 郎心難測,利用蕭槿第四十七章 外鄉來的主(二更)第八十章 翻牆表白第十九章 爲臣難(1)第十四章 燕氏驚才(1)第五十九章 靳公請旨賜婚文第十章:似是故人來(二)第五十三章 公子很銷魂第二十八章 寡月回禮第六章 春懷(1)第四十四章 大膽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