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車停靠在一處無名墓園外。
虞靜率先下車，李想和張熙熙緊隨其後。
來到這裡後，張熙熙也收斂了臉上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沉重和悲傷。
“這是極夜以前設立的隱匿墓園之一，比起那些據點，這種地方即便被人知曉，也不會有人來故意破壞。”虞靜嘆了口氣，墓園蕭條，只有一名垂垂老矣的守墓人還恪盡職守，在墓園外站得筆直。
見到李想三人，老守墓人站得更直了，對着李想行禮，表達自己對這位新領袖的敬意。
這樣的老人還有很多，他們散落在新極夜組織的各個崗位，繼續發揮着剩餘的光和熱，也是他們撐起了極夜一代又一代的身軀。
李想鄭重鞠躬，然後跟着兩人走入墓園裡。
墓園很荒涼，不過墳墓四周卻清理的很乾淨，沒有一絲雜草。
看到這裡，他忽然記起那時從遺忘小鎮迴歸後，影對着一排下屬墳墓悵然若失的模樣。
虞靜帶着他來到最後一排，那裡有新立起來的三個墓碑，模樣嶄新，無名。
“是那十人組裡的三個。”虞靜伸手輕輕撫摸了下墓碑，裡面有一個是她帶過的學弟，現在卻變作一具冰冷的屍體躺在了土地裡。
李想默默看着墓碑，淡淡說道：“有生必有死，在他們行動前，我就說過，這一去也許就是一去不返。給我說一說他們的事情，還有另外七人的情況。”
“張放，安插在涅狄格家族，擔任家族第一繼承者的近身侍衛，刺殺失敗，被殺。”
“王珂，安插在奧比密家族，擔任中層護衛隊隊長，被孔家孔繁羽識破，酷刑而死。順帶一提，孔家中生代第一人孔牧少將要和奧比密家族的大小姐聯姻，看來紀斬血中將已經做了決斷，大概不用多久，憲兵部的所有權就會移交到他手中。”
“墨丘利，安插在孔家，擔任兵工廠質檢副主管，因爲王珂的身份暴露而被牽連，同樣死於孔繁羽的酷刑。這樣一來，我們在孔家的人就全被拔除了，總教官，是不是再派人過去潛伏？”
張熙熙合上點子光幕，看向他，眼神中無悲無喜。
李想搖了搖頭，讓她繼續彙報其他七人的動向。
聽完敘述之後，李想靜靜看着三座墳墓，原本以他們的資質完全可以進入一所不錯的大學，未來也能成爲人類陣營的不錯戰力，至少也該死在抵禦災厄的戰爭中，而不該被內耗而死。
無數年來，人類陣營的內耗死傷遠超過戰爭損失，這是人類的劣根性。
只要還活着，爭鬥就永無止息。
“總教官，這裡有一封來自梟將軍十大軍團的密信，請查收。”虞靜對他輕聲說道，事關機密，即便是她和張熙熙也沒有知情權，只能代爲轉述。
李想微微點頭，取出通訊儀看了眼。
他記得安插在十大軍團的是那個叫做姚葵的少女，性格火辣大膽，是十人組裡第一個敢對自己示愛的女孩。
點開信息，殷紅的字體格外醒目。
梟將軍將於近日發動對總教官的偷襲，請務必轉達！
“忍不住了嗎？”李想嘴角微微上揚，結合孔家那邊傳遞來的消息，顯然梟成爲了紀斬血的一枚棄子。
這是一個好機會。
要是梟死死躲在軍部，或者在十大軍團的保護下，即便他擁有無數助力，也難以殲滅這個大敵。
但既然梟選擇了偷襲自己，那就意味着可能有單獨對戰的可能。
那時，一名2級玩家也不算多麼恐怖，這是他殺死李想的最好機會，亦是李想解決他的好時機。
得迅速做好安排。
李想關閉通訊儀，看向虞靜：“應該還有事情吧？”
如果只是爲了悼念三名死去的畢業生，沒必要特地把他叫到這種地方來。
虞靜看了眼張熙熙，兩人猶豫了下，終於點頭。
回到越野車上，虞靜反覆確認了是否有跟蹤信息，又和張熙熙檢查了好幾遍越野車的保密狀況，這纔開口。
“總教官......李想，巳蛇暗殺科的餘毅死了。”
餘毅，當初二期訓練的那名前輩。
那一次的任務之後，他們便再也沒有見面過了。
記得那時離開，餘毅還特意提及過，魔術協會委派給他的那次任務明顯難度和報酬不對等，他們在那裡遭遇了臨界異種，差點全軍覆沒。
後來據說餘毅特意去魔術協會提起訴訟，可惜發佈任務的委託人把帳號都註銷掉了。
此事之後不了了之，不過在餘毅的心底埋下了一顆種子，他一直有在暗中調查。
“前段時間，餘毅曾經聯繫過我，他的精神狀態很不對勁，在那之前，他還時常向我彙報那件事的相關調查進展。但那天，他忽然聯繫我，說是這件事查到頭了，沒什麼大不了。”
虞靜回憶着最後一次和餘毅的交流，兩人接觸並不多，但那一次始終給她強烈的違和感，卻又找不出不和諧的地方。
“他那時和你說的就是停止調查一件事？”李想也有些疑惑，按照餘毅的性格，以及這件事的延展看，他不會突然放棄的。
“會不會是被人威脅之類？”
“不，不可能。即便有人威脅他，他也不會在我這裡隱瞞。那天的交談看，他是真的不打算調查下去了，好像......就好像他突然發現這是一件很沒意義的事情，或者說得出的結論挺無趣，而且還非常肯定這個結論，因此纔會提出終止調查的。”
虞靜歪着腦袋，竭力回憶，
“對了，那天他還說了他接了新的任務，然後就死在了那次任務中。”
“那件任務調查過嗎？有具體的資料到手了嗎？”李想皺眉，詢問。
“自然是調查過了。餘毅雖然只是一名2級魔術師，但是實力在同級裡不算弱，爲人也十分謹慎，很少去接觸能力範圍外的任務。我發動了各種關係，通過魔術協會內部徹查過，就是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任務。”
“任務內容是剿滅北陸邊境突然出現的一批異種，參加這個肅清任務的不止是他一人，還有十幾名來自各地的魔術師，他們的身份我一個個都調查過，全部清白，沒有問題。在剿滅的過程中，大概是受到玩家考覈的影響，出現了新的虛空裂隙，幾隻災厄眷族出現，將這批清掃隊全部殺死！”
災厄眷族。
這些傢伙上次出現也是在北陸，終極試煉。
那一次是因爲那隻小女孩災厄的深淵之門開啓，從裡面涌出了不少魚頭怪眷族。
說起來，眷族一般都是從深淵之門走出來的，爲什麼會通過虛空裂隙出來？
“玩家支援隊收拾了殘局，確定了事情始末。那些眷族一直生活在虛空裂隙裡，它們的主人亦存活在裡面，這一次是個意外。”
“你真的覺得是意外？”李想皺眉，事情總覺得有些蹊蹺。
虞靜沉默，和張熙熙對視了一眼，隨後緩緩搖頭。
怎麼可能是意外！
因爲是那隻災厄啊。
“編號C-98665，災厄名千齒虛影。”虞靜同樣取出電子光幕，調出這隻災厄的隱秘檔案，她是通過新極夜組織和時計塔聯網才獲取的這份機密資料，看完就會銷燬。
“距離上次出現已經過去三十多年，最有名的一場戰役是在之前於邊境地帶覆滅了一整支玩家探索小隊，您的女僕希絲特莉亞也是受害者之一。”
李想記得這件事：“嗯，當時希絲特莉亞姐姐剛晉升1級，那隻災厄早就通過附身在她潛伏身上潛藏在了人類世界，那一次是頭一回露出獠牙。實力相當於人類6級玩家，一對一恐怕只有6級之上才能擊敗它。”
至於殺死災厄，難於登天。
畢竟目前爲止，人類玩家最依仗的武器還是來自災厄的災厄武器，可以說人類玩家的發展史就是不斷學習災厄的過程。
當然，強如白王之類的9級玩家確實能徹底滅殺一些低級災厄，不過邁上C級以後，其強大的超速再生能力和早就分裂了無數次的源火讓它們近乎不死。
最壞的結局便是被人類玩家消滅本體，然後分身陷入災厄世界進行長眠修復。
“是，上一次肆虐邊境後，夜王大人親自出手將它轟入了虛空之中，據說一直生活在虛空裂隙裡休養生息。這次正好從那條裂隙裡出來，放出了無數眷族，滅殺了餘毅他們這支清掃小隊。”
正好一詞被她重音發出。
顯然，虞靜是不能接受這個理由的。
“這就是有趣的地方了，總教官，你看，那些執行任務的魔術師們雖然來自天南海北，但無一例外，沒有過硬的身份背景，沒有依仗的強悍勢力，是可以‘犧牲’的一批人。”張熙熙取出資料，嘖嘖稱奇，“不得不讓人懷疑，這是預謀已久的殺戮。只是就算公開，也沒人會相信有人設計引出災厄眷族，爲的只是殺死一名2級魔術師？”
“虞靜姐姐，你之前說餘毅死前找你那次感覺很違和，能具體描述下那份感覺嗎？”李想感覺自己似乎抓到了什麼東西。
虞靜沉默了片刻，然後竭力描述了一通。
可怎麼都無法說明白，畢竟那只是一種很抽象的感覺。
但李想卻聽懂了。
“是‘刷新’，來自災厄女神的‘刷新’。”他將刷新的概念解釋給了兩人聽，虞靜恍然，不住點頭。
“對，對，就是這種感受！他不是他！但他又是他！”
聽到災厄女神還有這麼可怖的控制手段，兩人臉色蒼白。
虞靜和張熙熙再過幾年也要參加玩家考覈，雖說晉升的可能性不大，但成爲玩家是無數人畢生夙願，總要一試。
可沒想到，玩家並非她們想象之中的超脫。
只是進入了另一個更大的囚籠一般。
“調查下那次找你之前，餘毅的所有動向。”李想不信這還沒鬼，災厄女神的刷新曾經只對9級存在們使用過，上一次也就是對他用過，從未使用在一名魔術師身上。
除非他有必須要消除的記憶。
虞靜飛快的使用通訊儀查閱，卻一無所獲。
“不要使用通訊儀以及任何機械裝置，你們親自去魔術協會還有各地打探，帶點人手。”李想打斷了她的動作。
“是。”兩人點頭。
一張細密的網隱約籠罩在他的頭上，但此刻彷彿破開了一條小口子。
回到0126號城市，旁邊的0127號城市在奈德麗家族的經營修復下終於慢慢迴歸正途，而實際掌控權其實是在李想手中。
而0126號城市在緋紅之月的打造下儼然成爲了一個嚴密的軍事堡壘，自從新極夜成立，緋紅之月成爲其中的緋紅部，就更加重視起城市的防禦設施。
李想的名頭吸引了無數機械師和遊俠們的入駐，一時間人才濟濟，將這座城市慢慢發展成了超級城市雛形。
巨大的緋紅大廈橫亙在天地間，已經是生活在這裡的人們記憶裡難以抹去的符號。
他們以緋紅之月爲榮，以能在裡面工作自豪。
在李想的授意下，王博將緋紅之月的福利待遇再度上調，讓所有入駐的員工得到完美保障，從人生到家庭到孩子，都一手包辦，讓他們能全心全意爲勢力效忠。
這是其他世家勢力從未使用過的方式。
畢竟世家聯盟的成立就是爲了壟斷資源，將人類99%的資源用在1%的人身上，這是一直以來的作風。
新極夜打破了這個規則。
李想秉持着極夜和燈塔的理念，人人平等，將資源重新用在無數人的身上，讓他們再創造更大的回報，由此生生不息，將勢力整體水平提高，而不是僅僅讓一部分人受益。
這種做法顯然耗時耗力，沒有強大的資源和漫長的時間是不可能見效的。
且在初期必然是虧本買賣。
沒有玩家願意損耗心力在這上面，也不願意等待這種時刻的到來，眼前的利益是最關鍵的，能儘快進入世家聯盟纔是最重要的事。
法令頒佈至今，遭到了內部不少阻攔，但終於獲得了階段性成功。
擰成一股的緋紅之月在0126號城市裡體現出了非凡的力量。
僅僅一年時間，就遠超過周邊所有編號城市，成爲科技人文研究戰力等綜合實力最強的第一城市。
隨着李想的迴歸，一場大戰也在城市上空慢慢醞釀。
他站在緋紅大廈的頂樓天台，俯瞰着城市夜景，晚風撫過，清涼而幽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