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翠的靈森之中,日影默默消沉,漫沒四溢的夜色寂然而起。
當白晝退去,纔是這片林子最恐怖的時候,那些潛伏於隱暗之處的夜行靈獸開始行動,古森中的追獵愈加激烈。
這一路上,孤隕又碰見了幾隻三階靈獸,不過這些靈獸的實力與蒼灰狐王相差太遠,最終都成了孤隕的爪下亡魂。
疲倦潮水般漫開,孤隕找了一片較爲空曠的區域,用收集的柴火扎出一個篝火堆,倚靠在旁邊的樹上。
微弱的火光將這片小小的空地籠罩其中,灰濛濛的煙塵直縷飄揚。
火光能夠有效阻止夜行靈獸的侵擾。
依賴於黑暗的生物,永遠恐於觸碰光明,哪怕是微弱的浮影,哪怕是短暫的輝熠。
亙靈古森晝夜溫差很大,即使篝火溫暖,仍無法勸退所有的寒冽,孤隕將那張碩大的灰白狐皮蓋在身上,像老巫婆一樣躬着腰,手裡的枝杈串上狐肉,在火焰的熾灼下發出滋滋的聲響。
狐肉並不好吃,有一種隱約的腥臊,但餓了一整天的孤隕哪管這些,還未完全烤熟就迫不及待地大口撕咬,肉條之中的少許鮮血沾在孤隕臉上,他也顧不得去擦拭。
“瞧你這個模樣,像幾百年沒見過肉似的。”
卡西也許是因爲自己只是一個面具,無法享用食物,語氣幽怨不爽。
“卡西,我都快餓死了!算了算了,你又體會不到。”孤隕一邊狼吞虎嚥,一邊衝卡西擺了擺手。
“不,孩子,我體會過。”
孤隕晃神,這是他從來沒見過的,卡西莫扎如此嚴肅惆悵的語調。
“我曾整整八天未進任何食物,那時候那時候,餓殍成羣結隊,沒有人有站起來的力氣,我們跪着啃食泥土,咀嚼樹皮,甚至分食那遍地餓得骨頭外凸的死屍!”
卡西莫扎的話語中竟然充斥着恐懼,孤隕無法想象,是怎樣的人間煉獄,能讓這位魔族高層說話都帶着顫音。
“卡西,爲什麼,爲什麼會出現那樣。”孤隕眼神錯愕,停止了野蠻的吞嚥,擡頭與黑暗對視。
“國家之間的爭鬥讓他們都渴望於得到輝宇教廷的支持,他們對教廷的供奉以一種極其恐怖的速度增加,爲了維持這筆巨大的開銷,統治者便通過榨取人民血汗的方式來保障自己的奢華。”卡西說的很慢,彷彿自己又緩緩置身於那那片殘肢碎骨遍地的荒野上。
“山腳數不清的污濁暗河,匯成了山頂的聖潔池水。”
兩人一併陷入沉思,說到底這個世界的本質還是弱肉強食,名望也同樣是依靠力量所取來的。
力量是在謊言於厄難中生存的唯一真理!
孤隕閉上了眼,疏導自己體內的靈氣運轉,努力去感受自己存與靈脈之中的磅礴力量!
九諭靈能!混沌世間層級最高的力量!
而繼承了這股原力的自己,是否真的能成爲改寫這一切的契機?
他仿若回到了十年前,靈魂置身於宇宙的起源奇點,眼前是那個仿若千萬黑洞於破滅星辰所構成的巨大蛇形巨物。
“這是一個被虛妄浸染的宇宙,這是一個被慾望淹沒的世界!”
這是九嬰的原話,孤隕現在忽然明白,若要達到自己所有的期待,即使是那些不切實際的憧憬。
九嬰的旨意是唯一的途徑!那就是找到所有繼承這份力量的載體!
或許自己的力量不夠,但若是能讓九嬰的力量完整的重現人間,輝宇教廷的傾覆,也許就在他的翻掌之間!
孤隕從領口中摸出九諭靈盤,當他的靈力灌入之時,其中一個靈坑中會閃爍青色的亮光。
靈盤的作用一定不只是封印那麼簡單,要想探索它的辛秘,要想追尋更加深層的神能,要想搞清楚自己的身世,必須找到其他所有的九諭神子!
現在除了自己,他已經找到了德諾,孤隕下定決心,等棒卡西復活了魔軀,就去尋找另外七人。
見孤隕一直襬弄脖子上的靈盤,卡西好奇到。
“你怎麼現在纔開始關注起這個玩意?”
“卡西,當年你們是怎麼知曉這個東西的。”孤隕攏着靈盤,裹緊狐皮。
“這個我也不太清楚,當是正值那場大戰,你師父與我們魔族一同對抗教廷,忽然有一天,有三個人同時下達指令,要尋找一個物件,說是叫九嬰盤。”
“哦?哪三個人?”
“一個是我們的魔首大人,一個是教廷的神使,還有一個是觀星界的星官,後來得出消息,說這東西在藥王獨孤義那裡,至於他們是怎麼知道這玩意的?這玩意從哪裡來?我也不清楚。”
“魔首?神使?星官?小時候好像都在師父那聽過,現在想起總感覺是些傳說中的人物。”
“這些人層級太高,你現在的實力還無法企及,不過不用沮喪,以你的資質會有一天能夠觸碰到那個層面。”
孤隕用心地聽着,那些遙遠無所企及的事物在他心中紮根幻想。
吃飽之後,孤隕沒有耽擱,立刻進入修煉狀態,卡西也不在開口,周圍安靜的只能聽見晚風划動樹葉的聲響。
夜火篝斕,昏暗的浮光之中,微弱的毒氣伴隨輕風環繞孤隕,修煉逐入佳境,孤隕的靈識越發淺弱,天地之間,所能感受到的,唯有在體內流淌的風毒靈氣。
就在這時,周圍響起幾抹不和諧的風聲,幾個隱約的身影渡過夜色向孤隕靠近。
“孤隕!你聽我說,你現在假裝還在繼續修煉,有幾個來路不明的傢伙向我們靠近了。”卡西向孤隕傳音。
孤隕從修煉之中甦醒過來,極其默契的沒有改變任何姿勢,對卡西的計策心領神會。
幾個洛家的門徒腳踏風襲,鬼鬼祟祟地靠了過來,個個隱藏於樹梢之中,將這片篝火籠罩的區域包圍了起來。
“洛恆,是這小子嗎?”其中一名三級靈師小聲詢問。
“沒錯,就是這人。”洛恆回答。
“的確只有三級靈師,但真有你說的那麼玄乎?”先前那人仔細地大量了孤隕一番。
“切,反正我是不信。”又一人說到,“除了辰楓女神,怎麼可能有人能越那麼多級!”
“別吵了!哥幾個,聽我說,不管他是不是真的那麼厲害,現在他處於修煉狀態,我們何不趁機將他拿下!”一人翻身從樹上跳下,示意其他人更上。
其他人相視一眼,點了點頭,也翻身落下。
衆人凝聚靈力,疾風盤旋奔轉,風襲再次發動一齊衝向孤隕。
孤手隕毫無動靜,最快的那人手掌探出,眼看就要傷到眼前少年。
手掌抓去,卻撲了個空。
在他的視角中,眼前之景忽然一晃,孤隕就憑空消失了。
他大驚失色,暗叫不好,四處張望卻仍然沒有看到孤隕的身影。
其他人也十分錯愕,急忙停滯俯衝,面面相覷。
“在上面!”
有人驚慌地喊到,最前面那人迅速擡頭,瞳孔急劇收縮。
皓月當空,孤隕擺出了一個大字型,整個人鑲嵌在圓月之中。
那人剛想移動,不料一團淺黃色的膠狀物覆蓋而下,將他整個人束縛在地上,動彈不得。
其他人還沒反應過來,又有一人被孤隕一腳踩在臉上,頓時鼻樑塌陷、鼻血狂噴。
這人捂住鼻子,剛剛擡頭,卻看見孤隕就站在自己面前,鬼魅一笑,又是一團束縛凝膠糊了過來,直勾勾地蓋在了臉上。
這人踉蹌着後退兩步,伸手想要撕掉臉上的靈膠,手卻粘在上面拿不下來,像個無頭蒼蠅一樣亂跑,在啥也看不見的情況之下撞到了另一個門徒的臉上,兩個人的臉被黏在了一起。
那人罵了一句,也伸手去撕,最後,兩張臉四隻手被黏在了一起,場面非常滑稽。
最後面的那個人,看到眼前這一幕,後退了一步,感覺踩到了什麼東西,
回頭擡腳一看,一朵花瓣粗大圓滾的紫花從腳下鼓了起來。
他正疑惑間,醜蓮花膨脹了起來,一股不明氣體噴薄而出。
這人眼前突然滿是重影,刺激的氣味灌進了他的鼻子,頓時渾身無力,癱倒在地。
“小心,毒氣。”他強忍臭氣,廢勁最後的力氣說出這句話。
剩下的人聽着這話,急忙躲避那蔓延開來的紫色氣體。
本來的六個人只剩下兩人。
洛恆是其中之一。
此二人靈力運轉,長劍同時出鞘,青色的凌厲劍氣四散,竟都是五級靈師,靈氣的強弱瞬間在氣勢上碾壓孤隕。
兩人腳下旋風漸氣,身體稍稍飄浮,青色風嵐化作銳刃,繞着兩人旋轉。
見了這些人的劍,孤隕微微皺眉,剎那間回想起來,這把劍和洛辰楓所配那把很是相似。
難道是她帶人來找自己尋仇了?
孤隕興奮起來,未待洛恆擺好架勢,魈風極影發動,整個人瞬間出現在了一人面前,嘴角誇張地一咧,只一爪就擊碎了這人的護體風刃。
那人還未來及吃驚,孤隕的速度超越了他的認知,一腳踹出,將他蹬飛出去,孤隕自己也起身跳起,寒芒炸閃,夜憂彈出。
被踢飛出之人,是這六人中的最強者,方纔坦言自己不相信孤隕實力的那人,連中兩招還是反應過來,在空中揮劍招架,可這凡器如何抵擋的了身爲靈器的飛爪夜憂!
在這位洛家門徒揮出一劍的時間中,孤隕連爪三下!
兩人落下,孤隕眉梢一挑,嘩啦啦的聲音敲打在夜色之中,洛家門徒的劍刃斷做幾節碎片。
洛恆看着眼前瞬間將他們擊潰的少年,之前虐殺蒼灰狐王的場景涌上腦海,倉皇逃離。
孤隕撇了他一眼,打了個哈欠,夜憂飛射而出,機括鉤爪鉗他洛恆的腳裸,將他拖拽過來。
“跟蹤了我一整天的是你吧?”孤隕把他提了起來,洛恆被恐懼攝住了心魂,顫抖起來。
孤隕舔了舔嘴脣,一點一點貼近洛恆,嘴角勾起,血色針瞳陡然圓瞪,襯托出面容更加白皙。
“你應該親眼看見蒼灰狐王是怎麼死的?怎麼還有膽量出現在我面前。”孤隕的聲音嬌幽幽的,讓人很是不適應。
洛恆閉上眼睛,不去與眼前的瘋子對視,臉極力地撇向另一邊。
孤隕見洛恆不肯說話,嘴角抽了抽,將他丟向一旁。
突然,周圍的靈氣出現明顯的異動,孤隕變了臉色,瘋癲的表情收斂,警惕地環視四周。
“這種威壓,應該是個靈宗。”卡西判斷到。
孤隕聽了這話,也收起玩心,強蝕預兆在腳下延展。
蒼灰狐王雖強,也不過靈魁,若是對上靈魁強者,低等級的孤隕不在話下,高等級的也尚且可以一戰。
可打贏靈宗強者的概率,孤隕和卡西都十分清楚。
是零!
周遭突然掀起一股一樣的勁風,風中所蘊靈力也極其濃厚,原本熊熊燃燒的篝火劇烈舞動,隨時都有熄滅的風險。
勁風之中漸漸充斥了很多沙石,刮在臉上一陣生疼。
石塊越聚越多,旋風越收越窄,孤隕靜靜地看着,全身奮力榨取強蝕預兆中的腐蝕毒素。
石塊聚合,一個挺拔的老者現身其中,強大的氣場陡然爆開,孤隕凌亂的青色長髮向後飄起。
洛啓仁掃視了一圈,巋然矗立,氣場如山嶽。
他緩緩開口到,
“年輕人,你着實讓老夫大開眼界。”
孤隕努力去理順自己被震懾至混亂的靈息,他能夠清晰的感知到,這個看似普通的老者,所發出的靈力波動是如何強悍。
靈膠的時限到了,被束縛的三人狼狽地站起身來,被粘在一起的兩人嫌棄地看了對方一眼,捂着臉跑開,分別扶起剩下兩人,逃到了洛啓仁旁邊。
“大長老。”五人低聲說到。
“趕緊滾回去吧!還嫌不夠丟人嗎!”
洛啓仁看似目光平靜,實際上內心早已寒涼透骨,他能夠明顯的感知到,孤隕所散發的毒能和之前在洛家旁邊樹林中殘留毒素何其相似。
並且這個少年真的如洛恆所言,真實實力遠超三階靈師。
雖然不願意去承認和深思,但洛辰楓多半是落在他的手上了。
更另他絕望的是,洛恆曾說這小子精神也不太穩定。
他閉上眼睛,想要摒棄心中不斷冒出的恐怖猜想,默默爲洛辰楓祈禱。
老者的氣息陡然外放,老目中戰意釋放,狂亂的風沙席捲天地。
“就讓老夫,來試試你的極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