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子

人性本惡,雖然大多數人都不願承認,但卻是不爭的事實。

二十一年前他生於一戶普通人家,八歲被父親帶到長安戲社說是去辦事,卻自此不歸,臨走前甚是憐憫的摸着他的頭。

長安街巷華燈通明,進出戲社人來人往,卻唯獨不見父親的蹤影,直至散場。

一旁收拾屋子額茶廝提醒道:“今日已散場,若想看戲,請明日再來罷。”

他扭頭看了看門口搖頭:“我在等父親回來,你讓我在這待會吧…”

一盞茶。

兩盞茶。

夜半的打更聲響起。

茶廝打鼾略不耐煩的問:“已過子時,你父親還沒回來麼?”

那一夜茶廝沒有再來問他,可能是覺得他來自外鄉又找不到父親,允許他在戲社呆一晚。

徹夜的風從窗口灌進,他裹緊了身上的衣服喃喃自語:父親你在哪,天已入秋,你即使迷了路也要照顧自己,阿良在這等你呢。

他等了兩天,也承蒙戲社的人照顧纔沒有被餓死,他們說,他大約是被遺棄了。

他覺得好笑,父親又怎麼會拋棄自己的親生骨肉呢。

…他不會。

他不能…。

兩日後茶廝並着幾個小戲生把這件事告訴了班主,班主決定收留他,並且更名換姓。

班子裡唱虞姬的阿姐說:“好好學着唱戲,我們這一行,誰站的高才能唱的久,誰唱的不好,就得任人踐踏,這是命。”

白馬過隙,當年外鄉他客的懵懂少年如今已在長安城小有名氣,好皮相和清澈的嗓音,爲他賺的盆滿鉢滿,這一回眸一轉頭,一個韻子一個起落,都可以用傾國傾城來形容。可對他來說,長安城的紙醉金迷,他離的越近,卻也最清醒。這裡繁華多彩卻也寂寥無光,漫長的戲子路,終究還是他一人走下去。

近日聽茶廝說戲社時常會有一位商人模樣的中年人前來聽戲,而後又一日,兩人亦不期而遇。

他聽眼前人訴說,即便一眼就認出這人是誰,眼中卻毫無波瀾,心中也毫無波瀾。外來商人說:“我在很多年前曾在這裡丟失親子楚阿良,公子是哪裡人,倒可曾見過。”

他斂手一笑:“鄙人長安笙月閣戲子,無姓,名懷桑。您口中所述之人,在下從未見過,不過我這裡有摺子戲甚是有趣,既然與先生有緣,那我便唱一出,講的是兒郎幼時母亡…”

“長長水袖沐流光,青衣曾是嬌兒郎。”戲臺高高,彼此看不清雙方的表情。

人都說這世間的悲歡離合全都賦予了說書人,而此後,這世間的脂粉迷醉,全都賦予我戲中人罷。靡靡殘韻不成調,繁華落後終成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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