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做錯?”
特蕾西婭怔怔的看着夏明,心裡掀起湖海翻涌般的波濤。
夏明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
“做自己怎麼會算是一種逃避呢,特蕾西婭。”
在上週目和少女相處的那三個月裡,這世上應該沒有人比他更瞭解她了。
就連她自己也不能。
“特蕾西婭,還記得你第一次向我提起你要繼承女武神的力量時用了什麼樣的詞語來形容嗎?”
“宿命。”
“你用了宿命,而不是使命這個詞。你心裡對這樣的未來是悲觀的,抗拒的。我很高興你向我坦誠你的過去,讓我知道你爲何會有這樣的想法。”
少女牽起他的手,將他的手輕輕覆在自己的臉龐,那種粗糙而又細膩的溫潤讓她心靈輕顫,靈魂輕顫。
清冷的月光照亮特蕾西婭的面頰,她的身體微微顫抖着,像是被戳中了心裡某塊柔軟脆弱的碎片。
“特蕾西婭,這纔是你將這份使命稱作是宿命,甚至對此感到害怕產生逃避心理的原因,對嗎?”
特蕾西婭瞳孔劇烈的顫抖,一如她此刻被戳穿的心靈。
“告訴我,選擇了逃避,你的內心真的就沒有一絲愧疚嗎?你真的不想對抗殺死冰王,爲了給父母報仇,爲了償還餘火組織救命的恩情,爲了你內心的善良,你曾經見過的許多無辜慘劇?”
“餘火組織裡的人約束着你的思想和言行,要求你一言一行都要向先代女武神靠近,就像是逼着你成爲她的翻版,她的替代品一樣。他們都覺得,當思想與性格行爲都和先代女武神一致,再加上你繼承了她的血脈,豈有拔不出赤焰之劍的道理?你心裡其實也認可這樣的想法。”
然而夏明對她的解讀還不止於此。
他如此懂她。
如果僅僅只是如此,選擇做回自己,拒絕了宿命的少女爲何還是走不出去,還是被認定了是在逃避呢?
“特蕾西婭,如果你覺得你真正害怕逃避的是迎接這樣的宿命,那麼我告訴你,你被你自己的心靈欺騙了。就如我之前所說,做自己難道也能算是一種逃避嗎?”
彷彿此刻他觸碰的不止是她的臉頰,還有這具美麗皮囊下那顆無處安放的脆弱靈魂。
這些累積在現實的壓力和逃避下慢慢轉化成爲了病態的依戀、追求與索取。
“當先代女武神逝去,爲了繼承她的力量與意志,你被培養成和她思想性格行動幾乎一致的克隆體、替代品,你註定會拔出赤焰大劍繼承她的使命。而更可怕的是,倘若你討伐冰王失敗,想必又會有下一個人,下下一個人像你一樣被抹殺掉自我人格,成爲女武神的替代品、克隆體,如此往復輪迴,永無止境……”
清風吹拂的夜晚,眼前的身影就這樣闖入了少女的心房。
夏明果然是最特別的,獨一無二的。她想。
他已經觸碰到了。
“你害怕自己成爲這臺冰冷機器其中的一顆螺絲釘。”
夏明輕輕捧起少女的臉頰,那雙烏黑深邃的眼眸溫情而柔和,卻又像是一束天光穿透少女的瞳孔,直直射進了她內心最陰暗的角落裡。
“女武神看似死了,但纏繞在她身上的宿命會將一個個後繼者原本的自我殺死,從那具軀殼中誕生出的新一任女武神便彷彿成了她的輪迴轉世,她從來沒有死去……就像是一臺機器,這片大地的生靈爲了對抗冰王殺死冰王而製造出來的一臺冰冷機器。”
那麼此刻,當夏明摸透了她的心靈,他的身影便如同一根丘比特射出的穿心之箭,一箭穿透了她的身體,刻骨銘心的印刻在了她的腦海裡,心靈裡,甚至是紮根在了她的靈魂裡。
喜歡。
她從來沒有想過,會有一個人這樣透徹她的靈魂,這樣瞭解她的心靈。
夏明想起特蕾西婭第一次見到他時,救下他時臉上洋溢的喜悅開心。
特蕾西婭仰起臉,癡癡的凝視着夏明的眼眸。
喜歡他。
如果說之前特蕾西婭對夏明的喜歡是因爲心有靈犀的默契,是貪戀他俊美的身體,是少女情竇初開對於青澀愛戀的嚮往喜歡。
“你其實並不想成爲某人的替代品,不想被迫去成爲另一個人。但你悲觀的發現,他們的做法是如此正確而符合邏輯,你不得不按他們的要求和安排生活在抹殺自我人格的地獄,你甚至覺得這成爲了一種註定的宿命。”
如果不是心裡也有着殺死冰王的想法,又怎麼能忍受那如同折磨一般的日復一日的培訓而還沒有崩潰?
夏明的話語令特蕾西婭再一次苦痛的正視起內心。
幼年時,父母、朋友、鎮子裡的大家被一場詭霧奪去了生命,從那時起,她心裡就懷揣着對冰王的仇恨和報復心理。
被餘火組織的巡火者救下後,她忍受着嚴苛艱苦的訓練,既是爲了償還救命的恩情,也是爲了獲得殺死冰王的力量。
她目睹過許多冰王與邪龍製造的慘劇悲劇,甚至她自己就是其中的親身經歷者之一,有着感同身受的經歷,她真的能對此選擇逃避宿命,置之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