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橫流涕兮潺湲

怪不得天君會幫着這兩人定下這門婚事,不是因爲他不知道真相,而是正因爲他知道真相!

也難怪之前管梨會說,“你一定不想知道事情的真相是什麼。”

梵音並不是一個很堅強的人,憧憬了幾千年之久的心上人原來是個女子,這件事放在別人眼裡可能算不上什麼,可是在她這裡就着實是讓她有些無法接受。

“你......你這是哭了?”管梨本來還笑嘻嘻的等着看熱鬧呢,扭頭一看她的表情,笑意便瞬間收斂了回去。

“你才哭了呢......”梵音狠狠在眼睛上抹了一把,抹去了兩滴淚珠。她確實是有些難過有些鬱結,可是激動之下涌出兩滴眼睛就是個極限了,還不至於爲這種事情哭出來。

“走吧。”平靜了一下心情,她也不想繼續看自己曾經的“心上人”與別的男人恩恩愛愛,於是也不等管梨同意,自己說完便轉身離開了,連頭都沒回。

許是見她心情實在是不好,管梨也沒再跟她開什麼玩笑,兩人相安無事的回到了住的地方。據管梨所說,這間富麗堂皇的屋子其實就是個狐狸洞,一切裝飾都是障眼法,只不過難以看穿罷了,說話的時候,他還特意變回了原形走在她身側,希望藉此安慰一下失落的她。

能讓這位已經榮升爲帝君的大人屈尊做這種事,梵音也算是受寵若驚了,可是今天這件事給她留下的衝擊實在是太大了,她只是瞥了一眼那團白色的毛球就嘆了口氣轉移了目光。

一人一狐就這樣沉默的走回他們的“新房”,可是推開門之後,本應空無一人的屋子裡卻突然傳來了一個一驚一乍的聲音。

“喲,你們這種玩法倒是新鮮?”伴隨着這個聲音的響起,屋子裡的燭燈也隨之亮起。

梵音聽到這個熟悉的語氣時就忍不住後退了一步,現下屋子亮了起來,她和管梨也都看清了屋子裡的那個人,認不出來是不可能的,那一臉邪氣的模樣也算是絕無僅有了。

“師兄......”想起自己上次還誆這個人幫自己擋住追兵,梵音不想叫這句師兄也不得不叫。

祁凡也不在意她滿臉的不情願,而是徑直走到他們這邊便要去抓地上的管梨,管梨早在他邁出第一步的時候就要變回人形,可是梵音比他們兩人更快的將地上的小白狐抱在了懷裡,同時制止了兩個人的動作。

“師兄你來做什麼?”她抱着毛茸茸的一團,警惕的看着面前的祁凡,但是心裡也不得不暗自佩服這個所謂的師兄,就算她道行低微,可管梨也是帝君級別的人物,而他們兩個人回到屋子這邊時都沒能察覺到祁凡的氣息,真是想想就後怕。

“沒什麼,就是好久不見了,總要來關心一下我的小師妹和她的夫君啊。”最後幾個字被祁凡拉長了語調說出來,恨不得拐上幾百個彎彎,讓人聽了就不舒服。

“多謝師兄關心了,小師妹我最近過得不錯。”雖然這句話純屬昧着良心瞎掰,但是相較起與祁凡相處,梵音真心覺得自己在管梨身邊呆的更自在舒服一些。

“呵。”祁凡也不拆穿她的話,只是笑着打量了她幾眼,然後轉身拿起自己放在桌上的傘。那是一把血紅色的紙傘,同時散發着一股陰寒之氣,在略顯幽暗的燭光下更顯出幾分詭異。

梵音眼看着自己的師兄把那傘撐開,傘下就飄出一縷白煙來,然後漸漸顯出一個人形直至完全化爲有血有肉的模樣。那人有着一副男女莫辨的長相,眉眼帶俏,額角處還有一個蓮花模樣的血印,雖然已經沒了那淡淡的香氣,猛地看去還是覺得他是個花妖。

正是好久不見的桃夭。

“你......”突然見了這個人,梵音有些怔愣,“你不是應該在......”

“地府嗎?”祁凡幫她把話說完,然後頗爲豪放的攬住了身邊桃夭的肩膀,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他這麼一笑,梵音就明白他的意思了,桃夭可是祁山的人啊,依祁凡對他的態度而言,怎麼可能讓自己的人在地府受那麼久的苦?

這一次重遇,桃夭已經沒了當那股陰邪之感,現身之後他就站在傘下靜靜的打量着面前的人,尤其是梵音,幾乎被他從頭到腳看了無數遍,那直勾勾的目光看得梵音不由打了個冷顫,本想避開他的目光,但是轉念一想自己還穿着被人家心上人生魂附着的嫁衣,便也不好意思再躲。

“我家小媳婦在地府受了太多罪,現在想出來走一走,你們既然要四處流蕩的話,就帶他一個吧。”見他們雙方都不說話,祁凡便主動開口說了自己的來意。

梵音被他那句“我家小媳婦”嚇了一跳,可是看桃夭只是皺了皺眉也沒甩開對方搭在他肩上的手,便心知這大概只是一句玩笑話。不過帶着一個人一起走這種大事,她自己是做不了主的,於是輕輕拍了下懷裡的管梨,示意他拿個主意。

變回原形這麼久了管梨也沒說一句話,不知道的人還以爲他真是個還沒成精的狐狸呢,眼下還是梵音拍了拍他,他纔不情不願的擡起頭瞥了桃夭一眼。梵音看不到他的眼神,更是無法從一隻狐狸的眼神中看出什麼來,只能耐心等着他的回答。

誰知管梨還沒說話呢,桃夭已經主動走上前幾步,然後......毫不猶豫的揪住了毛茸茸的狐狸耳朵。

管梨幾乎是瞬間便躍出梵音的懷抱變回了人形,同時一拳朝着桃夭的臉就招呼上去了,幸好桃夭早有準備,閃過了這一擊之後才露出了個笑容,“不就是找人嗎,帶着我豈不是更方便一些,你說如何?”

也就是直到此時,桃夭看起來才更像是當初那個脾氣暴躁又肆意而爲的祁山妖怪,若不是看了他這個熟悉的笑容和語氣,梵音還以爲他在地府關了一陣子竟然就轉了性呢。

不過聽了他這句話,她倒也意識到一個被忽略了的問題。如今桃夭已經找回前世的記憶,他正是青央座下三千神將中最衷心的那十個人之一,如果有他這個親身經歷了一切的人在,無論他們想要找人還是最後去取東皇鍾,都無疑會方便許多。

想來管梨也是想到了這一點,沉默了一會兒之後,雖然臉色仍然有些陰沉,但還是勉強答應了。桃夭則像是早就料到他不會拒絕一樣,臉上沒有露出一絲一毫的欣喜的表情,平靜的可以,見他點了頭才淡定的說了一句,“那我就不打擾了,你們走的時候知會我一聲就成了。”

他的語氣可真是絲毫沒把自己當外人,梵音看到管梨的臉色又陰沉了幾分。

“你幹什麼去?我也跟你一起。”見他要走,祁凡拿着那把紙傘飛快的跟在了他的身後,閒着的那隻手也搭在了對方的肩膀上。

“我去找扶笙敘敘舊。”這句話雖是回答祁凡的,但卻是對着管梨說的。

說起來當年桃夭與扶笙也算是共患難過,那可是幾萬年之久的交情,如今再相見,想必一定很是唏噓。畢竟當年相識的人幾乎都已經不在了,就連他們共同侍奉的那個女子也魂飛魄散。死了的人消失也便消失了,徒留活着的人仍活在痛苦之中。

桃夭的突然出現很好的沖淡了梵音對於雲中君一事的怨念,這一夜梵音睡得還算安穩,雖然神仙不需要睡覺也活得好好的,可是她倒是很享受入睡時的寧靜和舒適。至於第二天,管梨還是要幫着自己父親收拾爛攤子,哪怕自從儀姬公主突然出現之後,扶笙就不見了蹤影。

這一天過後,賓客們紛紛離去,陶陶似乎被父母好好的訓斥了一番,最後還是路過的崇則把她“解救”了出來,這下子小鳳凰更是把崇則當成了救星一般。只是當梵音問她有沒有說出心意的時候,小丫頭卻扭扭捏捏的憋出了一句,“我......不太敢說。”

其實她的擔心也不無道理,如果她偷偷愛慕的是扶笙這種人,哪怕是祈泱也好,將愛慕說出口被拒絕的話,也不會太難堪,因爲對方已經很成熟了,無論說話還是做事都會顧忌到女孩子的心情,把傷害降低到最小圓滿解決這件事。但是崇則不一樣,他雖然是四海八荒第一戰神了,但是跟那些神仙們比一比,年紀還是太小了,不僅年輕沒閱歷,就連性子也是那樣呆呆的又好欺負,如果他對陶陶沒這個意思的話,陶陶只要將自己的愛慕說出口,這兩人的關係也就到了一個無法挽回的境地。

像是陶陶這樣天真不懂事的少女都能深思熟慮想到這麼多事情,可見喜歡一個人的力量是多麼的大。

到了第三天的時候,一大早,他們幾人便離開了塗山趕往凡間。桃夭之前不僅被管梨殺了一次,又在十八層地獄裡受盡了刑責,如今還是難以維持人形,時常要回到那把紅傘中重新修煉,梵音拿着那把紅傘上路的時候,祁凡的臉上就寫滿了“戀戀不捨”。他自然不是捨不得這把傘,而是捨不得傘中的人。待到幾人離開塗山之後,桃夭有一次化爲人形出來時,梵音就忍不住想問一問他與祁凡的關係,可是這種事實在是有些冒犯對方,何況她也知道桃夭對蕭寒芷的心意是不可動搖的。

最後還是桃夭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不等她問就主動說道,“也就是這樣吧。”

這句話的意義不明,梵音一個字都沒聽懂,但是看到對方一臉惆悵,便也識相的沒有問他這是什麼意思。

這次重遇,祁凡沒有追究上次阻攔追兵的事情,也沒有干涉她與管梨的事情,反倒是他們這邊有桃夭這個幫手加入,無疑是一件好事。身爲親身經歷了洪荒時代的人,桃夭知道很多不爲人知的秘密,比如東皇確實是個很不要臉的人,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招惹青央手下的神將們,又比如扶笙跟師詔的關係看似非常差,其實很不錯......最重要的是,他還說,“誰說師詔從來沒輸過?他剛剛來到妖族的時候,每天都要敗在我手裡一次。”

聽他說起這句話的時候,梵音特意扭頭看了管梨一眼,她覺得同樣對師詔很有偏見的管梨聽了這句話之後應該很有感觸纔對,可是管梨卻仍是那副滿不在乎的淡定模樣,彷彿什麼都沒聽到一樣。

“不過......”桃夭話鋒一轉,咂嘴道,“嘖嘖,後來主上也來看我們動手,那個人就像是瘋了一樣,拼了命也要把所有人都打倒,漸漸的,再也沒人能打贏他了,人人都知道妖族裡師詔是出了名的能打。”

青央座下三千神將,師詔其實從來都不是最強的那一個,但是隻要是關係到青央的事情,那個人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豁出一條命去拼,直到青央突然自盡身亡,師詔才真真正正成了那個四海八荒鮮有敵手的師詔。因爲青央不在了,他才人擋殺人佛擋殺佛,這世上再也沒有可以與他爲敵的人,他叛出妖族時與妖族的人打了七天七夜不說,又去魔族殺了一條血路,踩着堆積如山的屍體走上君位,從此暴虐成性殺伐不斷。

梵音突然有些羨慕起那個只活在傳說中的青央上神,不羨慕她是好命的天狐,只羨慕她身邊有這樣一個男人,即使他們二人可能並不是情人的關係,但是這世上能有那樣一個男人全心全意只爲她一人,她該是多麼的幸運。

“你不是好奇師詔長成什麼樣子嗎?”見她情緒有些低落,桃夭突然提起了這件事,“我變成他的樣子給你看看如何?”

這句話說完,梵音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亮,而且全然沒有注意到身邊管梨的臉色已經陰沉的要滴出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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