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得傅城恆回來了,臥室裡的孔琉玥忙加快了穿衣服的速度,只是還未來得及挽頭髮,已解了斗篷的傅城恆已一身輕便的大步走了進來。
孔琉玥忙迎上前屈膝行禮,笑道:“侯爺回來了!”見他頭髮潤潤的,只怕一路上冷得不輕,忙又命沏滾滾的茶來。
藍琴等人屈膝應了,忙都輕手輕腳退了出去。傅城恆向來不喜歡屋裡有太多人服侍,只要他在家,丫鬟們一般都在耳房裡待命。
傅城恆見她因才睡了起來,髮髻顯得有些蓬亂,臉色也紅紅的,卻反倒多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慵懶和嫵媚,眸色一深,低笑說道:“離去祖母房裡還有整一個時辰,怎不多睡一會兒?”
孔琉玥白他一眼,嗔道:“你當我是豬啊,那麼能睡!再說要操心的事情那麼多,我哪裡睡得安穩?”
傅城恆的神色就一下子端凝起來,“我沒想到孫氏會忽然把擔子撂給你!”
孔琉玥無奈的笑了一下,聳肩道:“我也沒想到!不止咱們兩個,估計府裡上下也沒幾個人會想到!”
傅城恆皺着眉頭沉默了片刻,方問道:“今兒個交接得怎麼樣?有盧嬤嬤在一旁爲你保駕護航,又有凌總管跑的那一趟,還有姐姐特地趕在那個時候打發人給你送東西來,那些管事媽媽們應該沒敢給你氣受罷?”
孔琉玥聞言,方知道下午晉王妃之所以趕在她正接見管事媽媽們時使人送東西來,原來是他的手筆,她雖然一直有這個猜想,這會兒聽他說起,方得了證實,心裡面一下子有些發熱,想到了下午得知他派凌總管來給她助陣時的那個想法,因忍不住湊上前踮起腳尖飛快的親了他的臉頰一下,方退了回去,低着着紅着臉小聲道:“我畢竟是主子,借她們十二個單子,她們也不敢給我氣受……”
話沒說完,下巴一緊,已被迫對上了他的視線,“爲什麼親我?”
他的聲音炙熱,沙啞,配上他看向她同樣炙熱的視線,瞬間給人一種快要被烤化在這種炙熱中的感覺。
孔琉玥只覺自己渾身都快要燒起來了,下意識有些不自在的想將視線從他的臉上移開,卻被他的大手以不輕不重的力量箍制着,既不會覺得痛,卻也掙不脫,且又啞聲追問了一句:“爲什麼親我?”
只得對上他灼人的目光,有些沒好氣的小聲說道:“想親就親囉,哪裡來的那麼多爲什麼!”聲音卻似裹了蜜一樣甜。
然後,她只覺腰間一緊,脣則同時被另兩片嘴脣給極具侵略性的堵住,反覆研磨,反覆啃咬,反覆吞噬,直至她都快接不上氣,只覺自己隨時都有可能因窒息而暈過去後,才終於被鬆開了。但箍在她腰間的大手,卻依然沒有鬆開,她也顧不得那麼多了,窩在他懷裡大口大口喘起氣來。
傅城恆的情況也沒好到哪裡去,也正重重喘着氣,喘氣之餘,大手更是極不老實的鑽進了她的衣襟裡,身體的溫度也漸漸越來越高。小妻子第一次主動親吻了他,他實在太高興了,迫不及待想要取悅她,迫不及待想要帶她去那極樂世界裡遨遊一番去!
孔琉玥感覺到他的異樣,忙用力掙脫他的懷抱,逃到離他幾米遠自以爲相對安全的地方了,才一邊快速的整理着衣襟,一邊紅着臉嗔道:“現在可是大白天……況人家有正事跟你說呢!”
大白天不可以,也就是說,晚上就可以了?傅城恆有些昏頭昏腦的想着,人也跟着往前逼近了幾步,目光炯炯的盯着她啞聲說道:“那你可得答應我……”說着湊到她耳邊小聲說了一句什麼話。
孔琉玥的臉就瞬間更燙了,這個男人,真是……她下意識往後退去,卻被他圈住了腰肢,又重複了一遍:“好不好?”不同於剛纔的強勢,這一次,他的聲音裡帶了幾分淡淡的懇求,她聽在耳朵裡,忽然就覺得似被一根羽毛撓過了自己的心上一樣,讓整顆心都變癢癢的,軟軟的……她聽見自己幾不可聞的應了一聲:“嗯……”
然聽在傅城恆耳朵裡,卻忽然有了一種望梅止渴的感覺,他近乎是貪婪的又吻上了她的紅脣,直至再次將彼此吻得氣喘吁吁之後,才終於鬆開了她。
良久,兩個人才終於平定下來。
孔琉玥動手倒了一杯茶遞給眉眼間滿滿都是笑意望着她的傅城恆,又另倒了一杯自己喝了,才坐回榻上,正色問他道:“凌總管是個什麼樣的人?”
能讓三夫人和盧嬤嬤都那麼恭敬,凌總管顯然不是一盞省油的燈,只不知道他人品如何?是對傅城恆這個人忠心,還是對永定侯忠心?如果是對傅城恆忠心,那這份忠心又有幾分真?
傅城恆見問,想了想,方答道:“凌總管是祖父那一輩的,當年曾跟祖父一起上過戰場,算是打小兒看着我長大的。他爲人比較直,早年一直擔任府裡的大總管,近年來雖不大管事了,威信猶在,所以我纔想到讓他出面幫你立威!效果應該還不錯罷?”
孔琉玥笑了笑,這些外因固然重要,但如果她本身立不起來,就算是傅城恆爲她搬來大羅神仙保駕護航,只怕那些刁鑽的管事媽媽們也不一定買賬!
傅城恆見她不說話,只當是那些管事媽媽見了凌總管依然敢不買她的賬,面色一沉,不怒自威的道:“那些個婆子們說白了不過是奴才罷了,你也不必與她們說那麼多,只管擺出你永定侯夫人的架勢來,該罵的罵,該打的打,該發賣的發賣,看她們敢不敢有二話!”
聽在孔琉玥耳朵裡,就越發肯定他對內院的事的確不瞭解了。要知道舊宅大院裡的管事媽媽們,其實是最不好得罪的,這些人既能混到管事的位子,身後必然有爲其撐腰的主子或是勢力,甚至可以說,她們的存在,關乎着她們背後主子的切身利益,正所謂“牽一髮而動全身”,一個弄不好,反倒引火燒身。且她們身後又都還有一大家子人,這一大家子又會衍生出更大的一家子人來,哪裡是想罵就罵、想打就打、想賣就賣的?又哪裡是打得賣得盡的?
再者,這些管事媽媽們都可以隨意進出宅門,嘴上又都未上鎖,誰知道哪一天她們就會說出什麼混賬話兒來?反正她們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誰又知道她們勾結起來,會想出什麼擺佈人的陰損點子來?
所以要降服這些人,就要像降服沒有籠頭的烈馬一樣,——雖然以烈馬比她們有些擡舉她們,一開始就憑藉自己的真本事,憑藉自己的雷霆手段,讓她們心驚膽戰,心服口服,自此再不敢生出二心來!
她微笑着說道:“一個不聽話還好說,要是十個百個都不聽話呢?總不能都給打賣了罷?那府裡可就該亂套了!”說着搖了搖頭,“‘以暴制暴’絕對是下策,‘恩威並施’也不過只是中策,真正的上策是春風化雨,根本就不和她們鬥。只讓她們知道,上就是上下就是下,主就是主僕就是僕,當主子的要收拾她們,多的是時候和機會,讓她們吃不準這個時候會是什麼時候,就好比頭上時刻懸着一把劍,所以只能時刻保持警惕,時刻警告自己不要碰到了操縱那把劍的機關,久而久之,她們自然就乖了!”
她讓那些管事媽媽們每天必須交的工作筆記就是那把“劍”,至於那個厚賞告密者併爲其保密身份的規矩,則不過是爲了讓大家不敢小瞧那把“劍”而施的障眼法罷了,說心裡話,她自己也不喜歡告密者,她只是爲了嚇嚇那些管事媽媽們,讓她們不敢不如實寫工作筆記罷了。
一席話,說得傅城恆沉默了,半晌纔不無感慨的道:“怎麼你們這些內宅婦人管個家,反倒比我們男人上戰場考慮得還要多?敢情竟還要熟讀兵書,熟知三十六計不成?怪道大戶人家的女眷們個個兒體弱多病,感情就是挖空了心思算計才坐下來的!”
這些事,說實話他是真未考慮過也未過多接觸過,總以爲管家不過就是管一大家子的吃喝拉撒衣食住行而已,還是在晉王妃主持了晉王府的中饋後,偶爾跟他抱怨起府裡的管事媽媽們不省心,一個個兒都是全掛子的武藝,連她這個堂堂王妃有時候都要對她們忌憚三分,他才稍稍對內宅鬥爭有了些微認識。但也僅僅只是些微而已,並沒有更多的認識到這其中的彎彎繞繞,只當上下主僕有別,那些下人不聽話,該怎麼罰就怎麼罰了便是,壓根兒不知道還要廢這麼多心神,才能把一個家打理得井井有條!
他看向她,問了一個其實是明知故問的問題,“要管好這個家這般不容易,你怕不怕?”看她眉眼帶笑,整張臉都因自信而散發出一種跟平常不一樣的異樣光澤,襯得她整個人又多了幾分智慧的美麗,他就知道,她心裡是一點也不害怕甚至有些迫不及待要接下這個挑戰的,但是,他還是想聽她親口說出口,那樣,或許他心裡就可以少幾分是因爲他才導致她陷入這樣局面的愧疚了!
孔琉玥就聳了聳肩,“怕,怎麼不怕?”反問道,“但怕就能臨陣退縮,怕就能迎難而退了嗎?你在戰場上遇到看起來比自己厲害的敵人時,會臨陣退縮嗎?”
見他一下子皺起眉頭,沉下臉來,一副受了極大侮辱的樣子,她又笑問道:“你肯定不會罷?我也是一樣!”
她深吸了一口氣,不疾不徐的說道:“我雖然害怕,但我更知道,這一次於咱們長房來說,其實不失爲一個絕好的機會,所以,我毫不猶豫就接下了這個膽子,並且在心裡告訴自己,此戰只許勝不許敗!我相信我自己,也請你相信我,好嗎?”
傅城恆的眼神漸漸又明亮起來,他看向孔琉玥的目光除了憐愛以外,已不自覺多了幾分欣賞和慶幸,這樣美麗聰慧、自信睿智的女子,是他的妻子,他何德何能,能蒙上天如此厚愛?
“我相信你!”他的手就按上了孔琉玥的肩膀,“不過,你也不要給自己施太大的壓力,機會又不是隻有一次,錯過了這一次,總還有下一次,你只要記得,你是永定侯夫人,是我傅城恆的妻子,你不需要勉強自己去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即可!”
說完吐了吐舌頭,話鋒一轉,有些俏皮的說道:“而且你也說了,就算輸了,也不會怪我,所以,我什麼都不怕,就算是一條死路,我也打算一條道走到底了,等我碰得滿頭包的時候,你可不許嫌棄我!”
傅城恆聞言,怔了一下,難得哈哈大笑起來。
夫妻兩個這邊廂說着話,那邊秦顯家的委實按捺不住,在與李賬房家的作了別回到大廚房後,左想右想,還是忍不住趁衆人都不注意時,偷偷摸去了清溪塢。
彼時三夫人早已得知了議事廳的事,正面無表情的側躺在窗下的鋪着絳紅金錢蟒洋緞的楠木貴妃榻上,榻前的梅花式洋漆小几上放着一個成窯五彩小蓋鍾,若有似無地散發出淡淡的茶香。榻旁侍立着孫嬤嬤並五六名媳婦丫環,容神間都透着幾分緊張,偌大的屋子裡竟是半點人聲也無,安靜得讓人禁不住心生不安。
有小丫鬟進來戰戰兢兢的屈膝稟道:“回夫人,大廚房的秦媽媽求見。”
三夫人半晌沒有言語。
良久,就在小丫鬟已快站不穩,憋得滿臉通紅之際,三夫人終於冷冷開了口:“讓她進來!”又命,“孫媽媽留下,其他人都出去!”
衆伺候之人如蒙大赦,都暗自舒了一口氣,然後低眉順眼的屈膝應了一聲“是”,魚貫退了出去。
片刻,秦顯家的進來了,見三夫人面色很不好看,她親家孫媽媽又衝她不停使眼色,心裡一咯噔,忙上前屈膝行禮:“奴婢見過三夫人。”
三夫人並不叫她起來,而是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方勾了脣冷冷道:“我如今又不當家理事了,你來幹什麼?”
秦顯家的忙賠笑道:“不過只是因三姑娘生病,一時半會兒間的事兒罷了,等三姑娘大好了,三夫人您照樣要當家的,奴婢當然只聽您的示下。”
說得三夫人面色稍緩,道:“什麼示下不示下,以前怎麼着,你如今還怎麼着就是了,我諒她孔氏翻不出什麼大浪來!”
孫媽媽在一旁聽得這話兒,暗想夫人之前說的是‘我諒她孔氏接不下這個擔子來’,如今卻已不自覺的改口爲‘我諒她孔氏翻不出什麼大浪’,這就說明夫人心裡已經知道自己此番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已經在後悔了,哎,真是早知今時,何必當初呢,當日夫人若是能聽她一句勸,又何至於陷入今日這番進退不得的困境?不過這話兒她還是深埋在心底的好,省得一個不小心當了夫人的出氣筒。
只聽秦顯家的又道:“奴婢也想以前怎麼着,如今還怎麼着,好歹把這陣子混過去也就完了,可三夫人您不知道,大夫人讓我們所有人每日都要交一個勞什子工作筆記,必須寫明自己當天都做了什麼事,都與哪些行當上的誰打過交道,又讓我們傳話兒下去,但凡誰去了她那裡告密,不但賞銀二十兩,還爲那告密者保密身份,真真是好生厲害,竟是半點不像一個庶女會有的手筆,一下子就將所有人都給鎮住了,奴婢也已是六神無主了,還求三夫人儘快拿出個章程來,不叫大夫人如了願去!”
一席話,說得三夫人又火大起來,冷笑道:“什麼叫‘竟是半點不像一個庶女會有的手筆’?不過只是一點小手段罷了,就能掩去她卑微的出身,就能叫你們怕成這樣?一羣沒用的東西!也不想想,她不過就是暫時代我管這一程子的家而已,這陣子又事忙事多,她能掀起什麼風浪來?不過是蕭規曹隨,比照我以前的舊例子來罷了,你們只要打點起精神來,把差使辦好了,她又能把你們怎麼樣?”
其實之前剛聽得人來稟了孔琉玥的那些手段後,三夫人心裡已是後悔不來了。她沒有想到,孔琉玥一個庶女竟會有這樣的能耐,就連她當初剛接手掌家時,也還隱忍了好長一段時間,待手上掌握了足夠多的東西,下狠手整治了幾個桀驁的管事媽媽後,才漸漸將家事理順了的,可現在,她竟一出手就不顯山不顯水的鎮住了那些千精百怪的管事媽媽們,她真不該這般大意輕敵,更不該選在這個時候撂擔子,惹得祖母不高興的,若是連祖母都不站在她這一邊了,她以後還能再有機會管家嗎?
但事情既然是自己一手弄出來的,三夫人便是再後悔,也只能打落了牙齒和血吞,只能將這些後悔都暫時拋開,在心裡思忖過一陣子要怎樣才能將已放了出去的權利給收攏回來?她孔氏今日這個威是立得漂亮,可立威也只是第一步而已,要做一個合格的當家主母,可遠遠不是立個威就夠了的,她們就騎驢看唱本,走着瞧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