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又廷趕着車,迎着寒風一陣狂奔,風從他的衣領灌進了身體裡,饒是趙又廷身體再好,也忍不住有些哆嗦。
想起剛纔賴詩詩在車外趕了一整天,趙又廷不由在心裡埋怨開來,這個倔丫頭!
前面不遠,趙又廷又看見了先前的那個古怪少年,看他衣衫單薄的樣子,趙又廷動了惻隱之心,將車在他身旁停了下來。
“哎,朋友,帶你一程。”趙又廷笑道。
少年睜着眼睛看了看趙又廷,面無表情道:“不了,我自己走的動。”
趙又廷呵呵一笑:“放心,我不是黑司機,不會把你怎麼樣的。”
誰知少年乾脆不說話了,徑直朝前繼續走去。
趙又廷不由苦笑,怎麼跑私鹽的人都這麼倔嗎。
“哎,你等等。”車裡的賴詩詩掀開車簾,伸出了腦袋:“你是掉水了吧。”
(掉水,私鹽裡的行話,因爲大多運私鹽的販子,都是走水路的,如果遇到官差抓捕,丟了鹽,他們就戲稱這是掉水)
少年不由一怔,停了下來。
賴詩詩笑道:“上來吧,我們也是靠鹽吃飯的人。”
賴詩詩這麼一說,少年冰冷的臉上終於浮起了一絲笑容,這次他不再拒絕了,一下子跳上了車,不過,他讓趙又廷回車裡,他負責趕車,他這個人,真的是一點便宜都不願別人的。
趙又廷也見識到他的倔勁了,沒有跟他爭,不過卻將車廂裡自己的一件披風送給了他,讓他能夠在趕車的時候,不至於太冷。
一路上,幾個人聊了起來,原來這個少年叫飛羽,是個孤兒,以前家住在一個跟賴詩詩一樣的小漁村裡,家裡沒有什麼生計,只能靠販私鹽過生活,他的爺爺因爲這個被抓去砍了頭,他的父親也因爲這個掉了腦袋,而現在他也走上了這條路。
剛開始,他的運氣不錯,拿着全部身家六兩銀子跑去私貨碼頭,以三吊錢一斤的價格進了兩百斤鹽,然後挑着扁擔以五吊錢一斤的價格,走鄉串村的賣了半個月,全部賣完,賺了四兩銀子,就這樣,他一個月進兩次貨,平均每個月都能賺七八兩,這在當時的生活水平來算,可以說很不錯了,相當於現在的月入五六千。
可是就在前幾天,他在一個村裡賣鹽的時候,被十幾個鹽道衙門的官差追捕,鹽他肯定是帶不走了,最後爲了脫身,他不得已把身上存了半年的幾十兩銀子全部扔了出去,那些衙差們見到錢,立刻跟狗見了屎一樣丟下他去搶銀子了,他這才能脫身撿了一條命回來。
趙又廷不由在心裡琢磨起來,官鹽的價格是十到三十吊不等,而私鹽只要五吊錢還有不錯的賺頭,如果自己的官鹽能賣到十吊錢以下的價格,那豈不是可以把其他鹽商全部擊垮?
到了客棧門口,趙又廷邀請飛羽一起吃飯,本來飛羽有些不好意思的,但是趙又廷一句四海之內皆兄弟,說動了他,三個人便找了個角落坐了下來。
趙又廷問道:“飛羽,你以後有什麼打算沒有。”
飛羽神色黯淡的嘆了口氣,他能有什麼打算,現在他一分錢的本錢都沒有,外面的工作不好找不說,工資還低的笑得死人,在這個人情冷漠的世界,像他這種情況的,真的是每走一步都是絕境。
趙又廷便道:“要不,你跟我幹怎麼樣?”
飛羽一愣:“跟你幹?”
趙又廷點點頭:“嗯,我給你一個月十五兩。”
“十五兩!”飛羽大吃了一驚,他每個月提心吊膽,吃苦受累的也不過七八兩銀子,現在一聽有十五兩,他簡直不敢相信,呆呆的都忘了開口說話。
趙又廷笑了笑:“既然你不反對,那我就當你答應了,從現在開始,你跟詩詩一樣,正式上班了。”
飛羽有些靦腆了笑了笑:“行,趙總,聽你的,以後我這條命就是你的,你讓我幹啥我幹啥。”
趙又廷淡淡的道:“那你們以後就別再叫我趙總了,呃,你就叫我趙大哥好了。”
又看了一眼賴詩詩,趙又廷壞笑道:“你就叫我凡哥哥吧。”
飛羽一愣:“咋還叫的不一樣呢?”
趙又廷一翻眼:“就你話多。”
耿直的飛羽尷尬的“哦”了一聲,就不再說什麼了。
就在這個時候,樓下來了一羣草莽大漢,他們的到來讓客棧頓時騷動起來。
爲首的是一個滿臉橫肉的大鬍子,他帶着人往堂中的一張桌上一坐,立刻,店小二就忙不迭的跑去招呼了。
趙又廷注意道,客棧裡差不多一半的人都把目光放在了他的身上,就連飛羽跟賴詩詩也對他目不轉睛。
趙又廷不由問道:“這傢伙是誰啊。”
賴詩詩小聲道:“他叫常虎,是鹽幫的執事。”
鹽幫?趙又廷沒聽過,賴詩詩便告訴他,鹽幫是一個專門倒賣私鹽的幫會,幫裡都是些玩命的江湖亡命徒,平常衙差欺負小鹽販那是一個比一個有種,但一遇到鹽幫的人,他們就集體慫了,所以鹽幫這些年也就越做越大了。
就在這時,旁邊桌上的一個小孩憂心的道:“爹,你腿腳不好,待會不會有事吧。”
一個三十左右的男人強擠出一絲苦澀的笑:“沒事的,小林乖,待會你就在這裡等爹,等爹拿了貨回來,咱爺倆到外面賣一圈,等賣完了,咱們就有錢回家給你娘買藥了。”
小孩道:“爹,別拿太多了,您腿腳不好。”
男人笑道:“沒事,爹的身體硬朗着呢,扛二百斤不成問題。”
小孩眨着眼睛道:“二百斤是多少啊?”
男人想了想:“差不多就是你娘那麼重吧。”
“噗嗤”趙又廷忍不住笑出聲來,二百斤,看來這男人對他老婆是真愛啊。
然而趙又廷馬上發現,飛羽跟賴詩詩都在瞪着他。
趙又廷嘴角抖了抖:“你們幹嘛。”
賴詩詩忿憤道:“那男人待會要去拿私鹽,別人爲了給自己娘子治病,冒着掉腦袋的危險來掙藥錢,你還取笑別人,你還有沒有一點同情心了!”
趙又廷又不像他們長期跑私鹽的,哪會知道這些,現在一聽,頓時對那個男人肅然起敬。
就在這個時候,樓下的常虎一行人吃飽喝足了,站了起來。
呼啦啦,在場一半的客人也跟着站了起來,他們的手中都拽着麻袋,扁擔,繩子等物品。
常虎瞥了瞥衆人,一聲要喝起來:“不怕掉腦袋的都跟我來!”
說着,常虎帶人大步跨出了客棧,那些民工模樣的人們操着手裡的傢伙,爭相跟上。
趙又廷眉頭一皺:“我們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