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夫氣得咬牙,指着那人的背影,對錦繡道:“王姑娘,您千萬別聽他胡說。我在鍾員外那聽說過您的大名,鍾二公子內腑受創,出血嚴重,你都能開腹治療,簡直是不世之神舉。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弟子能拜在姑娘座下,就算學得一點皮毛,亦是受用不盡了。”
錦繡淡淡一笑,“你的資質,只能算一般。不過,勤能補拙,只要懇用心學習,日後定成大器。玄英,你過來。”
齊玄英怔了片刻,來到錦繡跟前。
錦繡指着齊玄英對周大夫道:“此人是我新收弟子,醫術可比你精湛多了。日後就先跟隨他學習,有什麼不懂的,就問他。”
錦繡私下對齊玄英道:“這周強資質不行,完全不如你。不過勝在爲人老實,日後你可得好好待他。我打算把他培養成你我的助手。”
齊玄英怔了怔,問:“師父的意思是……不打算收他爲徒?”
錦繡搖了搖頭,“他不適合做外科手術的。外科手術要膽大心細,方方面面都絲毫馬虎不得。不過,做外科手術一兩個人也無法完成,必須幾個人同時相互協助。打個比方,日後你若能獨當一面,你就是主治大夫,周強嘛,就是醫師助手,明白了嗎?所以,爲了在做手術時稱心如意,你可千萬不得藏私。教會了他,也相當於讓自己多了條臂膀。”
齊玄英恭身道:“師父教訓的是,弟子記下了。”
錦繡又道:“做手術牽一髮而動全身,任何一個環節都要嚴格把關。我打算陪養你爲主治大夫,還得另行培養幾個醫師助手,幾名護士,這樣,才能相輔相成,起到事半功倍的功效。你也甭去吃那個沒必要的心。做手術光靠一個人是無法完成的。”
齊玄英俊臉一紅,衝錦繡深深作揖,“師父,是弟子想得狹隘了。弟子知錯了,一切按師父的意思行事。”
“做手術,涉及到多個環節,首先就是手術檯的各種消毒工作,其次是做手術各種準備,麻醉,手術病情記錄,術中配合階段,這些都缺一不可。手術內容涉及物品、用藥等,臺上臺下助理與大夫配合尤爲重要,這種認真與默契往往給手術提供了極大的方便。所以,身爲主治醫師,必須與助手們打好關係,你明白我說的意思嗎?”
齊玄英背脊冷汗直流,連連作揖,“師父,弟子知錯,請師父責罰。”他是真的後怕了,也想通了。原以爲只要學會開膛剖腹的本領,就是獨技傍身,哪想,做手術還有如此之多的禁忌與風險。
錦繡見他果真明白後,這才道:“周強和曾富貴都由你帶,爲了將來做手術方便輕省,你可得打起精神來教他們,明白嗎?”
“是。弟子謹尊師命。”
……
藥鋪裡多了三名正兒八經的坐堂大夫,以及兩名助手,藥鋪裡的工作效益立馬顯著,而冬暖那邊,也略有成效,六名小丫頭,打發了兩名偷奸取巧的,留下兩名去後院幹雜活,兩名留到鋪子裡互責接待,以及做各類雜事。
至於新買來的小廝,也成了半斤和八兩的助手,錦繡騰出手來後,開始寫她的行醫手扎,偶爾外出看診。
拜蔣大夫所賜,他四十許的年紀卻有着花白的頭髮,他那白鬍須在那擺着,找他看病人的確實比較多,但因爲他年紀在那鎮着,外出看診的機會也增多了,剩下的兩名大夫,齊玄英因是錦繡的弟子,身邊還有曾富貴及周強二人當助手,似乎排場比高大夫將大夫還要大,病人瞧這陣仗,年紀輕輕的大夫身邊有兩名大夫當助手,想必技術不俗。那先前聘來的高大夫卻心裡不大舒坦,卻也無可耐何。畢竟人家年紀雖輕,但醫術確實有幾下子。他再是嫉妒也沒法子,只能中規中矩地看些零星散客。
這日裡,蔣大夫回來對錦繡道:“總兵府上一位貴客得了絕症,總是頭暈目眩,噁心嘔吐,請了好些大夫都不見效果。姑娘可有醫治的法子?”
錦繡蹙眉,“總兵府?”她不是心胸寬廣之人,那天在總兵府受到的羞侮,她畢生難忘。
“總兵府的什麼人?”
“一位客人,據說身份比較貴重。”
錦繡在心裡哼了哼,在心裡盤算了一番,這才問道“除了頭暈目眩,噁心嘔吐外,還有別的症狀沒?”
“沒了。就是起牀時頭暈得厲害,躺下便沒事,真是怪事,仔細把脈,不過是有些輕微的風寒而已。我開了治風寒的以及鎮痛藥物,也無濟於事。如今前前後後都請了十多位大夫了。”
“此人的病,以前發作過嗎?”
“聽說發作過。後來佼幸好了。但這回似乎更是兇猛,連牀都下不了。一起牀都天眩地轉,找不着北。連東西都吃不下。”
錦繡喃喃地道:“有些微風寒,頭眩,噁心,嘔吐,以前也發作過……美尼爾綜合症……”
“美,美……姑娘知道這種病?”
錦繡點頭,“八九不離十了,脈博無大礙,就是頭暈,還伴隨噁心嘔吐,應該就是這種病症了。”
蔣大夫欣喜若狂,連忙道:“姑娘果真神醫。居然能查出這種病症,只是,我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這種症狀?”叫什麼來着?美尼爾綜合症?這是什麼來着?
錦繡笑了笑,“這個在醫書上當然找不到了。是……我自己命名的一種病情。有個叫美尼爾的大夫遇過這種病,因無法醫治,所以就命名爲美尼爾綜合症。”
蔣大夫恍然大悟,他之前也確實遇上過這樣的病症,卻一直沒有藥物醫治,也找不出病因。如今聽錦繡這麼一說,心中一動,“姑娘以前遇到過這種病症?”
“嗯,遇上過。”
“那,可有醫治之法?”
錦繡沉吟片刻,蔣大夫又訕笑道:“姑娘若真能治這種病症,何不立即前往總兵府。總兵府如今給出的診費已算是天價了。”
“總兵府?”錦繡皺眉。
“是的,總兵府。統領江蘇六萬精兵的總兵何守仁家的貴客。聽說此人是京城裡來的,身份尊貴着呢。姑娘,可否試試?”
身份尊貴?又是從京師裡來的,錦繡腦海裡想起一張可惡至極的臉,沉下臉來,“若是其他人我都可以治上一治,偏偏又是總兵府,哼,不治。”
蔣大夫納悶了,又對錦繡好一番勸慰,錦繡冷冷地道:“蔣大夫,你不必勸我。我主意已定。不治就是不治。”
“那人可曾得罪過姑娘?”
錦繡哼了哼,目露兇光,“何止得罪,不共戴天之仇。”
蔣大夫嚇了一跳,不敢再言語。
第二日,蔣大夫又被叫去了總兵府,望着躺在牀上緊閉雙目的中年男子,細細打量着,旁敲側擊道:“這位先生,之前可曾得罪過什麼人?”
那躺在牀上的中年書生微微睜眼,望着蔣大夫,虛弱道:“你什麼意思?”
蔣大夫輕咳一聲,在肚子裡轉了一遍心思,這才道:“您這病,也算不得絕症。叫美尼爾綜合症。”
在場諸位大夫齊齊變色,呼拉拉地奔到牀前,把蔣大夫圍在中間,“美尼爾綜合症?這是什麼病症?我怎麼從來沒聽說過?”
“蔣大夫,你可有醫治之法?”
一個不屑的聲音響起,“他?一個卑劣無恥被楚家藥館趕出來的人,也配被稱作大夫?”
一陣寂靜後,衆位大夫不由自主地後退半步。蔣大夫望向出聲之人,不正是夢裡都想殺掉的劉子云還會是誰?果真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蔣大夫一向平和的目光迸出深深的恨意,但很快,他又恢復原狀,淡淡地道:“我蔣明自認光明磊落,不過被小人算計失了名聲。但人在做,天在看,相信老天遲早給還我一個清白。”
劉子云冷笑一聲:“說得倒是冠冕堂皇,可惜甭管你多麼的巧言令色,都改不了你因品性惡劣被楚家藥館趕出來的事實。”他望着蔣大夫一頭花白的頭髮,以及身上灰色袍子,不屑地道:“據說你去了錦繡藥鋪?哈哈,堂堂七尺男兒,居然讓一個女人呼來喝去……”
朱子權冷冷的目光射來,“閉嘴。也不瞧瞧這是什麼地方,豈容得你們如此放肆?”
劉子云見這男人氣度不凡,周身散發出肅然冷厲的殺氣,知道這人非富即貴,不敢再造次。蔣明也知道這種場合並不是爭長短的時候,也跟着噤了聲。
“你是……”穆少清看向蔣大夫。
蔣大夫連忙拱手:“老朽姓蔣,是錦繡藥鋪的坐堂大夫。先生您這病,有可能是美尼爾綜合症。”
那躺在牀上的中年書生也目光希翼地望着他,他天不怕地不怕,可就怕這頭暈呀,實在難受得緊。
“這是什麼病症?”朱子權問,上下打量他,“你是王錦繡聘請的大夫?”
聖手劉冷笑道:“蔣兄,幾年不見,醫術倒是長進了嘛。只是,這美,美什麼來着?你既然能說出這位先生的病症,想必能治吧?可否指教一二?”
蔣大夫冷冷瞟他一眼,沒有理會他,又望着牀上的穆少清,“這位先生,您這病症,我已有了可到醫治的大夫。但還請這位先生如實告之,您與我們東家,可曾有過什麼過節?”
“你們東家?過節?”穆少清被問得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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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大夫鄭重點頭,“是的。我們東家,說是能治您這病症,只是她一聽說您是總兵府的,就兩個字,不治。無論老朽如何好言相勸,硬不肯答應,被老朽逼急了,就四個字,‘病死活該’。”他苦笑地望着中年書生,“我們東家,雖年紀輕輕,卻醫術精湛,品性純良,仁心仁德。不管貧窮,還是富貴,都一視同仁。可對先生您卻這般態度,老朽觀先生氣度雍容,品性高潔,如何會與我們東家結下仇怨,想必這裡頭有什麼誤會。”
穆少清仔細想了又想,苦笑道:“在下從京師而來,來金陵也不過月餘,連總兵府的大門都甚少出去過,如何與人結怨?我想,這其中必有誤會。”
蔣大夫也點頭,笑道:“老朽也是如此想。”
朱子權則呆了呆,拳頭咯咯地握緊。
好你個王錦繡,這麼快就報復來了。
穆少清喃喃地道:“你們你們東家是女大夫?”
“是的。我們東家姓王,人稱錦繡大夫。”
“錦繡大夫?”穆少清喃喃地道,他纔來金陵不久好不好,除了總兵府的丫環外,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如何有空去得罪一個女大夫?
這時候,朱子權冷冷地對蔣大夫道:“既然你東家能夠醫治,就趕緊的讓他過來。只要能治好我先生的病,多少銀子,他說了算。”
蔣大夫拱手道:“可是……”
“先生脾氣和藹,心胸廣闊,從來不與人結怨。令東家口口聲聲說我先生開罪了他,這總要有理由不是?你們藥鋪在哪?立即去請他過來。若是耽擱我先生的病,有你們好看。”
蔣先生心下發苦,忽然很是後悔,不該瞧着豐厚的診金,及這位先生病得可憐就妄想當和事佬,現下可好了,把東家置於危險之地,就算東家顧及此人權勢,不得不醫治,估計回去後不會有他的好果子吃了。
“這位貴人,我們東家……”
一直沒怎麼說話的何勁不耐煩地擺了擺手,“本公子親自前去。我倒要看看,此人架子究竟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