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三堂會審

家廟裡暗沉沉的一片,外邊的陽光似乎照不進來,裡邊與外邊剛剛好是兩重天。

柳老太爺的臉在那片黑暗裡邊,沒有一絲亮色,乍一看上去,似乎沉得如鍋底,黑漆漆的,讓人瞧了有幾分恐懼,不知道他有什麼話要說。

柳大夫人站在柳老夫人的一側,腳軟得似乎站不住,若不是抱琴扶着她,幾乎就要跌倒到地上。她瞧了瞧柳老夫人,見她沒有什麼反應,一張臉平靜如昔,心中又悄悄的浮起一絲希望來,或許這事兒跟她沒有干係。

“你們幾個,先回去罷!”柳老太爺睜開眼睛,看到了對面站着的幾個孫女,擺了擺手道:“這些事情你們不用摻和着,先各自回自己的院子罷。”就在五位小姐應了聲“是”的時候,柳老太爺突然又伸出手來對明媚點了點:“對了,十丫頭留下來。”

其餘四人皆覺驚訝,但畢竟柳老太爺說的話在柳府可是聖旨一般的存在,她們也不敢多問,向柳老太爺和柳老夫人行了個禮兒,便悄悄的退了出去。

“關門。”柳老太爺面無表情的吩咐了一句,站在門邊的一個家丁便依言把門給關上了,一屋子的陽光被關在了家廟外邊,裡邊頓時暗了很多,即使是點着無數蠟燭,也還是讓人覺得異常的陰森。

“把人帶上來。”柳老太爺的聲音很空洞,他的表情也很疲憊,就像被抽掉了喜怒哀樂一般,只餘得一張僵硬的臉譜。

月媽媽被人從後邊拖了過來,重重的摜在了地上,她擡起腫得像豬頭一樣的臉,羞慚的望着柳大夫人:“夫人……”

柳大夫人身子搖晃了下,幾乎要摔倒。果然,月媽媽出事了,她有沒有交代自己所做的事情?看着她被打成那樣子,恐怕是沒少被用刑,應該是招供了?

“老大媳婦,你給我好好解釋下這件事情!”柳老夫人也不看她,從懷裡摸出了一張銀票:“月媽媽身上竟然搜出了一張一萬兩的銀票,她不能說明白這銀票是從哪裡來的,你可以向大家說個清楚嗎?”

望着那張銀票,柳大夫人心裡忐忑不安,不知道柳老夫人究竟知道不知道她叫月媽媽花錢收買段監正的事情。聽着柳老夫人的口氣,月媽媽並沒有交代這一張萬兩銀票是從哪裡得來的,或者自己還能賴上一賴。

想到這裡,柳大夫人站了出來,向柳府兩位大輩子行了個禮道:“媳婦正在奇怪,爲何無緣無故的丟了一萬兩銀票,沒想卻是被這賤貨給偷走了,多謝母親幫我找到這張銀票,媳婦感激涕零。”

柳老夫人聽了,嘴角兒勾了起來,微微一笑:“原來是被偷去了。”

“是呢,媳婦也着急得不行,前日特地拿了出來,本來是想用這一萬兩給十侄女備嫁的,結果昨日便不見了蹤影,這婆子也人影不見,原來是見錢眼開,偷了這銀票子想跑出去做個自由自在的田舍翁呢!虧得母親耳目衆多,這纔沒有讓她得了手。”柳大夫人笑着解釋,伸出手來就想去接這張銀票。

誰料想柳老夫人反應敏捷,手一縮,那銀票兒便不見了蹤影:“老大媳婦,你說的話可屬實?這銀票難道一定是你的?老二老三媳婦說不定也有這銀票呢,莫非上邊還有什麼記號不成?你說說暗記,若是你的,我便退還給你。”

這銀票是柳大夫人最要緊的東西,怎麼會沒有暗記,她想了想便對柳老夫人說:“這銀票乃出自匯通錢莊,在右下角寫有”拾柒“的暗記,母親一看便知。”

柳老夫人舉起那銀票一看,笑眯眯的點了點頭:“錯不了,果然是你的。”

柳大夫人也陪着笑臉說:“我當然不會騙母親,這銀票本來就是我的。”

這邊婆媳兩人笑得滿面春風,那邊柳老太爺突然發作了:“這銀票既然是你的,爲何又由這個婆子送去了段監正那裡?心思陰毒,想破壞英親王府和我太傅府的親事!正巧碰着英親王府的人去取八字批文,見着這婆子做下這腌臢的事情,把她捆回了送到了柳府。你說說看,這婆子若是偷了你一萬兩銀子,卻不知道自己逍遙享用,反而去段監正府上做下這種勾當,這又是何道理?”

“這……”柳大夫人一時語塞,轉頭看了看月媽媽,就見她的臉高高腫起,眼睛被擠到一團,看得不太清楚,也不知道她究竟招了沒有。柳大夫人心裡又急又氣,走上前去踢了她一腳道:“我素日對你不薄,你卻爲何要做下這種事情來攀誣我?莫非你是受了誰指使不成?”

那月媽媽頭正是沉沉的一片,聽柳大夫人這麼一說,心裡突然有所感悟,拼着命用嘶啞的嗓子喊着:“是老奴不該一時財迷心竅,答應了二夫人的要求,想去毀了十小姐的婚事。夫人,我對不起你,你只管打我罵我,這都是我應得的!”

柳大夫人驚訝的看了柳二夫人一眼道:“弟妹,你爲何要這樣害我?”

柳二夫人看着這對主僕在演雙簧,原先在一旁撈着手兒看熱鬧的好心情不翼而飛,跳了出來,指着月媽媽便罵:“你這個殺千刀的婆子,腌臢貨!我什麼時候叫你這麼去做了?毀了十侄女的親事對我又有什麼好處?分明是你們自己想要看十侄女的笑話,跑去段監正那邊打着冤枉主意,可惜被人看穿了!”胡亂罵了一頓,又轉過頭來對柳老太爺和柳老夫人道:“媳婦有何理由要這樣去做?請父親母親明鑑!”

柳老夫人饒有興趣的看着眼前的熱鬧,笑眯眯的說:“誰說的是真話,誰說的是假話,凡是有點腦子的人一眼就能看出,老二媳婦,你也不用着急,就等着慢慢看罷。”說罷,柳老夫人招了招手,從屋子後邊走出了一對柳府的僕人。

那對僕人一看便知是夫婦倆,男的佝僂了背,走兩步便咳嗽幾聲,那女的緊緊的靠在他身邊,攙扶着他走到前面來。一見柳大夫人,兩人的眼裡似乎能冒出火來:“大夫人,五小姐的名聲便是名聲,我們家彩雲的性命便不是性命了?”

柳大夫人見這兩人瞪着她的眼神狠厲,開始還不知道是誰,他們這麼一提,這才明白是柳明豔貼身丫鬟彩雲的父母。

“我們家彩雲是怎麼死的,你心裡有數!”那婦人激動起來,放下攙扶丈夫的手走到了柳大夫人面前,手緊緊的捏成拳頭,只是沒有揮出去:“我們家彩雲做事勤懇,卻沒料到跟錯了主子……”說到這裡,聲音嘶啞,似乎已經力竭了般,一點點把眼淚吞了回去。

“你們家彩雲,不是病死的嗎,跟我又有什麼關係!”柳大夫人顫抖了下,避開那婦人兇狠的目光。

“你不要說你不知道!”那婦人身子發抖:“彩雲是我們的老來女,也是當寶貝一樣養大的,不要以爲你的孩子纔是寶,我們的孩子就是草!五小姐的四個貼身丫鬟全病死了,哪有這麼巧合的事情?其餘幾個丫鬟的父母多得了幾兩燒埋銀子就不出聲了,我們跟他們不一樣,我們不要銀子,我們要給彩雲討個公道!”

幾個銀錠子滾到了柳大夫人腳邊,那婦人臉色猙獰的指了指月媽媽道:“就是這個老貨給我們送來的銀子,一百兩,我的彩雲這條命難道就只值一百兩!大夫人,你好狠的心,怕我們家彩雲說出什麼來,你嚇唬她,讓她不說便是了,何必要她性命!你素來做慣了這些事情,難道就不怕報應?舉頭三尺有神明,大夫人,你遲早會得報應的!”

似乎配合着她的話一般,一陣旋風颳了進來,家廟裡的幡布被吹得一陣亂晃,搖得柳大夫人不由得一陣心虛,眼前似乎出現了一些人影來,額角也出現了滴滴汗珠。

家廟裡的氣氛異常緊張,柳大夫人跪倒在地,口稱冤枉,卻不敢擡頭看那婦人怨懟的臉,心裡不住的念着“菩薩保佑,若是今日我能度此難關,必然每年多燒高香,多添些香油錢到廟裡。”

“都到了這個份上,也不必狡辯了。”柳老太爺淡淡的開口說了一句:“英親王府的暗衛親自去接的那八字,已經把那婆子做的事情都瞭解清楚了,太子殿下曾經也給過老大一張供狀,上面說的事情和十侄女那次被人劫持有關。老大,莫非我不提起這事,你就不會去告誡你媳婦收斂些?”

柳大老爺突然被柳老太爺提到,心裡一陣發慌,走了出來,跪倒在柳老太爺面前:“父親,太子殿下給我供狀後,我便和她說過了,可她就是不聽,兒子也沒辦法。”

眯了眯眼睛看了看柳大夫人,柳老太爺緩緩的說:“我和你父親同朝爲臣幾十年,交情深厚,他爲人再正直也不過了,不知爲何卻生出了你這樣一個女兒。多年來你那院子裡死了不少姨娘丫鬟,我念着和你父親相與的份上,也不來干涉你,可沒想到你變本加厲,竟然弄出這樣的事情來,殘害自己的子侄!”

柳大夫人默默的看着柳老太爺,眼裡雖有一絲不忿,卻也不出言反駁靜靜的聽着他的話,就聽柳老太爺繼續說:“是可忍孰不可忍,若還是由得你這般胡作非爲下去,我這柳府遲早會鬧得一片烏煙瘴氣,兄友弟恭,婆媳和睦,妯娌互愛這些都會被扔到九州外國去了!你,自請出府罷!”

聽到這句話,柳大夫人本來還是挺直的身子垮了下來,半癱在地上,臉色青紅不定。這時柳明卿已經急急忙忙從一旁走上前來,跪倒在柳大夫人身邊:“祖父,明卿求您收回此話!母親現在年歲已大,要她自請出府,她將失去倚仗,爲人之子,焉能忍心看着她如風裡浮萍,孤獨無依?求求祖父,給母親一條生路罷!”

柳老太爺猛的睜開了眼睛,眼中精光四射,竟完全不似年近七十之人:“明卿,祖父這處置已經是輕得不能再輕了。我倒原來想着柳府出一紙休書把她趕出柳府,可又掛念着你們兄弟姐妹幾個的名聲,只叫她自請出府。若不是,只讓她自請出府又怎對得起那些死去的冤魂!”

柳明卿扶住柳大夫人的手,悲哀的看着母親的臉。

這張臉看上去和氣慈祥,從記事開始,見了他,母親的臉上總是掛着溫和的笑容,他根本沒想到過母親竟然會做那麼多腌臢事情。現在父親跪在一旁不言不語,大哥放了外任,只有他能替母親說話,可是他也知道母親犯下的罪過已經是無可饒恕的,他也只能抱住母親的手,一陣傷心。

“老大媳婦,你自己去收拾收拾,允許你帶走你當日的嫁妝,你陪嫁的人。你回自己孃家,還是另外買一小宅子去住着,都隨你,柳府也不限制你。既然是自請出府,也不算是休妻,所以這柳府族譜上仍然有你的名字,死後你也可以葬入柳府的墳地,享受子孫供奉的香火。”柳老夫人長長的嘆了口氣:“只是以後你切莫再犯怨念,每天好好誦經,超度下在你手下喪生的冤魂罷!”

柳大夫人聽着柳老夫人的話,突然昂起了頭:“我手下喪生的冤魂?哪個當家主母手裡沒有幾條人命的?難道獨獨只有我有人命?”她目光犀利的看着柳三夫人道:“你房裡頭的那個姨娘,爲何病了的,又是誰生產時死了的?難道是真的病死了,真的難產死了?”看了看柳老夫人,她嘴角露出了一絲輕蔑:“四弟妹最開始懷的孩子如何掉了的,你難道又不知道?別告訴我你跟這事一點干係都沒有!”

她從地上站了起來,走到月媽媽身邊,把她身上的繩子解開,手指輕輕的撫過月媽媽的臉:“媽媽,你受苦了。”

月媽媽看着柳大夫人那含着淚水的眼睛,也忍不住了,熱淚從眼眶裡滑了出來,口裡含糊不清的說着話兒,卻沒有人聽清楚她說了什麼。柳大夫人微微顫顫的扶着月媽媽站了起來,眼睛冷漠的朝屋子裡的人掃了一圈,略帶嘲諷的說:“我嫁進柳府快三十年了,沒想到會落得今日如此狼狽的地步!從你們的口氣聽來,我倒還得感謝柳老太爺和柳老夫人如此寬宏大量,只讓我自請出府,還能帶走嫁妝!”

說罷朝月媽媽點點頭道:“月媽媽,跟我去收拾東西。”見柳明卿一臉不捨的看着自己,柳大夫人轉過臉去,強忍着眼睛裡的淚意不去看他,用極平板的聲音道:“卿兒,你去僱輛馬車,把我送到槐花衚衕那小宅子去。”

聽得此話,柳明卿只得低低應了一句:“是”。一轉頭,眼角的淚卻灼熱的滴落在手背上,似乎無法忍受般,拔足奔了出去,只見一個淡藍色的影子,倏忽而逝。

“你去罷。”柳老夫人看着柳明卿的情狀,心裡雖也有些覺得不忍,可終究柳大夫人自己犯下的錯就該自己擔當,揮了揮手趕着她出去:“我想你是該感謝我們寬宏大量,否則你想想百年以後沒有子孫拜祭你,做一個孤魂野鬼和別人去搶東西吃該是什麼滋味。”

柳大夫人也不再說話,昂着頭,由身邊佝僂着背的月媽媽攙扶着走了出去,主僕倆的背影被屋子外邊炫目的陽光照耀着,似乎變得瘦削了些,原本胖滾滾的身子陽光被化去了一半般,纖細了許多,彷彿一折就能斷掉似的。

明媚扶着柳老夫人從家廟裡走了出來,方纔那些辯駁、哀號之聲依然迴盪在耳邊,望了望門外一院明媚,柳家重重疊疊的屋檐被鍍上了一層金邊兒,連那青翠的香樟樹都轉成了黃綠色了:“陽光真好。”她不由得出聲讚美。

“今日陽光是好呢。”柳老夫人眯着眼睛看了看前邊的碧瓦白牆:“做人,最要緊是心要正,要能在太陽下頭行得穩,站得直,不要做一個躲在陰暗角落裡出不得聲、只會做些腌臢事情的人。媚丫頭,這道理你們可懂?”

明媚在一旁趕緊應和:“祖母說的我怎麼會不懂,還是啓蒙的時候,師父便教過了。”

柳老夫人嘆息着說:“是呢,有些人是越活越回去了,連黃口小兒都知道的事情,有些人白活了這麼多年,竟然是一點道理都不懂的!”

“祖母,方纔我還想去說她想謀害我母親的事情,爲何祖母的手一直拉着明媚?”明媚有些奇怪,方纔柳老太爺說讓柳大夫人自請出府,明媚覺得這懲罰還算太輕,想上去將她支使丫鬟到補湯裡下紅花的事情說出來。可沒想到,柳老夫人卻牢牢的攥着她的手不放,用力的掐了又掐。

正還在這時,柳明卿又走上前去替柳大夫人求情,明媚見着柳明卿那悲傷的模樣,又見柳老太爺那斬釘截鐵的口氣,這纔沒有再說多話,可是究竟心氣難平,只覺得給柳大夫人的懲罰不夠嚴厲,如何能就這般輕易放過了她。

“你還想如何?她的父親與你祖父同朝爲官這麼多年,一點情分都不顧?你那大堂姐是將來的南安王妃,大堂兄很快就要回京任職,無論如何也得給他們留些臉面,再說你五堂兄現兒還沒議親呢,若他母親在快五十的時候被休棄了,誰家貴女會想嫁他?”柳老夫人無奈的搖了搖頭:“有時候這事情不是你想如何便如何,還得方方面面顧及着。”

“可是……”明媚還想說什麼,柳老夫人擺了擺手:“算了,都這樣了,她已經搬出柳府住去了,你又還想要如何呢?”

明媚沒有出聲,眯了眯眼睛望向前方,沒有說話,一種無奈的悲哀在她心底慢慢的涌了上來,原來還以爲將柳大夫人扳倒以後便能給她一個痛快,可現在卻只是將她趕出府去而已,名分什麼都還是佔着的,看來她還真是樹大根深。

槐花衚衕有一處小宅子,是柳大夫人的嫁妝之一。平素一直空着沒有住人,柳明卿若是在外邊有事情不能趕回來,就會在那住上一個晚上,而絕大多數時間裡,這宅子是冷冷清清的一片,聽不到半點響聲。

現在這宅子裡卻陡然有了些生氣,走在院牆外邊,能聽到有女子細細的聲音,嫋嫋的炊煙也從屋子上邊冒了出來。

柳大夫人躺在內室的牀上,失神的望着屋頂,一動也不動,牀頭坐着月媽媽,一臉的青腫,兩隻眼睛下邊都是一抹紫紅。

“夫人,你也別想太多,老太爺老夫人並未將你的名字從族譜上除去,老爺就是再娶妻,那人也只是平妻,況且,俗話說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和老爺這麼多年的夫妻了,他還能真正把你拋下不成?捱得個一年半載的,大公子五公子,大小姐五小姐一齊到老太爺和老夫人面前懇求,想必也是能答應你再回去的。”月媽媽看着柳大夫人這般失魂落魄的模樣,暗地裡也是一陣傷心,只能慢慢安慰着她。

“媽媽,我知道你是好心,怕我難受,所以才這樣勸我。可是,事實上這是不可能的了。被柳府趕了出來,難道就那麼容易回去?老爺?”柳大夫人鼻子裡冷冷的哼了一聲:“他還巴不得再娶個年輕小姐回來嚐鮮呢,還會想着要我回去不成?方纔卿兒也替我求情了,可有半分用處?”

“夫人,你先別想這麼多,還有五公子在呢,他都還未娶親,難道老爺便會急急忙忙再娶?”月媽媽扯了扯嘴脣,只覺得難受,一點點的寒意從她嘴脣邊呵了出來,白色的霧氣繚繞:“夫人,一日夫妻百日恩哪。”

柳大夫人咬着牙沒有出聲,心裡頭不住在冷笑,一日夫妻百日恩,這說出來也不過是哄哄人罷了,他如何會有這般心思!柳大夫人翻過身來,眼前忽然閃過了一樣東西,她猛然呆住了,“呼”的一聲坐了起來:“媽媽,快些幫我去將那個黑檀木盒子拿過來。”

月媽媽奇怪的望了柳大夫人一眼,還是慢慢的走進了內室,不多久捧了一個大盒子出來:“夫人,可是這個?”

柳大夫人伸手將那盒子拿過來,打開盒子一看,裡邊的幾本賬簿子還在,她臉上露出了笑容,從最底下拿出了一個本子,慢慢的翻了翻,點了點頭:“柳元山,這東西在我手上,我倒要看你要不要來求我回去。”

月媽媽站在一旁,臉上露出了興奮的神色:“夫人,這賬簿子可是老爺的那本?”

柳大夫人點了點頭,這賬簿子記載着柳大老爺的往來,大部分都是他收受的孝敬。只要他敢另外再娶,自己怎麼着也要將他的事情捅出去,本子往吏部刑部一送,看他會不會小心翼翼的來求自己!

“夫人,這可真是個要緊東西,有了這把柄在手裡,不怕老爺不來接你回府。現在老太爺、老夫人都在氣頭上邊,等着他們氣消了,讓老爺去求求,旁邊五公子跟着敲點邊鼓,事情準能成。”月媽媽吃力的點了點頭,她受的傷挺重,現在說話都有些疼痛。

“你派人去將老爺叫過來,我要與他好好談談。”柳大夫人“啪”的一聲將本子合攏,臉上露出了一絲篤定的笑容。

過了一日,柳大老爺剛剛從務公的地方回到柳府,大門口那處“嗖”的躥出一個人,垂手低頭道:“老爺,夫人請你去槐花衚衕一趟。”

柳大老爺皺了皺眉頭:“去槐花衚衕?”他想到了好不容易被送出去的柳大夫人,心中瞬間不喜。前日家廟裡邊三堂會審一般,將柳大夫人所做的種種惡事都揭了出來,他聽着只覺得心中發堵,雖然知道自家夫人做了不少見不得人的事情,可將那些事情揭開了讓別人知道了,總覺得自己臉上都無光。

晚上回去心情自然不好,黎姨娘湊了過來,嬌滴滴的摸着柳大老爺的胸口安慰了一番:“老爺,夫人雖然自請出府了,可你還有婢妾呢。”

黎姨娘身子嬌軟,媚眼如絲,呵出來的氣息讓柳大老爺心裡暖烘烘的一片,翻身摟住黎姨娘道:“還是你貼心。”

“老爺,婢妾最大的心願便是老爺要快活。”黎姨娘一雙眼睛裡頭彷彿漾着水一般,汪汪的瞅着柳大老爺,心裡頭合計着,該要過多久才能還提出來,讓柳大老爺扶她爲平妻。本來還指望着正妻的名分,可柳老太爺竟然只讓柳大夫人自請出府,沒有讓柳大老爺寫休書,自己也只能做個平妻了。

“還是你乖巧聽話。”柳大老爺當即便高興了起來,伸手摸了摸黎姨娘軟款的腰肢,暫時將那煩心事拋到了一旁,好好的與黎姨娘快活了一晚上,第二晚上黎姨娘愈發的溫存了些,在牀笫之間還向柳大老爺進言,要將她的陪嫁丫鬟紅綃給柳大老爺做通房。

“真是個貼心人兒。”柳大老爺捏着黎姨娘尖尖的下巴,笑得眉毛眼睛都到了一處:“比起那個老貨,可不知道是多麼體貼。明日起你便開始打理這大房的內務罷。”

黎姨娘得了這話,心中一喜,打理內務,是夫人才能爲之,看來柳大老爺已經動心要將她扶爲平妻了。她眼裡含着感激,摟住了柳大老爺,也不覺得他皺得跟枯樹葉的臉有什麼難看,恩恩愛愛,纏纏綿綿的過了一個晚上。

柳大老爺的心情這才快活了一日,現在見着柳大夫人派人去請他,心情立刻便不好了,臉色一沉,柳大老爺一甩袖子:“你回去告訴她,自己安分守己的過日子便是,還來找我做什麼。”

“夫人說老爺還有一大筆銀子在她那裡,要老爺過去拿呢。”那僕人低聲道:“彷彿有一萬多兩。”

柳大老爺聽說有銀子,立即興致來了:“既然如此,前邊帶路。”

從柳府坐車過去,差不多要大半個時辰,柳大老爺心裡記掛着那一萬多兩銀子,也不覺得這路上捱了不少辰光。等及馬車停了下來,掀開簾幕鑽出來,眼前出現了一張略微腫脹的臉,還帶着一些青紫的顏色,唬得柳大老爺睜大了眼睛:“月媽媽,你怎麼站到外邊嚇人?”

“夫人囑我出來接老爺進去呢。”月媽媽嘻嘻一笑,垂手行禮:“老爺似乎精神了不少。”

柳大老爺只是“唔”了一聲,沒有搭理她,昂首挺胸走了進去。

宅子雖然小了些,可該有的都有,前坪還算大,旁邊還有一個小花園,從第一進屋子走進去有個中庭,穿過月亮門還有個後院,後院裡竟然還有個小水池,堆砌着假山,瞧着倒也是精緻。

由月媽媽引着去了柳大夫人屋子,一進門柳大老爺便見着一個穿着暗紅色衣裳的婦人坐在那裡,眼睛周圍已經有了深深的褶皺,不由得有幾分厭惡,想着晚上陪着自己一道快活的黎姨娘,細皮嫩肉,可比這老婆子滋味好了不少。

“老爺過來了。”柳大夫人站了起來,朝柳大老爺笑了笑:“看來老爺還是惦記着咱們多年的情分。”

“廢話少說,銀子呢?”柳大老爺頗不客氣,單刀直入:“不是說有一大筆銀子在你這裡?快些拿出來。”

“老爺,你說的什麼話兒?是聽錯了罷?”柳大夫人滿臉驚愕之色:“老爺你還有什麼銀子在我這裡?是我有一大筆銀子在老爺那裡呢。”

柳大老爺聽了這話,氣得幾乎沒有背過氣去:“你方纔支使那下人來請我,不是說我有銀子在你這裡的?”

柳大夫人笑了笑:“不這般說,老爺如何才能過來?我是想與老爺商量一件重要的事情,怕老爺不肯過來,才讓那下人這般說的。”

“什麼事情?你快說!”柳大老爺臉色沉沉,自己找了張椅子坐下,丫鬟奉上熱茶,他端着茶盞喝了一口:“有什麼話便直說,別囉嗦,我還得趕着回去。”

柳大夫人心中憋着氣,只是不好發泄,她陪着笑道:“老爺,我這般一直住到外邊也不是一樁事兒,若是明懷回來不見我,可該怎麼說纔好呢?”

“你倒還記得明懷!”柳大老爺氣得直瞪眼睛:“老大放外任都三年了,左右不過這兩年便能回京,若是他回來以後知道了你的事情,還不知道會如何難堪!”

柳大夫人一臉懊悔,眼圈子都紅了,她低着頭拿了帕子擦了擦眼睛:“老爺,所以你得想法子讓我回柳府纔是。”

“回柳府?”柳大老爺望了一眼柳大夫人:“你還是到外邊住着罷!”

回柳府,指不定她便在想着法子要將黎姨娘如何了呢。黎姨娘伺候了他幾個月,可真是得他的心,滿他的意,特地給她另外採買了兩個丫鬟,自己撥了一個放得心的婆子過去伺候着,生怕柳大夫人會對付她。可能是這幾個月柳大夫人自己的事情不少,暫時還沒有騰出什麼時間來向黎姨娘下手罷了。

“你到外邊住得好好的,回府做什麼?”柳大老爺望着一臉錯愕的柳大夫人,拍了拍桌子:“做下了那樣的事情,難道還想回府去?你臉皮有多厚?”

“我又做了什麼事情?還不是一心爲着豔兒划算。那幾個丫鬟若是不弄死,她私下結交外男的事情傳出去,她就用不着嫁人了!另外對四房那樣的手段,還不是爲了我們大房?四房再生孩子出來,還不知道柳府有多少銀子要被撮弄到青蓮院去了!”

見柳大老爺沒有吱聲,柳大夫人又悲悲慼慼的添了一句:“咱們明卿還沒成親吶,誰會管着他議親的事?還不是要我這個做孃的去操勞?到時候他成親,高堂上邊少了一個孃親,還不知道那些來喝喜酒的人會怎麼看咱們柳府呢!”

柳大老爺橫了她一眼:“反正這些事情都是你弄出來的,現兒父親母親剛剛將你趕出去,你便想着回來,怎麼可以?”

見柳大老爺似乎有些鬆動,柳大夫人心中暗喜:“老爺,那便過一段時間再說,等着這事情過去了,你再接我回去。”

“接你回去?”柳大老爺忽然想起昨晚自己才讓黎姨娘打理大房內務的事情來,他搖了搖頭:“你還是住在這裡罷。”

“老爺。”柳大夫人的聲音忽然便冷了些:“你難道不想抱住烏紗帽?”

“抱住烏紗帽?”柳大老爺望了柳大夫人一眼:“你是什麼意思?”

“我這裡可是有老爺多年來往的賬簿子,若是將這個交到督察御史那邊,再往吏部刑部送一份,老爺你覺得頭上的烏紗帽能不能被保住?”柳大夫人笑得很是和氣:“皇上可是最恨貪墨的,拿住了都是重罰。”

“你!”柳大老爺臉色瞬間便紅了:“賤婦,你竟然私留了一手!”

“不私留我便沒活路了。”柳大夫人聲音有些悲慼,瞧着咬牙切齒的柳大老爺,拿着手帕子拭着眼淚:“我爲了防着有什麼不測,特地留下來的,每一筆禮金都有記載,而且不止一本,老爺若是叫人從我這裡偷了去,別的地方我還存着呢。”

柳大夫人從一開始便一式兩份的抄了兩本,就是爲了防着柳大老爺狗急跳牆,她看着柳大老爺漲紅的臉,笑着安慰他道:“老爺,不要緊的,我們是夫妻,只要你想法子將我接回去,那些賬簿子什麼的,肯定會爛在我這裡。”

柳大老爺望着柳大夫人笑得風輕雲淡的臉,咬了咬牙:“你且等着,到時候我再給你信!現在反正是不能回府的。”

見柳大老爺答應了下來,柳大夫人這才緩了緩神,朝他微微一笑:“我便知道老爺是有主張的,那我便等着老爺的好消息了。”

柳大老氣呼呼的看了柳大夫人一眼,站起身來大步便朝外邊走了出去,門簾子被晃得盪來盪去的,不住的將外頭的寒氣送了進來。

月媽媽湊近柳大夫人,有些擔憂的問道:“夫人,老爺雖然答應下來了,咱們也不可不防着他來搶這賬簿子。”

柳大夫人笑了笑:“我自然知道,什麼都該留一手纔是。”

這時門簾子被掀起來,一個小丫鬟在門口行了個禮兒道:“夫人,可以用飯了。”

柳大夫人站了起來,臉上充滿着一種特殊的紅潤,方纔與柳大老爺較量了一番,顯然她獲得了徹底的勝利。可是走到外邊廂房一看,見桌子上只得三個菜碗,心中便有些不喜。菜碗裡邊盛着一些家常菜式,飯碗裡裝的也是尋常的粳米,一眼就能看出不是原來用習慣了的珍珠米,色澤沒有那麼光潤,飯粒也不白。

“怎麼如此簡單?”柳大夫人皺了皺眉頭。

“夫人,現在不比在柳府,什麼東西都沒準備好,全是在外邊現買的,哪能有那般精緻的菜式。”月媽媽扶着柳大夫人坐了下來:“明日老奴親自去糧肆看看,給夫人買些珍珠米回來。”

柳大夫人沒有說話,將飯碗端了起來,開始默默的吃飯,才扒了兩口,柳大夫人猛的放下了碗,用非常堅決的聲音對月媽媽說:“媽媽,過兩日,等你臉上消了腫,陪我去英親王府。”

月媽媽吃了一驚,站在身旁遲疑的問:“夫人,你難道還放不下來嗎?”

柳大夫人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猙獰:“我都成這模樣了,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我就是存心要讓他們婚事不成,就是要看他們的笑話!”

風起了,外邊的樹上簌簌的落下了幾片葉子,月媽媽擔憂的看着柳大夫人那近似瘋癲的臉,心裡有了一絲絲同情,夫人這模樣,還不是被那十小姐害的?夫人這般想,也是爲了給她與五小姐出口氣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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