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小道士,你帶我們的路到底有沒有問題啊?這都轉悠一天了。”
聽見前方傳來高文軒的吆喝,錦華皺了皺眉,看了一眼天色,扭身一把抓住了身後的媛媛,喝道:“別墨跡,跟上隊伍!”
他們已經進入林區三天,一直由穆少秋的口中的小道士引路走,不過小道士似乎空有虛名,沒什麼實際本事,帶的路奇奇怪怪,伴隨着林子的深入,錦華心裡越來越不安。
神農架裡樹木林立,這裡盡是直聳如雲的樺樹,濃密的枝葉幾欲將整片天空遮蔽,錦華幾人所在的區域,天空像是一張麪餅從中間咬開,四處昏壓,只餘一小塊湛藍的天空透着光。灌木樹叢和菌類依附大樹生長,地衣在大樹腳下鋪開,藤蔓亦非少數,龍盤虎踞,根節錯落,根鬚入網,走在樹林裡,是名副其實的進入了天羅地網。
不但如此,林子裡充斥着一種類似於動物屍體腐化和潮溼木頭混合的氣味。
莫名打了個寒戰,心裡的不安越來越強烈,錦華突然有一種預感,這會兒,怕是要下雨了。
“快些!跟上他們!”看着與前方四人間距的大段距離,錦華又扭過臉對着媛媛催促。
這次行動,按在武昌的計劃行事,四個男人在前探路,她們兩個女人在後墊底。
和媛媛一行,錦華的確不願意。
但高文軒堅持,加上礙於團隊大體,實在沒辦法的受了命。憋屈憋得心肺疼,賀榕與那小姑娘的關係,她又不能太黑臉。只得無奈的在心裡安慰自己虛長几歲,要照顧這個小姑娘。
令人頭疼的是,這小姑娘是個沒頭腦的,居然穿着高跟靴子進林子。
唉。錦華又嘆了口氣,反身一手抓住了她:“你過來,我先揹你過去,你再慢些。我們今晚可就得在這林子裡度夜了!”
媛媛俏臉上一片潮紅。氣得紅了眼圈,很是不滿浪蹄子對她的喝令,一甩胳膊。撒開了手,心裡委屈的要命,腳是疼的,心是酸的。整個隊伍裡沒一個關心她的,就連賀大哥也不瞧她一眼。爲了他,她可是特意穿了裙子,可林子裡冷得要命,寒氣兒直往後背攢。就連老天爺!也不愛她!
“你們等一等,賀榕你過來。”見媛媛這副樣子,錦華知道她是被賀榕慣得無法無天了。解鈴還須繫鈴人,無奈的對前方喊了一聲。
四人停下。回頭瞧過來,穆少秋和小道士沒有動,賀榕同高文軒折了回來。
賀榕是短衣打扮,高文軒這次依然是西洋打扮,穿了運動褲和膠鞋,鞋面上沾滿了黑色的泥污,他急匆匆過來,一手抓住了她:“怎麼了,扭了腳了嗎?”
錦華指了指身後:“你先把她背到前面,我還好些。”
高文軒沒動,而是看向了小軍閥那個正主。
賀榕一愣,臉色有些不大好,但還是快步走到了媛媛面前,將她打橫抱起,默不作聲,往前方走。
高文軒瞧着他的臭臉,很是愉快的抓住了錦華的胳膊,腆着臉,笑嘻嘻:“要不我也把你抱過去吧。”
一眼瞪去:“撒手!”
話音將落,恰在此時,林子裡起了風,樹木瀟瀟,宛若流動的黑海,看着晃動的樹影,錦華心裡驟然一沉,小道士的臉色更緊張,此刻衆人間的氣氛宛若箭在弦上。
過了一會兒,小道士說話了:“可以走了。”
錦華心有餘悸,方纔樹影晃動時,她在林子裡瞧見了一隻奇怪的大鳥。
同高文軒相顧一眼,見高文軒面露古怪,曉得他定然也是見着了。
“那是...什麼東西?!”
小道士抹掉了額頭上密佈的汗珠,一臉嚴肅:“九頭鳥。”
錦華同高文軒面面相覷,還要說話,小道士臉色急急的催促:“快些走,此地不宜久留,那九頭鳥還會回來的。”
九頭...鳥?意思是指有九個頭的鳥嗎?
錦華心裡有些震撼,什麼鳥竟然會有九個頭,雖然類似於九頭鳥的傳說她在《山海經》上看到過,在大荒北經中有這樣的記述:“大荒之中,有山名曰北極天櫃,海水北注焉。有神,九首人面鳥身,名曰九鳳,鳳鳥飛騰,繼之以日月。”
不不不,這世上怎麼會有這樣的東西存在,看着小道士,錦華禁不住又問道:“那鳥真有九個頭?”
小道士一邊看着她,一邊緊盯着樹林子上方的天空,張了張嘴皮子,未能說出半句話,一道尖銳淒厲的鳴叫聲如同警報一樣在林子響起,聲音大如虎嘯,近如咫尺之遙,餘音不絕。
“跑!”小道士臉色煞白,兩腳跳起大大喊了一聲,身形如同一隻急速發射的羽箭,不管不顧的朝林子裡側衝去。
發愣的看着小道士跑開,錦華兩隻腳僵在了地面上,她在四處感覺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拼命的想要挪開身子,但在小道士跑開的地方,那東西...已經!已經來了!!!
龐大的紅影從林子裡一排排的樹縫中橫衝直撞的砸了過來,身形像是一個大磨盤,全身都是紅色,九個頭顱各不相似,撞得樹木梆梆作響。
這一次看得真切,雖然沒有注意到九頭鳥是人臉還是鳥臉,但一顆心已經在非常急速的跳動了。
“砰砰...砰砰砰...”槍聲在林子裡再掀*。
“啾!”九頭鳥淒厲的聲音再一次響起。
“錦華,快過來。”正晃神,高文軒一把將她扯到了身後,他手上握着從皮夾子裡抽出的一把黑色的手槍,兩隻手在顫抖。似在安慰自己,又似在安慰錦華,不住的低語:“老子管他什麼九頭鳥,敢過來。老子就把它射成篩子!”
驚魂未定地躲在高文軒背後。恍惚中,眼底依然浮現着那道巨大的紅影,心慌厲害,不知不覺溼了眼眶,眼淚糊了半張臉。
感受到身後的異樣,高文軒從身後探出顫抖的手臂,穩穩抓住了她的胳膊。嗓子低啞地安慰:“我在呢。不怕。”
眼淚不自覺更洶涌,發顫地握緊高文軒伸過來的手,雖然怕得厲害。但還是硬着頭皮強迫自己站了起來,從身上掏出了手槍,子彈上膛。
“不要怕,錦華。不要怕,我在的。”聽見子彈上膛的聲音。高文軒慢慢將整個手臂從她手上抽出:“我數一二三,你不要打槍,朝貓修道士的方向跑。”
心底的恐懼像是吞月的天狗,一口吞掉了理智。她咬緊了嘴皮子。儘管嘴皮已經被咬破,已經滲出了血珠子,她還是拼命的咬着。
見錦華沒有動靜。高文軒一邊戒備着林子,一邊迅速地扭過了臉。瞧見她像小女孩一般,小手拽着他的衣角,臉上掛着未乾的晶瑩淚痕,頓時心疼的捏住了她的小手。
錦華的眼睛空茫茫一片,她沒有任何感覺的站立着,意識被囚禁在那一瞬的光影中,只能看見那道如同太陽的熱火穿過樹叢朝她撞來,怕極了,真的害怕極了。
見她眼神空茫,高文軒狠下心,下了手勁抓她,他手上還有些槍子,準備掩護她讓她先跑。
疼痛到底有些效果,錦華被他抓得清醒過來,她方纔離那隻九頭鳥最近,差一些以爲自己要死了。
“錦華,不要怕,我數一二三,你就跑。”
“我沒事的,謝謝,我現在好多了。”伸手握住高文軒的手,看着他的眼,錦華堅定的點了點頭。
高文軒明白她的意思,搖了搖頭:“我是個男人,理應保護女人,你先走。”
“姓高的,我不想再欠你們高家的了,也不想幫你把骨灰送回去。你一個人對付不來這東西。”
“好。”高文軒捏緊了她的手:“我們開完槍就跑。”
同時的開了槍,錦華沒想到高文軒竟然一把甩開了她,自個兒向前對着九頭鳥又擊了一槍。
“高文軒,你過來!”錦華沒想到高文軒會來這麼一出,從地上拖着身子爬了起來,邁腿衝到了他身邊,氣沖沖揪住了他的衣領。
此刻,九頭鳥又是一聲嘶鳴,兩隻大翅在樹枝縫隙間撲騰,伴着樹葉窸窣,一道相似的鳴聲應和着它的聲音響起。
“走!”幾乎是同一刻,二人重重踩在落葉上,齊齊邁開雙腿,朝林子裡遁去,有多快,跑多快。
“那東西竟然還有同伴。”一邊喘着氣,高文軒忍不住感慨。
錦華沒有應聲,穆少秋和那小道士應該早就跑了,賀榕......
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她記得賀榕站的方向也離九頭鳥很近,賀榕是逃了呢,還是......
心頭莫名的不安。
“不要回頭。”高文軒抓住了她的手,抓的很用力。
咬着牙扭過臉,錦華知道自己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管不住賀榕的生死了,看了高文軒一眼,反手握緊了他的手。
碰觸的那一刻,高文軒很是愉悅,方纔她扭頭的時候他便看穿了她的企圖,事實證明,他們是同樣的人,同樣只顧自己的人。
“我們會沒事的。”高文軒微微一笑。
不知道跑了多久,天色已經全部的暗了下來,錦華也跑不動了,氣喘吁吁的停下了腳,高文軒護着她,從包裡摸出了手電筒,打亮了。
他們兩個人完全跑到了一個陌生的地界,見周圍沒有樹,錦華猜測他們已經跑出了樹林子,因爲夜晚無月無星,四處黑洞洞,只能模糊的看見遠處羣山的黑影,看不清楚此處地形,故而還未能猜出二人身處的,究竟是什麼地方。
“小心些。”相互囑咐了一句,二人背對着身子拿手電筒四處照看,看見眼前的什物,錦華忍不住後退了一步,如果她沒看錯的話,前面的草叢裡潛伏着一條大白蛇。
“怎麼了?”高文軒側着臉看來。
“蛇。”
有一息沉默,高文軒問道:“槍裡還有多少子彈?”
“是白蛇。”錦華忍不住道,民間一直有白化成仙的傳說,她雖說不信這種說辭,但此刻着實不敢妄然動手。
“你信這世界會有鬼神嗎?”高文軒的聲音低低的從耳邊傳了過來,笑的她全身發癢。
不知道他這笑是什麼意思,錦華默了幾分鐘,突然吐出了一句話:“我讀過《物種起源》。”
高文軒不說話了,他在腦子裡思考說辭,過了半晌,還是堅定自己先前的觀點:“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我們怎麼辦?”錦華在燈光中看向高文軒,如同第一次在高家門外前看見他的情形一樣,他的臉龐一半隱藏在黑暗中另一半臉被手電的強光照的透白。
實話講,高文軒也不知道應該怎麼辦,他們兩個都是受過科學文化薰陶的人,但面對這個未知的世界還是忍不住懷疑,糾結了有幾分鐘,高文軒同錦華商量道:“要不就動手吧。”
“你不是說寧可信其有嗎?”斜睇了高文軒一眼,錦華搖搖頭“我從前聽人講過蛇仙作弄。”
高文軒被她這一眼看的不自在,捏了捏手上的槍把子:“要不我來吧,我不怕。”
燈光又向那條白蛇潛伏的草叢照過去,錦華暫且阻止了他:“我再看看那條蛇在不在。”
將將燈光打過去,就瞧見了泛着綠光的蛇眼睛,那條大白蛇盤着身子依然原地不動。
“走了嗎?”高文軒問。
錦華看着那條白蛇,突然想起了先前跟着自己的大青蛇,去北平的時候,在卓一凡的地洞裡它同她分別了,若是大青蛇在的話,沒準情況會好上一些,大青蛇成了精,白蛇是仙,兩個同種族的不尋常蛇應該有很多的交流話題,要是大青蛇在的話,那他們也就不會這樣的辛苦了。
“.......再等一會兒。”錦華頓了一下,回答。
高文軒嗯了一聲,不再說話,森林裡的黑夜,寒氣正濃。加上夜晚又常常是野獸的活動時間,所以神農架的黑夜算是極其的危險。
夜色越來越深,涼意也越來越濃,錦華忍不住抱緊了兩臂,她穿的雖然不大厚,但也算不上薄,這夜冷的真是見鬼。
“冷嗎?”正鬱悶着,高文軒伸來了手,他的手掌發散着男人的熱,像小火爐。
有些不大好意思回答,正掂量着說什麼好,突然肩頭一沉,高文軒的風衣已經搭在了肩上。
“天冷。”說完話,高文軒抱住了她:“我就隔着衣服抱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