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將醴酒放到小几上,花容戰端起米飯,她吃了一小口,便起身朝閣老夫人拜下。
接下來要爲沈妙言取字,閣老夫人早已準備好了,正欲開口,君天瀾忽然起身走到沈妙言面前。
衆人皆都沉靜下來,只見場地中央的男人英俊而高大,身着玄色金紋禮服,同沈妙言站在一起的樣子,竟莫名般配。
沈妙言仰頭凝視着他,忽然甜甜一笑。
那笑容稱之爲顛倒衆生也不爲過,在場的年輕公子們幾乎同時面露癡相,不肯從沈妙言小臉上挪開目光。
君天瀾揹着雙手,薄脣勾起:“不知閣老夫人,可否將取字這事兒,交給本座?”
閣老夫人望了眼溫閣老,見他不反對,便微微頷首:“大人請便。”
“《說文》曰,‘嘉,美也’。《爾雅》言,‘嘉,善也’。《周禮》則稱,以嘉視親萬民。”他的聲音溫柔至極,眼中倒映出沈妙言的面容,滿滿都是寵溺,“本座賜你,‘嘉’字。”
沈嘉。
這樣好的名字……
沈妙言小臉上全是歡喜。
這兩人深情對視的模樣,刺痛了楚雲間的雙目。
觀禮席上的韓敘之更是緊緊攥住拳頭,幾乎難以掩飾眼中的慾望與渴求。
君天瀾回到座位,沈妙言一一朝閣老夫人、賓客、樂師、花容戰、謝陶及上座的兩人作揖行禮,以示感激。
花容戰含笑站到旁邊,高聲道:“禮成!”
賓客們都被請去前院吃酒席,沈妙言獨自站在大廳中,琥珀色瞳眸茫然地注視着門外的春景。
時間過得真快,三年前她還在天牢中性命堪憂朝不保夕,一轉眼,她不僅活到成年,還報了大仇。
至於楚雲間……
她已經不知道要如何面對他,即便給她一把刀,她也不確定,是否能有勇氣將刀送進他的心臟。
她默立良久,君天瀾不知何時出現在她的身邊,伸手摸了摸她整齊的髮髻,像是稱讚:“今天很漂亮。”
沈妙言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禮服,“我已經有三年……不曾穿過這樣好看的裙子了。”
因爲要爲國公府守孝,所以她穿了三年的素服。
君天瀾握住她的小手,“今天可以喝一點酒。”
沈妙言聞言,嬌聲道:“那我要喝四哥最好的藏酒!”
“可以。”
賓客們在下午散去,晚上,君天瀾在府中只擺了一桌酒席,只邀請了顧欽原、花容戰、白清覺、安似雪、謝陶以及韓棠之。
沈妙言晚上喝得有些多,君天瀾親自將這些人送出府,回到花廳時,遠遠就看到這小丫頭歪坐在門檻上,漂亮而華貴的裙襬拖在地面,手裡還提着個白瓷酒壺。
他走過去,屋檐下掛着兩盞大紅縐紗燈籠,光影下,這小姑娘喝得面泛桃花,粉嫩動人。
他在她身邊坐下來,奪過她手中的酒壺,取出帕子給她擦了擦脣角。
沈妙言睜開眼,琥珀色瞳眸像是漾開的蜜糖水,襯着粉嫩的面頰,她看起來異常甜美。
“不可以再喝了。”君天瀾將酒壺遞給拂衣,又將她打橫抱起,往臨水閣走去。
沈妙言迷迷糊糊地摟抱住他的脖頸,今天雖是她及笄的日子,可她並不怎麼高興。
她窩在君天瀾的懷中,艱難地擡起頭看他,月光在他的睫毛上跳躍,這個男人俊美至極。
到了臨水閣三樓的閨房,君天瀾把她交給素問和阿沁,兩人連忙扶着沈妙言去沐浴洗漱。
君天瀾坐在牀榻上,偏頭望向窗外,月光澄澈,湖景很美。
在他去宮裡上朝的時候,這小丫頭就坐在窗臺上,望着湖景打發時光嗎?
可是再美的景,看久了不會膩嗎?
這麼一想,他心中越發憐惜起沈妙言來,暗道今後多抽些時間陪伴她。
小半個時辰過後,沈妙言穿着雪白乾淨的絲綢中衣,烏黑的長髮披散在腰間,仍舊醉醺醺的,被素問和阿沁小心翼翼地扶進來。
兩人將她送到牀上,猶疑地望向君天瀾,君天瀾擡手示意她們退下。
他幫沈妙言蓋好被子,窗外起了風,將枝形燭臺上的幾盞燈火都給吹熄了。
沈妙言緩緩睜開眼,瞳眸裡仍舊透出醉意,她看見早春夜裡清透的月光灑進來,牀榻邊坐着的男人面容冷峻精緻,透出難以言說的俊美漂亮。
像是天上的神仙。
她傻傻地笑了,將小手伸給他:“神仙哥哥……”
君天瀾握住她的手,那小手柔軟溫熱,握着很舒服。
沈妙言忽然坐了起來,湊到他面前,認真地端詳他的臉:“神仙哥哥老是在我夢裡出現呢……神仙哥哥,你是不是喜歡我呀?”
她的臉上滿是天真無邪,還是一團孩氣的樣子。
君天瀾看着她,並不說話。
沈妙言嘻嘻笑了起來,親暱地摟住他的脖頸,“神仙哥哥,你曾說帶我去看亡靈沙海,你說亡靈沙海好漂亮,晚上會發光!你到底什麼時候帶我去呀?”
說着,十分頑皮地解下君天瀾頭上的發冠。
君天瀾一怔,亡靈沙海是魏國北部的大片荒漠,妙妙她怎麼會知道這個地方?
更何況,他從未在她面前提起過亡靈沙海。
他握住小姑娘亂揮的手臂,輕聲哄她:“你知道亡靈沙海在哪兒嗎?”
沈妙言呆呆望着他的鼻尖,半晌後,茫然地搖了搖頭。
大約是她喝多了,自個兒瞎編的。
君天瀾想着,正要將她按下去睡覺,她卻一巴掌扇到他的臉上:“壞人!騙子!你不帶我走了嗎?嗚嗚嗚……”
她的力氣很大,君天瀾捂着犯疼的臉頰,半晌沒說出話來。
沈妙言鬧騰了許久,直到筋疲力竭,才終於不安分地躺下去睡了。
明明都睡着了,還不忘牢牢攥着君天瀾的衣袖。
她力氣大,君天瀾怕掙脫開來將她弄醒,便合衣在她身旁躺下。
沈妙言嘟囔了句什麼,鑽進他懷中,小鼻子嗅了嗅那冷甜的龍涎香,摟住君天瀾的腰,十分安心地窩成一團。
君天瀾輕輕撫摸着她的腦袋,目光落在窗外,明月皎潔如雪。
他望着從夜幕上掠過的不知名鳥兒,思緒飄飛。
今年的雨水,似乎比往年要少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