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五獨處

九十五 獨處

“上哪去了?”

一眨眼的工夫,吳家洲就發現慧娘不見了,透過茫茫雨霧望過去,只見那雨中駛來的一輛黑色馬車。

“去,你們倆,攔住這輛馬車。”一向囂張慣了的吳家洲對身後跟上來的幾個手下一揮手。

那幾個手下立刻衝上前,將那輛馬車攔了下來。

不過卻遲遲不見那馬車上有人下來,而那幾個手下也神色帶幾分怯懦的回頭望。

什麼人這麼大架子?

吳家洲蹙蹙眉,快步走過去。

雨已經緩了下來,但天色有些暗。

當吳家洲站到近前時,車邊一個小童將那馬車車簾掀開,一個少年的身影呈現出來。

姿容皎若明月,意態沉靜悠然,四周一切的陰霾彷彿瞬間被照亮。

但卻又帶着無形的壓迫感,特別是那雙眸子,黑如墨、深若海、淡如水、冷如雪,讓人不敢直視。

“咳咳……”無形中的被眼前少年比成渣,吳家洲有些不自在,輕咳幾聲開口,“原來是華二公子!”語氣重重咬在那個“二”字上。

也不過是個庶子,竟也擺出這幅姿態……

“吳家公子有事嘛?”但華又廷卻似乎不以爲杵,淡聲問。

居高臨下的位置,再加上他身上那從容淡定的神情,讓吳家洲更覺自慚形穢。

吳家洲在心裡陰沉的眯眯眼,遲早一日,這華家會被他們吳家徹底打敗,到時他一定要將這華又廷踩在腳下。

“華二公子可看見一個十二三歲的姑娘,那是我……妹妹!”但眼前卻不是意氣之時,還是要先顧正事。

到嘴的肥肉又怎麼能飛了?

“妹妹?”華又廷的目光落在吳家洲臉上,然後搖搖頭,“沒見吳公子的妹妹。”

這是實話!

因車上的姑娘根本就不是這吳家洲的妹妹……

“沒見?華二公子的馬車不錯,能不能讓吳某賞看一下?”吳家洲自然不相信,一雙眸子瞥向華又廷身影遮擋的車廂裡。

這會兒路上就這輛馬車經過,不在這輛馬車上,肖五難道有上天入地的本領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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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華又廷聽完竟然難得的勾起脣角,就在吳家洲以爲他允了正高興時,誰知他語氣一轉,又道,“不能!”

“你……”吳家洲黑臉。

“走吧!”華又廷卻看也不再看他,對一邊那小童打個手勢。

那小童見了,立刻就要放下車簾。

“站住!”吳家洲怒喝一聲,上前攔住,而一邊那兩個手下也快速的抽出腰刀。

華又廷見了神色不變,也不說話,只是目光冷凝的看向吳家洲。

在他的目光下,吳家洲慢慢的就退後一步。

多次交鋒,多次手下敗將,他當然不敢輕舉妄動,只怕自取其辱。

那幾個手下見他退後後,也趕緊收起手中的刀。

那小童將那車簾放下,車伕一記響鞭,那馬車再次疾馳。

“你等着……等着……”看着那漸漸消失在街口的馬車,吳家洲則是恨恨的握拳。

就在吳家洲憤恨的無以復加之時,引他憤恨的人正轉頭看向車廂一角堆放的一張青色涼簟,“出來吧!”

一聲後,那青色涼簟慢慢的就動了起來,然後從涼簟下面鑽出一個人來。

衣服溼皺,頭髮蓬亂,但一張小臉卻青澀嬌嫩,美眸澄澈,正是慧娘!

“謝謝公子!”慧娘先坐起身,然後又深深彎身,向華又廷道謝。

她是真心感激華又廷,一是華又廷能援手,二就是華又廷折損了吳家洲的威風。

前世今生,她已經厭憎透了這吳家洲。

而吳家洲竟然這般忌憚華又廷,這讓她對華又廷禁不住好感倍增……

“不必,姑娘也幫過華某幾次。”華又廷的目光掠過她,又避開。

“公子,到了前面路口就放下我吧。”慧娘一陣不自在,伸手將那涼簟抱在胸前,開口。

從今年入春開始,她的身體就開始發育,而且速度……不滿,如今已經很有些高度了。

這讓她羞怯,所以平時都穿很寬鬆的衣服,不然,當別人的目光有意無意的掃過來時,她總會很不好意思。

而這會兒,她身上本就單薄的衣服還溼了,根本什麼都藏不住了,又孤男寡女,獨處在這一車狹小的空間內,實在讓她羞赧尷尬……

“好!”正想着,就聽華又廷簡短的答了一個字。

“謝公子!”慧娘再次道謝。

華又廷沒說話,轉過身去,低頭攤開一卷書看了起來。

慧娘則是也鬆了口氣。

很快就到了前面路口,慧娘下車,然後再次向華又廷道謝。

華又廷只淡淡的點了點頭,然後就乘車絕塵而去。

而慧娘則是翹首右邊的路望去,如果沒記錯的話,這路的盡頭右拐有一家楊記成衣鋪,正是大堂嫂楊氏的嫁妝。

她和靜娘曾來過兩次,那女掌櫃還曾經向她求過去黑痣的方子。

只要是到了那成衣鋪,見了那女掌櫃,就可以央她送她回家了,她是這樣打算的。

“咔——”

“嘩嘩——”

就在慧娘抱着肩膀、小心的跳過一個個水灣向前快步走着的時候,忽然頭上一聲雷聲,然後雨又下了起來,而且十分大,沒帶任何雨具的慧娘很快就被澆成了落湯雞。

她顧不得再趕路,趕緊摸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抱着頭快速衝到一家店鋪的屋檐下。

雨簾密集,天色漸暗。

路上一個行人也沒有,一片寂寥。

慧娘則是縮在一根柱子後面,看着那遠近一片的雨霧,瑟瑟發抖。

如果知道這樣,就是再如何,她也不會選擇下車。

但世上哪裡有後悔藥賣?

忽然她就很想母親和姐姐,眼淚也止不住的落下來……

“踏踏——”

就在這時,一陣馬蹄聲響起。

她一驚,擡頭,就見一輛黑色的馬車駛過來。

怎麼這麼熟悉?

她愣怔間,那馬車已經停在了面前,那坐在車轅上、身披黑色斗笠的小童則對她咧開嘴,“姑娘,上車吧!”

慧孃的淚瞬間再次盈眶。

“謝謝……”掀開車簾,對上華又廷那雙深邃的黑眸,慧娘羞愧又難爲情,最終也只能化成兩個字。

“擦擦吧,再喝杯熱茶!”華又廷看她一眼,然後指一指一邊的棉巾和几上的茶盞。

“謝……”慧娘又要開口道謝,卻沒想到華又廷搶先開口,“不要再說這兩個字,我已經聽得耳朵生繭子了。”

“呃……”慧娘一愣,一張小臉瞬間漲的通紅。

華又廷見了,脣角微微揚了揚,又道,“說這些虛話,還不如潛進肖侍郎的書房裡默兩份文案給我。”

慧娘聽了立刻神情一斂,手中那剛剛拿起的棉巾也一把扔開,“如果真拿這個做條件,那我現在就下車……”

“哈哈……”只是話還未說完,就聽華又廷大笑起來。

慧娘瞬間意識到他是在和開玩笑,禁不住再次漲紅了臉。

華又廷沒再說什麼,目光在她臉上微微一落後,快速的收回,然後只是又拿了一邊的書卷來讀。

“華公子——”慧娘突然叫他。

華又廷猝然回頭,目光停留的角度正好在她前胸,但只是轉瞬,就又落在她臉上。

慧娘禁不住一陣羞惱。

剛纔也是,這人的目光怎麼……

不過,好像……好像記得前世曾紛傳這人是斷袖,特別是後來傻王薛寧登基一事,更是有人說,這人是因與薛寧有染,才一己之私將傻子推上皇位。

但她今日感覺,這人挺正常。

理由嗎,當然……當然是他目光在意的地方了……

沉浸在自己思維中的慧娘,根本沒注意到眼前的少年白玉般的耳根處也瞬間泛紅,深邃眼眸中更是劃過深深懊惱。

他真的沒想往有些地方看,但眼睛卻似乎有些不從心。

而且還不時想起第一次相見,他扯開女孩胸前襟衣服時的情景,那會兒,還一馬平川,而這會兒……

挺奇妙的事呢。

“右拐有一家成衣鋪,公子放下我就好!”慧娘再次開口。

不管怎麼,這人都救了他,再說,她這不還有求於他,所以,也就不計較那麼多了,還是想法先回去吧。

“嗯!”華又廷點頭,然後隔着簾子吩咐外面的小青。

慧娘又用那棉巾擦了擦頭髮,順手就將那棉巾疊好,準備放在車廂一邊。

“咚——”

但她一側身,懷裡的一個小盒子就跌落出來,露出裡面一個彩泥小人。

那小人身着翠綠色的衣襟,手託香鼎,眉眼惟妙惟肖,不正是她嗎?

華又廷也看過了,當目光落在座位上的泥人上時,臉色不着痕跡的一沉。

慧娘對華又廷笑笑,趕緊將那泥人撿了起來收好。

斛素凌總喜歡送她一些東西,這樣似乎很有些不妥,但面對一個孩子的情意與友善,她真有些不知該如何拒絕……

“雨停了呢。”放好那棉巾後,慧娘又掀開車窗簾望向窗外,看着西面天際上不知何時絢爛了一片的美麗夕陽情不自禁的道。

但那華又廷卻是理也未理,目光沉凝的落在手中書卷上。

怎麼感覺這人好像突然就不高興了,慧娘有些詫異。

車轅滾滾,很快就到了那成衣鋪附近。

華又廷讓車伕將車停在一個有些深的巷子口,慧娘見了,禁不住又是一陣感激。

的確,這個位置剛剛好,可以避開人的眼目。

她當然不敢讓人知道是這人送她回來的,是男子,又是對頭。

下車時,慧娘再次向華又廷道謝。

華又廷卻說了一句讓她對他今日所積攢的好感瞬間消失殆盡的話,“不必,改日若有求姑娘,還請姑娘莫推辭!”

“呃……”

但華又廷已經抿抿脣,再次絕塵而去……

……

“五姑娘,您這是?”

成衣鋪的女掌櫃姓荊,是一個溫和又精俐的人,看見這一身狼狽的慧娘自然滿是驚訝。

“我去宮裡,結果馬車壞了。”慧娘含糊答道。

荊掌櫃還想再問,但慧娘卻率先開了口,“荊掌櫃,麻煩給我一杯熱水。”

那荊掌櫃看她一眼沒在多說,趕緊吩咐侍女去倒水。

熱水端來後,慧娘慢慢的喝。

這時那荊掌櫃又提出幫慧娘找套衣服換上,卻被慧娘拒絕了。

理由是她馬上要回去,不然大伯父大伯母會擔心死的。

荊掌櫃聽了,立刻幫她去安排車馬,並親自送她。

“五妹妹,你沒事吧?”

兩人到了侍郎府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在二門處一下車,貞娘便一臉焦急的迎了上來。

慧娘細瞧,才發現站在這裡的不只貞娘,還有李氏和靜娘。

她禁不住鼻頭一酸,趕緊搖搖頭。

“進去說!”李氏趕緊道。

“五妹妹,真對不起,我……我真不知道有這一出……娘剛纔罵了我半天……”進到屋裡後,貞娘再次上前拉了慧孃的手,滿臉歉意的道。

燈光下,慧娘才發現貞娘眼圈是紅的。

看來李氏是真發了火……

“有他吳家這麼行事的嗎?還說什麼鬧着玩,他一個男子,有和姑娘這麼鬧的嗎?你也太粗心不盡職了,讓妹妹一個人回來。”不待貞孃的話說完,李氏又再次發作起來。

鬧着玩?

這吳家洲還真是會大事化小。

慧娘聽了,暗暗冷笑。

“娘,貴妃娘娘也罵了小叔,還說要讓公爹禁他的足……”貞娘弱弱的道。

“慧姐兒要是真出了什麼事,禁他的足又有何用?”李氏卻再次將女兒的話嗆回去。

貞娘不敢再多說了,垂下頭。

“大伯母,我沒事,你別怪大姐姐了,大姐姐也沒想到會這樣呀……”卻不想慧娘卻開口道。

貞娘立刻感激的看向慧娘。

“你這丫頭,還替她說話,哎。”李氏則是心疼又無奈的一嘆。

“好了,娘,大姐姐,你們還是先讓五妹妹換了衣服吧。”這時那一直拉着慧孃的手的靜娘插嘴道。

兩人這才發現慧娘身上那件衣服又溼又髒,已經要不得了。

李氏又瞪貞娘,而貞娘則是對慧娘更加歉疚。

慧娘見了,在心裡微微一笑。

這就是她執意要穿着這件衣服的原因!

李氏再氣女兒,也不會真怪罪,她只好再加些籌碼。

這樣動心機可能有些對不住真心待她的李氏,但不這樣,又能怎麼樣?哭哭啼啼,讓李氏去給她討公平嗎?

當然,那樣的話,李氏必定會去,但以後呢?以後和吳家怎麼處?和貞娘怎麼處?

沒人會真正的懲罰吳家洲,但鬧大了,她這裡的卻會一切都變複雜……

“對不起,五妹妹,其實……其實今日這事怪我。”慧娘由夢兒伺候着換好衣服出來,那等在外面的靜娘立刻迎上來,滿是歉意的道。

如果不是她想着避開三皇子裝病,慧娘怎麼又可能獨自前往?又怎麼可能遭遇這事?

“好了,四姐姐,沒事了。”慧娘反過來安慰靜娘。

靜娘沒再說什麼,只是再次緊緊握了慧孃的手。

慧娘對她笑笑。

有丫頭進來請二人出去吃飯,但慧娘卻道,“我想躺一下,一會兒再吃點心好了。”

“五妹妹,你是不是病了?”靜娘禁不住滿是擔心。

“可能是累了。”慧娘搖搖頭。

事實證明,靜孃的話真說準了,晚上的時候,慧娘就發起了燒。

李氏急壞了,一面打發人去請大夫,一面親自去了慧娘屋裡照顧。

靜娘住的地方離慧孃的不遠,自然也得了消息,也去了慧娘處。

肖志成很晚纔回來,聽說了也過去探望慧娘。

一來二往間,自然驚動了德娘那姑娘。

“五姐姐,你這是怎麼了?去了一趟宮裡就能弄成這樣?還有……怎麼傍晚時你沒和大姐姐一起回來,可大姐姐卻將你帶給我的點心帶回來?吃飯時找你,四姐姐說是累了,卻沒想到你竟是病了……”

德娘這姑娘噼裡啪啦的說着,並沒注意一邊肖志成那深沉的臉色,極其擰起的眉。

“好了好了,讓你五姐姐休息吧。”李氏看了丈夫一眼,趕緊打斷這姑娘的話。

她並沒想瞞着丈夫,只是還沒時間說,沒想好怎麼說?

哎……

看來貞兒這段時間又休想回孃家了。

牀上正由翹兒喂藥的慧娘則是輕輕垂眸。

其實,這場病來的挺是時候的,因有些事情會將會更徹底。

回來的路上,她反覆想了這件事,感覺吳家洲這般行事絕對不是單純的調戲她這麼簡單。

這不是前世,她除了一副還不錯的容貌,什麼也沒有。

如今的她,有母親有姐姐,手握技藝,開了鋪子,得了吳貴妃的眼,更因紫竹鹽之事爲當今天子所知。

——所以,吳家洲可能有更深層的目的,那就是迫她嫁給他,人財兩得。

前些日子,因肖記開張之事,她曾經去過吳家,當然避開了吳家洲,但有一個人卻避不開,正是寧平侯夫人彭氏。

那次感覺彭氏對她格外的親切熱情,她還覺得有些猜不透呢,如今想來,彭氏應該是起了讓她做媳婦的心思。

只是嫁給吳家洲嗎?她還不如根本沒有重生這一世……

……

夜深人靜之時,衆人都已入睡,但有一對夫妻卻還相對而坐——

“……我沒想瞞你,只是還沒空和你說。”李氏將事情經過將給丈夫後,又道。

肖志成聽完點點頭,他自然相信妻子,然後又肅然道,“明日我就去找吳淵,讓他好好教教這個兒子。”

“老爺,千萬不要這樣!”李氏趕緊道,“我想慧姐兒那丫頭之所以什麼也不說,就是不想兩家鬧的不好,不想貞兒難做。”

“她難做?她有什麼難做的?後宅女子,不琢磨着相夫教子,每日總想着鑽營這一套,閨中學的東西全部忘了。”提起貞娘,肖志成更氣憤。

李氏趕緊道,“老爺放心,我會好好教貞兒的!”

“告訴她,等她改好了再回來!”肖志成又道。

就知道會這樣,李氏在心頭嘆口氣。

“還有,告訴她透個信過去,慧姐兒雖無父無兄,但由我這個做伯父的,定會幫她找一個清白厚道的夫婿,而且絕不會認她被人欺負。”之後肖志成又道。

李氏一愣,“你的意思是吳家想……”

“當然是!”肖志成點頭。

“要真是那樣的確是該和貞兒好好說說,吳家這個小兒子聽說是個不成器的。”李氏聽了也蹙眉。

肖志成聽了沒說話,只是冷哼一聲。

“老爺,你……你明日還去找寧平侯嗎……”接着李氏又小心的問。

肖志成看妻子一眼,沉吟了一下道,“算了,既然慧姐兒這孩子不願將事情鬧大,我也就不摻合,但你要保證將我說的話給貞兒帶到。”

李氏聽了鬆了口氣,趕緊連口應下。

“只是委屈慧姐兒這丫頭了。”稍後肖志成又嘆一聲。

“是啊。”李氏笑,“老爺剛纔不是說了,會給她找一個清白厚道的夫婿,就這樣補償她吧。”

肖志成點點頭,忽然又問,“你那日說這丫頭對歐陽燁並無意思?”

“嗯,應該是,想來是還不開竅。”李氏道。

“我倒覺得這丫頭是個心思靈慧、行事機敏妥當的,不然今日這事也就陷進去了。”肖志成這次卻搖頭。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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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梆梆梆——”

這時外面傳來三更的鼓聲。

“我伺候你洗漱休息吧,明日還要早起呢。”李氏打住了話題。

“嗯,”肖志成點點頭,起身卻又看向李氏,“對了,過了熙姐兒滿月,你就和四弟二弟妹他們啓程回老家吧,眼見着也中秋了。”

肖熙,正是肖志成爲楊氏新生的女兒起的名字!

“那你呢?”李氏一愣。

“我走不開,過年再回去!”肖志成又道。

李氏聽了也就沒再多說,只是在心裡嘆了口氣。

婆母又要不高興了……

“還有,多給靜兒帶些東西,中秋過完後就別帶她回來了,讓她先在老家陪母親。”接着肖志成又道。

“這……”李氏再一愣。

“明白我的意思嗎?”肖志成看向妻子。

李氏和他對是片刻,終於點了點頭。

她當然明白,丈夫這是想讓靜兒避一避,只是……只是她捨不得女兒罷了。

肖志成自然知道妻子的心思,拍了拍她的手,權當慰藉……

……

“五妹妹,看看貴妃娘娘賞得這兩匹軟煙羅喜不喜歡?”貞娘一邊讓丫頭展開手中輕柔的水綠色布料,一邊看向牀上的慧娘。

“喜歡,大姐姐代我謝謝貴妃娘娘!”牀上的慧娘有些臉色蒼白,但看起來精神還不錯。

“這貴妃娘娘對五姐姐真好。”坐在慧娘身側的的德娘語氣有些酸。

“羨慕你五姐姐做什麼?也爭點氣去學些有用的技藝。”貞娘搶白德娘,

德娘撅嘴。

“說這些麼多幹嘛,我們也跟着沾光就好,這料子可是做好多幾條裙子了。”一邊的靜娘則笑道。

“是啊是啊……”德娘聽了立刻也笑了,“五姐姐,我也要一件裙子好不好?”

“好!”慧娘點頭。

“好了好了,我還帶了一些首飾來,二嬸和表姨她們正挑呢。”接着貞娘又道。

表姨是指小顧氏!

“大姐姐怎麼不早說?”一聽這個,德娘急了,拉起靜娘就出了門。

“怎麼樣?”等屋子裡只剩兩人時,貞娘坐在慧娘牀邊,問她道。

“大姐姐,放心,沒事了。”慧娘趕緊道。

已經六七天了,要是她再病着,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重生後,她的身體好了許多,一些小小的病痛根本就奈何不了她,只要吃兩劑湯藥就過了。

這次,她當然不希望自己儘快好起來,所以每次喝藥時都偷偷倒掉一些,開始多半,然後遞減,所以給人一種康復的很慢的感覺,卻並不惹人懷疑。

這苦肉計效果還是相當不錯的——

大伯父關心、李氏慈愛、靜娘心疼……最重要的還是聽說吳家已經給吳家洲物色了一門親事。

聽了慧孃的話,貞娘點點頭,然後又道,“說實話,五妹妹,其實姐姐挺想和你長久相處的,姐姐喜歡你這性子,只不過……哎……”

衡量歐陽燁與小叔吳家洲,她還是希望慧娘能嫁給小叔。

在吳家這樣的大家族裡,關係錯綜複雜,她又事事想着當先,找個助力是很有必要的。

只可惜這小叔也太不爭氣,將事情鬧成這樣……

“大姐姐,我們是姐妹呀,怎麼就不能長久相處了?”慧娘假裝聽不懂她話裡的深意,滿是無辜的問道。

“呃……”貞娘一愣,笑了,“當然能,是姐姐口誤,說錯了。”

慧娘聽了也笑笑。

“對了,大姐姐,上次吳貴妃和我要的那兩個香方你帶給她吧。”之後慧娘又道。

一聽這個,貞娘自然高興。

慧娘招手讓夢兒進來,從箱籠裡拿了那兩個香方給了貞娘。

這位貴妃娘娘頗有些真性情,賞賜了許多東西了,雖這些並不能彌補什麼,但有份心也不錯了……

又坐了一會兒後,貞娘看天色不早,便急匆匆的走了。

貞娘今日來當然是揹着大伯父的,只怕大伯父提前回來,所以才走的這般匆忙。

又過了幾日,慧娘徹底的好了起來,而八月初三這日也到了。

八月初三正是楊氏生的女兒熙姐兒滿月,這一日,賓客盈滿,高朋滿座。

慧娘懶得去外面應酬,所以乾脆又裝虛弱,躺在牀上躲清閒。

“姑娘,您不出去看看嘛?三皇子帶了一個綠眼睛的公子過來,不過那公子卻很怕生,一直呆着都不動。”

正當她一邊看書一邊吃橘子時,夢兒進來了,走近她身邊低聲對他道

斛素凌?!

慧娘一愣,看向夢兒。

夢兒卻錯解了慧孃的意思,以爲是慧娘反感她亂看亂評論客人,趕緊道,“人們都去池子那邊賞荷了,只有他還坐在大太陽底下,也不和人說話,惹得衆人都看他。”

慧娘對夢兒笑笑,表示並未怪她。

夢兒這才鬆了口氣,出去了。

夢兒出去後,慧娘又躺了一會兒便起來了。

還是出去看看吧,那孩子肯定是來找她,她不忍心讓他一個人傻坐着。

再說,也許這是最後一次見面,因過幾日她回去,可能就再也不會踏足上京這地方。

是非之地,還是要儘量遠離!

慧娘並未叫夢兒,而是叫了翹兒,然後主僕兩個往花園而去。

大伯父崇尚節儉,所以花園裡並未載種什麼名貴花草,更沒什麼假山異石,唯一的一點,就是讓人挖了一個很大的池塘,裡面種滿蓮花。

到了仲夏,接天蓮葉,映日荷花,倒也是一番勝景。

遠遠就見荷塘四有許多人——

男眷由四堂兄肖杉領着,在東南角那邊,慧娘依稀辨出那被衆人簇擁着、身着紫色衣衫的正是三皇子薛林。

而女眷這邊則由靜娘領着,在西北邊,遠一點,但慧娘還是看清了德娘吳倩娘以及另外幾個熟悉的閨秀的身影。

但又一個人,卻與衆人格格不入,獨自坐在花園的一處石凳下,正垂頭摳着手指。

“這裡不熱嗎?”

對於有人走進,斛素凌並未理,不過等這個聲音響起的時候,他立刻擡起頭,臉上的失落瞬間被欣喜所代替,“肖家姐姐……”

“我們去那邊吧。”慧娘指指一邊的涼亭。

斛素凌乖巧的點點頭。

“姐姐,你、怎麼剛剛沒出來?”一坐下,斛素凌就問慧娘。

“天太熱了。”慧娘則笑笑。

“我等了、姐姐很久呢。”斛素凌綠色眼眸中閃過一絲……幽怨。

“我哪裡知道你來?”慧娘笑道。

“姐姐,我、昨日學了行圍佈陣,很好玩,我很喜歡,老師、還說我做的好呢。”之後斛素凌則說起他學習的事。

“是嗎?”慧娘自然也替他歡欣。

“當然!”斛素凌點頭,“姐姐,如今、我可以出宮了,不如,我們明日、再見一面,我演示給你看。”

慧娘聽了卻是一愣,搖頭,“這不行!”

“爲什麼?”

“一,我是女子,不能隨便出入;二,我們這樣見面也不合適。”

“不合適?”

“是啊,我們都大了,我過了年就十三歲了,而你也十二歲了,應該守些男女大防了,你下次也不要送東西了,這也不好。”

一股腦都說出來,但看着眼前男孩那茫然無措的神情,慧娘又禁不住懊惱。

想來也是沒人教過他這些,自己說這些對他來說有些沉重難懂了。

“好了,今年就算了,從明年開始吧。”所以慧娘又道。

反正以後見面的機會渺茫……

男孩聞言又高興了,繼續和慧娘說他學習的事。

慧娘則一邊認真傾聽,一邊毫不吝嗇的給予他讚揚與鼓勵。

希望他有個美好的未來吧!

後來看賞荷的那些人散了,慧娘也就悄悄回去了。

臨行前,男孩又送了她一件小東西,又是彩繪泥人。

這次的泥人身着玉色披風,手持鮮花,正是初見時她的形象!

看着那泥人,慧娘微微猶豫了一下,還是收下了。

最後一件!

……

過完熙姐兒的滿月後,李氏就領着衆人收拾行裝,然後在八月初七這日踏上了行程。

這次回眉山人員特別齊,大小顧氏,顧青中,嫺娘,簡嬌兒,再加德娘肖志水父女,以及慧娘,另外就是李氏和靜娘母女。

對於靜娘要在眉山鎮住下這一事,慧娘和德娘都很興奮,慧娘和靜娘約好了一起繼續做那線香,而德娘則和靜娘說好了去附近幾個地方玩。

另外,還有一個人對靜娘住下也是十分高興,正是表哥顧青中。

這人,不斷的製造機會和靜娘說話,但每次都被德娘嗆一臉血。

旅途因這些,變得輕鬆歡快,幾天的馬車生涯也似乎在一眨眼就結束了,八月十三這日的中午,衆人到了眉山肖家。

時值中秋,又逢這許多人回來,肖家自然一片熱鬧。

對於大兒子未跟了回來這一點,肖老夫人自然很不高興,李氏趕緊說起楊氏新生的女兒熙姐兒和快要過門的媳婦陸晶晶,而肖志水則趕緊說起肖記的開張,最後靜娘又說自己中秋以後也不回去要住下來的事,總算將肖老夫人那滿腔的怨懟壓下去了。

李氏見了,禁不住舒了口氣。

“五丫頭呢?怎麼沒見?”說起得了御賜鋪名的肖記,自然少不了慧娘,肖老夫人這時才發現慧娘不在。

“前些日子慧姐兒感了風寒,這舟車勞頓的又反覆了,先回去歇了,說一會兒再過來給您請安。”李氏道。

昨晚上住店時,慧娘說頭疼,喝了兩幅藥也不大管用,剛剛到家時看她懨懨的沒精神,她就先讓她回屋了。

“可憐見的,”肖老夫人嘆口氣,然後又道,“我也坐了一上午了,正好走動走動,走吧,老大媳婦,過去跟我看看她。”

呃……

衆人聽了都一愣。

“怎麼了?”肖老夫人見了則不滿的看向衆人。

“沒事沒事,來,我扶您!”李氏趕緊道。

肖老夫人在李氏和鄔嬤嬤的攙扶下往三房去了,顧氏跟在後面,只不過顧氏的臉色並不好看,低垂的眼眸中更是難掩嫉恨。

“娘,我先回屋了。”偏偏那站在一側的嫺娘還上前對她道。

她立刻瞪了女兒一眼。

嫺娘被她瞪得一陣瑟縮,垂下頭。

顧氏見了則是又氣恨又無奈。

離家一年多的女兒,回來之後只得了祖母兩句淡淡的問候,不就是因婚事沒給家裡長臉嗎?

都是一幫勢利之極的人!

顧氏恨恨的想。

“……既然都好,怎麼就病了?而且還一病這麼多日?”寧氏蹙眉看着倚在牀頭和自己說話的女兒。

“娘,我要是不病,有機會和您多說嗎?不早就去了伯祖母那裡請安了。”慧娘打趣着,顧左右而言他。

生病的事自然瞞不了母親,但是生病的原因必須要瞞着母親。

“你呀。”寧氏戳一下女兒的額頭。

又說了兩句,慧娘就問起了姐姐。

“前日我和你四嬸纔過去看過,產期在中秋前後,不過情形似乎不太好,說是孩子太大。”說起大女兒,寧氏卻頗爲憂心。

慧娘聽了則是心裡一沉,“那姐夫怎麼說?有沒有請白姑姑?”

白姑姑是這裡遠近有名的收生婆,專門接不好生的胎兒,手藝很不錯。

“初五那會兒你姐夫就將那白姑姑請過去了。”說起這個,寧氏似乎輕鬆滿意了些。

“哦,這麼早。”聽罷,慧娘笑了,點點頭。

白姑姑雖手藝不錯,但十分難請,而且出診費極高,看來孫建章對姐姐很在意呢。

寧氏又想說什麼,但董媽媽卻忽然急匆匆的掀簾進來。

“怎麼了?”寧氏驚異的問。

董媽媽可是相當沉穩的。

“老太太、領了大太太幾人親自過來看姑娘……”因路走得急,董媽媽有些喘。

“啊?”寧氏聽了一驚,趕緊站起來,吩咐董媽媽還有那幫慧娘端了糖水進屋的橘紅,“快點,跟我去迎!”

“娘,您別急,伯祖母既然親自過來,就不會挑剔您。”慧娘趕緊道。

“那也就是說我不用去迎了。”寧氏聽了轉頭問女兒。

“當然不是,我只是說……說您不用緊張。”慧娘聽了,禁不住一陣無奈。

自己這個母親呀!

寧氏聽了還要去迎,也就沒再多說,領了董媽媽和橘紅出門了。

她們走後,慧娘也起身,但她剛剛穿上鞋子,肖老夫人等人就進屋來。

“伯祖母……”慧娘要行禮。

“好了,既然不痛快,這麼多虛禮幹嘛。”卻被肖老夫人一把拉住。

慧娘自然從善如流。

“五丫頭氣色不好,回頭你讓人去庫房那邊拿些補品燉給她,順便你也吃一些,不然天冷了又咳個沒完沒了了。”一衆人坐下來後,肖老夫人則吩咐寧氏。

慧娘見了禁不住暗暗勾勾脣角。

這叫不叫母憑女貴?

看一眼那受寵若驚又歡喜的趕緊應了的母親,慧娘不由滿心複雜。

只可惜前世自己除了惹事外,沒給母親贏過一點尊敬與榮耀。

“伯祖母,說到補品,我也送您一些,不過卻是借花獻佛,都是上京時貴妃娘娘賞的,大伯母都讓我帶回來了,回頭我讓娘給您拿過去,您看看合不合用?”之後慧娘又看向肖老夫人。

母親喜歡,她當然更致力於……

“宮裡的,當然都是好東西!”聽了慧孃的話,肖老夫人雖竭力控制着,但臉上還是露出掩不住的歡喜。

“宮裡的?什麼好東西?”一邊的段氏聽了,也趕緊插嘴。

“四嬸,每房都有份,大伯母已經幫我分好了。”慧娘趕緊道,邊說着還感激的看一眼李氏。

大伯母是真不錯,東西一點也沒貪,全部讓她帶回來了。

“是嗎,當然好。”段氏聽了立刻高興的道。

慧娘也笑,目光掠過站在一邊笑得一臉勉強的顧氏。

肖老夫人又坐了一下,就有人過來秉,說本家幾個太太過來了,肖老夫人便又領了衆人回去了。

接下來的兩日,慧孃的計劃是養精蓄銳,然後再去看姐姐。

哎,這苦肉計她也付出了代價,那就是身體明顯虛弱,再加上長途跋涉,總感覺疲憊。

沒想到的是到了第二日下午,姐姐的貼身婆子江媽媽就匆匆而來。

“什麼,突然發作?難產?”聽了江媽媽的秉,寧氏立刻身體一軟……

……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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