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接親的是霍究領着靳宵杜嘉等一衆世家子弟,拓跋人與赫連人的婚俗不同,王族的禮數更爲繁瑣。
沈羲對這一切深感陌生,自然不敢掉以輕心,不過好在賀蘭諄已於昨日下晌着人送來紙箋,提點她一些該注意的事項,心裡也不至於全無章程。
所有的喧鬧在她踏入世子妃的駕輦時有了短暫止歇。
鹿鳴坊裡鑼鼓開道,淨水潑街,一路紅妝走向皇城東面的燕王府。
沿途不知多少人圍觀,歡笑聲透過鼓樂間隙傳進寬敞輦室。
這是大周迄今最爲盛大的貴族婚禮,包括宗室在內。
喜輦到達端禮門,迎親的司儀官率着一衆王府與禮部官員在此迎候。
喜帕因是大紅薄紗製成,因此並不多麼阻礙視物。
輦內先聽禮部先宣讀第一道聖旨,贊唱燕王府功德。
然後至門內,新婦下轎,身着紫繡掌宮禮服的賀蘭諄擡步上前,與喜帕之下的她凝視剎那,而後揚脣撩起袍來,率衆深揖:“恭迎世子妃駕!”
餘者衆人同聲山呼,寬闊的端禮門內廣場,烏壓壓全都是人。
沈羲也衝他抿脣笑了笑,而後伸手搭在他臂上,由禮官與喜娘們簇擁着往南華殿去。
這一路走得沉穩而慎重,從端禮門至南華殿鋪滿長長紅氈。
蕭淮穿着繡着銀龍的玄色禮服立在階下等候,遠遠地望見他的新娘在王府掌宮一衆人的伴隨下華貴而儀態萬方地走來。
走向他。
“緩緩。”
他低喚了一聲,從賀蘭諄這裡穩穩接過她的手。
禮官讀第二道聖旨,高唱聖上賀辭。
到第三道的時候,新人已置身禮堂,頒金冊,賜冠服,滿殿威嚴肅穆,反倒沒有了那些俗氣的喝彩。
畢竟四十八道程序……
進入昭陽宮的時候沈羲已快累癱。
沒了外人,蕭淮將她抱到牀上坐着,溫柔得簡直要把她融化:“先躺會兒,餓了就先吃點東西,我還要出去應酬應酬。”
她也就不跟他客氣了,指指頭上:“得先給我取了這個。”
他笑着,喜秤也不去拿了,徒手將她喜帕揭開,順勢往她脣上肆意吻了一會兒,才微喘着將她鳳冠取下。
“先歇着養養精神,呆會兒還有你累的。”
他抱着她在她耳邊輕喃。
沈羲耳根立時就紅了。
他又沒忍住,含着她珍珠也似的耳垂吮了半刻才鬆開。
“真是恨不能立刻吃了你。”
他深呼吸一口站起來。
珍珠她們進來時沈羲已面紅耳臊,好在他們倆感情好彼此心裡都有數,這裡便笑嘻嘻地沒事人一樣侍候着她寬衣梳洗起來。
蕭淮出了宮門,宴廳裡已開宴,他在門口站了站,卻是又往偏殿走去。
“賀蘭呢?”
賀蘭諄今夜負責所有宴客事宜,聽到蕭淮這裡有請,便就交了給霍究他們,到了偏殿。
這裡卻是另置了桌席面,席面只擺了兩副碗筷。
蕭淮坐在側首,扶杯望着他。
“外頭那麼多客人不去陪,這又是唱的哪出?”他略停了會兒,走過來道。
蕭淮給他斟了酒:“喝兩杯。”
賀蘭諄扭頭看他。
他說道:“別這麼看我,就算要下毒給你,我也不會選在我們的大婚之夜。”
說完他斂去謔意,眼裡寫滿認真:“我知道你曾經也恨不得殺了我。多謝你能讓我活到今日,也多謝你能做我的司禮官,我敬你。”
賀蘭涼涼望着他把酒喝了:“我怎麼嗅到點黃鼠狼給雞拜年的味道?”
蕭淮笑了下,繼續給自己滿上。
“我知道王爺雖然沒有正式收養你們,但王府的一切仍有你們的一份。
“雖然我依然覺得你的存在很扎心,很扎眼,一看到你就恨不能把她藏起來不讓你看見,可是誰讓你也是她在乎的人呢?何況燕王府也不能倒。”
賀蘭諄目光變得安靜。
“還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蕭淮又說道:“緩緩不是沈家的孩子,她依舊是張家的小姐,我想將來讓她認祖歸宗。
“她雖然從來沒有跟我提過,但是我知道她一直渴望着。而這件事,到時恐怕你這個大秦世子也需要出一份力。
“看在我們眼光這麼有默契的份上,敬你酒也應該。”
賀蘭諄沒理會他的戲謔,眉頭跳了跳:“她仍是赫連人?!”
蕭淮點頭,說道:“她是張煜的孫女。詳情日後讓她自己跟你說。”
賀蘭諄神色變幻不停,最終才握了握五指:“難怪了,這麼說來,周黔之所以會咬定韓頓,是因爲知道她的血統。”
畢竟只有純血統的赫連後裔,纔是他們可以徹底相信的人。
垂頭沉思了半晌,他擡起頭,忽而幽幽望着他:“如果你是我,你會怎麼辦?”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蕭淮卻似聽懂了,他靜默片刻道:“我不會放棄。我絕不會放棄。”
他完全沒有辦法忍受愛上一個人甚至險些擁有,最後卻要看她與別人在一起。
他沒有這麼大方與大度。
愛是自私的,就如同他曾經那麼崇拜着他的父親,在他傷害過衛家之後,他能立刻劃出界線。
賀蘭諄也沉默,隨後他揚脣笑笑,說道:“你從小到大就是這樣呆。”
蕭淮沒吭聲。
他又說道:“我其實也沒有你們想象的那麼高尚,我也不是沒有想過掠奪,而且也曾經嘗試……
“可是誰讓你心裡從來都這麼磊落呢?
“你即便是吃醋吃到要殺人,也沒有真做出過什麼不光明的舉動,我去找你打架,你知道我是徐靖也不曾真的下殺手。
“我在碼頭上,你不來我也不見得會死。
“你若是真不肯她記着我,利用權力做點什麼也是可以的,更不必費心思去替我守墳園。
“我有時候真希望你能失控做出些什麼,不要該死的這麼有傲骨,這樣我就能明正言順讓她對你死心,但偏生沒有。”
說到這裡他又勾脣:“你說,你這麼呆,我哪裡還好意思使什麼手段?”
論心計,他自認是不會亞於他的。
若只以搶奪爲目的,他何曾就一定輸?
但偏生他們都有一樣的傲氣與傲骨,都不肯做那讓人不齒的行爲。
蕭淮扶着杯子瞥過去:“嘴這麼損,將來恐怕沒人要。”
他這是呆麼?他只是純情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