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宋嬤嬤開口,聲音有些嘶啞。第二四一章難題(轉載)

“嬤嬤,”辛婦好應聲道。

兩人對面而立,跟隨的丫頭直在左近,並未上前打擾。

人前不好說話,但是顯然兩人想單獨在一處說話,卻是不可能的。宋嬤嬤看着辛婦好,心中一酸。辛婦好應該已經知道了,那樣好的一個機會,又有人願意做替死鬼,絕不會牽涉到她們身上,可那個人卻半途而廢。那個人來警告過她了,讓她們退而求其次,甚至完全滅了那個打算。這件事,那人自然也已經和辛婦好說過了。那個人改了主意,她們就沒了依仗和助力,一切只能靠自己。

“姑娘身子不好,天氣涼了,北邊的風就要刮過來了,這天就要冷下來,姑娘還是多在屋子裡將養。四爺和奶奶定會照顧周到,姑娘什麼都不用思慮,自然就好了。”宋嬤嬤緩緩對辛婦好說道。

她不在身邊,以荀卿染的心機和現在的人脈,辛婦好如果有什麼舉動,肯定不能成功,反而被人抓住把柄。她要告訴辛婦好,老老實實地待在馨蘭院,不要惹事上身。以她對齊家人的瞭解,京城中接到荀卿染懷孕的消息後,肯定會有所動作。她們只需要靜觀其變就行。當然,如果她能夠留在府裡,相機行事,那自然是更好,只可惜沒有這個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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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嬤嬤的話我記住了,嬤嬤保重。”

不用人催,宋嬤嬤也知道不好和辛婦好多說什麼,兩人便各自走開。

“宋嬤嬤說話可真好玩,什麼北邊刮來的風,不就是北風嗎?”銀鈴和金鈴小聲笑道。

辛婦好扭過臉,瞪了兩人一眼,兩人馬上就不作聲了。

…………

主院 上房,

“……已經送了宋嬤嬤去地藏庵,”寶珠笑着稟報道,“奶奶沒聽見,方纔宋嬤嬤和辛姑娘說話,可是好玩那。宋嬤嬤囑咐辛姑娘,說是北邊的風就要刮來了,讓辛姑娘多待在屋子裡,不要多想,一切自然就都好了。”

荀卿染笑着掃了齊攸一眼,“北邊的風,呵呵。”

“不就是北風嗎?”齊攸已經將要寫的信都寫好了,“天氣要涼了,你又有身孕,得早點把暖閣收拾出來。”

“現在纔是什麼時候,還早着那。”荀卿染道。

就聽得窗子啪啪作響,荀卿染擡頭一看,原來是雪團不知從哪裡飛了回來。荀卿染忙吩咐人打開一扇窗子,將雪團放進來。雪團扇了下翅膀,落在荀卿染身邊,桌案上信箋紛紛落飛落在地上。

荀卿染撫摸着雪團的羽毛。

“又長大了一些。”荀卿染道。

“奴才和奶奶說件怪異的事。”許嬤嬤看着雪團,笑道。

“什麼事?”荀卿染問。

“不知四爺和奶奶注意到沒有,咱們這府裡,近來可是安靜了不少。各院都說,原本還有野貓進進出出的,現在卻都沒了,更怪的是,連耗子都絕跡了。奴才細問了,卻是從雪團來了之後才如此的。奴才就想,難道這是雪團的功勞?”

荀卿染囧了,雪團還能拿耗子嗎。

“每天可是一頓不少地喂,難道還自己抓獵物當零嘴吃?”荀卿染不由得仔細去看雪團。

雪團滿不在乎地趴在荀卿染身邊,扭着脖子,用嘴巴整理羽毛。

“它還不至於吃老鼠。不過海東青說到底,也是鷹,在野外是什麼都吃的。野貓老鼠聽見它的叫聲,早就被嚇跑了。”齊攸道。

荀卿染想了想,雪團一直是散養,儼然把整個總督府都當作領地,每天巡視一遍,也無怪乎那些野貓耗子望風而逃。想不到雪團還有這個妙用,荀卿染自然更加寶貝雪團。

荀卿染懷孕的消息不脛而走,這些天來總督府拜訪給荀卿染道喜的人絡繹不絕。

也不知是體質的緣故,還是呂太醫配置的藥膳的功勞,荀卿染害喜的情況並不明顯,只是比從前睡的多了一些。

“……夫人一看就是有福氣的。”方三奶奶嘖嘖稱讚,“我生我家宋哥兒的時候,也是這樣。再看夫人的面相,身形,這一胎肯定一舉得男。”

“就借三奶奶吉言吧。”荀卿染笑道。

“是啊,一看夫人就是宜男之相。”孫夫人也陪笑道。

各府的夫人來拜訪,送了好些的補品,有生育過的,少不得說些經驗禁忌,不過有一點,大家是衆口一詞,都說荀卿染這一胎肯定是兒子。

荀卿染只是笑笑,自然是隻當作吉祥話來聽,重男輕女是這個年代的時代特色。

齊婉容也來看望荀卿染。

“四嫂有了身孕,可喜可賀,我家大爺說,四哥心情好,屬下們都跟着受益。”說了一會話,就看着荀卿染的肚子,神色頗有些羨慕。

“五妹妹別急,你成親的日子比我還短那。”荀卿染笑道。

“四嫂又打趣我。”齊婉容紅了臉,“四嫂,辛婦好……”

“哦?五妹妹要說什麼?”荀卿染擡頭問。

“沒什麼。”齊婉容搖了搖頭,“這兩次來都沒看到她,隨便問問。”

“天氣見涼,她似乎怕冷,很少出門。”荀卿染道。

“太過嬌氣了些。”齊婉容有些不屑地撇了撇嘴。那天馮登科聽了她對辛婦好身份的猜測,就讓她多和辛婦好接近,好好結交,說是齊攸肯接辛婦好入府,看樣子又不打算收用,那麼肯定另有用意。很可能永和王爺的後人要獲赦。畢竟齊攸作爲皇帝身邊的人,耳目最爲靈通,對皇帝心意的也更能領會。齊婉容卻並不這麼認爲。辛婦好現在寄人籬下,就算將來獲赦,她那一家子人早都沒了,一個女子,在泥潭裡打滾了這幾年,前途有限的很。她可沒有必要去討好這樣一個人,何況她本就看辛婦好不順眼。

…………

十月裡,突然下了一場雨,後來就轉成冰屑,砸在窗戶上噼啪作響,天氣因此突然冷下來。總督府內主院,許嬤嬤正帶着人佈置暖閣,打算過幾天就搬過去。荀卿染坐在上房臨窗的大炕上,懷裡抱着手爐,正看着窗外出神。

“想什麼那,呆呆的。”齊攸辦完了差事回來了。

“四爺回來了。”荀卿染回過神,就要起身服侍齊攸。

“你坐着吧。”齊攸從外面近來,怕身上帶的冷氣凍到荀卿染,就自己脫了大衣裳,又用熱水洗了手,這才坐到荀卿染身邊。

“怎麼還是這麼瘦。”齊攸伸手摸了摸荀卿染的肚子,馬上接到白眼一枚。

“這才一個多月,可不就是這樣。”荀卿染嗔道。想要做父親,也不用心急成這樣。

“四爺,我有些擔心。”荀卿染有些怏怏地說道。

“擔心什麼?”齊攸忙問,方纔荀卿染髮呆,難道是有什麼爲難的事。

“自我懷孕,所有來看我的人,還有府裡的人,但凡開口,不是說一定是男胎,就是早早地說小少爺如何人如何。京城裡老太太、老爺和太太,只怕也只盼着男孫。可是……”誰能保證她一定生男孩。

“原來是擔心這個。”齊攸倒是放心了,覺得這不是什麼嚴重的問題。

“四爺是不是也盼着是個兒子?”荀卿染試探問道。

齊攸摸了摸下巴,“其實,這個問題,我還沒想過。”

他說的是實話。對於男孩女孩這個問題他真的沒想過,只知道要做父親了,很是高興。現在荀卿染提出來,齊攸不是個會信口開河的人,因此他在思考。

“我當然是想要兒子的。”思索半晌,齊攸道。

果然還是重男輕女,荀卿染垂下眼簾。

“兒子,很好養,從小教他讀書識字,大一點我會教他武藝,再大一點就帶着他一起去打獵,以後同朝爲官。女兒,”齊攸沉吟,“女兒該怎麼養?”

齊攸似乎被自己問住了,木了一張臉。

說到兒子就那麼多的計劃,說到女兒就不知道怎麼養了。

“是女兒,自然是你這做母親來養。”齊攸豁然開朗,這不是難題,荀卿染應該會養女兒的。

“是兒子你就要,女兒你就不要了嗎?”荀卿染推開齊攸,質問道。

他根本不是那個意思啊,齊攸覺得自己被冤枉了,“怎麼會?”

“怎麼不會?說到兒子,四爺什麼都是想好了的,可是女兒,四爺卻什麼都說不出來,這還不是隻要兒子,不要女兒?”

“我怎麼會不要女兒?”齊攸道,女兒,一定很像荀卿染吧,看着小小的卿染一點點長大,

想想都是件很美好的事情。

齊攸看着荀卿染,不由得嘴角漾起一絲笑意,生個女兒也不錯。

“卿染。”齊攸伸手去拉荀卿染,卻被荀卿染摔開。

齊攸心中一動,荀卿染不只是擔心他不喜歡女兒,更是擔心如果生了女兒,京城府裡那邊的看法。齊府這一代,子孫並不興旺。

“只要你生的,兒子,女兒我一樣喜歡的。”齊攸道,“你不要多想,也不必在意其他人的想法,一切都有我。”

荀卿染望着齊攸,一時倒有些怔住了。對於肚子裡還未成型的孩子,齊攸一直和她一樣,叫做寶寶,沒有提過性別。可她還是想進一步確定,如果她生了女兒,齊攸也能一樣喜歡。結果齊攸更超出了她的期望值,想到了“其他人”的想法,讓她安心。

荀卿染撲哧一笑,伸手去摸齊攸的下巴。 齊攸短短的胡茬有些扎手,摸上去感覺非常好,是荀卿染的愛好之一。

齊攸握住荀卿染搗亂的手,將敬卿攬入懷中。

荀卿染順勢躺在齊攸的膝頭。

“四爺咱們可說好了,若是我生了女兒,四爺要疼愛她,保護她,也不準別人不喜歡她。”

“一定。”齊攸道。他的孩子,他當然會疼愛保護,這還需要問嗎。女人的心思和男人實在太不一樣了。荀卿染以前也不是這們,果然如呂太醫所說,懷有身孕的女子,因爲身體不適,情緒會不穩定,一定要好言好語地哄着,不然會影響到肚子裡的孩子。

荀卿染舒了口氣,其實她並不擔憂齊攸不喜歡女兒,她現在考慮的是另外一件事。

一般情況下,世家大族的小孩子,多是在下人的陪伴長大,與父母的相處講究合乎禮儀,男孩子和父親的接觸還多一些,女孩子卻幾乎和父親隔絕。

荀卿染記得所看的書中說過,母親因爲經歷了十月懷胎和一朝分娩,對子女的愛是深切的,但是男人卻沒有經歷這些,他們對子女的愛,是要在親手撫育子女的過程中慢慢培養起來。她想讓自己的孩子的童年更加完整,獲得父母更多的陪伴。

“京城也該接到咱們的信了。”荀卿染道,有些昏昏欲睡。

“嗯。”齊攸嗯了一聲,見荀卿染合上了眼睛,不再說話,也就不再吭聲,任由荀卿染躺在他膝上,另拿了卷宗看起來。

……

“知道是怎麼回事嗎?”荀卿染問身邊的許嬤嬤。

她剛帶人清理了庫房,正在回主院的路上,就聽說驪院兩個小廝被黃芩帶人綁了出去。

“……是到了平西鎮從軍營中調上來的兩個鍘草的小廝,平時聽說也是本份的,不知怎地兩個突然鬥在一起,丹蔘稟報了四爺,四爺就讓黃芩將人綁了,說是要軍法處理。”許嬤嬤道。

“哦,是這麼回事。”荀卿染點了點頭。

“奶奶小心腳下。”許嬤嬤道。

荀卿染看着一左一右扶着她的桔梗和麥芽,有些無語,現在,她每天聽到的最多的話,就是奶奶小心些。她還能如何小心,不過是沒有一直悶在屋子裡,看她周圍這架勢,前面幾個丫頭開路,身邊兩個攙扶,許嬤嬤在旁監督,身後還跟着四五個丫頭,全都是小心翼翼的。

“給奶奶請安。”

迎面幾個小丫頭走過來,見了荀卿染,忙都讓到一側,屈膝請安。

荀卿染帶着人走過去,眼角餘光看到一個小丫頭手裡的東西有些眼熟。

“你手裡拿着什麼?”荀卿染停住腳,招手叫那小丫頭。

“回奶奶,是衣服。”小丫頭忙上前來回話。

荀卿染瞧了這小丫頭一眼,年紀不大,是個做粗使的,見了她似乎有些緊張。

麥芽把小丫頭手中的東西接過來,遞給荀卿染看。

“回奶奶,這衣服不是奴才偷的,是,奴才 幫着驪院養馬的大哥洗的,奴才知道錯了。”小丫頭撲通一聲跪到地上。

麥芽手中託着,正是在驪院第一次見到蠻子的時候,蠻子所穿的那套衣服,如今洗的乾乾淨淨,還漿過了,疊的平平整整,上面一塊青色的粗布補丁,顯然是新添的,針腳細密,荀卿染心中一動,故作漫不經心的將衣服翻開,又將原來的幾塊補丁看了看,就讓麥芽將衣服整理好,交還給那小丫頭。

“是驪院哪一個的,是你什麼人?”荀卿染問那小丫頭。

“回奶奶,那人叫蠻子,不是奴才什麼人,他人很好,幫過奴才,奴才……”

“想不到蠻子還很有人緣。”荀卿染笑道。

那小丫頭見荀卿染和顏悅色,並無一絲要懲罰她的意思,就放下心來,又聽荀卿染這樣說,臉唰地變的通紅。

“奶奶,京城來人了。”寶珠急匆匆地過來,向荀卿染稟報道。

荀卿染算了一下,從她們送信去京裡,府裡要派人過來,這個時候是該到了。

“來的是府裡的大總管旺財,帶了老爺的信來,正在前院書記和四爺說話。還有旺財嫂子也跟了來,在外面等着見奶奶。”寶珠一邊跟在荀卿染身邊往主院走,一邊繼續稟報,“……帶了滿滿一車的東西,說是吃的穿的用的都有,大都是給奶奶的。”

荀卿染回到主院上房坐定,就讓人叫了旺財家的進來。

“奴才給奶奶請安。”旺財媳婦堆了滿臉的笑,進來就給荀卿染請安。

“快起來,”荀卿染笑道,又讓人搬了小杌子來讓旺財家的坐下說話。

旺財家的謙讓了一回,纔敢在小杌子上坐了。

“老太太身子可好,老爺和太太……”荀卿染少不得先問了府中長輩的安好,旺財媳婦一一答了。

“……接到四爺和四奶奶的信,知道四奶奶有喜,老太太樂的合不擾嘴,飯量都增加了,二老爺素來話少,可那高興勁誰都瞧的出來。還有二太太,更是高興的直唸佛,又四處燒香還願,只盼着奶奶平平安安早日誕下麟兒。”旺財媳婦笑着說道。

又說起家裡其他的人。

“二奶奶上個月已經生了。說起來也巧,就是接到奶奶的信沒幾天。夜裡就疼起來,叫了穩婆來,直折騰了一夜又一天,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二爺都急得什麼似的,最後從宮裡請了接生嬤嬤,又折騰了一夜,天快亮的時候,才生了出來,是個白白胖胖的姐兒,老天保佑,母女平安。”

“平安就好,”荀卿染道,“可取了名字了?”

“老太太給取的名字,單名一個珏字。”

“意頭都是極好的。”

兩人又聊了一番家常。

“老太太、太太都記掛着奶奶。說是這裡畢竟不同京城裡,也沒個長輩在跟前,讓人懸心,要奶奶回去養胎,”說到這,旺財家的喘了口氣。

荀卿染眯着眼,神色不變。

“……又怕這路途顛簸,反而讓奶奶遭罪。因此太太特意選了兩個能幹的人,來服侍奶奶。” 荀卿染瞧了旺財家的一眼,旺財家的滿臉陪笑。

“人在哪,叫進來吧。”荀卿染吩咐道。

就有小丫頭出去,一會功夫領了兩個人進來。

兩個人上前來給荀卿染請安。

“這一個奶奶想必是見過的,是王勤家的,也是太太的陪房,太太生五爺的時候,都是她照看的。這個丫頭叫善喜,是太太院子裡的丫頭,經過太太經心調教的。”

荀卿染叫兩個人起身,這纔看清楚,那個年長的是團團的臉面,年紀在四十出頭,荀卿染對她有些印象,是在齊二夫人院子裡伺候,不過沒有張嬤嬤體面。那個叫善喜的丫頭,年紀在十四五歲,一直低着頭,只看見一頭烏溜溜的頭髮,身材十分窈窕。

“擡起頭來我看看。”荀卿染道。

善喜這才緩緩擡起頭來。

屋內伺候的幾個丫頭都不由得吸了一口氣。

“奴才給奶奶請安,這是太太給奶奶的一封信。”王勤家的陪笑,從懷中取出一封信,遞了過來。

麥芽走過去接了信,送到荀卿染跟前。

“你們這一路辛苦了,先下去歇息吃飯。”荀卿染道。

“奶奶,”王勤家的就欲上前,張嘴說話。

旺財家的聽了荀卿染的話,立刻從小杌子上站起來,似乎沒看到王勤家的舉動,“奶奶最是心疼奴才們,奴才們就先告退,隨時聽奶奶招呼。奶奶如今有了身子,可也不敢累着。”

被旺財家的這樣一打岔,王勤家的也不好再說什麼,三個人一起退了下去。

“竟然要奶奶回京城去養胎,實在是……”麥芽氣的豎起了雙眉。

“太太有這個想法,老太太也不會答應,山高水長的,好好的人還有禁受不住的,何況還有了身孕的。”桔梗道。

“依着奴才看,或許是有過這個想法,但是卻不成。旺財家的方纔說出來,不過是個鋪墊。”許嬤嬤道。

荀卿染點點頭,示意許嬤嬤繼續說下去。

“鋪墊,自然是爲了她接下來那一句話,太太因此特意選了兩個妥當的人來伺候奶奶。”許嬤嬤道。

“奶奶有孕,府裡打發人來伺候,也是尋常的事,直接說不就好了。這樣拐彎抹角,……”麥芽皺着眉。

“自然是有不便直接說,怕我不肯接受的理由。”荀卿染道,目光轉向桌案上那封信,信封上的筆跡她並不認得。

“打開來念念。”荀卿染吩咐。

唸到一半,麥芽就氣的紅了臉,等一封信念完,屋內幾個丫頭都是忿忿然,只有荀卿染和許嬤嬤面色平靜。

“竟然有這樣的事情,原來是了個仙姑過來,難不成要奶奶將她供奉起來。婢子還說,看着那麼好的模樣,原來……”麥芽說到一半,瞧了荀卿染一眼,嚥下了後半句話。

“奶奶,這實在太欺負人了,婢子替奶奶憋屈的很。”麥芽想了一會,才又說道。

荀卿染閉了眼,倚在迎枕上,心道齊二夫人真是煞費苦心。那信中說四處拜佛求神,花了大把的銀子,只盼着她能一舉得男。最後請從城外無量觀的老神仙那裡求得一個命格,說是隻要得到這個命格的女子,齊攸收在房裡,不僅這個女子可以多爲齊家產子,還可從保佑得她這個正房奶奶多生男丁。馬不停蹄地在四處尋找,真就找到個符合命格,年紀相貌也都是上上之選的。齊二夫人在信裡囑咐她,這是子嗣大事,不可妒忌,要善待善喜,儘快安排善喜服侍齊攸,這才能保證她這一胎是男孩。

“不知道如果是土生土長在這個時代的女子,會不會相信這番話。”荀卿染心中暗道,轉念又想到善喜那一張臉。

這世家大族中,是有條不成文的規矩,主母懷孕後,就要安排通房。不過這本該是她自己安排張羅的。她本就想過,齊二夫人不僅是要她房裡收人,還要收的是齊二夫人的人。京城裡接到信後,以齊二夫人的積極態度,肯定會心動,至於行動,齊二夫人只怕也不會想什麼鞭長莫及的道理。她早就想過,就算齊二夫人真的打發人來,只要齊攸沒那個心思,她根本無需操心。

齊二夫人應該也是怕她推脫,因此纔想了這麼個法子,給了她一個“送子娘娘”,讓她無法拒絕。

只是,夫妻兩個生男生女這個問題,竟然是維繫在一個毫不相干的女人身上。

荀卿染想到這,禁不住笑了起來。

桔梗、麥芽幾個面面相覷,心道,奶奶莫不是氣糊塗了。

許嬤嬤卻是鎮靜。

“奶奶,奴才看着旺財家的着實油滑的很。”許嬤嬤笑道,“二太太這封信,可不該是她拿着一來就交給奶奶的?可她卻自己先來看奶奶,只和奶奶聊家常,那信中的事情卻隻字不提,讓王勤家的自己將信遞了上來。”

荀卿染點點頭,旺財家的在齊府的管事媳婦裡算得上頭一份了,看風色,趨吉避凶的本領可以說是十分精通了。

旺財家的這個表現,也很能說明問題。

荀卿染看了許嬤嬤一眼。

“嬤嬤替我去好好招呼府裡來的人。”荀卿染低聲對許嬤嬤囑咐了兩句。

許嬤嬤連連點頭,帶着寶珠退了出去。

“四爺回來了。”外面小丫頭打起了簾子,稟報道。

齊攸今天休沐,因此只穿着家常的衣裳。

“怎麼懨懨的,又倦了?”齊攸進門,看到荀卿染的樣子,問了一句。

“……太太的信。”荀卿染讓麥芽將齊二夫人的信交給齊攸。

齊攸接過信,坐到荀卿染身邊。

荀卿染不時偷偷瞟一眼齊攸。

齊攸將信看完了,臉上並沒見什麼異樣的表情。

“四爺?”荀卿染問。

“擺飯吧。”齊攸道。

荀卿染坐了起來,看着齊攸。麥芽幾個在旁邊伺候着,沒人出去傳飯。

“怎麼生氣了?”齊攸問。

怎麼生氣了?這很明顯吧,齊攸竟然這麼遲鈍。

“這裡沒飯吃,我累了,要歇息,四爺去驪院睡吧。”荀卿染扭過身子,留給齊攸一個背影。

看着荀卿染如此孩子氣的生怕舉動,齊攸嘴角緩緩上翹,“我知道了,你肯定是因爲聽說府裡送了好些東西來,卻沒拿給你,因此生氣是吧。放心吧,不過是因爲天晚了,我讓人將東西都搬到廂房去了,等明天再看,有合用的就用,不合用,就放着吧。那些東西都是你的就是了。”

荀卿染有些囧,齊攸這是故意的吧。她轉過頭來,果然見齊攸嘴角含笑,不由得狠狠瞪了齊攸一眼。

“……至於跟來的人,旺財家兩口子,歇息兩天,就回去了。其他的人,一起打發回去就是了,咱們這人手夠用了。”齊攸的態度很是理所當然。

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不同,兒子和兒媳婦的不同啊。

“四爺難道沒仔細看信,太太的意思……,四爺就這樣把人打發回去?”

“無稽之談,何須理會。我會處理好的。”齊攸道,“你方纔可是因爲這個不開心?

齊攸的語氣中明顯有戲謔的意味,果然方纔是故意逗她的。

“四爺,”荀卿染指着那封信上,說道善喜的內容,“我勸四爺要慎重,若真的打發了人回去,以後四爺生不出兒子,後悔可就晚了。”

“當爺是什麼人,爺要兒子女兒,難道還要憑藉不知哪裡找來的這麼個女人。”

“哈哈哈。”荀卿染不由得又笑了起來。齊攸竟然抓住了這件事最關鍵的一點……笑料。

齊攸被荀卿染笑的臉有些僵。

荀卿染卻心情大好,難道只許齊攸戲弄她,她就不能戲弄齊攸?

麥芽幾個丫頭在旁邊看着,都低了頭竊笑。四奶奶一有機會,就會調笑四爺,今天被四爺調笑了一回,不過最終還是四奶奶勝出。

“四爺,太太很不喜歡我。”荀卿染輕嘆着,說出這句,早就明擺着的,只是一直沒能說出口的事情。

齊攸拉過荀卿染的手,輕輕握了握。

“我一直尊重太太,因爲她是長輩,我更是很努力的討好太太,因爲她是四爺的母親。”荀卿染放輕了聲音,“可不管我怎樣做,太太依舊不喜歡我。我一直不想和四爺說,其實,我很傷心,也擔心,而且還很害怕。”

在齊府時,荀卿染和齊二夫人相處,不管齊二夫人如何刁難,她都承受了下來,而且始終笑臉相對,從沒抱怨過。直到今天,她纔將心跡向齊攸表露,她的弱勢、傷心和恐懼,卻依舊沒有一絲的怨恨。

齊攸低下頭,在荀卿染頭頂輕輕吻了吻。

“……是我不好,沒照顧好你。以後,不要再那樣委屈自己,相信我,我能保護你,也分得清是非。”

…………

齊攸和荀卿染吃過了飯,屋內掌起了燈,炕上放了炕桌,兩人坐在桌子旁,商量該怎樣給府裡回信。

許嬤嬤從外面進來,走到門口,向裡面望了一眼,看見荀卿染和齊攸緊緊挨在一起,有說有笑,就猶豫着該不該進來。第二四四章 面相(轉載)

荀卿染擡頭瞧見許嬤嬤,忙招呼,“嬤嬤進來說話吧。”

許嬤嬤進了屋,依舊有些猶豫,有些話不知道該不該在齊攸面前說。

“有什麼話就說吧,不用瞞着四爺。”荀卿染吩咐道。

許嬤嬤瞧了瞧荀卿染和齊攸的神色,心中有了底。主子們夫妻同心,她們做下人的說話做事就輕鬆了很多。

“奴才依着奶奶的吩咐,好酒好菜招待府裡來的人。” 許嬤嬤道。

府裡面來的人,旺財自然有前院的管事招待,旺財媳婦、王勤家的、善喜這些人,則是許嬤嬤親自帶着人招待的。荀卿染讓許嬤嬤去,當然不只是陪着這些人吃喝,許嬤嬤心裡清楚,特意將這幾個人分開來招待,爲的就是好打探消息。

酒酣耳熱,旺財家的透露了些消息出來,寶珠更是個機靈的,從那跟車來的小廝、婆子嘴裡,打探出不少有用的東西。

“就聊起府裡的一些事,……府裡接到四爺和奶奶的信,知道奶奶有了身孕,都極是高興。二太太最爲歡喜,當下就想派人要接奶奶回去養胎生產,說是這裡窮鄉僻壤的,怕奶奶有個……閃失。”

荀卿染心道,果然如此。

燈光下,齊攸的臉色有些發黑。

齊攸在給京城的信中,提到從隴西請了呂太醫來照顧荀卿染,當初荀卿染請了許嬤嬤回來,也曾說過,許嬤嬤是極有經驗的。

“還是老太太給攔下了,說是路途遙遠,奶奶有着身孕,不宜長途跋涉,況且四爺也有了安排。太太依舊不放心,就說要打發人來伺候奶奶。老太太也就依了。”許嬤嬤繼續說道, “因着二奶奶那邊剛得了個姐兒,二太太覺得府裡這一代男孫太少,更加記掛着奶奶這裡,派人四處求能一舉得男的方子,求到城外無量觀,說是有個老神仙,拿着四爺和奶奶的八字卜卦,就卜了個命格出來,說是如能找到這個命格的女子,收入房中……”

“這些不必說了。”齊攸道。

許嬤嬤瞧了荀卿染一眼,荀卿染點點頭。

許嬤嬤就略過這一段,“善喜姑娘是王勤家的外孫女,本是在二爺和二奶奶院子裡伺候的,兩年前,因爲生病被退回家裡養着,這麼巧,就合了太太算得的命格。因此太太打發了她和王勤家的來。還另外給了兩個小丫頭服侍。她本來也不叫善喜,是叫做春妮兒的,是來之前,二太太特意給改的名字。”

原來善喜是這樣一個來歷,齊二夫人還給了她兩個丫頭服侍,這樣的待遇,可不是一般通房能享受到了。齊二夫人這麼大費周折安排的人,眼睛當然不會停留在通房那樣的位子上。

“……旺財家的和奴才說了幾句話,是方纔沒好在奶奶跟前說的,她得了二太太的吩咐……,善喜的命格,應該高看幾分,位份不好低了,還一定要看着四爺將善喜那丫頭收了房,才能回去覆命……”許嬤嬤最後道。

還要看着齊攸收了房,才能回去覆命,荀卿染看看齊攸,想笑,見齊攸臉色難看,只得拚命忍住。

…………

一夜無話,第二天早上,荀卿染和齊攸剛剛起牀,外面小丫頭進來稟報,說是王勤家的和善喜等在外面,說要進來服侍荀卿染。

“一大早就來了,等了有半個時辰了。說是有老太太、太太的吩咐,她們不敢偷閒、忘了本份,要來伺候奶奶,也能讓老太太和太太放心。”小丫頭如是說道。

剛剛到這裡,一天都不肯歇息,還真是頗爲敬業。荀卿染心中想到,不過說是伺候她,齊二夫人那信中的意思,分明是要伺候齊攸吧。

齊攸已經梳洗好了,出了臥房,到外間坐了。荀卿染慢條斯理的梳洗,吩咐寶珠去帶了王勤家的和善喜進來。

王勤家的和善喜在外面等了半晌,見上房內有了動靜,知道是主子們起來了,又等了一會,才見有人出來。

寶珠徑直將兩人帶進上房。

王勤家的見許嬤嬤帶着兩個丫頭在旁侍立,屋裡只有齊攸在上面坐着,忙拉着善喜上前。

“奴才王勤家的給四爺請安。”

“婢子善喜給四爺請安。”

齊攸正在整理衣袖,只嗯了一聲,頭也沒擡。

王勤家的在齊二夫人院子裡伺候,素來知道這位四爺是冷麪的。不過她自忖有些臉面,因此依舊陪笑,說着奉承話。

昨個荀卿染並未在她們面前拆看齊二夫人的信,但是過後肯定是看了的。那麼齊攸也應該知道了信的內容,畢竟,齊二夫人的信,荀卿染想來也不敢隱瞞下來。就是荀卿染要隱瞞,她還有一張嘴。現在荀卿染不在跟前,屋內只有齊攸,想到她們來這裡的目的,現在正是好機會。

“四爺,太太的信,四爺看過了吧。這個丫頭就是善喜。”王勤家的陪笑道,“善喜,快來見過四爺。”

齊攸這才擡起頭來,王勤家的忙將善喜向前推了推。

善喜似乎有些羞怯,微微垂下頭。

齊攸的目光在兩人面上掃過,伸手去拿桌案上的茶碗,卻突然頓住。

“擡起頭來。”齊攸道。

齊攸這是要看善喜的容貌,王勤家的不由得眉開眼笑,在善喜背後,暗暗捅了捅善喜的腰眼。

善喜抿了抿嘴,緩緩擡起頭來。

齊攸看清了善喜的長相,不由得微微眯起了眼睛。

善喜也藉此機會,在齊攸面上飛快地掃了一眼,這一眼,使得她的心狂跳起來。鎮靜些,鎮靜些,善喜暗自告誡自己,然後,似乎不勝嬌羞地微微側過臉去。

齊攸目光依舊停在善喜臉上。

齊攸的目光從未在哪個女子臉上停留過這麼長時間,而且根本不加掩飾。旁邊侍立的幾個心中暗道。

屋內靜了片刻,齊攸用食指輕輕敲了敲桌面,吩咐,“茶。”卻是對着善喜吩咐的。

善喜微微一跳,王勤家的忙推了推她。

“四爺要茶,還愣着做什麼?”王勤家的低聲道,心中樂開了花。

善喜遲疑了一下才邁步上前。一步一步,離桌子和齊攸越來越近。善喜伸出雙手,剛剛碰到茶壺,就覺得腳下不知被什麼狠狠地掃了一下,她站立不穩,一個踉蹌,就向前撲倒下去。

就聽得啪嚓兩聲,接着是撲通一聲,接着是一聲壓抑的慘叫。

王勤家的站在地當間,根本就沒看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只看見善喜向前一撲,將桌上的茶壺茶碗都撲落在地上,接着就臉朝下摔倒在地上。茶壺茶碗碎裂,茶水流了一地,那茶水竟然是紅的。不,茶水,怎麼可能是紅的。

旁邊侍立的幾個,也都驚呆在那裡。

王勤家的顫巍巍地上前,撲倒善喜旁邊,扶起善喜的上半身。她這纔看見,善喜的臉是摔到碎瓷片上,一張臉流滿了血。

王勤家的又驚又怕又心疼,不由的驚叫了一聲。

“哎呀,我的天那。”就拿了帕子去擦那血,只是根本就擦不乾淨,那並不是尋常的一個小傷口。

許嬤嬤這時已經回過神來,就想上前去,略一思忖,隨即站着不動,旁邊伺候的寶珠和紫菀也跟着沒有動彈。

王勤家的兩手發抖,跪坐在地上,心肝肉地叫了起來。

“這是什麼地方,是你大呼小叫的。”齊攸冷聲道。

王勤家的擡起頭,看見齊攸臉色,立即收了聲。

“笨手笨腳的東西,怎麼伺候人,來人,把她拖出去。”齊攸又吩咐道。

許嬤嬤這時才動了起來,先是叫了婆子進來,將王勤家的和善喜連拖帶拉地弄了出去,又忙叫了小丫頭進來,飛快地將桌子和地上收拾乾淨了,紫菀早另拿了茶壺茶碗,新泡了熱茶送上來。

許嬤嬤到了屋外,安排人送王勤家的和善喜去安置。看着人走遠,許嬤嬤心中舒了口氣。齊二夫人找了個容貌和荀卿染有七八分相像的人來,以爲可以因此獲得齊攸的寵愛,可算是費盡心機。但是有什麼用,齊攸對荀卿染的感情,她是看在眼裡,那可不僅僅是因爲荀卿染的相貌。

如果齊二夫人沒有那樣刁難過荀卿染,如果齊攸是個好色或者憐香惜玉的,或許事情會有些不同。但是,事實是,齊二夫人多次刁難荀卿染,齊攸根本沒有憐香惜玉之心,善喜在這個時候,以這樣的身份到來,在齊攸的眼裡,是明晃晃的對荀卿染的蔑視和敵意。

齊二夫人這可算是弄巧成拙吧。

…………

旺財家的一早起來,要給荀卿染和齊攸請安,走到主院附近,遠遠地瞧見王勤家的哭的個淚人似地,旁邊幾個人擡着個人,一臉的血,正是善喜。旺財家的眼珠子一轉,急忙轉了個彎,只當沒看見這些人,她還是過一會再來請安比較好。

上房內,荀卿染在裡間隱約聽到了外面動靜奇怪,就打發麥芽去看。

麥芽回來,將方纔的情形說了。

“……也太不小心了,這臉只怕是毀了。”麥芽語氣輕快。荀卿染往頭上插鳳釵的手微微頓了頓。

昨天善喜出現,大家都看的出來,丫頭們驚詫,卻都噤口不語。因爲,善喜的容貌和她長的實在太過相似了。她看到善喜的第一眼,心中也頗爲震動。齊二夫人竟找了個和她樣貌如此相似的丫頭來,實在是……,像麥芽這樣的心腹,還歷來是心直口快的,有些話也是無法出口了。

齊二夫人這麼做,實在是太意味深長了,讓人不敢深想。

荀卿染穿戴整齊從屋裡走出來,齊攸坐在那裡,面上似乎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四爺打算將人就這麼送回去嗎?”荀卿染問。

…………

京城 齊府 祈年堂

齊二夫人吃過早飯,正慢慢地喝着熱茶。

“這個時候,旺財家的她們也該到了平西鎮吧。”齊二夫人似乎自言自語地說道。

“應該是到了。”張嬤嬤在旁陪笑道。

“嗯,”齊二夫人放下茶碗,長出一口氣,“我一早起來,只覺得眼皮子跳的厲害。”

說完,就不再說話,似乎有些悶悶不樂。

“奴才說那,怎麼太太早上的飯食減了。”張嬤嬤偷覷着齊二夫人的臉色,“太太放心吧,春妮兒,哦,不,善喜那丫頭那幅相貌,還有命格,肯定既合四爺的眼緣,也合四奶奶的心氣。王勤家的素來穩妥,善喜少言寡語,溫柔和順,也是個懂事爭氣的,定會將四爺照顧的妥妥當當的。”

這話正說在齊二夫人的心坎上,她不覺得眉頭舒展開來。她是過來人,自然知道子嗣,一舉得男對於女子的重要,是荀卿染現在所處的情況下更是如此,善喜有那樣的名頭在,荀卿染平素敬佛尊道,這個時候,總是要收下的。那之後,憑善喜的相貌,得寵只是遲早的事,最不濟,也能分寵。

“近來我這精力越發不濟了,哎,我這做母親的,爲兒女們操碎了心,有誰知道。”齊二夫人心中舒暢了些,嘆氣道。

“太太慈母心腸,四爺和四奶奶總會明白的,會感激太太的。”張嬤嬤陪笑道。

…………

總督府 偏院

善喜躺在炕上,臉上的血跡已經被擦乾淨,幾道傷口,深淺不一,都已經塗了藥。善喜靜靜地躺着,閉着眼,不知道是昏着還是醒着。

王勤家的坐在旁邊一邊摩挲着善喜的手,一邊抹着眼淚,不住地哭泣。

外面傳來紛雜的腳步聲。

“嬤嬤先請。”旺財家的搶在前頭打起簾子,笑着讓許嬤嬤先行。

“旺財嫂子太客氣了。”

兩人謙讓了一回,挾着手進了屋裡。

王勤家的忙從炕上起來。

“奶奶才知道了這事,就吩咐我來看看,善喜姑娘怎樣了,方纔拿來的藥可還合用?”許嬤嬤走到炕邊,看了眼善喜,對王勤家的問道。

王勤家的諾諾地答應着,讓許嬤嬤和旺財家的坐。

兩個人在炕邊的椅子上坐了。

“我昨個多喝了幾盅,睡死了,方纔起來。這是怎麼回事,善喜丫頭這是在哪磕碰着了?”旺財家的吃驚的問道。

王勤家的依舊抹着眼淚,只說摔了,半晌也說不明白。

“……四爺讓善喜姑娘奉茶,善喜姑娘怕是不慣這些活計,將一套定窯的茶壺茶碗砸了個淨碎,還把自己傷成這樣。我就在旁邊,只是離的遠,看不真切。王勤家的,你就在善喜姑娘身後,應該瞧的清楚。”許嬤嬤笑着道。

王勤家的此刻有苦說不出,事情發生的太快,她根本什麼都沒看到。可是那地上光溜溜地,善喜憑空摔倒,還破了相。她也不能不多想,只是,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是怎麼回事。屋裡就那麼幾個人,就如同許嬤嬤所說,都離的遠,齊攸是坐在椅子上根本沒看見動過,荀卿染更是不在屋內。

“是我自己,不小心摔倒的。”善喜這時睜開眼睛,掙扎着從炕上坐起來,就要從炕上下來,給許嬤嬤和旺財家的見禮。

許嬤嬤攔住了善喜。

“這個我要多問一句,屋裡青磚地面,善喜姑娘怎麼憑空就摔倒了?”許嬤嬤問道,“奶奶現在身子貴重,若是我們哪裡疏忽了,釀成禍事,哪一個都脫不了干係。善喜姑娘好好想想,告訴了我,也是一樁好處。”

“是,是我不小心踩在自己裙子上了。”善喜小聲道,隨即低下頭去。

許嬤嬤上下打量了善喜一眼,嘆道:“原來是這樣。”

“哎呀,你這丫頭也太不小心了。多虧得還沒到奶奶跟前伺候,不然,這牽連可就大了。”旺財家的道,“現在這禍就已經不小。四爺那屋裡,哪件東西不是寶貝,你一來就砸了一套,那得是多少錢,也虧的四奶奶最爲寬厚,不僅沒罰你,還打發人送醫送藥看望。”

善喜忙斂起衣襟跪在炕上,扯了扯王勤家的,王勤家的也跟着跪了下來。

“婢子知罪。本該這就去奶奶跟前請罪,只是婢子這個樣子,實在怕驚嚇着了奶奶。請嬤嬤轉述,婢子甘願受罰。”

善喜一臉的傷,又流下兩行淚來,頭髮也散亂了,看着頗爲可憐。

“依着府裡的規矩,這板子是免不了,還要賠補。只怕是賣了你們也賠補不上的。”旺財家的在旁道。

“也就幾百兩銀子,奶奶倒沒提這事。”許嬤嬤道。

旺財家的偷偷踢了王勤家的一腳,又給她使眼色。

“還求許嬤嬤在奶奶跟前多多美言。”王勤家的忙央求道。

“是啊,是啊。”旺財家的笑道。

“婢子並沒別的本事,只針線還過得去,願意給奶奶做一輩子針線賠補。”善喜跪在炕上道。

許嬤嬤深深地看了善喜一眼,站起身。

“你且安心好生養傷吧。”

許嬤嬤起身離開,旺財家的讓王勤家的照料善喜,自己送了許嬤嬤出去。

王勤家的扶着善喜躺下,又蓋了牀被子在善喜身上,又到門口去左右張望了一回,這才又回到善喜跟前。

“春妮兒,你不是最會端茶倒水的活計,怎麼好生生就、就摔成這樣,四爺何曾對哪個丫頭這般上眼,這眼瞅着的好事,怎麼就這樣……”王勤家的痛不欲生。

“我是真的也不清楚,就覺得腳上被什麼掃了一下,似乎像陣風似地。”善喜睜大眼睛呆呆地看着屋頂。

“那不是妖怪?”王勤家的瞬間睜圓了眼睛,“你怎麼方纔不說,四爺屋裡有妖怪,只怕就是那個叫麥芽的,長成那個樣子,又牙尖嘴利,又或許就是,”王勤家的伸出四個手指比了比,“四爺那個脾氣,偏就和她好成那個樣,還不是她使妖法勾了四爺的魂。”

善喜垂下眼皮,“姥姥,哪裡有什麼妖怪那?”

“不是妖怪?”王勤家的方纔彷彿神靈附體,聽了善喜淡淡的一句話,略微冷卻下來。她閉上眼,回想方纔的情形,許嬤嬤幾個人都離的遠,離的最近的就是齊攸,齊攸是有武藝的人。飛檐走壁,飛劍殺人。

王勤家的激靈靈打了個冷顫。

“難不成是四爺?”

“姥姥,”善喜驚得忙起身捂住王勤家的嘴,壓低聲音道,“姥姥活糊塗了,這話可是能說的。”

等善喜放開手,王勤家的目光有些呆滯。

“是真的?”

“我,我也不敢肯定。”善喜半晌才道,“姥姥想想,旺財家的在路上對咱們如何,方纔又對咱們如何?”

王勤家的眼珠轉了幾轉,明白過來。

“是,是,我老糊塗了。”

王勤家的這下傷心加上害怕,眼淚也幹了。她們來時的路上,旺財家的兩口子,雖是大管事,對她們可也是畢恭畢敬,凡是打尖住店,都是可着她們頭一份。一路恭敬奉承着,讓她很是受用,恨不得馬上就做了齊攸的外祖母。可是方纔,旺財家的那幅嘴臉和語氣,生生像換了個人。她在齊府這些年,這其中的原因她也能想到。還不就是看着她家丫頭的臉毀了,再也沒了前程了,因此不把她們放在眼裡了。

“春妮兒。”王勤家的悲哀地叫了一聲。

“姥姥,我叫善喜。”善喜道。

善喜是齊二夫人給取的名字,若做不了齊攸的姨娘,善喜未完是春妮兒,可有什麼區別那。王勤家的看着外孫女,不由得心軟。這就好比她曾做過的一個夢,主子桌子上一塊肉,本來和她是沒關係的,即使是嘴饞,也不會動什麼念頭。但是主人說,這塊肉賞給她了,她磕了頭,伸手去拿,發現手沒了,乾脆張嘴去咬,結果牙也沒了,這種感覺實在是太折磨人了。

“好,善喜,乖善喜。”王勤家的哄着外孫女,突然想到一件事,壓低了聲音道,“你別傷心,府裡有宮裡賜下的妙藥,叫做玉容膏的,聽說擦了之後,什麼樣的疤痕都不會留下。咱們給府裡捎信,讓太太賞下玉容膏來。你這臉就和原來一樣了。”

王勤家的越說越高興。

“玉容膏!”善喜眼睛也是一亮。 善喜的眼睛亮了亮,一會就灰暗下來。

“姥姥,”春喜嘆氣,“我這樣,姥姥能找誰來捎信?這一來一去要多少日子?就算捎信回去,那樣的東西,太太肯不肯賜下來也不好說。而且,咱們這信只怕是捎不出去的。”

“這邊四奶奶那裡肯定也有,不如……”王勤家的說了一半,就不說了。

“四奶奶憑什麼給我玉容膏。”春喜冷笑着接道。

“這可怎麼辦?我的佛菩薩,您給我指條路吧。”王勤家的有些發呆,“難道就這樣回去?早知道這樣,當初就不該動這念頭,如果不來,就把你嫁給城外張大戶的兒子……”

善喜默默地躺回炕上,閉上眼,再不言語。

旺財和旺財媳婦在吃飯,看了看屋內外都沒人,旺財媳婦便附在旺財耳邊,嘀嘀咕咕說了一番。

旺財倒是平靜的很,扒拉了一筷子飯。

“我早就看着沒那麼容易。四爺可不是咱家大爺,也不是咱家二爺。”旺財嚥下嘴裡的飯菜,說道。

“您老多本事。啥事都能看在前頭。”旺財媳婦親暱地瞪了旺財一眼,“我也早就覺得這事懸,因此上,在四奶奶跟前我就沒敢提,不過敲敲邊鼓,完了太太吩咐的差事,那封信都是讓王勤家的自己送上去的。”

旺財家的說着,不免有些得意。

兩口子吃了一會飯,旺財家的又道:“春妮兒那丫頭破了相,是得跟着咱們回去了,還真是麻煩。”

旺財放下筷子,“那不只是麻煩的事,咱們不能帶她回去。”

本文手打版首發於55ab社區旺財媳婦略微一愣,也就明白過來。 “是啊,不能帶她回去。”

“可不是。”旺財點頭,“來的時候,太太囑咐咱們,一路上好生照顧着她們兩個,要看着四爺將善喜收了房,讓咱們討了喜酒,才能回去覆命。現在咱們把人原封不動,不是,是破了相的人帶回去,太太吩咐的事沒辦成,她們自然是沒的好處,咱們也要吃掛落.被太太遷怒.落個辦事不力的罪名。”

兩口子腦袋湊一塊,覈計了半晌。

“得把她們留在這,咱們回去好說話。”旺財媳婦道。

“四爺自是不肯留的。”旺財撓頭。

“四奶奶心腸卻是軟的,而且顧忌着太太,肯定不想和太太撕破臉。”旺財媳婦道。

旺財拿起筷子往自家媳婦碗裡夾了一筷子醬口條。“就看你的了,怎麼着也得勸着四奶奶將那兩人留下來,這可關係咱們一家的前程。”

總督府主院上房桌案上、矮几上,地上堆着滿滿的是各色尺頭,大大小小的盒子,還另有幾個口袋。

荀卿染坐在炕上,笑眯眯地看着。

旺財家的滿臉的笑,一樣樣地送到荀卿染跟前,哪個是老太太給的,哪個是齊二夫人給的,還有大太太、齊府幾位奶奶,都各有表禮送來。

“老太太特別將她用的御田碧粳米、紫糯米,分出些來讓給奶奶捎來,那魚膠、燕窩、還有老參,也是老太太的體己。”旺財家的滿臉的笑,“老太太囑咐奴才,要讓奶奶好好保養身子,想吃什麼螞蟻手打團第一時間章節手打用什麼,捎信回去,管是多難得的東西,老太太說了,她都給奶奶淘換來。”

“老太太極心疼我們奶奶。”旁邊伺候的人都笑道。

“可不是,五爺看着都紅了眼,直說老太太偏心那。”旺財家的笑道。

衆人都笑了起來。

將東西一一看過了,荀卿染才讓人都收下去,又讓旺財家的坐下說 “奴才不敢坐,”旺財家的依舊站着,“善喜那丫頭笨手笨腳,闖了禍,奴才聽說了,這心都懸了起來。只虧是還沒到奶奶跟前伺候。”

“這和你有什麼關係那,快坐下說話吧。”荀卿染道。

旺財家的這纔敢坐下來。

“……王勤家的,有些神神叨叨的,卻也是個老實人,跟在太太跟前這麼些年了,太太生五爺的時候,都是她伺候的,多虧她,太太才能平安生下五爺來。聽說啊,”旺財家的故意壓低了聲音,“她手裡有生子的方子,極靈驗的。” 旺財家的故意擠了擠眼睛。

荀卿染看了旺財家的一眼。王勤家的有生子方,齊二夫人生下齊儀,多是王勤家的功勞。旺財家的這是暗示她,這裡有某種因果關係?

“哦?”荀卿染露出感興趣的表情。

旺財家的卻不肯多說。

“善喜這丫頭,少言寡語的,是個軟性子,平時看着也本份。她家孃老子兩個都是隻看得到兒子,這閨女是可有可無的。她這麼年紀輕輕的,如今臉還毀了,以後的日子真不知怎麼過下去。着實……,”旺財媳婦嘆了口氣,偷偷打量荀卿染的神情。

荀卿染垂下眼簾。

見荀卿染面有不忍,旺財媳婦心中一喜。

“那也是她的命罷了。奶奶沒必要爲她勞神。”旺財媳婦又道,然後才小心翼翼地問,“奶奶打算怎麼處置這丫頭?”

麥芽這時端了剛剝的核桃仁送上來。荀卿染捻起一顆,慢慢地吃“四爺看了太太的信,氣的不行,說是那招搖撞騙的道人,竟然騙到咱們史國公府上來了。這要是就任他擺佈,傳出去還不笑死個人。”荀卿染緩緩說道,“四爺說,得儘快把善喜送回去,王勤家的.也陪着她回去吧。”

旺財家的心裡咯瞪一下,果然齊攸是不打算留下善喜和王勤家的。

“四爺這樣處置自然是英明的。”旺財家的道,“……二奶奶剛生產,又不能理事,六姑娘又出了門子,家裡也沒個幫手,現如今,家裡的大小事情,都是太太一人在操持,祈年堂每天來往的人不斷,太太事忙難免有一點半點照顧不到的,就有一起子小人,靠着巴結逢迎,哄住了大太,專愛調三唆四地……”

荀卿染認真聽着旺財家的話,眼袖中有些憂慮。

旺財家的見火候差不多了,又道,“善喜罪有應得,只是她這樣回去,太太見了,不知要怎樣想。若有小人在太太那裡嘀咕,讓太太想岔了,和四爺母子隔閡,奴才爲四爺和四奶奶不值啊。”

荀卿染笑着看了旺財家的一眼,“你說的何嘗不是,只是四爺定下的事情,我如何能改。這些事,你是清楚的。太太那裡,還要你肯說句公道話。”

旺財家的忙陪笑,“不用奶奶囑咐,奴才寧肯得罪太太,也要爲四爺和四奶奶進言。只是,那王勤家的和善喜,爲了自己脫罪,不知道會在太太跟前說什麼。天長日久,奴才一張嘴,難保就能討的了好。”

荀卿染沒有言語,似乎有些爲難。

“奶奶,奴才有個主意,可以讓太太對四爺和奶奶滿意,不讓小人生事,於奶奶也是大大的有利。”旺財家的搬了小杌子,湊到荀卿染跟前說道。

“哦,”荀卿染一喜,“嫂子可有好主意教我。”

旺財家的沒有立即答話,只四下掃了一眼。

荀卿染揮揮手,讓幾個丫頭,連同許嬤嬤都退了出去。

“……嫂子有好主意教我,我絕不會忘了嫂子。”荀卿染道,這卻是將旺財家的當作了心腹。

旺財家的心中自然高興。齊府中這幾位爺,四爺齊攸是最有本事的,雖然以後繼承不了國公府,但是自家能創出一片天地來,絕對是值得巴結討好的。能得了四奶奶的青眼,對於她們一家那是大好事。

“奶奶把奴才當成個人,奴才也就不避嫌疑。奴才爲奶奶計較,奶奶不如學一學二奶奶。”旺財家的低聲道。

見荀卿染面露疑惑,旺財家的解釋道:“奶奶想想二奶奶身邊的冬兒姑娘。”

荀卿染若有所悟。

“府裡面是正經有規矩的,通房姨娘再得臉,也爬不到主母頭上。可話又說回來,府裡這樣的人家,爺們屋裡沒個人.奶奶們臉上不好看,怕人說不賢惠。二奶奶的性子,最是拔尖好強,並不能容得屋裡人。冬兒姑娘,府裡也都心知肚明,不過是個擺設,爲的是堵住別人的嘴。”

“你的意思是?”

“奶奶現在懷着身孕,不如順着太太的意思,收了善喜在房裡,也如同冬兒姑娘一樣,做個擺設,一方面得了太太歡喜,另外那,有她在,堵住了衆人的嘴,奶奶得個賢良的名兒,也讓人不好再往奶奶屋子裡塞人。一舉數得,奶奶何樂而不爲那?”

荀卿染有些鬆動,卻依舊有拿不定主意,“善喜和冬兒又不一樣,何況,還破了相。”

旺財家的自然知道荀卿染說的是實情,冬兒是齊二奶奶的心腹,是自小就帶在身邊的陪嫁丫頭,善喜卻是齊二夫人給荀卿染的,這裡面差別可就大了。不過她眼看就要說服荀卿染,自不會半途而廢。

“善喜和冬兒不一樣,奶奶待她就有待她的法子。一個小院,安置了,做個樣子罷了,說出去卻是極好聽的。破相也不要緊,難道四爺還會真會搭理她不成,別人那裡也有現成的說辭,就是命格,太太所說的旺子的命格啊。奴才回到京城,自不會說她破相.只說四爺收用了她。太太那邊從此更會看重奶奶了。”

旺財家的看着荀卿染,只等着她點頭答應。

“這事只怕不成,怎好欺瞞太太?”荀卿染搖搖頭道。

“這怎麼叫欺瞞,太太是一片好心,只是善喜那丫頭粗手笨腳。不讓太太知道,纔是奶奶的孝道那。”旺財家的道。

荀卿染已經被旺財家的說服,“你說的有道理。嗯,這事,還得四爺同意才成。”

“若說四爺,是最有主意的。這事若別人自然說不成,只是四奶奶可不是別人,只需一說,保準能成的。”旺財家的笑道。

荀卿染被說的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旺財家的見事情也就如此了,便告辭出去,荀卿染打發小丫頭送了旺財家的出去。

許嬤嬤從外面進來。

“旺財家的出去時看着很高興。”

荀卿染就將方纔旺財媳婦的話告訴許嬤嬤知道。

“可是被奶奶料中了。他們兩口子那樣精明,肯定不想帶善喜回去,自然要勸說奶奶將兩人留下來。”許嬤嬤笑道,“這樣自不用奶奶出口,她們肯定打了包票,在齊二夫人面前隱瞞,報喜不報憂。”

荀卿染點點頭。

“這件事,還需嬤嬤幫我計議,可行不可行。”

許嬤嬤暗暗點頭,如今齊攸是正二品大員,封疆大吏,比府裡的兩位老爺還高出一頭去,齊攸和荀卿染感情正篤,齊攸這樣維護荀卿染,若是換做別人,難免飄飄然,侍寵而驕,自然不會再把京城中的齊二夫人當一回事。荀卿染卻能居安思危,顧全大局,大家子的主母若能如此,是全家人的福氣。

齊二夫人那樣的性情,有這樣的兒媳婦,不能不說是福氣。只是,齊二夫人卻一直把這福氣往外推,也讓人無可奈何。

“奶奶處事周全,”許嬤嬤看着荀卿染道,“只是心腸太軟了些。奶奶心裡,卻是想給善喜留條活路吧?”

“嬤嬤看那善喜,性情如何?”

“看着靦腆,老實,是個識時務的。很識時務。”許嬤嬤道,“是個會說話,心裡有數的聰明人。”

這樣的人也好駕馭,也不好駕馭。

“人心的善惡卻不是一時半會就能看的出的。”許嬤嬤又道,“奴才不敢就枉下斷語。”

“留下來,給她條生路,她肯走這條路,是她的福氣,她若是不肯……”那剩下的半截話,荀卿染沒有說。

晚上齊攸從衙門回來,荀卿染就和齊攸商量。

“我會寫信給父親和老太太,說清楚這件事。”齊攸道。

事情能說清楚,但是卻攔不住齊二夫人的心思往偏裡跑。

“兵者,詭道也。四爺,這兩個人不能放回去。”

這兩個人不能放回去。如果放了回去,不管原因如何,難道能指望齊二夫人通情達理,認識到她自己的錯誤,那是不可能的。只圖一時之快,卻會激化矛盾。她們如今和京城遠隔千里,耳目再靈通,根基再深厚,卻也總有顧及不到的地方。因此齊二夫人還是需要哄着。留下這兩個人,自有旺財兩口子爲了她們自己的利益,回去說好話。讓齊二夫人以爲齊攸已經將善喜收了房,這樣哄住齊二夫人,免得有什麼異動,也防止她或是別的什麼人再往齊攸房裡塞人。

當然了,不放兩人回去,在這裡是她的天下,怎麼處置都好,放回去,難不成讓兩個人背後去詆譭她?

齊攸聽了荀卿染的話,半晌,點點頭。

“就依你的意思,只是又要你操心。”齊攸道,話鋒一轉,又道,“卿染,你何時變的如此狡猾了?”

荀卿染囧然,其實齊攸未必想不到這個方法,不過是保護她的念頭佔了上風。

“都是四爺英明神武,我和四爺一起,耳濡目染,自然也學會了一些皮毛。” 荀卿染說着,伸手去摸齊攸下巴上的胡茬。

“……”

旺財家的幾次來打探消息,最後荀卿染纔給了她準信。

旺財家的這纔將心放到肚子裡。荀卿染又給府裡的人一一準備了回禮,派了個心腹的管事,和旺財兩口子一起回京去覆命。

…………

總督府主院暖閣內,不斷地傳出笑聲。暖閣內的傢俱陳設都用了柔和的暖色調,又因燒着地龍,身在其中,猶如陽春三月。荀卿染的小腹已經微微有些凸起,只因着衣服寬大,並不十分顯眼。如今她正斜倚在炕上,齊婉容坐在她的對面。

“……那個時候,人人都說太太肚子裡的必是個姐兒,老太太心裡想着要是個孫兒纔好,太太也想再要個哥兒。奴才誠心禮佛半輩子,菩薩顯靈,賜下來一個絕妙的生子方。見太太這樣,奴才少不得獻了上去。太太因此招奴才在屋裡伺候,那時太太已經有了兩個月的身孕,奴才就一直伺候着太太,太太用了奴才的方子,這纔有了五爺。”

王勤家的站在地當間,說的眉飛色舞。

荀卿染聽得嘴角含笑。 щшш✿tt kan✿c ○

“你那方子當真那麼好用?說什麼五弟出生,都是你的功勞,你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齊婉容似乎不信地問道。

“姑奶奶不知道,只是個方子也還罷了,這期間,奴才還要拈香請神,做許多個法事,不是那麼輕易的事。奴才當時連吃了幾個月的素,人都瘦了一圈。五爺生下來,太太說奴才辛苦,發下話來,以後有她在,奴才就有肉吃。”王勤家的陪笑道。

照看王勤家的人講,王勤家的有個特點,就是愛吃肉,也能吃肉,簡直是無肉不歡。

荀卿染忍不住抿嘴笑了笑。王勤家的被留在這裡,並沒安排什麼差事,荀卿染也不用她來伺候。王勤家的總要獻生子的方子給荀卿染,荀卿染自然沒有理會。有一次齊婉容來,見了王勤家的,竟然是認得的,每次她來,都要招王勤家的來說話。

“你若真有這個本事,那還怕這輩子沒肉吃。”齊婉容說着,卻看了荀卿染一眼。

荀卿染不搭腔,她對這個是真的沒興趣。

“你這方子,是有了身孕纔有用。那若還沒有身孕……”齊婉容轉頭問王勤家的。

“奴才這方子奇妙就在這裡,有了身孕能化女胎爲男胎,若還沒有身孕,用了這方子,無子也會有子,一胎得男的。”

王勤家的見齊婉容感興趣,越發說順了嘴。

“哎呀,還真是寶貝。”齊婉容笑道,頗有些心動。

荀卿染揮揮手,讓王勤家的退下去。

“四嫂,她那方子,四嫂吃了沒有?”齊婉容湊近荀卿染道。

“五妹妹,那些怪力亂神的東西,不可信的。” 荀卿染對齊婉容道,她當然不會吃。

齊婉容替荀卿染覺得可惜,“四嫂,我看她說的那樣篤定。事關太太,她還敢撒謊?”

王勤家的就是個神婆,荀卿染笑而不語。

“她有這個本事,四嫂不用,有些浪費了。”齊婉容道。

“太太打發來的,難不成退回去。” 荀卿染道,她這總督府,一兩個閒人還是養的起的。

“四嫂,”齊婉容遲疑了一下,還是開口道,“四嫂用不着她,不如就借給我使喚些日子?”

荀卿染這才仔細地看着齊婉容。

“五妹妹,你不會真信了她的話吧?”她可都是當笑話聽的。

“四嫂,試一試總沒壞處。我也成親快一年了。我們大爺不說,我卻不能不想。”齊婉容道,“四嫂難道就不能曾心急過?”

原來齊婉容是因爲還沒有身孕兒有些着急了,並且想一舉得男。

“五妹妹身體康健,這種事,還是順其自然的好。” 荀卿染道。齊婉容成親並未滿一年,這期間又頗不安定,沒有身孕也不奇怪。

“四嫂如今懷上了,自然這麼說。”齊婉容道。

荀卿染啞然。

荀卿染打量着齊婉容,她是覺得王勤家的不靠譜,爲齊婉容着想,纔沒答應,現在看來,她若不答應,齊婉容卻要怨恨上她。

“五妹妹,王勤家的是太太專門打發來給我的,若知道我不用她,反而將她給了人,太太不知道會怎麼想。”

齊婉容聽得荀卿染的話頭鬆動,忙說道,“四嫂放心,我借用些日子,等有了效驗,就放人回來,不會讓太太知道。”

荀卿染見齊婉容態度堅決,還是道,“不過是一個下人,五妹妹要,我有什麼捨不得。只是,千萬莫讓太太知道,讓我難做。”

齊婉容自然滿口應承,打了包票。

“我還是要勸五妹妹,別信實了。”荀卿染道。

“知道了四嫂。”齊婉容這麼說,明顯並沒把荀卿染的話聽過去。

荀卿染苦笑,少不得叫王勤家的來囑咐了兩句,讓她好生服侍齊婉容。

“五姑奶奶不是外人,你去了好生服侍。若有功勞,是你的福氣。善喜那裡我自好生照顧她。我說話算數,答應了你們的事情,不會更改。你是明白人,多餘的話也不用我囑咐你,安安分分的,纔有你的好處。”

…………

平西鎮的冬天,十分寒冷。這一天清早,更是下起了大霧。

“奶奶,不好了,松濤院出事了。” 松濤院?荀卿染放下手裡的帳冊,問,“出了什麼事?”

“那個叫做玉孃的,上吊死了。”

玉娘?荀卿染微微皺眉,玉娘是和辛婦好一起到總督府的三個女子之一,安排在松濤院的。那三個一直都老老實實做針線,並沒有鬧過事。怎麼突然就出了事,而且還是這樣的人命大事。

荀卿染站起身,吩咐人拿大衣裳來。

“奶奶,還是奴才帶人去看就好了。”許嬤嬤忙上前阻攔道。

“人命關天,怎麼好好的,突然就上吊死了,我得去看看。”荀卿染道。

荀卿染穿戴整齊,帶着人從主院出來,直奔松濤院。

外面的霧漸漸散了。許嬤嬤扶着荀卿染,因爲冷的很,荀卿染用披風的帽子將頭遮的嚴嚴實實,兩手也都攏在貂袖筒內。

松濤院門口有兩個婆子守着,見許嬤嬤扶着荀卿染來了,忙上前來請安。

“你們守好了門,沒奶奶的許可,不準任何人出入。”許嬤嬤吩咐道。

衆人進了松濤院,徑直往東廂房來。

松濤院有上房三間,又有東西各兩間廂房,如今西邊廂房住的是善喜,東邊廂房住的是玉娘那三個從軍營來的女人。

西廂房門半掩,依稀能看見,門框上掛着個屍首。

西廂房門口站着三個人,一個就是春喜,如今她臉上的傷早就好了,只留下深淺不一的幾道疤痕,因爲一直用着藥,疤痕並不是十分顯眼。一個長相清麗,年紀略長,是叫做綠芙,另一個長條身材面貌俏麗的,叫做倩玉。

這三個見荀卿染來了,都上前來見禮。

“是奴才發現的。”綠芙眼圈微紅,“玉娘早上說不舒服,就留在屋內歇息。奴才出來到房後,汲水洗衣服,回來時,就看見玉娘吊在那了。”

倩玉的說辭也是大同小異,與綠芙不同的是,她在打掃庭院。

“婢子在做針線,聽見她們的叫聲,才從屋裡出來。”春喜道。

“去將人取下來。”許嬤嬤吩咐。

就有兩個膽子大的婆子,推開門,進的屋去,去抱玉孃的屍首。

那門一被推開,就有個黑影從屋內嗖的一聲竄了出來,直奔荀卿染的胸前撲去。大家注意力都集中在屍首上,這一下出乎意料,不由得都有些發呆。荀卿染躲閃不及,栽倒在地上,用手護着肚子。那黑影發了瘋一般,對着荀卿染的肚子又抓又咬。

“奶奶,奶奶。”驚叫聲響成一片。荀卿染懷遮身孕,這一驚嚇又摔了一跤還得了,都忙奔上前來。

這時就聽得一聲呼哨,院子裡的人只覺得冷風鋪面,一隻白色大鳥從天而降,不過眨眼之間,就將那黑影抓在爪子下,扇了一下翅膀,飛到拿着竹哨的人跟前,落在地上,將掙扎的狸貓牢牢地按在爪子下。

衆人的視線不由得隨着雪團轉動,落在那人身上。

那人身披石青色刻絲貂鼠披風,帽子遮住了半張臉。那人將竹哨收入袖中,又將帽子往腦後推了推,露出一張俏臉,正是荀卿染。

“好樣的,雪團。”荀卿染道。

衆人都驚呆了。

“怎麼有兩個奶奶。”一個婆子張着嘴道。

“哎呀,”摔在地上的荀卿染這時卻沒事人似地爬了起來,摘掉了帽子。

“麥芽姑娘?”

“奶奶真是神算。”麥芽脆生生地說道。

衆人這纔看清,方纔摔倒的竟然是麥芽。她穿着荀卿染的衣服,又有許嬤嬤在旁邊扶着,前後簇擁着丫頭婆子,也怪不得大家都認爲她是荀卿染。

麥芽將掉在地上的貂皮袖筒撿起來,“這可是證據。”說着話,一雙杏眼冷冷地看向瑟縮站在一旁的善喜。

“將她綁了。”荀卿染被紫菀扶着走了過來,吩咐道。

就有婆子按着善喜,三下五除二地綁了起來。

善喜掙扎,“奶奶不問青紅皁白,怎地就綁了婢子。婢子冤枉。”

“這個時候還嘴硬狡辯,你在這袖筒裡放了東西,偷偷養了貓,還以爲奶奶不知道嗎?不過是要看你到底耍什麼把戲罷了。”麥芽上去,伸手給了善喜一巴掌,“奶奶本想你若安份,自會治好你的傷,給你安排一份前程,誰知道你心腸這樣歹毒。”

善喜的臉一下子變的通紅,兩眼噴火望着荀卿染。

荀卿染這時卻沒功夫理她,邁步進了屋子。玉孃的屍首已經被取下來,放在一張木板上。

許嬤嬤蹲下身子,先按了按玉孃的脈搏,又去探鼻息,然後站起身,對着荀卿染搖了搖頭,示意人已經死了。

荀卿染看着玉娘脖子上的瘀痕,猛地想起另外一個人,不覺蹲下身去。

“奶奶,這裡晦氣醃舎,奴才帶着人處置,奶奶還是先回去吧。”許嬤嬤道。

荀卿染擺擺手,依舊蹲下身去,查看玉娘頸部的淤青。

“將這兩個也綁了。”荀卿染回身,指着瑟縮在門口的綠芙和倩玉,吩咐道。

就有婆子過去將兩個人綁了起來。

“奴才冤枉啊。”兩人喊冤。

“奶奶?”許嬤嬤望着荀卿染。

荀卿染讓許嬤嬤看玉娘脖子後面的勒痕,勒痕在那裡分成兩圈,一圈略淺,呈閉合的環形,另一圈較深,方向斜向上,是非閉合的。

不僅長相相似,連死法也這樣相似,都是被人害死,然後僞裝成自殺的。荀卿染想到京城定遠侯府那一個冤死的亡魂。

荀卿染嘆了口氣,當初她沒有能力幫助那個女子伸冤,如今這一個,一定要調查清楚。

荀卿染就要起身,卻又頓住,眼睛停在玉孃的肚腹上。她記得玉娘剛進府的時候,腰身苗條,可這個時候看去,卻十分臃腫。荀卿染的手落在玉孃的腹部,不覺眼角跳了跳,玉孃的肚子在動。

有個念頭在荀卿染腦子裡一眼而過,不可能,太不可思議了。雖然覺得這個想法不可能,荀卿染還是伸出手。

“讓奴才來。”許嬤嬤道。

許嬤嬤伸手揭開玉孃的衣襟,衣襟內,玉娘攏起的腰腹間纏着一圈圈的布條。

“嬤嬤,”荀卿染示意許嬤嬤。

許嬤嬤忙將布條全部揭開。

“天。”就是許嬤嬤也禁不住動容,這分明是有了身孕,而且月份不小了。

荀卿染用手摸了摸玉孃的腹部,還有體溫,那裡面的小傢伙似乎感應到什麼,又動了動。

感覺到手底下的蠕動,荀卿染當機立斷。

“還活着。”荀卿染道,轉身吩咐,“快去請呂太醫來。”

綠芙和倩玉兩個被押在一邊,聽得荀卿染說還活着,又吩咐人叫太醫,不由得都變了臉色。

荀卿染讓人將玉孃的屍體擡到炕上,屋內生起炭盆,轉頭看了兩個人一眼,心裡已經有了主意。

“這裡要救人,把她們帶出去,別在這礙手礙腳。”荀卿染吩咐道。

兩個婆子忙將兩個人拖了出去。

荀卿染招呼許嬤嬤過來,低聲吩咐了幾句。許嬤嬤連連點頭,忙着去安排。

玉娘應該是吊死不久,因而肚子裡的嬰兒還活着。這個時候,別的事情都在其次,要想法子救這個孩子。

“呂太醫來了。”寶珠抱着藥箱,從門外進來。呂太醫年紀大了,腿腳沒那麼快,是一個健壯的僕婦揹着他跑了來。

荀卿染將呂太醫引到炕邊,讓他看玉娘。

“呂老,孩子支持不了多久。”荀卿染直截了當地說。

呂太醫經驗老到,見了這情景,已經明白了荀卿染的意思。

呂太醫伸手按了按玉孃的腹部,確認裡面的嬰兒還活着,又翻開玉孃的眼皮看了看,瞳孔已經散了。

“奶奶,這可是要破腹取子?”

呂太醫很鎮定,而且一下子說道點子上。荀卿染心中一寬,點點頭,這個時候也沒有別的辦法。

“老朽只在古籍上看過,並沒做過。”呂太醫雖然這麼說,可手下已經打開了藥箱。

荀卿染早將一柄銀刀遞到呂太醫手上。

呂太醫知道這個時候不能耽擱,下面產道未開,只有這一個途徑。

“奶奶且後退些。”呂太醫道。

許嬤嬤帶了兩個年紀大的婆子上前,麥芽和桔梗扶了荀卿染退到旁邊。

呂太醫雖說沒有做過,但是手卻很穩,一會功夫,就在婆子們幫助下,刨開女屍的肚子,取了個血淋淋的嬰兒出來。

又有婆子端來熱水、巾帕,剪刀,呂太醫剪斷嬰兒的臍帶,將嬰兒身子擦淨。

“是個小子。”呂太醫道,就從藥箱中取出一節麥秸,輕輕掰開嬰兒的嘴,用麥秸伸進去,將嬰兒嘴裡的血塊吸了出來。

嬰兒沒有動靜。

呂太醫就提着嬰孩的兩腳,在嬰孩屁股上輕輕拍了兩巴掌。

嬰兒閉着眼,依舊毫無聲響。

呂太醫神色一暗,嘆了口氣,“老夫已經盡力了。”

這卻是說孩子救不活了。

荀卿染不甘心,方纔她摸着玉孃的肚子,這小傢伙還動的非常有力,怎麼就活不了那。

荀卿染突然想起前世曾學過的簡單的急救知識,她要盡力一試。

“我來。”荀卿染道,不顧衆人阻攔,上前俯下身子,心裡默唸着一二三,一手用食指指肚輕輕按壓嬰兒的胸部,一邊對着嬰兒的小嘴,向嬰兒的嘴內呼氣。

爭氣些,小傢伙,荀卿染心道。

荀卿染一連度了十幾口氣,就當她快要絕望的時候,嬰兒突然掙動兩腿,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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