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妃心中忐忑,今日慕容漪問她近來可有見紅她便想到了,算算日子已經一個月多,若真的有孕,這孩子是誰的便算不清了。
陳草木聽着脈象,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濃,他最喜爲有孕的女子報這種喜事,又要有一個孩子到這世上了。
將手收回,想萱妃被皇上冷落多時,現在可憑着這孩子重獲恩寵了。
跪坐在地,整個身體都被寬鬆的太醫服飾遮擋其中,低垂着頭還沒開口就聽萱妃急着問了。
“本宮如何?”心跳加速,更期望她想錯了。
陳草木叩拜在地,慶賀道:“恭喜娘娘,娘娘已有近兩月身孕。”
他垂着頭,並未見到萱妃的表情,她緊閉住眼睛,更不知這身孕是喜是憂,聽了消息當即便眩暈了。
嚥了嚥氣接着問道:“說清楚,是一月還是兩月。”
幹什麼問的這麼精確,他醫術有限,從醫到現在接觸的有孕女子也沒有幾個,哪能說的準呢。
“大概一月到兩月之間。”悄悄擡頭看了眼萱妃的大眼睛。
兩月之中,難不成這孩子是在慕容漪進宮之初得的,還是那晚上塔顏……
不敢再想下去,她害怕,所以這個孩子不能留着。
“大人,本宮還請大人相助。”八月裡的溫度卻暖不了她的周身,那寒氣從心脈穿透了她的皮膚。
怎麼聽說有孕這後宮的嬪妃反應都不正常,上次爲慕容漪診斷出有孕,她便是這幅表情。
好像懷了個孩子不是喜事,倒是大禍臨頭了。
“娘娘請講。”懷疑的問道。
只聽她開口道:“本宮不想要這個孩子,還請陳大人替本宮送走他。”
一樣如此!
爲什麼這後宮的女子都不想要孩子,即便是民間的普通人家,但凡是女子有孕便是歡天喜地,怎麼一到這宮裡便是這般光景。
“這……”陳草木眼神閃躲,更是說不出話來。
她失寵多時,無論怎麼講這孩子對她都有利無害,爲什麼不要。
再者從陳草木的本心來講,他是希望每一個女子都能夠愛護她肚子裡的小東西,誰會知道這孩子出生以後會爲這世間帶來什麼。
“娘娘爲什麼不要。”
這本不是奴才該問的話,可爲女子打胎卻是他最不願做的事情,一時心急便說出了口。
“因爲……因爲本宮……”沒有說下去,板起了臉來,“這事不勞陳太醫過問。”不能說出她的理由。
那件她所做的錯事,會讓她與她的家族蒙羞。
“自然輪不到微臣過問。”自語道,可他真的不願爲她墮胎。
他師傅說了,每個人來到這個世上都是恩賜,每個人都沒有資格做傷害別人的事情,無力維護並不是罪過,可傷了人卻是罪孽。
“可是微臣輕易不下墮胎的方子,娘娘若是執意如此,那便另請高明吧。”
本就很疲憊了,因爲診出喜脈才高興起來,卻照頭潑來一盆涼水。
“微臣告退了,娘娘保重。”他情緒低沉的站起身來,本就只有這片刻功夫能得清閒,也都爲萱妃用了。
拎着藥箱無精打采的從羅帳之中走出,紅雲在殿外候着,見他出來直直的走了出去,也沒來得及說話。
萱妃明白太醫的好意,便也沒做分辯,可這孩子來得不是時候,若真的是塔顏的孩子,那她便是罪人了。
見太醫走了,紅雲進入殿內,看萱
妃的表情也不知發生了什麼,立在身旁小心問道:“娘娘的身子如何?”
……
日近西山,乾清宮內。
因爲大病纔好,而這段時候又沒什麼急事,便在寢殿歇着了。
優哉遊哉的躺在牀上,一隻手枕在腦袋低下,另外一隻手掐着慕容漪所編寫的奇書,他真的很感興趣,恨不能找來個人開膛破肚。
但這種事未免太血腥,而且傷人身體的事情本就與祖先所傳承思想相悖,便將這念頭先擱置了。
“皇上,陳太醫來請脈了。”聽着李江說道。
應着:“恩。”意猶未盡的將那書放下,將胳膊搭在牀邊。
陳草木沉默的跪到他身邊,將手指搭了上去,打從他進門,玄晟就感覺到了一股陰霾之氣。
偏過頭來看他那張耷拉着的臉問道:“你這是怎麼了?莫非是有人給你氣受了?”
這段時間相處下來,與陳草木之間也沒有之前那麼拘於兩人各自的身份,他兩人已熟絡了。
單看他每日作爲,玄晟便知他是怕太醫院的那些老傢伙,心裡也打算着爲他撐腰了。
再者這幾次張廷玉做事都不好,他正想着給太醫院換個主事的人,若不是陳草木年紀還輕,早就委以重任了。
“沒有,微臣只是有些疲累。”心不在焉的回道,將手收了回來。
剛要站起,便聽玄晟說:“又沒人給你氣受怎麼愁眉苦臉的。”
“微臣,微臣只是有些事情想不明白。”隨着嘆氣,仍跪坐在地。
玄晟就安心的躺着,對他全無防備之心,只當這是個能說話的伴兒,“你只說吧,若是什麼棘手的事情,沒準朕能幫你解決。”
李江去吩咐準備湯藥了,殿內只有他兩人。
想了想這本是萱妃的事情,他一個做太醫的不好插嘴,可這是夫妻兩個人的事情,總不好叫女方一人決定。
況且現在和玄晟的關係,爲他考慮總要和他說的。
“好吧,那微臣就說了。”垂下頭去,碎碎念起來。
玄晟聽着,隨手又將那書拿起來翻看。
“雖說生孩子是女人的事情,可到底是條性命,也不知爲什麼宮裡的娘娘們似乎都很怕生育孩子。”
以爲他說的是慕容漪有孕之事,便應道:“蘭妃有孕多虧你了,等有機會朕便重重的加賞。”
“微臣受之有愧。”也順口回道,接着說:“微臣告知蘭妃娘娘有孕,蘭妃娘娘思慮片刻便與臣說可否打掉這個孩子。”
“那時朕忙於別的事情,少顧及她,所以她心中害怕也是情理之中。”忙辯解道。
“可今日微臣被萱妃娘娘叫去診脈,萱妃娘娘竟然也是一樣。”將話說出,仔細的打探玄晟的表情。
而玄晟看書入神,竟也只是“恩”了一聲,莫非他是沒聽出這話的意思嗎,還是不想理萱妃的身孕呢。
便接着說,想要玄晟聽清楚些,“微臣也不知各位娘娘們都是怎麼想的,女子能有幸做母親是多好的事情,可怎麼各各都避之不及呢。”
“即便是皇上有時冷待,可那孩子又沒有錯,若是不願養活那便送人養着也好,何苦將對皇上的怨氣用到孩子身上來。”
話說到此,玄晟只聽了一句對他怨懟,便還口道:“難不成還都是朕的過錯了。”
可在仔細想着,這話的意思……
猛地坐了起來,“你說什麼?”
可算是說清
楚,陳草木向地下一拜。
悶頭道:“微臣恭喜皇上了,萱妃娘娘已有孕兩月左右,而診脈之時萱妃娘娘的脈象急亂,可能是心情所致,這胎髮育似是不好。”
玄晟愣了。
“微臣才從花宜宮診脈回來,萱妃娘娘要微臣爲她墮胎呢。”擡起頭來,看着他愣愣的表情。
而後忙着站起身來,將鞋子套到了腳上便要往外面去,聽着玄晟急匆匆的腳步聲,陳草木便放下心來了,總算沒有辜負這個孩子。
由宮人扶着站起,尾隨玄晟往花宜宮去。
夜幕之下,空氣當中一樣是夏日的沉悶,似是又要下雨了吧。花宜宮外的花兒一樣盛放。
紅雲在殿外可不敢進去,只見了皇上大步流星的趕來,慌忙之間與衆宮人跪拜在地。
皇上也有許久不曾涉足花宜宮了。
“你們娘娘呢。”急着問道。
紅雲哪裡敢說,萱妃要了幾罈子烈酒,已經喝得大醉了,方纔進殿去勸還捱了她一巴掌呢。
“娘娘她,娘娘她身子不適,不如皇上明日再來看吧。”回道,若是叫見了她主子爛醉的樣子,怕是又要惹得不高興。
可聽說了她的身孕,哪還會有不高興,他這個年紀也該有個孩子了。
“朕進去看一眼就好,你們都在殿外候着。”說完便將腳邁進了內殿,而一進殿中便是撲面的酒氣。
四處看着,見萱妃躺在紅毯子之上抱着酒壺垂淚。
她還是那麼美,即便是臉上厚厚的脂粉也蓋不住臉頰處因飲酒而透出的粉色。
“你害死我了。”喃喃道,抱着酒壺又往嘴裡灌了一口,一時嗆住酒水從嘴裡噴出流到脖頸。
那樣子真是狼狽可憐,玄晟心中只有憐惜,她有孕在身怎可飲酒,便過去將她扶起。
她因醉酒而全身癱軟,意識之中彷彿還在重月節御花園的月下,被一陌生男子抱在懷中。
那時她心中滿滿的都是玄晟,而到今日,心中的一半卻被那男子佔據。
抽抽搭搭的哭着,眼淚鼻涕流了滿臉,囁喏着說道:“你還回來幹什麼,不怕我殺了你,你可害死我了。”
“驕薔啊,怎麼又喝起酒來了。”用手給她插着身上的酒水,也弄得自己滿身臭氣。
她是將門女子,性子較一般人家的女兒烈些,有些不快便擺在臉上,初入宮時愛鬧脾氣,就都讓她了。
可偏偏後來到了個慕容漪,比她和順比她聰慧,她的明豔似火便也失了魅力。
她身子軟軟的攤在他懷中,像是使不出一點力氣,“來人。”叫道。
紅雲怯怯的進入殿中,看着玄晟與她在地上攪在一起,聽着說道:“去拿件衣裳來,給你們娘娘備水洗洗身上。”
“是。”一欠身便拿了件外衣送到玄晟手中出去了。
玄晟抓着她的胳膊爲她穿戴上,瞧着她的狼狽樣子可無奈極了,到底自己是做了什麼罪大惡極的事情叫她氣成這個樣子。
“你快滾開,快滾開!”大聲叫着,以爲身邊的這人是塔顏。
玄晟將她抱住,算作安慰和道歉,“是朕錯了,這段日子也沒顧得上你,別哭了,以後朕常來陪你就是了。”
似乎每次這位皇帝陛下都是這一番話,對慕容漪如此,對她還是如此。
“我要你滾開啊!”也不知她是哪裡來的這麼大力氣,一把將玄晟推出老遠。
隨即便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