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宴會多在朝陽殿,而芳漪宮的位置,無論要往哪裡去都要經過御花園,她往那邊走着,樑翠打着盞燈籠,見着前面有個人獨自走着。
夜裡花草之間蛐蛐蟋蟀叫聲不絕,十分安靜。
近了,纔看清那人是喬妃,暗黃光亮照着她的裙襬,一身淡黃的衣裳,頭髮簡單豎起。
“見過姐姐。”行禮道,“姐姐的裝扮好清美。”
喬妃一貫的微笑,“本是應付。”
她真的是應付,臉上連一粒脂粉都沒有,衣裳也顯得有些陳舊,雖然絲毫不影響她的美,也不失儀態,可人人都能看出,她沒有爭豔的意思。
“時候不早了,今日重月節,最受帝王家重視,不可失禮。”喬妃特意提醒了一句。
他兩人結伴而去,這一路上也沒多話。
只是慕容漪不住的想魏氏皇后能得始祖如此鍾愛,該是歷朝歷代獨一無二的吧。
哪有一位皇后能得皇帝寵愛至此,不光要他一個人愛,更要千秋萬代記得她。
昭陽殿處處打掃整潔,他二人到了殿外,房檐之上掛着殿中禮樂聲響起,兩人便由宮人領着進入。
宮中人還沒來幾個,她們兩個來的算早的了,便由位公公領着到殿中兩個挨着的座位坐着去了。
喬妃亭亭的跪坐,而慕容漪卻很不習慣這種姿勢,不一會兒腿便麻了。要說這個朝代已經有了桌子和椅子,爲什麼宴會當中還要用跪坐的方式。
她四處看着,往殿門看了一眼,見到慕容瑾與慕容柔到了。
這是自家人,可與他們之間交往甚少,而又不能不交往。腦子當中想起那時歸寧被慕容柔壓制的情景,心裡總是不舒服。
他二人見慕容漪已經在殿中,便奔着她而來,她隨着起身。
“見過蘭妃娘娘。”
父女二人禮數週祥,她就勢扶了扶,“父親,姐姐請起。”
這是什麼關係,禮數上做的從來分毫不差,可她心裡就是彆扭,行禮之後便無話可說。
慕容柔依然端莊溫和的笑着。
“娘娘在宮中安好,家中才能安心,聽聞娘娘極得皇上重視。”她眼睛仔細的打量着慕容漪,看她耳垂上有塊結痂的疤笑了笑,接話道。
這是玄晟咬的,樑翠依着慕容瑾的吩咐,慕容漪在宮中所做的任何事都要稟告,包括和皇上之間的打情罵俏。
而她還不知,她已經被完全監視了起來。
人越來越多,朝中大員,後宮嬪妃,整個昭陽殿的座位都坐滿,這時玄晟,恩肅,與趙慧茹幾人纔到。
這三人才是這皇宮的正主。
慕容瑾兩人忙入座了。
宮人通傳的聲音響起,殿內樂聲漸低。
衆人起身迎着,官員與後宮嬪妃皆向這王朝的主人行禮跪拜。
“參見皇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
可想而知玄晟每日朝議之時的氣勢,這還是她第一次置身於衆人中間。
渺小的就如風中的一粒沙,連自己的聲音都聽不見,沒有資格擁有一個人的世界,在宮中擁有一個容身之處都困難重重。
三人走上殿中高臺,玄晟坐於主坐,恩肅在右,趙慧茹在左。
而殿中衆人卻連身子都不能動一下,良久才聽玄晟說了聲:“平身,入座吧。”
她跪坐下,往高臺上一看,玄晟一身米黃色
常服,帶有祥雲圖樣,發被金箍束起,器宇軒昂。
而趙慧茹一身大紅色裙子,發上牡丹金飾,打扮的美麗高貴。
她與喬妃坐在一處,看着宴會當中的衆人,今日萱妃穿的尤其美豔,玄晟的眼光不自覺被吸引而去多看了兩眼。
可她還是不喜歡濃妝豔抹的樣子,看了看身旁的喬妃,不裝扮都這麼漂亮。
她們幾人對坐,萱妃身旁是慕容柔。
因爲江南之事,玄儀與衛徵兩家之間的關係弄得有些敏感,慕容柔便刻意與萱妃多話了幾句。
“萱妃娘娘裝扮的好美。”慕容柔誇讚道,總之在場面上也要做些功夫。
萱妃微微擡眼,對玄晟那邊拋去了一個媚眼,笑道:“六王妃纔是美豔動人,本宮只覺不及。”
有這回話便夠了,她只在意萱妃的態度,“今日聽家父說,衛將軍與王爺已經在水路之上,不日便會到達江南了。”
別叫衛家兄妹因爲主副將之事心生不滿便好,她這話只爲緩和。
“本宮也聽了消息,想來六王爺長於兵戰,江南一行必定暢通無阻。”萱妃臉上笑容收斂,不帶感情的應着。
慕容柔只當看不出她的不滿,回道:“衛將軍身經百戰,王爺還要衛將軍多多幫扶呢。”而後自斟了杯酒,敬着一飲而下。
高臺之上,玄晟的眼睛時不時便往她那裡看,看她與萱妃寒暄,雖聽不到說了什麼,可也看不得她在那位子上的辛苦。
當初若是應了自己,何至於低聲下氣。
李江爲玄晟斟了杯酒,他將頭轉過拿起便灌入了喉嚨,再轉眼一看,眼睛便落在了喬妃身上。
她清淡素雅,雖不裝扮還是那麼美,美的毫不囂張,亭亭而立,一舉手一投足都那麼妥帖。
只可惜這個女人,對他的態度已經不似剛剛入宮那時了。
喬妃只簡單的吃了幾口素菜,便沒再動過筷子,慕容漪見了便問:“姐姐怎麼不吃東西?”
“好吵,我想回去了。”她看了看四周,在別人眼裡是熱鬧祥和,但在她眼裡卻是亂糟糟。
“那我陪姐姐回去吧。”她應着,將手中的筷子放下。
見她搖頭,“你在這吧,我自己回去就好。”說着便站起身來,玄晟的眼睛隨着她而動,期盼着她能像從前一樣在走之前和自己說一聲。
眼神就隨着她而去,她從衆人之後走過,淡雅的像一隻雛菊,沒有和任何人說一聲,直到一隻腳踏到了門口之外,玄晟的眼光才收了回來。
後宮佳麗三千,也不是每個女人玄晟都想要,更不是每個女人都想要玄晟。
“皇上,臣妾敬皇上一杯。”趙慧茹擡起酒杯,嬌嬌的說道。
玄晟將臉轉了過去,這才正眼看了一次她的裝扮,還是豔俗,總算大紅色搶眼,再者恩肅在一旁,總不能表現出不待見來。
“好。”一口答應,斟了杯酒,與她碰杯飲下。
這裡還有一個不得不要的女人,苦啊,玄晟說不出的苦,將酒杯放下,便聽李江在耳邊說:“皇上,接下來是塞北進貢的彝族舞蹈。”
彝族只是個塞北的小族落,一向被大燕看做蠻夷之族,而他眼光高遠,早早就看上了彝族的礦藏,蠻夷之族也從未被他小視。
“有心了。”應了句,便仔細觀看着。
殿中走入十幾個青年男子,臉上都畫着黑黑的
妝。圍成一個圈,手執未點燃的火把,也不知中央藏着什麼。他們身穿黑色粗布衣裳,帶着異域風格。
這位彝族族長在一年前曾來訪大燕,朝賀之時帶來塞北礦藏的分佈圖,從那時開始玄晟便看上了。
殿內燈火一時全部熄滅,那十幾個彝族男子忽然從口中噴出火來,火把瞬間被點燃,只有宮殿中央亮了起來。
“有趣。”玄晟仔細看着。
只見那十幾個火把漸漸聚攏到他們的中心,空中的中央一時被點燃,十幾個男子所圍成的圈子擴大。
那中央,是個彝族美人。
她頭頂銀質冠帽,冠帽之上火焰呈現藍色,半身上衣,腰部裸露在外,褲子短小肥大,腳腕上繫着由草繩穿起的鈴鐺,稍稍一動便作響。
姿態奇異的舞蹈,玄晟只見那彝族美人笑着,露出一口潔白牙齒向他的方向挪步,那十幾個男子和唱着他們語言的調子,氣勢渾厚,而音調也有一種鬼魅之感。
他被那女子吸引,緩緩站起身來,朝着那光亮走去,立在大殿中央。
她環繞着玄晟,手掌在他的胸前摸索挑逗。
“貼身熱舞?”慕容漪瞧着玄晟和那妖孽女人的樣子默默想着,不知他現在如何作想,是不是很得意呢。
不光慕容漪看不過眼去,萱妃和皇后早已嫌棄的牙根癢癢,中原禮儀之邦,即便是後宮妃嬪,都不敢在大庭廣衆之下做出這種動作。
現在那個彝族妖異美人可成了衆人的眼中釘了。
恩肅看不過眼去偏過了頭,對江德全小聲交代道:“把燈火都點上,這像什麼樣子。”也是滿臉嫌惡。
唯獨玄晟,對那女子的所爲喜歡至極,她的手在他脖子上劃過,纖細的腰肢像水蛇一樣擺動,衣服邊緣點綴着銀墜子,相撞發出泠泠的響聲。
他伸出手來,一把環在了她的腰上,欲要將她扭動的身子按住,霎時燈火亮起,那女子的笑容不減,動作不變。
在他懷中轉了個圈,便脫開了他的身子,回到了那些彝族男子之中。
妖媚的女子,玄晟的脣邊還有她的唾液。
這殿中的所有人都看着了玄晟對那彝族女子動手動腳,他是皇上自然不會有人敢多話。
他朝着那女子目不轉睛的看着,而後回身回到了高臺的座位之上,完全不理會恩肅和趙慧茹的眼神。
這殿中所有人的眼神也被他無視。
“舞很好。”笑說了句。
那彝族女子上前,單手負在身前,一躬身,“謝謝大燕皇帝陛下的讚美,曼華代表彝族全族向大燕皇帝表示謝意。”
曼華,好聽的名字,她是什麼人,玄晟心裡好奇。
“說話的是什麼人。”帶有邪魅的笑道。
後宮的女人最熟悉玄晟這種笑容,平日裡的他溫柔正派,只有挑起他的yu火纔會露出帶有侵略性的邪魅。
那夥彝族男子當中有人發聲道:“回稟大燕皇帝,這是我彝族公主,是族長塔顏的胞妹。”
原來是公主,沒想到塔顏這傢伙還有這麼漂亮的妹妹。
也是一年之前與他們的族長塔顏見過一面,那是個硬朗的男人,玄晟至今對他記憶猶新。
“你們的族長何在?”聽言便問。
曼華道:“哥哥已在殿外候着了,還請皇帝陛下見上一面。”
“請。”直接應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