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3章 九幽

李慚恩離去了。

——隨着李圖的死亡,他的心也已經死了。

多年來,他曾經陪着李圖戰過無數場,形影不離,李圖的理念,李圖的信仰,李圖的理想……早就也已經成爲他的信念,他的信仰,他的理想。

如今李圖卻已經死去。

他心便已如止水。

……何伸看着李慚恩離去的背影,心中也是大悲,道:“赤焰軍,回國!”

他也要離去了。

赤焰軍上下,無不悲慼,他們盡皆執孝,一路離開。

……隨着戰場上無數喪屍的滅亡,城牆上李慚恩和何伸的離去,城樓忽然陷入了某種安靜之中。

突如其來都寂靜,讓每一個人,都有種不適應的感覺。

“我錯了。”

席勒忽然開口,看着李慚恩的背影,看着赤焰軍離去,他的眼中,居然有深深的流露出一種敬佩。

“李圖這樣的人,不是我們的敵人。”

“因爲我們,不配做他的敵人。”

“他所求的,與我們根本不一樣。”

他深深嘆了一口氣,道:“我將回山。”

諸多修者,這一刻也一起向殿主告別。

弗修斯、摩桑、凱西亞等人,都離去了。

魔鬼已經被擋住,大難已經暫時解除了,他們留下已經沒有意義。

衆人都已經離開,盧茜卻在城牆上站了很久,很久。

她的美眸一直眺望着冰原的另一面,像是在等待着什麼。

“他不會回來了。”

殿主開口。

“我知道他不會回來了,我也只是想在這裡,等一等他而已。”

盧茜的臉色有些落寞,像是失去了什麼一般,“他能不能回來,是他的事情,我等不等他,是我的事情。”

殿主微微一嘆,沒有說什麼。

世間自有癡兒女。

“神王已去,北亞帝國不能無主。

神王生前,可有看中的人選?”

殿主轉身,朝着威爾公爵、薩馬奇等人開口。

偌大的北亞帝國,被李圖強有力地整合在了一起,如今李圖一死,如果不能及時選出新的領袖,極有可能會陷入軍閥混戰之中。

那也是殿主不願意看到的。

現在,威爾公爵等人,就是這個帝國最有權力的人了。

威爾公爵低頭,道:“神王生前曾說過,默雪姑娘是一個合適的人選……但是……”殿主道:“但是什麼?”

威爾公爵道:“默雪終究是一個女人,在北亞帝國的歷史上,還沒有女人統治全境過……如此,恐怕會造成百姓的疑惑,以及一些諸侯的反彈……”殿主卻是冷笑了一聲,到:“疑惑?

反彈?”

他指着那遙遠的東方,道:“在哪裡,現在就有一尊女帝,而那個帝國,從來也沒有女人當過皇帝。”

“現在,華夏不也好好的嗎?

我看,男人做得了的事情,女人未必做不了。”

“女人當皇帝,當王,有時候並不是一件壞事。

更何況,默雪體內還流淌着尼古拉家族的鮮血,她的祖先,就已經統治這片大地多年。”

“至於百姓,我相信沒有一個百姓會懷疑神王李圖的決定。”

“如果諸侯中有誰敢不服的,直接鎮壓即可。

神殿,也會全力支持你們的。”

話語十分肯定。

聞言,薩馬奇和威爾公爵,都是露出了輕鬆之色!“如此太好了,只要您支持我們,我們就沒什麼可畏懼的!”

威爾公爵感激地開口,如果神殿也支持的話,無論是誰有意見,都動搖不了!“李圖神王如果在天有靈,一定會感謝殿主的決定。”

薩馬奇也是對殿主鞠躬。

殿主卻只是搖搖頭,道:“不用謝我,這一切與我無關。

好好輔佐默雪,不要辜負李圖的一腔熱血。”

衆人默然。

他們都明白,如果不是今天發生了這一切,神殿不可能向王權妥協,誰當王,必然是他們說了算。

神殿曾經就和尼古拉家族不睦,若非李圖,他們又怎麼會允諾默雪稱王呢?

李圖,改變了整個北亞帝國的歷史!……威爾公爵等人,派人將長城下方的無數屍體,收拾起來,全部燒掉。

“您是尼古拉的公主,是唯一血脈,神王更是曾經說過,您是一個合適的繼承人。”

“請公主繼承王位。”

薩馬奇等人,全部恭敬地立在默雪的面前,開口勸進。

默雪沉默着,沉默着。

她看向極北之地,那裡埋葬了她的祖先,她最後的族人,也埋葬了她的姐姐。

如今,還埋葬了神王李圖。

這一切的犧牲,換來的,是北亞帝國,乃至整個世界的和平安定。

“我會即位的。

我會替他們,守着這片熱土……”她喃喃着。

答應了!衆人都是高興不已,如此一來,北亞帝國就可以穩固了。

可以想象,經過這次大動盪,神殿和王權之間,也有了一個微妙的平衡,神殿態度的轉變,會讓北亞帝國逐漸走向強大。

軍隊開始離開長城。

神王死去,遺言尼古拉家族血脈,默雪當繼承人的消息,也傳遍整個北亞帝國。

的確有很多子民覺得疑惑,也有一些諸侯表示不能讓女人統治。

但是在威爾公爵等人,以及神殿的鐵血鎮壓之下,很快平靜了下來。

不日之後,默雪在王城封王臺,繼承北亞之王王位。

同日,她着王袍,頭戴王冠,眼中帶着追憶,傳下一道令。

“即日起,爲神王舉行國葬,另,凡北亞帝國有人之處,必建神王之殿,供奉之,不尊者,斬。”

話語傳出,引發了震驚。

很多神殿的保守派發表不滿,這樣做是分散了他們北亞神殿的供奉和信徒。

但是,很快殿主表示,支持修建神王殿。

神殿保守派,隨即都沉默了。

……華夏。

國葬舉行。

幾乎整個國都,都在披麻戴孝。

一塊巨大的紀念碑,矗立在皇城外的翠屏青山上。

陵墓恢弘,不下於皇族之陵,周圍松柏無數,環境清幽非常。

紀念碑上是巨大的幾個字:“天帝李圖墓。”

幾個大字旁邊,寫着李圖這一生的墓誌銘。

“起於君起縣,愛民如子,清聲上聞,擢揚州知府,查盛長平案,於揚州戒賭,廣得民愛……”一字一句,記錄着李圖這傳奇般的一生。

墓誌銘的最後一句,是皇帝雲熙親手加上去的:“在他身上,世人看到了人心如何改變政治,卻未看到政治改變了人心。”

這是對李圖一生最好的詮釋。

世人皆知,這裡只是李圖的衣冠冢,因爲他的肉體,或許已經消散在這個世界了。

這一日,一個老者走來。

清幽的風景,寂寞的山崖。

他坐在了墓碑之前,拿出了一瓶瓶好酒。

“女兒紅美酒,乃是陰柔之絕色。

人間女子,新婚之夜,最是迷人,飲此酒,需用羊脂美玉杯。

俗話說,羊脂美玉,佳人之喻。

如此,方可相得益彰!”

九幽道君一邊說着,一邊倒酒,杯正是羊脂美玉杯,酒正是女兒紅美酒。

“這一罈新豐美酒,毫無疑問得用‘大瓷碗’。

王右丞詩云‘新豐美酒鬥十千,咸陽遊俠多少年’。

遊俠天下,唯有大瓷碗隨處可見,多爲貧苦百姓所用,碗大而深,一口全盡,方顯豪俠痛快!”

他抱起一罈酒,高聲開口,朝着一個大瓷碗中倒滿了酒。

他並不停歇,倒滿了大瓷碗,又繼續朝着夜光杯中倒酒,酒色如血,正是葡萄美酒。

“詩云‘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這葡萄美酒乃是嫣紅之色,有三分脂粉氣,這便不美,務必配上夜光之杯,便顯得似血殷紅,飲之便有岳飛‘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的豪壯!”

最後一個杯子,乃是偌大的青銅爵,他鄭重其事,站起身來,雙手捧着好酒,莊重無比地倒酒。

“高粱美酒,乃是酒之始祖,所以,配上那商周青銅大爵,方顯得更添古意!”

……每一句,都是李圖曾經說過的話。

……他一字一句說完,將一瓶瓶酒水,灑在了墓前。

“君既去,無以所敬,唯有杯中物。”

他嘆息。

“還記得上一次嗎?”

“那一次,我把你埋在這裡,同樣給了你灑了很多酒水。”

“我本以爲你已經死了,但沒過幾天,你卻活了過來,那一次,我的確低估了你。”

“這一次呢?”

老人的眼角有些唏噓,他擡眼看天穹,道:“英雄不復在,青山空存碑。

生前多少事,身後作羽飛。”

“你放心去吧,有九幽在一日,華夏,當安寧一日。”

他喃喃開口,說完之後,大踏步起身離去。

身影落寞卻灑脫。

九幽兩個字,卻將山風都激得吹拂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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