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無話。午時後,遠遠的便望見首陽縣的輪廓。高嶽放緩馬速,不多時到的城門前,馬兒已是踱步小跑了。
守門之人,卻又是高嶽初次進城時那兩個守卒。二人後來也曾聽聞,當初被爲難敲詐之人,竟然在軍中做了司馬,心中惴怕不已。但二人隸屬郅平麾下管轄,並不駐紮在兵營,和高嶽在城中也再沒有什麼接觸,於是便慢慢放下了心。
怎料今日守門,又和高嶽當面撞見。見高嶽下了馬,牽着繮繩大步走來,二人躲都沒地方再躲,只好忍着心中驚懼,硬着頭皮上前施禮道:“見過高司馬。”
“哦?是你二人。”
高嶽本來也沒有在意,待走的近些,打眼一看,便想了起來。
“高,高司馬。上次我二人不曉得好歹,冒犯了高司馬,實在是瞎了狗眼。”當初那個穿灰褂的,哭喪着臉,把腰躬的多深。
另一個曾披件薄坎肩的,慌忙接口道:“是是是。我二人後悔不已,早欲跟高司馬當面謝罪,一直沒有機會見着高司馬大駕。那錢,我二人待存起了,定要還給高司馬,只是萬望恕罪則個。”
高嶽卻未動怒,只淡淡道:“過去的事,就算了。我並未放在心中,也沒有刻意記恨你二人,不必再忐忑。”
二人怔住,擔驚受怕了不少時日,沒想到對方這樣輕描淡寫的一筆帶過,一時都有些不敢相信。
高嶽見二人傻愣愣的,不由失笑一聲,道:“我知你等,當兵窮苦,自己要填飽肚子不說,家中可能還有一門老小要養活。沒有法子,才做這憑門勒索的腌臢事。日後若是實在有困難,便找與我說,我一定會盡力幫助,但萬萬不可再像從前那般,可知道嗎。”
二人聞言,一下子擡起來頭,直勾勾的望着高嶽。半晌,那灰褂守卒才顫着聲道:“高司馬這樣大度,咱二人簡直要愧死。便是賣身爲奴,也要把當初昧了的錢,還給高司馬。”
“不用了。”高嶽擺擺手,“但有一點。這來來往往之人,大多是窮苦樸實的老百姓。都是討口飯吃,朝不保夕,便如你我家人一般,怎麼忍心再去勒索刁難,苛刻對待。我說的話,你們記在心裡就成。”
言畢,他示意目瞪口呆的二人,仔細站好崗位,自己一拉繮繩,便牽着馬,進了縣城。
沒走得幾步,撞見一人,卻是車鹿回。車鹿回手足無措,面色劇變,他眼睛
在高嶽臉上略掃一掃,乾笑一聲,試探道:“高司馬!探親回來了?你出城的時候是步行,這馬,是從哪裡的?”
高嶽也笑一聲,聽起來冷冰冰的。言道:“勞你掛念。半路之上,有那不長眼的馬匪,意欲謀財害命。本人盡數殺散了,還反手搶來一匹好馬,倒是一筆好買賣。”
“什麼!四十人都不是你的對手?”車鹿回失聲叫道。
“莫說四十人,本司馬全力以赴之時,再翻一倍,也奈何不到我。想要害我,哼,要先付出代價。”高嶽上前一步,目光灼人,車鹿回直咽吐沫,後退了兩步,他通體冒汗,很是驚懼戒備。
高嶽忽而又悠然道:“對了。車隊主是怎麼知道馬匪有四十人?莫非是曾身臨其境或者涉事其中?”
“高司馬說笑,說笑了。我是猜的,碰巧而已。依着高司馬的身手,四五十人都不在話下。那個,我還有要事稟報潘都尉,告辭。”
車鹿回匆匆一拱手,拔腿就走,一溜煙的跑遠了。高嶽冷眼盯着他的背影,重重哼了一聲。
一路穿街走巷,直入兵營,待與韓雍等人相見,又是一番激動熱鬧景象,不必細說。一番七嘴八舌,高嶽便讓大家散去,叫韓雍等幾人心腹,留了下來。
馮亮搶先道:“大哥,舅舅身體還成,日常吃穿也有人幫襯,他叫你不要掛心他,下次有空再回去。”
高嶽想起了胡老漢,心中一陣愧疚。他道:“舅舅身體安康,我也放了心。前幾日特殊情況,下回,說什麼也得回去探望一番。”
李虎笑道:“亮子說你有公務,沒敢說你去了匪窩。這兩日,我和亮子在村裡,睡都睡不安穩。今天上午我回來的時候,聽說你沒跟我們一起,而是去了鳥鼠山,韓司馬平日裡那麼面無表情的人,一下子也有些變了色。”
他拍了拍腰間跨刀的刀把子,又向衆人大剌剌道:“還好主公平安歸來。否則,咱們無論如何,也要將那馬匪碎屍萬段。”
幾人大聲贊同。何成拍着大腿道:“馬匪麼。唯利是圖,殘暴貪婪,誰知道安沒安好心?主公日後萬萬不可再這樣冒險。我倒聽說一句話,叫君子不涉,不涉,誒不涉什麼來着。”
李豹突然接了一句,“行了你別射了。”
一陣鬨笑後,韓雍微笑道:“叫君子不涉身犯險,君子不立圍牆之下。孔子這句話,講得其實是做人的
道理和方法。要防患於未然,預先覺察潛在的危險,並採取防範措施;還有就是一旦發現自己處於危險境地,要及時離開。
“老何這話,雖然沒有想起來,但是放在這裡很是恰當,還望主公謹記我等拳拳之心。”
高嶽肅容謝道:“衆位兄弟關愛之情,高某銘記了。”
韓雍也還一禮,他面色儼然,目光四顧道:“主公既然平安歸來,那麼,現在問題的重點是,潘武都已經開始下毒手了,這次失手,還會有下一次,我等如何應對,大家說說罷。”
在高嶽這個小團體裡,韓雍不知不覺地便成爲了二把手,自高嶽以下,一衆人等,便是包括李豹這種吊兒郎當又自視甚高的人,也不自覺地就服從和默認了他。
聽他發問,骨思朵道:“毒蛇再兇殘,也敵不過蒼鷹的利爪。要依着我原來部落上的規矩,直接帶兵過去,打敗他,然後砍下他的腦袋。”
骨思朵是鐵弗匈奴部落之人。鐵弗匈奴居於塞外河套地區,十年前,被代地的拓跋鮮卑擊潰,元氣大傷,部落首領劉虎,帶着殘兵遠遁河套之北,餘衆或者投降拓跋,或者四散逃離,骨思朵便是那時候隨着族人南下流浪到雍州的。
大家一致附和,李豹也頻頻點頭,表示老骨這話,說到大家心坎裡去了。他跳將起來,滿面猙獰道:“他孃的,狗賊一而再再而三的,沒完沒了。欺人太甚,咱們一次了結他,叫他下輩子收斂一點。”
彭俊極度厭恨潘武都,當下按捺不住激動,臉紅脖子粗道:“主公,你下令吧,給我做前鋒,絕不會叫你失望!”
高嶽把手往下壓了一壓,噓了口氣,劍眉一揚便看向韓雍,道:“韓兄,有何指教?”
“不敢。衆位士氣高昂,對主公忠心耿耿,甚好,且如今這叫是可忍孰不可忍。但依我之見,目前先不要聲張,找準時機再致命一擊,不可如此冒冒失失,打草驚蛇。”韓雍坐的端正筆直,望之儼然。
“你們的意思,我都知道了。你們放心,我高嶽可曾是那種,被人無端欺辱而甘願忍氣吞聲之人。總是以德報怨,那麼何以報德?”
高嶽慢慢站了起來。韓雍以下,便都站起。高嶽掃視一遍部下,堅定的說道:“無端凌辱和蔑視我們的,都要付出慘痛的代價。不過韓兄說得對,要從長計議,捕捉最合適的機會,以求戰之必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