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越來越近。人,也越來越近。
蕭琅琅的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一顆心砰砰直跳。
妹妹只以爲她在天一真宗地位非凡,其實她不過是衆多親傳弟子當中的一個而已。如她這樣身份的弟子,在宗門裡有六百人之多。
天一真宗的山門建於大魏帝國與大齊帝國交界之處,與大昭帝國也挨着點兒邊,是幾不管的世外超然聖地。因處大陸中心地帶,宗門內不知收錄了多少周邊各大中國家的青年俊彥。
蕭琅琅她雖然身負大昭皇族血統,但她的老祖宗畢竟只是爭位失敗遠遁異國躲避的落魄公主。而在天一真宗裡,真正的大昭帝國天潢貴胄都有好幾個,如何輪得到她來顯擺身份尊貴呢?
再說武道修爲,呵,出身諸大國甚至中游國度世家名門的弟子們,哪一個身後不是有着令人羨豔的修行資源?她蕭琅琅雖說得到蘇杭蕭氏半族之力支持,可蘇杭一府放在天幸國乃首屈一指的富饒之地不假,放眼天下,它又算得了什麼?她當年與人爭執,還曾經被不屑罵作土豹子、田舍人!
如她這般已逼二十歲,卻擁有八品上下修爲的宗門弟子,足有三百多人。便是九品修爲的弟子,也不在少數。她蕭琅琅的資質,在天幸國可以稱雄,在山門裡卻去憑什麼自傲自得?
但這位李懿李師叔祖,本身就是東唐國的正牌皇子。東唐國,如今又是天下公認的直追五大帝國的後起之秀,潛力無限。蕭琅琅敢斷定,有天一真宗在背後不斷予以支持,東唐國成爲天下第六大帝國。指日可待。
即便不提俗家身份,李師叔祖他是太上天一宮僅有的五名弟子之一,即便他不能越過上頭的四位師兄成爲下一任的天一真人,他在宗門的地位也遠遠不是她蕭琅琅能企及的。
而論起武道修爲,山門之內誰人不知,李師叔祖的心思根本不在練武上頭。他整日嬉戲玩耍,每天花在修行之上的時間少得可憐。經常惹得天一真人恨恨不已。可儘管如此。他玩着玩着在十六歲那年便玩到了八品。
就在蕭琅琅離開山門之前,不知爲何突然對修行上了心的李師叔祖結束了閉關。雖然不知他的修爲如今到了什麼地步,但蕭琅琅能肯定。最少也是九品。
多麼可怕的修行天賦,多麼令人羨慕的修行天賦!蕭琅琅不止一次地想,哪怕她出身於平民卑微之家,若能有李師叔祖這樣的天賦。她也能在宗門裡獲得遠超現在的地位。
可惜,可嘆。自家族人在天幸國撮爾之地生活了這麼久。已經成了坐井觀天之蛙,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蕭琅琅瞥一眼妹妹,心中不住冷笑——不過這樣對她自己,實在是好事。否則哪裡來的蠢貨任她驅使?
一時心潮起伏,她纔想起這些內心隱事。此時,那艘平平無奇打着李字旗號的中等貨船。已經向東望角碼頭乘風破浪航行而來。河風吹拂之下,旗幟上面那“李”字就像活過來了也似。透着一股肆無忌憚的張揚意味。
蕭琅琅努力壓抑興奮緊張心情,利落地翻身下馬。蕭瑛瑛興奮得小臉通紅,也急忙從馬上跳落地。其餘五位騎士不敢怠慢,同樣下了馬,跟着這兩姐妹快步走向碼頭。
碼頭上,早已得到吩咐的蕭家引航船很快就迎過去。那艘貨船便在引航船的引導下放慢速度,慢慢靠向碼頭。就這麼短短的時間,於蕭琅琅而言卻彷彿比她從天一真宗翻山越嶺回到蘇杭府還要漫長。
終於,貨船的船工往碼頭上搭了木板橋。蕭琅琅看見已經有人推開船艙的木門走了進去,她的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
片刻,船艙的木門被人從內裡推開,方纔那名進去的船工先行露面出來。緊隨其後的,是一位三旬左右的玄衣錦袍男子,身形高大、面目英朗,雙目開闔之間神光如電,顯然有高強的武道修爲。這男子出了艙門,先左右環視一圈,隨後才恭敬地垂手侍立於外。
也就是師叔祖,才擁有這般出色的隨從。蕭琅琅忽然油生與有榮焉之感,不知不覺踮腳相望。師叔祖,他應該出來了吧?
接下來露面的卻是一對粉妝玉砌般的紅衣小童,五六歲的年紀,生得一模一樣,眉心都點着硃砂痣,可愛極了。蕭琅琅略有失望,隨即便心頭火熱,這對小童莫非就是侍候師叔祖起居的廣安與廣寧兩位師弟?
那麼,那麼……蕭琅琅忽然呼吸一窒,目光凝滯。她看見,一隻雪白修長的手輕輕地搭在黝黑的船艙木板門之上——竟似是搭在了她的心尖,引她心神劇震。
那玉琢一般漂亮之極的雪白手指,竟似乎能讓被風刀霜劍摧殘過無數次的滄桑木門煥發新的生機。蕭琅琅情不自禁往前走,真想是她自己的肩頭,落下了那隻雪白的手。
她腳步忽然又頓住,只因一襲華麗無比的紫色錦袍輕盈地滑出了船艙。她不由屏住呼吸,慢慢地往紫衣之上瞧去。
那是怎樣的一張臉!?
蕭琅琅發現自己找不出任何合適的語言來形容。她與李師叔祖見面次數少得可憐,並且都只是遠遠地一望即離。她與他一點兒也不熟,完全是抱着僥倖心理去請人。而今天,是她首次如此近距離地見到師叔祖的真容。
他穿着一襲紫衣,衣領直抵頸項,緊緊地用一枚墨如黑夜的寶石鈕釦鎖住。他長袖及地,密密實實地遮住了方纔驚豔一瞥的雪白雙手。
盛夏季節,他居然半點也不畏熱,把自己裹得這般嚴實。可,他的衣料輕薄綿軟,柔順地貼服在他身上,勾勒出他寬肩細腰長腿的絕好身材。
他的目光有如春水,流轉之間橫生多情與溫柔。然而,他薄脣輕抿,面無表情,往艙門一站,卻是威儀盡顯。
這個人,有如萬年不化的冰山雪嶺,寒徹神魂,凜然不可侵犯。他又若冰雪之巔顫顫生長的一朵高嶺之花,四溢的香氣充滿了致命的誘惑,惹人忍不住要心生綺念遐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