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還是我們山上的茶更香!”孔義忍不住再次輕嚥了一口下去:“只道是本門中山水好,如今卻纔明白,是這裡的感覺更好。”
“師兄此番來,不打算再離開了?”金奇世淡淡笑着,說得客氣,卻又不卑不亢。
由始自終,他都沒提過讓孔義留下來,更是隻以師兄相稱,表明自己如今纔是劍宗唯一宗主的身份。
“歷來劍宗宗主只有最強者方可勝任!”孔義笑了笑,竟絲毫沒有生氣:“若是我留下來,你卻又如何?”
“小弟自知絕非師兄對手!”金奇世淡然一笑,緩緩站起身來向外一指:“但師兄應該明白,今日已非劍宗的天下,而劍宗,已更非師兄的天下!”
“天下對我來說已無半點意義了!”孔義笑了笑,同樣指了指遠處:“劍宗,亦是如此!爲兄此次來,只是想要告訴師弟,劍宗若想太平下去,必要除去一個人不可。”
“此人是師兄的敵人?”金奇世問道。
歐陽天壓低了所有氣息,儘管明知未必能瞞得住孔義,但還是極爲小心的迫近着。
一劍,他只有一劍的機會,對於前任劍宗宗主,孔義的修爲只怕並不比他差多少,若是一擊不中,他亦沒有把握能夠再追殺孔義。
更何況他剛敗與張子揚,劍心受損之下,更是沒有十全的把握。
所以那一劍,他一定要蓄足了力氣,一劍不中,便前功盡棄!
“他的確是我的敵人!”孔義笑道:“但他亦會是你的敵人!此人是全天下的敵人!”
金奇世釋然道:“智通天!”
智通天三個字剛說完,一隻靈劍已穿透了孔義的胸膛。
孔義俊朗的面容痛苦的扭曲了一下,隨即難以置信的望向胸前穿出的那隻靈劍!
“天兒!”金奇世驚叫道。
歐陽天沒有動,握着靈劍的手上卻不斷催促着劍氣繼續穿入孔義的體內。
孔義是妖仙,只有稍有機會,便會讓其逃走。
“這不可能!”孔義剛一開口,血便不斷自口中流淌出來。
“爲何不可能!”一隻光鳥突然閃現在眼前。
“是你!”孔義驚叫着,聲音中充滿了驚恐。
金奇世便是不去問,亦清楚知道,這天下間能夠讓孔義害怕的,便只有那個人了。
“你利用妖獸殺死神王的時候,體內便同樣沾滿了那混沌不清的妖氣!”光鳥冷笑一聲解釋道:“而我剛剛又在你的茶中放了一點點有趣的東西。所以不但你放在外面的分身沒有察覺,但是當歐陽天的劍刺過來的時候,你亦連躲閃的機會也沒有。”
孔義一指那光鳥道:“你……果然還是不肯放過我!”
他胸前開始越來越紅,血不但自胸前,連雙眼亦開始向下滲出血淚。
“你早便算計好了這一切!”歐陽天怒道:“你一直便欲借我之手來殺他!”
“歐陽天——你應該感謝我!”光鳥笑道:“你其實早便已經可以羽化飛昇了!只是心中卻總是受着孔義的威勢而無法放棄。當孔義死時,你便會飛向天界。我……並沒有騙你!”
“那女人呢!”歐陽天痛苦地喊道:“你說過會讓我知道一切的!”
他的身上開始不斷閃出光芒,而孔義,卻亦閃耀起紅色的暗光,二人一明一暗將室映得極爲詭異。
“你還不明白嗎?”孔義苦笑一下,聲音已經弱不可聞:“你——便是歐陽澤!一代劍神!”……
“你還不明白嗎?”鄭天揚笑着,將插在身上的靈劍再次撥出來:“五行生生不息,你縱是再厲害,亦不可能勝得過我的。”
“你欲縱橫天下我自然不會理會!”歐陽澤一皺眉頭,將劍向對方一指:“只是你卻招攬了天下惡人爲伍,成立五行邪教。我若不阻止你,天下間還有誰能抵擋得了?”
“沒辦法,誰讓我是天命所歸!”鄭天揚冷笑一聲,自懷中掏出一卷白絹在對方面前輕輕揮了揮。
那是天命神算的白絹,他永遠也想不到那上面的字根本並非天命神算所寫:“五行聖教,揚威天下!”
“若他真算得那般準!”歐陽澤面色一變:“那我便應是劍神,你不過是個奇人,如何可與我這神來鬥!”
“好似你……從未贏過吧!”鄭天揚淡淡一笑,猛的一掌揮出。
他與歐陽澤相距仍有幾十丈遠,這一掌擊出,歐陽澤竟被震得仰天向後翻去。
“若非看你還能與我拼上幾下,早便了結你了!”鄭天揚的聲音突然出現在背後。
歐陽澤未動,雙掌向上一推,巨大的推力卻反向而來將他撞在鄭天揚身上。
心好痛!
鄭天揚猛地掙扎離開,胸前竟不知爲何生生突起了一塊出來。
“你竟使用邪術!”鄭天揚一指對方,胸前的突起越來越大,體內五行之力竟運轉得越來越慢。
“你若死了,這天下間便唯兒獨尊了!”歐陽澤終於臉上變色,獰笑起來:“你想不到那個被你毫不放在眼內的上古妖王還懂得這秘術吧!只怕連天命神算都算不出,這種秘術只有我這個命中屬金的人才能用在你這命中最弱一個屬木之人身上。”
“你到底在說什麼?”鄭天揚緊捂着胸口,但那突起卻變得越加巨大。
“這秘術只有相剋才能用!”歐陽澤將劍一指,得意道:“你本是五行俱全天下無敵的。只不過因爲靈動之水鎮着,木之力一直未能發揮,因而,你最大的弱點便是木。鄭天揚,我天生便是你的剋星!”
“鄭揚!替我殺了歐陽澤!”九兒的話不知爲何突然在腦中閃現。
自己真是混賬!鄭天揚心中暗恨不已,他有太多機會殺掉歐陽澤了。只是因爲對方是這世上唯一還能與他一敵之人,因此便一直手下留情。
想不到今日,自己竟會輸掉。
答應過師父之事,便這麼永遠無法實現了嗎?
他很清楚,歐陽澤只有這一次機會,一旦自己體內五行之力失衡,他絕不會與自己第二次機會!
他不甘心,他不情願,自己死並不要緊,但因一己之私而毀了承諾便真的不可原諒了!
“歐陽澤——九兒讓你下地獄!”鄭天揚大聲吼着,雙掌前伸,金色的光芒自體內射出,數不清的虛圈與實圈相交在一起,又合成一個巨大的光圈撞向歐陽澤。
遠處,歐陽澤身後,九兒正安靜的望着空中這一戰。
“鄭天揚這一生只有一次機會出那一招!你一定要在其人背後承受住那一招!”天命神算的話似乎又在耳邊響起一樣:“那一招是鏡力,正面所受之人必死無疑,而在其後,你便會恢復心智!”
那一招終於出來了,九兒安靜的坐着,手中展開一紙白絹,那上面寫着父親死前最後一句批言:“揚!”只有一個揚字,前面所有的字竟全都被毀掉了。
“啊——”歐陽澤從未如此慘叫過,在金光撞在身上之後,整個人便自空中被擊落下來。
餘光,緩緩的照射下來,劇烈的疼痛瞬間蔓延到全部,從裡到外,從骨頭到筋肉,九兒仰起頭,亦痛苦的慘叫起來……
“你爲何會活到現在?而且還……”鄭天揚緊張地問着,似乎遠處那些教衆的死活都沒有眼前這個刀疤臉重要。
“你這混蛋!”智通天苦笑了下:“當年你那一招竟然是反着打的。但亦是因爲如此,我纔有機會能活下來。”
“不錯!”鄭天揚亦苦笑了一下,眼框禁不住有些溼潤:“我在出招的瞬間,終於明白了那一招的厲害。所以我將力道反向施出。便是想讓他變得更強,只是沒想到……”
“他並沒有死!”智通天笑道:“反着中一掌之後,他每世都活不過五十歲,但每一次轉世,他都會更加強。而我……雖然越來越聰明,但身體卻越來……”
“是我害了你!”鄭天揚終於哭了出來。他本以爲又找回了從前,但很快的,這份從前亦將離他而去。
“放心,那個冷冷的女人,我與你留着呢!”智通天笑了笑,緩緩又站起身來。
——
“你真的要去?”康秀走過來,身上的寒流遇熱之後還在不斷化爲白煙向上升起着。
“你真的要擋我?”張子揚亦同樣凝望着對方。世上已再沒有什麼可以阻擋他去冥界的決心。
相同的淨域!智通天竟然知道他的淨域是什麼!那是內心深處,誰也不曾見過的可怕地方。
他看到人在吃人,他看到貧者生生餓死、凍死,而富者卻錦衣玉食,美人在抱。他看到人們不斷殺虐野獸、妖怪、甚至動物,只是爲了圖心中痛快。
這世界本就不應存在,這世界一切都是醜惡!總有一天,他會清理掉所有的邪惡,還這世上一個清淨!
他不斷告誡着自己這一切,雖然承接了一個又一個人的淨域,但心底深處,那份毀掉一切的渴望似乎仍然未能盡滅!
“你若要去,我便送你一程!”康秀說完,再次弓起身,雙掌緩緩地向他推來。
他終於還是動手了!之前那一下,被智通天打斷,但這一掌,自己無論如何一定要撐住!
“兄弟!——這一注,我賭你贏!”康秀說着,雙掌一推,強大的靈壓猛地襲來。
張子揚沒有抵擋,因爲那一句兄弟,他沒有做任何抵抗。
身體一軟,眼前的康秀突然消失不見,然後,便是那一望無際的黑暗。
冰冷與火熱交接之地,寒流不斷襲來似乎要將他這個入侵者生生撕裂。
這一注他真的贏了,康秀利用自己的天地無極送他進到這裡。
“隨我來吧!”一隻光鳥現身出來,向他輕聲笑着,那聲音,竟是說不出的和善。便好似那根本不是敵人,而是一個朋友在呼喚。
張子揚駕起靈劍,隨在光鳥之後不斷向前飛着,然後他便看到了一座巨大的城,那真是大得可怕的城。
城內見不到任何鬼影,光鳥繼續引着他向前飛去。
一直到正中心處,光鳥終於停了下來。
然後,他便看到了很多人。
智通天與鄭天揚坐在中心處,二人似乎全然未見到自己一般,只是緊張地盯着桌面上的棋局對弈。
在他二人之外,深藍色的光環正飛速旋轉着,不時發出可怕的“嗡嗡”之音。
在那光環之外,還包圍着一個更大些的同樣顏色的光環。在裡面,正坐着三個女人。
“子揚!——”蕭念與張子蘭攜手同時站了起來。
“張子揚!——別來無恙吧!”紫霜亦懶懶地迴應着他。
“徐師姐呢?”張子揚奇道。智通天既然爲他帶來了女人,不可能會以這個來代替徐寧。雖然這女人真的很美!
“我便是徐寧,你這蠢物!”紫霜大聲嚷道:“若不是你師姐,如何會到這裡來?”
“龍族的內丹是世間最奇特的東西!”隨着鄭天揚“痛苦”的皺起了眉頭,智通天卻大笑着又落下一子:“當年孔義那一劍殺了她,卻亦將她的靈魂逼回到體內的靈丹中去。那靈丹再經由兩位龍仙運用秘法催動,再次將靈魂改造成龍仙的魂魄轉出來。凡人徐寧已死,而龍仙紫霜卻又活了,只是那記憶卻仍是她的。所以……她仍然是徐寧!”
張子揚驚道:“你果然騙了我!”又望了半天紫霜,還是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女人就是徐寧。
“看到那東西了嗎?”智通將手向着三女之外的光環處一指:“用盡你所有的靈力,一劍砍下去!”
那是一個人,一個人只有一半人高的不知何物雕成的人形體。上面似玉一般潔白,經由藍光照映,不斷閃耀着忽藍忽白又忽紅的顏色。
張子揚驚道:“第七個人!”
“應該說……是最後一個人!”智通天收起了手中的棋子,終於站起身正面向他:“一劍下去,我們的淨域便會實現。我與鄭天揚都會因此而死,而這三界六道之內,便只餘下你與這三個女人!”
“爲何要這麼做?”張子揚奇怪道。
那到底是否真的便是自己心中的淨域?他真的要毀掉一切?吳霜、南宮百川、師少千、鐵雲還有那許許多多的兄弟,只要一劍,他們全都會成爲過往雲煙!
“若要淨世,便一定要有所犧牲!”智通天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一般道:“我連自己與鄭天揚都舍掉了,你又何必再執迷不悟呢?”
“張子揚!——”紫霜道:“只要你不出劍,這第七個人便永遠無法合一,天下便還會安寧!”
“子揚——”蕭念亦緊張道:“你絕不可這麼做,否則天下蒼生便要永入地獄了!”
“張子揚——”只有張子蘭冷冷地望向他:“當日我殺你之後,幾乎每日都生不如死!但今日你若敢出劍,我便殺你無疑!”
“女人啊——哈哈……”智通天與鄭天揚彼此互望了一眼,二人竟隨即忍不住大笑起來。
智通天早應知道自己最受這三個女人影響的。但他爲何還要留着她們來阻止自己?
難道,劈開那個人,纔是解決一切的根本之道?
或者,這一切只是個局,引自己去劈出那一劍,毀掉六道內的一切?
張子揚慢慢走到那人像面前,一揮掌,掌中靈劍已閃現出來。
紫霜急得大喊起來:“張子揚!你這死混蛋,此時可不是瘋的時候!”
其餘二女卻沒有出聲,只是張大了嘴,緊張地盯着他。
六道之內的命運,如今卻已掌握在他的手中。
“張子揚!——”智通天終於再次開口:“別忘了!我們……有着相同的淨域!爲了淨域,你應該知道如何去做的!”
“相同的淨域?”張子揚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大哥、大姐……還有張子儀。自己活下來爲了什麼?爲何又在這天地之間走到今日?是因爲淨域!而智通天……相同的淨域……
“我明白了!”張子揚突然仰起了頭,臉上再沒有困惑與不解,取而代之的卻是一片釋然。
然後,他雙手持劍,在三女人尖聲喊叫中,向着那小人,重重的劈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