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他請的客人?
他可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下帖請過客人,怎麼會突然冒出客人來?
“或許是陛下怕大人一個人在這裡悶得慌,代大人下帖請的。”福祥見他一頭霧水,在旁邊小意提點,“既然人已經到了,大人就不要多想了,趕緊換了衣裳去見客爲好。”
福祥召人過來,取了見客用的衣裳,幫衛衍穿好。行宮裡面很暖和,雖然早已入了冬,京城裡面雪都下過好幾場,但在這賀鳴山上的西山行宮裡面,室內還僅需着單袍,室外換夾袍而已。
衛衍還沒進客人所在的長興殿,就聽到裡面傳來孟九的怒喝聲:“衛七呢,他既然敢做怎麼到現在還不敢來見我?”
“我做什麼了?”衛衍接下了他的話頭,不明白自己哪裡得罪孟九公子了。
“問問你的屬下都幹了些什麼?有你這麼請人的嗎?這到底是請人還是綁票?”
他的屬下?衛衍不明白孟九所謂的他的屬下是指哪位,順着他的指的方向看過去,終於看到了畢恭畢敬站在下首的趙侍衛。
那些是皇帝陛下的屬下好不好,他一個都使喚不動的。衛衍在心中爲自己辯解了幾句,把目光轉向那位趙侍衛,示意他解釋一下目前這個狀況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當然也很好奇他們到底是怎麼請人的,會把孟九公子氣成這樣。
“屬下以爲,這裡是皇家行宮,雖然宮中的貴人們年前不會來,大人還是小心一點爲好。所以屬下是秘密把人接到這裡來的,當然孟公子的家裡屬下派人去知會過了。”趙侍衛對孟九的指責毫無愧意,一板一眼地回答道。
“請問這位大人,我家裡你是怎麼知會的?”孟飛對衛衍有一肚子怨氣,但是經過一路上的對峙,對這位侍衛大人已經沒脾氣了。所謂秘密把人接到這裡就是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從玉瀾閣裡把他劫走,扔上馬車直接拉到這裡,他已經不敢想象他家隨從發現他失蹤後,報回家去會引起的混亂了。當然,如果這位侍衛大人派人去他家知會的理由極其混蛋的話,等他回去以後就得自己去面對那團混亂了。
“渭川之南有美,攜友同訪,不日即歸。”
聽了這位侍衛大人的回答後孟飛久久不能言語。
“衛七,你這個混蛋,指使下屬敗壞我的名聲,我要殺了你。”沉默了良久,孟飛終於爆發了,撲上去做勢要掐死衛衍,手還沒碰到衛衍的脖子眼角就閃過一片寒光,伴隨着茶盞碎裂的聲音,然後聽到衛衍沉聲說道:“趙大人,這不過是個玩笑。”
“這樣的玩笑孟公子還是不開爲好。”那位侍衛大人單手執劍,指着孟飛的手臂,聲音中沒有一絲波動。
孟飛猛然間醒悟到自己的手臂剛纔差點就要離身體而去,頓時冷汗淋漓。
“衛七,我不要待在這裡,你放我回家去。”孟飛直接撲到了衛衍身上哀求。這個地方實在太危險了,保不準他一不小心就會被人砍了腦袋糊里糊塗做了冤死鬼。
“趙大人你辛苦了,下去休息吧。”衛衍一邊抓着孟九,一邊趕緊打發人下去。他對這位侍衛大人也很頭痛,雖然明白他剛纔的動作是條件反射,那是在皇帝跟前待久了以後就會養成的習慣動作。如果有人要掐皇帝的脖子,衛衍的第一反應也絕對是拔劍,直接砍了那人的手臂。但是這裡不是皇宮,他也不是皇帝,需要這樣反應過度嗎?
衛衍當然不會知道這位侍衛大人從一開始調到他身邊來領的皇命就是“若事有緊急,當便宜行事,可先斬後奏”,也就是說如果有人危害衛衍的安全,他以及他所帶的那些負責保護衛衍安全的人都可以自己判斷是不是需要便宜行事,先斬後奏。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孟九公子的擔心是非常有道理的。對於領了那道皇命的這些皇家暗衛而言,除皇帝之外的所有人都在這個便宜行事的範圍裡面,遇事只怕反應不及時,根本不需要爲反應過度擔心。
“好了,別裝了孟九公子,你現在哪還有名聲?這種事我們以前做得還少嗎?現在裝正人君子早就晚了。”見人終於下去了,雖然知道暗處還有人,衛衍還是稍微鬆了口氣,將某人從自己身上扒下來,扔回椅子上,很好心地勸他不要逃避現實。
衛衍很同情孟飛,卻不得不承認,那位趙侍衛用的這個理由雖然極其混蛋,但是非常可信。他們年少時不知幹過多少類似的或者說比這更荒唐的事,孟家的人絕對會相信的。
“不要說得好像不關你的事一樣。”孟飛憤憤地拿起茶盞。
“本來就不關我的事。”衛衍很冤,很可惜,他的冤屈無人知道。
“攜友同訪?”孟飛玩味了一下這四個字,突然幸災樂禍地笑了起來,“這麼說來,倒黴的不只我一個?”
一個人倒黴總是讓人痛不欲生,但是,倒黴的人夠多的話,心情就會大大的不同。所謂朋友就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這個理論,孟九公子一向深以爲然,遇事貫徹得很徹底。
衛衍拿起新換上來的茶盞,對於這個話題只是喝茶不搭腔。他不知道,什麼也不知道,不過他相信以那位趙侍衛的辦事能力,會有更大的驚喜在等着他。
“最近,京裡有什麼大事發生嗎?”說了一些閒話,衛衍突然想起那夜皇帝疲憊的神色,以及凌晨匆匆而去的身影,很想知道京裡到底出了什麼事。他被關在這裡,周圍全部都是皇帝的人,什麼消息也收不到。
“沒什麼大事,也就是年關將近時的那些事。不過禮部這陣子估計要忙翻了,除了年末的祭祖大典,皇帝還要在新年的時候進封‘貴、德、賢’三妃,還有皇帝的冠禮,還有萬壽節的準備。”孟飛扳着手指頭在那裡幫禮部數要準備的事情。
“‘貴、德、賢’三妃?”其他的事都是下面的人在忙,但是這事卻是皇帝私事。以常理推論,光是人選的決定,後宮朝堂就要爭來爭去爭個不停,想必皇帝是一直在爲這事操心吧。
“淑妃剛逝,那位就要進封新人。這個果然就是最是薄情帝王家嗎?”孟飛撇了撇嘴,對皇帝很不屑的樣子。
衛衍沒有說話,他想起夭折的皇長子還有亡逝的淑妃娘娘。不過短短數月,關於她們的一切馬上就要被喜事沖淡。或許,對於皇帝而言,留着安泰殿內所有的東西,留着淑妃的名號,就算是對她們母子最後的思念了。
等到了下午,事情果然如孟飛所願,該有難同當的人全部都到了。
“本來以爲你是可憐兮兮地被貶,沒想到你竟然是躲在這裡逍遙自在。不過看在你是要把我們弄來這個地方的份上,就原諒你的屬下用這麼欠扁的請人方法好了。”林睿林小公子逐美之名在外,根本就不怕那個理由讓家裡人抓狂,自然樂得大方一下,做個順手人情給衛衍。
再說他的話也有一定的道理。賀鳴山是個好地方,可惜賀鳴山及其山下百里之內俱是皇家禁地,除了隨駕到此外,平常人不可能進來。衛衍把他們弄進來,肯定是要擔一定的風險的,所以用些遮人耳目的方法也就不奇怪了。
“衛七,不會出問題吧?”還是齊遠恆稍有點正常人的擔憂之心,那幾位公子哥兒從小到大什麼不能做的事沒做過,當然一點也不當這是大事,只有齊遠恆覺得擅入皇家禁地,被人發現可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
“不妨事,各個關節我都關照過了。”雖然這事和衛衍一點關係也沒有,但是已經到了這個地步,衛衍就算滿身是嘴也是說不清楚,只能承認下來,努力圓謊,把這事當成是自己的主意。
正好這時候有人來報,說宴會已經準備好了,衛衍便請他們入席,避開了這個話題,免得繼續說下去會露餡。
宴會自然少不了美酒佳餚,絲竹美女。
這一鬧就是鬧到半夜,衆人都有了些酒意,齊遠恆出了殿門吹冷風醒酒,突然看到殿內的一幕,隨口問他身邊的孟飛。
“孟九,這裡的女子都是行宮裡面的宮女吧?”
“這是當然,衛七膽子再大,也不敢弄些優伶藝妓上山來。”就是因爲知道旁邊伺候的女子都是行宮裡的宮女,所以這幾位才個個端正守禮,就算是酒後也不敢太過放肆。
齊遠恆沒有再說話,只是注視着殿內。
那邊衛衍大概酒意上來,覺得熱了,順手拉開了衣襟。有個年長點的宮女領着兩個小宮女進來在幫他換衣服,一邊換一邊似乎還在數落他。衛衍張着手由着她動手伺候,似乎小聲辯解了點什麼,然後又被她說了幾句,就不敢再吱聲了。
旁邊目睹這一幕的衆人個個神態正常,顯然絲毫不覺得有什麼突兀。
能把皇家宮女當自家侍女使喚還如此坦然處之,到底是他們腦中缺根筋還是自己太少見多怪了?
齊遠恆苦笑了一聲,被自己腦中想到的東西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