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第 45 章

婚禮舉行時, 已經是初春,呂央匆匆趕回C市,又匆匆走了, 計飛無不傷感, 呂央笑着摸她腦袋, 說了一通更傷感的話, 結果說不下去, 就嘿嘿笑兩聲,與她們道別。計飛心疼呂央,自然希望她幸福。呂央後來給計飛打電話, 電話裡,呂央心情很好, 她笑着安慰計飛:“你不用擔心我, 我在哪裡都會過得很好。”

這話倒是事實, 於是計飛心稍安。

結婚後,王起澤他爸希望計飛把工作辭了, 專心在家支持王起澤的仕途,他媽卻堅決反對,當着他爸的面,拉住計飛的手,語重心長地:“你千萬別辭職, 媽媽在背後支持你。”

計飛偷偷去瞧王起澤, 王起澤神色不動。計飛嘴角抿了抿, 嚴肅點頭。他媽總算放下心, 整個下午都拉着她絮絮叨叨。吃了晚飯, 從他爸媽家裡出來,計飛勾住王起澤臂彎, 若有若無地試探:“你說我是辭職好還是繼續工作好?”

王起澤一笑,抽出手臂,改摟她肩膀:“要是現在讓你辭職,你以後一定會怨我。”

計飛訕笑一下,用臉摩挲他肩膀:“我確實不想辭職,但你……”想了想,她停住步子,透過昏黃的路燈,對上他漆黑的眸子,“我只能保證往後不扯你後退,但我確實不能幫你什麼。”

王起澤唔一聲,不太在意地一笑,而後微微低頭咬她耳垂:“你不拖我後退……就已經不錯了。”計飛一時無言,狠狠瞪他。王起澤笑着繼續親她:“你別把爸的話放在心上,他也就只說一說,不會強迫你的。”

所以計飛仍舊上班,仍舊當編輯。這時候計飛已經升上主編了,他們是房產頻道,碰到重要的房產公司領導,計飛也會親自招待。

這次來的是重量級的地產公司,這家公司要在他們房產頻道投放半年的廣告,計飛把金額算了算,如果談成,他們上半年的指標靠這一個廣告就夠了,甚至還綽綽有餘。計飛自然是上心的,約了他們公司廣告部王經理一起吃飯。到達約定地點時,計飛看到還有另外的人在,不由愣了愣,隨即微笑着迎上去。

“黃書濤,我們公司副總經理。”王經理見她到了,忙起身替他們介紹。

原來是他們地產在C市分公司的二把手,計飛有些意外,與黃副總握手時,不由就多看了兩眼。這位黃副總從外表看,也就四十多歲,保養得很好,舉手投足間也溫文爾雅。計飛在心裡暗暗讚歎一聲,想起很多媒體都傳他是狐狸,但分明眼前這個人溫和得很,不由就笑起來。

黃書濤也是微笑。大家點了餐,隨意聊着,不覺就聊到廣告上去。計飛覺得跟黃書濤這樣的人物談事實在是輕鬆,幾句話就把意思點通透了,接下來便是幾個哈哈,笑着意會就行。

結束時,黃書濤意味深長地多看了計飛幾眼,笑着道:“這件事就這麼定了,計主編是個爽快人,這樣,改天我做東,把你們頻道的人和王經理他們廣告部的一起叫上,大家先聯絡聯絡感情。”

計飛被逗笑,應了聲好,與他們一起走出餐廳。

幾天後,王經理果然定了地方,又把兩邊的員工叫上,大家吃過晚飯,又去KTV熱鬧。計飛不得不佩服王經理的手腕,行事利落,出手又大方,難怪兩邊的員工都被他哄得開開心心。

只是計飛沒想到黃書濤黃副總也會來。按理說只是一個廣告,又不是項目工程,根本不需要他這樣重量級的人物參與。但既然黃副總來了,計飛也不好露出詫異表情,便笑着起身打招呼。黃書濤溫和一笑,朝大家擺擺手,示意他們繼續。他掃過全場,很快就選擇在計飛和王經理中間那個位置就坐。

王經理待黃書濤坐下,便附耳過去,大概是在交代行程。計飛百無聊賴,怔怔望着手裡的酒杯,想起七、八年前,她還在讀大二,經常和呂央、蔡卡兒,還有一羣經常玩BBS的師兄師姐們出去喝酒泡吧。那時候真是青春洋溢,什麼事都敢做,什麼事都不怕。而如今七、八年過去,她戒了煙,也嫁了人,呂央也離開了C市——

不知道這日子還要和緩多久,不知道這日子能和緩多久,計飛微微眯眼,想如果一輩子都能這樣,平和安穩,倒也不錯。

“計主編也贊同?”黃書濤微微偏頭,見計飛一臉愜足,便笑着詢問。計飛思緒被打斷,不由愣了一下。她拿眼去瞧王經理,王經理打個哈哈:“黃副總怕大夥玩得不盡興,提議今晚通宵。”

計飛哦一聲,想了想,真誠道:“明天是星期六,大家都不用上班,本來通宵也沒什麼。”她頓了頓,臉上帶些歉意,“只是我丈夫說等下要來接我……我恐怕不能陪大家通宵了。”

王經理沒敢接話,黃書濤笑着睨她一會,點點頭:“既然是這樣,那計主編你隨意。”

計飛再三表示歉意,並表示晚上通宵的費用她全包了。黃書濤仍舊溫雅笑着,擺擺手說計主編客氣了,但也沒拒絕。過了一會,王起澤打電話來,說他已經到樓下,計飛便起身跟大家道別。黃書濤笑着轉向王經理:“不去送送計主編?”計飛忙說不用,王經理卻先她一把,替她把門開了。

王經理回來時,見黃書濤正趴在欄杆處抽菸,他愣了愣,不知道該上前打招呼還是悄然後退。

“過來吧。”黃書濤回頭看他一眼,掐滅菸蒂,“看清楚了?”

王經理踱到他跟前,點點頭:“確實是王起澤。”

黃書濤沉默一陣,終於開口:“你找個時間,再約計飛。”

這邊王起澤見計飛搖搖晃晃下來,知道她是喝多了,不由微微蹙眉:“到底喝了多少?”一手去扶她腰身。

計飛懶懶靠在他肩頭,沒答話,直到王經理走了,她才直起身子,朝王起澤咧嘴:“騙他們的,我的酒量你又不是不知道。”

這話實在是自負,王起澤不由揚起眉尖:“那你還發短信讓我來接你?”

計飛頓時不高興了:“接老婆天經地義,怎麼,你不樂意?”頓了一下,又咕嚕,“我這麼晚還在外面晃,你難道一點也不擔心?”

王起澤好笑地擁她,不理會她撒嬌似的氣惱:“說吧,到底怎麼回事?”

計飛偏頭想了想,斟酌着措辭:“你認不認識黃書濤?”王起澤點點頭,疑惑地揚眉。計飛嘆口氣:“如果拿下他們公司的房產廣告,我們頻道這半年都不用出去拉廣告了。我以前沒怎麼關注黃書濤,所以不太瞭解他的爲人……”

王起澤想了幾秒,很快皺起眉:“他是不是對你……”

計飛好笑地搖頭:“我只是覺得他很可疑,一個廣告而已,用得着他親自出馬?”

王起澤笑吟吟擁她上車:“只要不是覬覦你,他怎麼樣可疑都不關我的事。”

計飛被氣笑,等他啓動車子後,湊過去親他的臉:“我想聽聽黃書濤的事。”王起澤眉眼一彎,偏頭看她一眼,見她一臉急迫,他心裡愈加開心,笑一陣後,才慢慢開口。

原來黃書濤在進駐C市前,是他們總公司的二把手,在地產界也是個叱詫風雲的人物。後來不知道什麼原因,突然就被下放到C市。計飛自然猜想是不是貪污受賄的問題,王起澤對她的猜測表現出十二分的鄙夷:“如果真被查出貪污受賄,他現在應該在牢裡了。我猜應該是他自己請調C市,不然沒有誰能夠動他。”偏頭瞧計飛神色,見計飛神色凝重,王起澤聲音不由放柔幾分,“要是你覺得他可疑,以後躲開他就是。”

計飛哦一聲,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後來王經理每次約她,她都是不動聲色地把工作轉交給下屬,如是幾次後,王經理便也不再強求。幾經商定,廣告合同終於簽下來,計飛心裡頓時鬆了口氣。

五月來臨,本來以爲日子仍舊會這樣和緩,不想汶川地震,大家都震驚了,難過、沉痛、哀傷一時縈繞着所有的中國人。計飛申請去四川採訪,本來她在房產頻道,不是時政和新聞,網站是不會派她去的,但那會時政頻道實在缺人,公司便同意了她的申請,讓她和時政的幾位同事一起去四川。計飛把要去災區的事跟王起澤說了,王起澤眉頭挑動,看得出他是不願放她去的——那邊還在餘震,搞不好又是一場災難,他怎能放心。但他也只是挑了挑眉,什麼話也沒說,最後把義哥派到她身邊,讓義哥跟着她。

他們到了四川,才知道根本進不了重災區,更何況當時最需要的是救援和醫務人員,不是記者,他們的採訪便也斷斷續續,更多的時間都用來照顧傷者了。他們駐紮的地方情況也比較嚴峻,每每看到那些哀痛的又或者感人的場面,計飛心裡總會變得很柔軟。當然,他們沒有時間去感動,也沒有時間去哀痛,因爲他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比如救援,比如照顧傷者。

那幾天時間,是計飛度過的最壓抑、也最難過的時日。她深深感受到生命的脆弱,並且深深懂得,只有活着的人才有機會,纔沒有遺憾。他們連續幾天都在救援,根本沒有時間休息,公司便換了另一批人來頂替他們。他們轉輾到傷亡不太嚴重的震區,打算在那裡休息一天,再等車回C市。

計飛沒想到會碰見黃書濤。黃書濤是志願進川的,地震一發生,他便組織車隊,拉了水和食物到災區,這會也正要返回C市。

黃書濤見了她,似乎也吃了一驚,既而笑着走近:“計主編是來採訪?”計飛唔一聲,望着帳篷裡來回走動的人影,沒接話。兩人站在夜色裡,都是沉默。黃書濤偏頭注視計飛,見她眉目平淡,不由笑問:“計主編在想什麼?”

計飛啊地一聲,過了一會,纔不好意思地回個笑:“真希望災難早點過去。”

黃書濤頓時也一笑,點點頭:“會過去的。”

兩人又站了會,義哥來給計飛送外套。這外套是王起澤準備的,他說這段時間夜裡溫度都很低,怕她着涼,沒想到真被他言中,夜裡確實很冷。想到王起澤正在千里外擔心着她,計飛臉上不由浮起笑。黃書濤一直含笑望着她,計飛察覺到他的注視,一偏頭,對上他目光,她神色不由一赧,忙替他介紹:“這是義哥。”偏頭,避開他視線,“義哥,這是黃書濤。”

義哥一雙眼睛黑亮,不動聲色地打量黃書濤,而後伸出手。黃書濤一笑,與他客氣握手。義哥偏頭轉向計飛:“小王剛纔打電話來,問你明天什麼時候到。”

計飛哦一聲:“我也不清楚……我進去給他個打電話。”她不好意思地對黃書濤笑笑,“我和義哥先回帳篷了。”

黃書濤嘴角含笑,點點頭,待計飛轉身,他叫住她:“如果不介意,明天計主編你和你同伴跟我們一塊走吧。”見計飛回頭,疑惑地看他,他微微一笑,“你們不是在等車嗎?我們的車子都是空的。”

計飛眼裡閃過一絲欣喜:“這樣會不會太麻煩你們?”

黃書濤認真搖頭,嚴肅道:“大家都是爲災區做貢獻,沒什麼麻不麻煩的。”

計飛頓時被逗笑,點點頭:“那我替我的同事們謝謝你了。”頓了頓,忽然想起什麼,她又道,“我和義哥就不跟你們一路了。義哥開了車來,可以載我。”

義哥站在計飛身邊,沒說話。黃書濤看義哥一眼,建議道:“還是跟着車隊一起,這樣安全些。”

計飛偏頭去看義哥,義哥老實回道:“大家一起,確實要安全一點。”計飛頓時無言,裹緊外套,而後一笑:“那隨便吧。”

黃書濤聽着她不甘不願的話,望着她慢吞吞的背影,夜色中,他不由笑起來。計飛確實是不甘不願,她總覺得黃書濤這個人很陰沉,她有些怕他。更讓她鬱悶的是,義哥竟然聽不出她的暗示,結果明天還是要跟着黃書濤他們一塊走。

義哥見計飛一路沉默,想了想,上前輕聲解釋道:“剛剛我和小王通過電話,我跟他說看到黃副總了,他便讓我們跟着黃副總,說這樣他也放心一些。”

計飛哦一聲,想了想,蹙眉:“你原本就認識黃書濤?”

義哥一愣,對上她探尋的目光,他遲疑片刻,輕輕點了下頭。計飛見他不願多說,也就不再追問,率先進了帳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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