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無以爲繼

嘆息了一聲,老先生項慧錦擡頭望天,“此輪可還需要我們進行公投?”

“不必。”雲霧中的聲音竟還有一絲疲憊,“剛剛的情況算作狼人自爆,第二天圓桌公投結束,第三天蒐證開始。”

雲霧徹底散去,衆人再次回到古堡。

孫知否一言不發的起身,順時針走到4號,也就是老先生項慧錦的身後,掏出一把赤色的左輪頂在他腦後。

“小子,你這是什麼意思?”項慧錦鬍子一翹,不悅道。

“看不出來嗎?老先生您還真是裝糊塗的高手。”

“直說吧,我是獵人。”

孫知否並未因爲這是一個老人就手下留情。

“小子不才,會讀個脣語,趙警官走之前,嘴裡說的是‘4號狼人’。”

項慧錦卻是不信,“趙警官大義,爲國爲民老頭子我是認可的,他應該不會信口雌黃,可你小子卻是在借死人的口編故事。”

“這裡的都是死人,誰在編故事之後自有定論。”孫知否搖搖頭。

“臭小子!”

項慧錦以自身重力向後靠去,使得腦袋剛好從槍口滑落,背靠着椅子半傾不倒,一腳撐地維持平衡,一腳驟然發力蹬向孫知否持槍的手。

赤色左輪直接被踹到天上,項慧錦身子不動,借一條椅子腿爲支點做了個180度轉向,落腳後,一掌拍飛孫知否,另一隻手接住掉下來的左輪。

遙遙的指向遠處一屁股跌落在地的狼狽少年。

戲謔道:“知道趙警官爲什麼能贏嗎?因爲他開槍夠果斷!”

“那您也挺磨嘰的,估計笑不到最後。”孫知否捂着還在發震的胸口慘笑道。

“見識短淺,人與人是不同的。”項慧錦將赤色的槍甩回給少年,輕笑道:“此物與我而言不過雞肋,無所謂果不果斷。”

“相傳國術練到了一定境界,可以做到七步以內,人比槍快,你小子今天要是真想試試,老頭子我很是有興致陪你練練。”

“那感情好。”孫知否一點不客氣,摸起左輪就是一槍。

項慧錦在他擡手的瞬間眼神一縮,倏忽間就從椅子上離開了,一躍而至丈許外。

“砰!”

並不是槍響,這是孫知否用嘴巴配的音。

他掙扎的從地上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土,然後——收槍、抱拳、躬身一氣呵成,絲毫沒有之前不近人情的樣子,看的人不明所以。

“小子這裡給老先生道個歉,是我唐突了。”

“槍裡並沒有裝子彈,剛剛的一切只不過是爲了試試您會不會在生命受到威脅的情況下變身爲狼人。”

操作很果斷,結果很尷尬,觀衆很迷惑,笑死,人家生命根本沒受到威脅,反而免費看了場猴戲。

趙衛最後說的話並不是‘4號是狼’,而是‘獵人’。

孫知否清晰的知道,那一刻他是在和自己對視。

按理來說預言家一天只能驗一頭狼,趙衛就算是真的預言家,那連驗兩頭狼,也不會有預言的份額留給自己這個1號。

但不管怎麼樣,既然這個送走了兩頭狼的功臣走了,還點出了自己獵人的身份,那他就必須接過前任手上的擔子,站出來爲好人帶隊。

女巫這麼多輪也沒個影子,大概率是第一天就寄了。

至於有沒有撒藥,有沒有毒到狼人,其實也很難判斷。

親眼看過黃良變身後那六親不認的長相,孫知否可以肯定,就算有人遭受到襲擊,也絕對分辨不出來襲擊自己的是誰。

假設女巫是2號、11號、9號這三位中間的一位,第一輪不幸遭到襲擊,什麼信息也沒有,施咒撒毒藥也不太可能正好撒到襲擊自己的這個狼人。

也就是說,女巫在單獨行動的時候和普通村民的自保能力差的不多,遇到狼人就是當場寄寄。

除非女巫本人的武力值可以和項慧錦媲美。

也就是說場上狼人的數量大概率是兩名,小概率是一名(女巫盲毒天秀的情況下)。

在剩下的六個人中,他和羅珊依就佔了兩個坑,也就是說圓桌上的其他人,一半一半的概率是狼。

三個小朋友,他哪裡好狠下心用槍去試探其會不會變身?

在趙警官遺憾出局的時候,9號孟佳因都快哭了!

於是,儘管知道項慧錦老先生是個惹不起的,他還是要去試試。

被揍一頓就揍一頓吧,起碼不會有人在這位身上感覺到欺負弱小的這種錯覺。

在剛剛的交手中,項老先生明顯還是留手了,他出的那一掌並沒有傷到自己的內臟或骨頭,這樣的傷勢甚至沒有豫驊書院的那羣人下手狠。

當然,如果項老先生當場變狼,那孫知否也不是沒有後手。

他撒謊了,他的槍裡並不是沒有子彈,而是隻有第一槍是空彈,這是他專門撥動過的。

留給自己的那發子彈沒有實體,但其他兩枚子彈可是安靜的躺在彈倉中啊!

而且玫瑰左輪的轉輪彈夾是可以隨意波動的,有兩發子彈,意味着還有還有四個彈倉是空的,很好操作。

“預言家出局了,孫哥的試探也沒有得到一個好的結果,已有的線索不足以找出剩下的狼人,那我們就必須繼續探索這個古堡的其他地方了。”歐陽迅建議道。

“也是,一起還是分開。”孫知否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項慧錦冷哼一聲,倒也沒再揪着剛纔的事不放,拉着椅子坐了回去。

“分開吧,找得快。我們三個一組,你和羅姐一組,項老爺子自己一組。”

“聽起來不錯,每一組都有自保能力。”孫知否奇怪的說:“只是,你們三個人裡面幾乎不可能沒有狼,你就不害怕自己會遇到危險?”

歐陽迅深吸了一口氣,語氣堅定地說:“我如果是狼,我一定不會對佳音和俊英動手。”

“我相信他們也一樣,這是我們的約定。”

神明的籌碼買不來背叛,祂永遠都不會明白友誼的珍貴。

總有人告訴他們未來如何如何,社會如何如何,對與錯又是如何如何。

只有朋友,因你所樂,爲你所悲,知你所想,願你所願。

在這裡,在友誼的海洋裡,快樂是純粹的,時間是緩慢的,人生是長久的。

大人們不相信這樣的美好,於是將‘人都是會變得’這句話常掛在嘴邊。

殊不知,這是背叛的號角,這是友誼的葬禮,說出這句話的人,安知——變得那個人不是自己?

歐陽迅明白周圍人所說的一切,他並非不清楚那些事,只不過他對世界有自己不同的見解。

事實證明,他也沒有錯。

在摩天輪翻轉的一瞬間,撐住他身體的並不是那根斷裂的安全帶,而是孟佳因和潘俊英一人伸出的一隻手。

“哇!神仙友情。”羅珊依看的兩眼放星星。

她好羨慕啊!

她的塑料姐妹花永遠只有在被渣男騙了的時候纔會想起她。

羅珊依敢用她對帝君大人的虔誠信仰保證,如果在這張圓桌上出現的人是她們,這羣妖豔的賤貨絕對是挑着熟人砍!

孫知否:“……”

他想起來自己那逝去的青春。

一言難盡。

他心情不好的那天去找兄弟吐苦水,結果這個b聽了之後,一句安慰的話都沒說,就把他拐到網吧了。

美名其曰‘放鬆心情’。

結果就是這貨借了一個號,讓自己陪他刀戰單(虐)練(菜),整整一下午。

一下午……誰知道這一下午他是怎麼過的嗎?!

走出那間網吧的時候,他人都是傻的。

夢裡都是自己被刀的畫面。

笑死,根本不難過了,他只想一心苦練技術,然後去打爆那個b的狗頭。

“你們有信心是好事,那就開始吧。”

甩出了心中的雜念,孫知否沒有直接上樓,轉而是向美人魚所在的魚缸走去。

乓——乓——敲了敲。

美人魚悠悠轉醒,將伏着的身子‘坐’了起來,她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的說:

“恩公有何吩咐?”

“我上一次去二樓,怎麼沒找到其他的妖魔呢?”

“……可能……是某些客人殺了他們吧,畢竟,就連我……”

都只剩了個頭。

孫知否懊惱的拍額,他怎麼把這茬給忘了。

最能苟命的美人魚都半死不活了,其他妖魔怎麼可能在狼人的手下倖免?

“那你覺得除你之外,最有可能留的性命的妖魔是誰?”

美人魚思索了一陣,說道:

“應該是畫中仙。”

“他的本體雖然只是三樓的一幅水墨畫,但主人以他的分靈連作了百餘張畫,掛滿了整座古堡。”

“他應該是有分靈不滅,本神不絕的神通,沒那麼容易被殺害。”

好傢伙,這戴維還真是進軍藝術界了。

不過,因爲走廊掛式燭的光線比較收束,以及一心想着搜索房間的緣故,他還真沒注意過二樓的走廊上有沒有什麼畫。

“多謝,不打擾你休息了。”

孫知否一點不耽擱,叫上羅珊依就往三樓走。

他要去找那個畫中仙的本體。

“你竟然是獵人,爲什麼要騙我說是狼啊!”

好不容易離開圓桌,羅珊依現在有說不完的話要對孫知否說。

她是因爲怕暴露隊友身份,纔在圓桌上三緘其口的,要不然……哼哼,她早就帶好人走向勝利了。

“我如果一開始就說我是帶槍的獵人,你還會怕狼嗎?”孫知否說。

“肯定不怕啊!我要早知道你帶槍,哪用得着這麼麻煩,咱們直接去追着狼人攆!”

我們兩嘎嘎亂殺!

“所以啊,那樣我們肯定活不到現在。”孫知否無奈的攤了攤手。

比被隊友背刺更糟糕的情況是什麼?那就是隊友覺得她只要喊嘎嘎就能亂殺。

羅珊依:“……”

似乎,貌似,好像……有一點道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我雖然還挺抗揍,但武力水平也就僅限於校園鬥毆的水準了。”

孫知否對自己一向定位準確。

“更何況我對自己的槍法也沒什麼自信,你也看到了,不需要狼人,一個幾十歲的老大爺都能吊着我打。”

射手要遠離戰士纔有勝算,是個人都知道這個道理。

他每次開槍非要頂着人家的腦袋,把槍都快送到人家手裡了,無非就是要用風險換命中率罷了。

還他喵七步以內人比槍快。

他要是個練過射擊的,非要讓老爺子知道知道什麼叫七步以外,槍快;七步以內,槍又快又準!

兩人這一次把主要搜索目標放在了三樓,在路過二樓的時候,孫知否特意去瞅了一眼,還真就被他給發現了走廊上的畫。

不怪他上一次粗心大意,這走廊上的畫啊,它是沒有畫框的,像是直接縫合在壁紙上一樣,摸上去都沒有高低起伏。

而且每張畫皆是恰好隱藏在掛式燭照不到的陰影裡,不自帶燭臺專門去找,還真不是那麼好發現的。

他連看了幾張畫,發現畫畫之人的水平還不錯。

人物的棱角都畫的很分明,場景的渲染也很不錯,是能開個藝術展的那種水準。

內容上倒是沒什麼新奇的,多爲非人的人物畫,少是風景畫。

有沒有其他類別不好說,取樣太少不好判斷,孫知否也不打算在二樓浪費時間,上個環節也證明了,蒐證環節是有時間限制的。

第三層的佈局與第二層並無太大不同,孫知否同樣在這裡的走廊裡看到了很多隱蔽的畫,觀其內容並不蘊含着預言或記錄這樣的潛藏含義,大多數連基本的場面人物邏輯都不具備,看得多了之後,他也就不再關注了。

轉而專心去找畫中仙的本體。

查看了十幾個房間,最終孫知否還是在一個繪畫室內找到了那張代表着畫中仙本體的水墨畫。

他怎麼敢肯定這就是畫中仙呢?

很簡單,這張水墨畫和古堡中的其他畫作繪畫風格和手法完全不一樣。

是能放到‘找不同’這種小遊戲新手關卡里給人找自信的一種區分程度。

那張水墨畫,畫的是一位仙人隱居圖。

青山松石飛鳥,空月明心照人。

哪怕是外行人,也能看出這是一副有神韻的畫,達到了雅俗共賞的境界。

“請問是畫中仙嗎?美人魚託我來向你問好。”

“我想知道殺了戴維的人到底是誰?我們剩下這些人也和你們遭遇了一樣的威脅,狼人是我們共同的敵人。”

無人應答。

沒時間浪費口舌,孫知否直接掏出了赤色的左輪指着那幅畫,將威脅美人魚的那番話又說了一遍。

依舊無人應答。

“孫……孫……孫知否,你……你……你看你身後那張畫板!”羅珊依打着牙顫驚叫道。

孫知否依言看去。

那張之前一塵不染的白紙,如今出現了六個血紅的大字——

‘你們都是兇手’!!!。

“果然如此。”

孫知否突逢變故,卻沒有半點驚色,只是抓着羅珊依的手迅速離開這間繪畫室。

不是害怕畫中仙要對他們搞事,而是他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根據空中的味道來判斷,那畫板上彷彿還沒幹掉的血跡,其實只是紅色的顏料罷了。

這個畫中仙的手段,也就只限於這種驚嚇的水準了。

是個跟美人魚一樣,把技能點全點到苟道上的奇葩。

“果然什麼?”羅珊依被拽的過程中,一臉懵逼的問道。

這個什麼畫中仙啥都沒說好吧?

按照恐怖片的套路,它這就是殺人預告啊!。

“我已經大概知道剩下的人裡誰是狼了。”

……

走在寂靜的走廊上,羅珊依只覺得自己的智商被侮辱了。

你見過的我全都見過,怎麼忽然間你就宣佈遊戲結束了?

“現在沒時間解釋,我要去二樓找個地方埋伏,先下手爲強,你能跟上就跟上,不能跟上就先找個地方藏起來,先保護好自己。”

這姑娘穿着高跟鞋跑不快,但現在又是分秒必爭的時間,不能因爲等她拖慢行動速度了。

正面交手他沒有自信能打中那個人變身的狼人,只有去先一步發現他的位置,然後打埋伏方有一絲勝算。

在三樓搜索的時候沒聽到什麼動靜,他們應該都還在二樓,短時間羅珊依只要不作死,便不會有危險。

至於還在二樓的其他人……就難說了。

所以,得跑起來了!

羅珊依聞言一怔,果斷把手中的燭臺遞給前方的少年,“好,那你先走。”

“留着吧。”孫知否把那道光源推了回去。

“我是埋伏,不是打更。”

主要還是怕你自個嚇自個,有個光源隨便挑一間屋子待着也不會太害怕。

就在兩人剛剛分別之際,意外發生了。

“開庭。”

雲遮霧繞,斗轉星移,古堡中的衆人再次回到了圓桌上。

比起上一次的相聚,又少了一個人,是8號潘俊英。

歐陽迅咬牙切齒的說道:“4號,是狼!”

他的臉上被血污覆蓋,衣衫破碎,手臂似乎也被折斷了。

很難想象這樣一個孩子,是如何忍受住如此劇痛而不慘叫出來的。

項慧錦也沒有否認,只是撫須長嘆了聲:“還真是時運不濟,棋差一着啊!”

以他的身手,不管是否狼化,都能一瞬間幹掉那三個孩子,讓他們喊不出開庭兩個字。

可惜就可惜在,他們三個中間竟還有一匹狼,而且那頭狼並沒有幫自己,反而還狼化了之後費勁全身解數來纏住自己,讓另外兩個逃命。

本來幹掉這三個孩子後,局勢就能大優了。

他這條獨狼,只要不去殺1號,讓他開出那把致命的一槍,勝利還不是手到擒來?

……誰知遺憾的栽在了計劃的第一步,最後也只幹掉了一個,被另一個喊出了開庭兩個字。

“你怎麼能對孩子下手!”羅珊依聞言怒斥道。

項慧錦瞥了她一眼,神態依然自若,沒有半分羞愧不安。

“他們在你眼裡是孩子,在我眼裡是對手。”

武術,是殺人技!

心志不堅者、投機取巧者、譁衆取寵者,皆不傳真武。

生前還受道德倫理所束,邁不出去那半步,死後便不該再收那半分力,方有一望巔峰之機。

要不是怕獵人死後的那一槍,他之前那一掌就會要了那小子的命。

所謂武德,從來就不是心慈手軟、婦人之仁,而是持武以惕,行武以正,不生驕狂,不失本心。

持強臨弱的事是不能幹,可與武者爲敵之人,只有唯一一個身份,那就是敵人。

對待敵人,全力以赴就是最好的尊重!

“4號,正面對抗過狼人的事情是你編的?”

孫知否如今說話,也不再稱什麼項老先生、項老爺子了,而是直接稱呼其爲4號。

都是敵人了,還講什麼情面?

項慧錦這時頗有點無話不說的意思,他否認道:“也不是。”

“狼人之間互相併不知道其他人身份,也就是說會有襲擊到隊友頭上的情況。”

當時襲擊他的是12號楊誠,所謂不打不相識,打鬥結束之後兩人也就互通身份了。

這也是他唯一知道的一個自己的狼隊友。

可惜第一天就出局了。

在問道那個光頭小子爲什麼會選擇自己作爲下手對象的時候,那小子的答案差點沒把他氣死。

‘我尋思您這年紀可能是壽終正寢的,活夠本了不是?’

還是個善心氾濫的種!

如今想來,第一天出局的其他兩個人怕不都是那個毒販子出的手。

可憐自己的三個隊友,一個沒動過手,一個動手動到了自己頭上,還有一個他根本不屑於與之爲伍。

嗟乎!運去英雄不自由。

項慧錦一副躺平不抵抗的樣子,最終的公投結果自然也是毋庸置疑的。

全票4號!

就連他自己都投的自己!

“第4天蒐證,既最終階段開始!”

沒有宣佈好人陣營獲得勝利,那場上就一定還有狼。

雲霧散去後,場上只剩下了四個人,孫知否看向9號孟佳因那隻漏出桌子一個頭的身影說道:

“你就是最後的狼人了吧?”

他只是問,卻並沒有掏槍。

“不是他,是我,我是狼。”歐陽迅抹了把臉,出聲將孫知否的目光吸引過來。

在潘俊英出局前後,他都是三人組裡唯一的那個沒有讓眼淚流下來的人。

“我剛剛狼化後和4號戰鬥過,身上的傷勢就是證明。”

“你不是,狼化結束可以治療傷勢,否則4號的身上不會那麼幹淨。”孫知否並不信。

“那是因爲我沒用,是我沒有傷到他。”

“你沒必要傷到他,你只需要把自己的血濺在他身上就行。很顯然,你並不是沒這樣做,只是狼化消失後,還會清除一切痕跡,真正戰鬥過後的人,應該像你身邊那位9號一樣乾淨。”

“你閉嘴!”歐陽迅在說完這句話後,堅定的起身站在了孟佳因的身旁。

“要用你的槍殺他,就先殺了我。”

“我殺他幹嘛?”看到這一刻的仍不離棄,孫知否笑了。

孩子將童話講給他聽。

感謝歐陽迅三人給他上的一課,這世上並不是沒有值得期盼和守護的東西,只是人生的境遇各不相同罷了。

“之前說過了,我是戀人陣營的,獵人只是副業啊,存活到最終階段的任務我已經做到了。”

“換言之,我和5號已經贏了。”

“剩下的,就是等你這個最後的‘好人’和9號這個最後的狼人做出一個了斷。”

這時,孟佳因揉了揉紅腫的眼睛,怯怯的開口了:“那我們就一直這樣下去。”

誰也不殺人!

“隨你,我們無所謂,是吧我的‘戀人’?”

“嗯嗯。”羅珊依狠狠地點了個頭。

這樣最好了。

“對了,現在可以解釋一下,你到底從畫中仙的那幾個字上明白了什麼吧?”

“沒問題。”孫知否誰也不避着直接講了起來。

“我們最開始都想錯了,殺死戴維的不是狼人,而是我們,也就是所謂的好人陣營。”

“怎麼可能!我們只是普通人,不可能殺死一個驅魔師!”羅珊依驚呼。

“一切皆有可能。”孫知否說:“再說,我們真的普通嗎?”

“可以直接撕開迷霧獲取真相的預言家。”

“擁有起死回生的解藥,和無藥可救的毒藥,兩瓶魔藥的女巫。”

“在死亡後,仍可以開槍的獵人。”

“如若真的悉心合作,殺死一個仍是人類之軀的驅魔師完全有可能。”

“反倒是狼人,他們在驅魔師面前纔是沒有抵抗力的那羣人。”

“根據美人魚的話來看,戴維邀請我們來他的古堡做客前就已經聽聞過狼人了,那場晚宴他一定是做了萬全準備請君入甕。”

“主場作戰,再加上以有心算無心,他失敗的概率很小。”

“所以在那場晚宴之後,還能自由活動的人,其實是我們八個,狼人怕都是身陷囹圄了。”

“之後因爲某些原因,我們之中,像dm說的一樣,有人巧言誘騙、有人磨刀霍霍、有人袖手旁觀,導致了戴維的死。”

所以,在這場遊戲中,誰殺死了戴維根本不用隱藏,反而是,只要能找到一個人對戴維動過手的證據。

那麼就能確定這個人不是狼,也就是狼人殺桌遊中俗稱的金水。

整場遊戲的重點,其實還是在那張圓桌,其他的一切都只能算是從旁佐證。

孫知否之前會有矛盾感的原因就是,遊戲中的線索並不是指向狼人的,而是指向好人的,算是一種反證。

最早會有這種猜測,是在懷疑趙衛這個人的時候。

他本來是一個自己已經認下的好人,就算有狼查殺狼這種令人警惕的板子存在,其身份也沒有變得很差,結果卻在美人魚開口後,身份無限趨近於狼。

同樣,歐陽迅和潘俊英在當時也能算的上是一個x偏上的身份,從沒有做過什麼‘帶節奏’‘找抗推位’‘試探神職’等種種帶狼性的行爲,卻也被定義成了狼。

他們三,再加上自己已經認定的狼人黃良和楊誠,人數已經達到了五位,狼坑直接爆炸,所以一定有地方邏輯出現了問題。

驗證自己那個猜測的方法也很簡單。

他和戀人羅珊依的身份是已知的,只要找到他們兩個也參與了殺害戴維的證據就可以。

結果二樓像是被清理過一樣什麼都沒找到,直到畫中仙的那句‘你們都是兇手’,他才能確定這個猜測是對的。

一個‘們’字,就把羅珊依也帶上了。

那麼,當時場上的六個人,四個人就都能算作是兇手陣營的了,如果當時還有兩頭狼,那麼一定是4號項慧錦和9號孟佳因。

想到4號的戰鬥力,他纔會那麼急匆匆的往樓下跑去,結果還是沒趕上。

輕輕的撫掌聲響起。

“精彩,真是精彩。”一個從未聽到過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

“誰?”

孫知否瞬間舉起赤色左輪四處張望。

“是主人!恩公快走!”

美人魚被一股氣息驚醒,在遠處敲着魚缸瘋狂示警。

圓桌上僅餘的衆人皆是一驚,只是還未等他們反應過來,一道身穿暗金色燕尾服的男人就突然加入了他們,坐在了圓桌上12號的位置。

“這是吸血鬼的氣息,我們都錯了,主人他不是驅魔……”

“聒噪。”

坐在12號位置的男人打了個響指。

砰!

魚缸炸開了,裡面的美人魚也炸成了血霧,只剩下一個腦袋還在一邊苟延殘喘。

男人張嘴輕輕的一吸,便將漫天血霧盡數吞入口中,蒼白的臉色紅潤了稍許,還露出一抹陶醉。

“還是你的血最香醇。”

砰!

這一次的聲音比上次更響。

不是爆炸,而是槍鳴。

戴維:“……”

年輕人不講武德,在人吃飯的時候搞偷襲。

子彈是從桌布下射過來的,沒能捕捉到射擊的軌跡,自然也就沒能躲開。

“還真是有趣。”他連受傷都是那麼優雅,用兩根指頭夾出了腹部的子彈,輕敲在桌上。

他甚至沒有生氣,語氣帶着無限的溫柔向對面的少年說。

“知道嗎?”

“上一次中了女巫的毒藥,你纔有對我開槍的機會,而且是連開四槍,還只是勉強使我進入假死。”

“如今,就憑你手裡那兩發廢彈,就算僥倖打中一發,又能做些什麼?”

這種除魔左輪,他之前也有所瞭解,只有在槍裡的子彈才擁有除魔的靈性,不可能有備彈,不具備威脅。

真要說,失了準備的那些法器,面對沒有限制的狼人才是真正的威脅。

知道來人正是這座古堡的主人戴維,且和他們有殺身之仇,除了孫知否這個獵人以外的其他人也並沒有選擇坐以待斃。

一聲嘶吼,孟佳因那矮小的身軀開始拔高,瞬間就變成了一頭兇殘的怪物,向着戴維殺去。

“獨狼,可笑。。”

戴維速度快如鬼魅,瞬間出現在已經化身爲狼的孟佳因身後,舉掌下壓,狠狠地將其鑲嵌在了地板裡,再起不能。

狼人的戰鬥力可不是1加1等於2那麼簡單。

要是此地有兩頭狼人,他便不會直接出現,而是遊走獵殺。

要是有三頭狼人,他根本就不會掀開棺材板出來。

可是啊,根據畫中仙監察古堡各處所得,此地只餘最後一位狼人了,不足爲懼。

“人類向來都是如此愚蠢。”戴維嫌棄的拍了拍手上的狼毛,“我只不過在閉眼的那一刻,讓畫中仙替我打開了封印狼人的那間房,你們就把自己弄到如今這個局面。”

高貴的吸血鬼看向圓桌上僅剩的三個人直搖頭。

“算了,不陪你們玩下去了。”

又是瞬移般,他直接出現在了羅珊依身邊,直接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提起來。

“嗯——”戴維在她天鵝般潔白的脖頸上長吸了一口氣,“聖潔又幽香的味道,值得慢慢品味。”

就像刺破氣球一般,他的獠牙毫無阻礙的接觸到了少女那滾燙的熱血。

“救……我……”

少女面帶絕望的看向某個方向。

那是命運幫她選定的騎士。

“誒!”

在第四天開始的瞬間,戀人陣營就獲勝了,同生共死的詛咒也是在那時消失的。

也就是說,孫知否現在跑路的話一點現實負擔都沒有。

可偏偏一刻,他清晰的感受到了命運對自己滿滿的惡意與嘲弄。

他沒有救下那位少女的本事,也沒有拋下她跑路的念頭。

“想死的時候死不乾淨,想活的時候又活不安寧,漬漬,我怎麼一點都不意外呢。”

“只是——”

“人可以死,心卻不能死。”

【刻念:去留肝膽兩崑崙

死亡的意義由你自己制定,無人與知,無人必知,當頌!】

這一刻,孫知否想到了神明的這句話。

他舉起那把赤色的左輪,在吸血鬼似笑非笑的目光中——

對準了自己的太陽穴。

誰說獵人只有最後一顆子彈是留給自己的?他選擇把兩顆子彈都留給自己!

砰!

槍聲毫無疑問帶來了死亡,在孫知否轟然倒下的時候,虛空中生出一朵鮮豔的血紅色玫瑰花,徑直扎向戴維。

戴維有意閃躲,而且閃躲的速度並不慢,甚至超越了普通人肉眼捕捉的極限。

但無用,那朵玫瑰花在幾次變向後,最終還是紮在了他的心口,瘋狂的汲取他的生命。

躺在了冰冷的地板上,戴維的視線再次與那位少年平齊。

“原來是受到詛咒的‘獵人’……哼哼哼,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他在狂笑。

但沒人知道他在笑什麼。

“第一輪遊戲結束,好人陣營與戀人陣營獲得勝利。”dm熟悉的聲音在此刻響起。

宛如天籟。

一切都開始遠去,一切又迎來了迴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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