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還不清的恩與仇

——是的。

一切都順其自然。

阿明找到了達奇,找到了他的罪犯,雖然這個犯人換不到賞錢。

其他人在討論着其他事——關於放哨望風的劫匪走後怎樣,其他敵人會不會跟來,還有多久天亮,如何去王都。

衆人圍着露絲的屍首,坐在地毯上侃侃而談。

他們陷入了“囚徒困境”,暫時算一條繩上的螞蚱,所以要談清楚。

——是走是留?

——走幾個?留幾個?

——走出去的,要不要回來?

——留下來的,怎麼活下去?

——往南邊走?還是往北?

阿明和達奇一點都不合羣。他們坐在門檻上,等着“無所不能”的伍德給他們答案,他們一點都不在乎自己的生死。

達奇先生的心態倒是挺好理解的。

伍德猜的沒錯,達奇從來沒想過自己能平平安安地抵達旅途的終點。

椿風鎮離王都太遠,露絲花了半輩子,才逃出這座冰冷又繁華的城池,代價太過昂貴。

他肩膀上的屍首太沉,有無數頭野狼對它虎視眈眈。

椿風鎮離地獄太近,人口普查來計算,它的人均年齡只有三十八週歲,人命一文不值。

他腰包裡的火柴太輕,北境苔原上的寒風一吹就滅。

至於達奇爲什麼想踏上這條路,又準備在什麼地方“壽終正寢”。

——他想,自己大半生都在陰暗無光的地窖裡瞎折騰。他除了出生時“生得自由”,最後的結局也應該“死得隨機”。

比起達奇的“地獄單程窮遊”,

——阿明的想法則簡單得多。

他是個浪漫主義者,從小在老師的指導下射殺罪犯爲民除害,做着一場單純又唯美的夢。

直到昨天,伍德和他說,完成任務時的愉快感,是催產素在偷偷作祟。

直到今天,伍德讓他看,世上沒有天生的罪犯。只有殺人的和被殺的。

直到剛纔,黒德爾·阿明從這個浪漫的夢裡醒來。

在夢醒時分,他和人生中的最後一位“罪犯”肩並肩,像學校裡的乖寶寶那樣排排坐,看着星星和月亮。

第一次,阿明試着去了解“罪犯”的生平。

“你叫什麼?”

達奇說:“達奇·佩洛西。”

“你知道我是誰嗎?”阿明從兜裡掏出煙盒,遞煙的動作很熟練。

達奇接走捲菸,搖了搖頭。

“一個法外仲裁官,和我的老婆一樣,有合法的殺人執照。”

阿明嘆了口氣,想去摸火柴。

很遺憾,他不光眼神和耳朵不好,一口爛牙早就掉光,換成了金的,除此以外他的記性也很差——他記不得了,身上所有家當都輸光了,就和他浪漫的想法一樣,透着醉生夢死的浪漫。

達奇摸出火柴,給仲裁官大人點菸。

嘴上的菸捲開始燃燒,阿明這才反應過來,他像是見到了新的“知己”,儘管他們纔剛剛“正式見面”。

阿明問:“達奇,你以前是幹什麼的?”

達奇答:“郵差。給人送信。說起來有些不好意思,除了這個姓以外,在我身上找不到任何關於‘貴族’的特徵。”

“你爲什麼會想着……”阿明一時語塞,換了個說法:“帶一具屍體回王都?在我看來簡直荒謬至極,你在找死。”

達奇反問:“仲裁官大人,你連身上的槍都輸掉了,哪兒來的膽子當保鏢?還敢和土匪作對?你也是找死?”

阿明有些着急,他知道自己的嘴很笨,連忙解釋,要做附加說明。

“我沒有冒犯你或冒犯你妻子的意思,只是,我想不明白,你爲什麼會這麼做?”

達奇說:“不爲什麼。”

阿明愣了會神。

達奇夾煙的那隻手從左指到右,肢體語言非常豐富,語氣卻十分平靜。

“以前我負責送信,這是工作,把書信從一個地方送到另一個地方。我見過兩地相戀的情侶用信件維繫感情,有父子用書信交代後事,每天信件的類別和用途五花八門數不勝數。或許是家書、錄取通知書、服役令、情書還有遺書。

我有職業操守,不能私自去窺探別人的人生,但我能從收信人的表情和語言裡,感受到他們的情感。每次抵達下一個郵箱,看見他們收信時快樂或悲傷,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像着了魔……”

阿明打斷道:“伍德先生和我說,這是催產素的作用,當完成工作時,或者完成階段性目標時,催產素可以讓人快樂。”

達奇搖頭:“不,不是這樣。”

阿明:“不是這樣?”

達奇解釋道:“我會跟着他們同愛同恨。有那麼一瞬間,我會覺得發生在他們身上的事是我的親身經歷。情緒這種東西的傳染力實在太強了。你要問我爲什麼?爲什麼自尋死路?爲什麼踏上這條道?爲什麼?”

郵差回頭看了一眼妻子。他的眼神裡有眷戀,有不捨,有憤怒,也有仇恨。

“這是我的工作。”

達奇將菸頭彈了出去。

“從一個地方,到另一個地方,把寄信人和收信人緊緊相連,讓他們隔空對話,感受到彼此。”

菸頭在半空打着轉,落在陰冷潮溼的苔原草葉裡。

“在這個時候,我有一種‘被需要’的感覺。”

盯住菸頭,焰光將熄。

“我想這是有意義的,於是就去做了,死在路上也沒關係,至少在旅途中,我活得真實又自在。”

達奇先生只是給自己寫了一封信。信封裡裝着露絲,爲了這封信,他願意付出生命。

阿明想通了,他挺直了脊樑。

“謝謝你,達奇先生,你讓我想明白了很多事。”

達奇報以微笑。

“你該謝謝伍德先生,他是個大善人。”

“是的。”阿明點頭附議,心有餘悸:“我爲了催產素和賞金險些掉進地獄,是伍德拉了我一把。”

達奇:“現在呢?”

阿明神色複雜,不一會又變得眼神堅定。

“我會擦亮眼睛,仔細聆聽,如果有人需要我——哪怕是罪犯在呼救,我也會赴湯蹈火,這是我的工作,我的天職,我就是這樣的人。”

對黒德爾·阿明來說。

伍德·普拉克將他從地獄裡拉了回來。

達奇·佩洛西用書信把他送回了人間。

就在這對難兄難弟抱團取暖時,圍在火爐旁的兄弟們得出了一個相對安全可行的對策。

驛站裡的食物和水管夠,所有人躲進地窖,躲上兩天再做決定。

一切都這麼說好了。

如果這兩天裡土匪沒來,說明露絲的孩子們收到了風聲,已經就地解散。

如果來了,也能營造出驛站已經人去樓空的假象,就此逃過一劫。

到時候大家各奔東西,從此天各一方。

伍德還有話說——因爲他不是個坐以待斃的人,也不願意窩在地窖裡將命運交給別人做決定。

他想,地窖裡沒有照明,不通風,也不能亮火把,更不知道時間。

——這麼躲下去,什麼時候是個頭?

於是伍德提出,必須要有一撥人在天亮時出去放哨,如果有機會,就向王都的衛戍部隊送信。

這撥人裡不能有店老闆,因爲店老闆抵不住撬嘴費的誘惑。

也不能有“熟面孔”——比如小刀、伍德還有達里歐,在露絲媽媽露面時,這些人已經完完全全暴露在土匪的眼裡。

於是乎,破曉時分。

當第一縷陽光融去苔原上的寒霜時。

驛站裡只剩下了薇薇和達奇。

他們躲在草料間的水槽旁,享受着早間清新的空氣,享受着或許是人生中的最後一點時光。

此時此刻,薇薇看着一望無際的原野。

達奇先生問她:“你是伍德少爺的妻子嗎?他就這麼把你賣了?”

薇薇堅定地點了點頭。

“對!”

達奇先生說:“那你趕快回去,往椿風鎮跑,這條路上的土匪讓狼咬死大半,你跑回去還能找到幫手。”

薇薇堅定地搖着頭。

“我要和丈夫同生共死!像書裡寫的,要是他活下來,我卻死了,這輩子他都忘不了我!”

達奇先生失了神,他能感覺到地面的震動,那是馬蹄聲。

——有人要來了。

手邊只有兩條槍,達奇先生可不會開槍。

他毫不猶豫地丟下了普拉克家的少夫人,往南邊瘋跑,往椿風鎮跑。

草料間裡只剩下薇薇。

她攔不住達奇,咬着牙,只曉得等死。

她不知道來了幾個人,也不知道這些土匪會對她做什麼,她只盼着自己能靠着聰明才智活下來,就算會死,也要忍着痛,別叫喚出來,要是範克里夫聽見了她的叫聲,那就麻煩了。

遠方跑來六匹馬,一共六個人。

他們身上有血,像是經過一番苦戰,眼睛裡失了神采,手裡抱着槍。

有人對着驛站大聲喊。

“媽媽!我們回來了!”

“有人給我們報信,說你不要我們了。”

“我殺了他,把他的腦袋塞進了屁股裡,誰叫他只會放屁呢?我想他說的一定是假話。我還殺了好多好多不聽話的兄弟。”

“媽媽……你爲什麼不說話!你真的不要我了?你騙得我好慘......我要殺了你!”

“你在聽嗎?你還在房子裡嗎?”

沒人迴應他們。

他們抽出馬腹旁的松脂火把,準備燒房子。

薇薇看得急了眼!那一刻她大腦變得一片空白,從水槽旁爬了起來,正準備舉槍。

就在此時,就在此刻。

黒德爾·阿明推開了房門。

他捂着皮帽,苔原的寒風將他的衣服吹開,露出結實的胸膛和六塊腹肌。

土匪們扔下火把,想端平槍。

馬兒叫火焰驚得撩起了蹄子。

太陽剛剛攀上木屋房頂,刺眼的光亮瞎了匪徒的眼睛。

黒德爾·阿明拔槍,露出滿嘴金牙。

一手撥弄胡琴,拇指和手腕敲出急促的鼓點。

屬實是個自帶BGM的男人。

他手中的槍,是伍德先生送給他的鑄鐵轉輪手槍。

他要行使天職,不過這一次。

——沒有催產素,也沒有賞金。

瞄準的目標就是頭顱,不需要殮官來認領屍體。

他的嘴裡塞着猩紅色的蕨菜,將它吞下肚子。

他輕聲呢喃,和驚慌失措的馬兒說。

“靚仔登場。”

扳開撞錘,扣動扳機。

手法嫺熟,殘忍致命。

槍口迸出死神的吐息。

“救星駕到!”

六枚子彈炸開六朵緋紅的薔薇花。

地上多了六具屍首。

彈輪在阿明大拇指的撥弄下,轉了一圈又一圈,銅皮彈殼落在門廊的地板上,濺起揚塵。

他連身上的槍都輸掉了,這手射術,這些安身立命的本事,就是他踏足荒原的膽量。

客人們從驛站中魚貫而出,達里歐和小刀躲在窗戶旁持槍待機——按照伍德所說,他們也不願意坐以待斃,絕對不會放過還手的機會。

只有店鋪老闆躲在黑漆漆的地窖裡瑟瑟發抖。

薇薇抱着槍,哭得滿臉鼻涕淚。

她說:“你騙人!伍德!你個混蛋!你騙我!你明明和我說!你不會出來的!”

伍德先生捂着頭,拍打着保鏢的肩。

面無表情小聲嗶嗶。

“牛逼。”

他又對妻子喊。

“我什麼時候對你說過一句真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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