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封口費

順着死亡這條路。

陳玄穹回到了星界巨山的頂峰。

再一次點燃蠟燭,他思考着,這一切是自然?還是非自然?

“啊哈!”伍德?普拉克像是神話中的燈神一般應召而來,“我就知道你會回來,還記得我怎麼說來着?多來串串門!”

青煙繚繞,煙霧變得凝實,再次給這兩位旅客披上衣服。

陳玄穹:“好久不見。”

伍德攬着小陳的肩,也是客套。

“好久不見!我可想死你了!”

陳玄穹:“我活了大概多久?”

伍德說:“如果按照生者世界的時間來算,是四周,二十八個自然日。”

陳玄穹說:“我還要等多久才能復活?”

“這得看你是怎麼死的,如果你的屍首已經火化,挫骨揚灰,恐怕得等上一整天。”伍德一伸手,憑空變出兩支香菸來。

兩人就着蠟燭點了火。

陳玄穹抽着煙,感覺到不可思議,心頭的疑問越來越多了。

“你能變出東西來?”

“是的,畢竟我在星界坐牢的時間遠超你的想象。”伍德從容不迫地答道:“在這片類星體宙域中,我可以試着用精神力去控制超新星爆發時產生的能量。用質能轉換的方式,將能量轉化爲物質。”

陳玄穹盯着手裡的菸捲。

——紙包裝和菸絲與真實的香菸沒有什麼兩樣。

“像是……魔法。”

“不是的。”

伍德一個響指將手裡的菸捲打碎,一時光斑激盪,它像是螢蟲歸巢,匯入了星界巨山的溪流中,慢慢沉入山腳漆黑的海洋裡。

“它只是障眼法,組成我們身體的是物質,你應該知道,物質可以通過原子裂解來釋放原子能,你老家喊這個叫‘核裂變’——而我只是在使魔術,是手藝活。這不是什麼魔法,魔法和神蹟從來都是無中生有,這是科學。”

陳玄穹:“你說是就是。”

“哈哈哈哈……”伍德大笑,像個學會新花招的小孩子,在給同班同學展示玩具那樣得意,他說:“很神奇對吧?很難想象對嗎?只要這座巨山的河流還在,我就是造物主。這可太令人難過了。如果我沒有這些魔術,沒學會這些小把戲,我可能不會那麼難過。人是一種羣居動物,每當我創造出爲人時用過的舊物,食物也好,衣物也好,我都會感覺到孤獨,我難以承受這種酷刑,一件件熟悉的東西像是鈍刀子,在割掉我的肉,抹去我的人性,小陳呀——”

伍德拍着陳玄穹的臉蛋。

“——你記得多來串門。”

陳玄穹問:“你當真那麼厲害?”

伍德點頭:“我就是這麼厲害。”

陳玄穹又問:“那你爲什麼不試着創造生命?如果你可以用這些能量造出一根香菸,造出原木紙漿的紙張,造出草本植物,還熟知它們的基因構成。爲什麼不試着創造生命呢?你感覺孤獨,不如試試養育一個文明,來陪你度過刑期。”

伍德聽了直搖頭,他乾脆做給小陳同學看。

他招手從巨山的河流中取來暴亂的純淨能量,將它們轉爲構成“生命湯”的原始化合物,最後他高高舉起雙手。

轟隆——

一道雷霆落下。

人工合成的有機物誕生了。

緊接着,伍德和陳玄穹開始等。

按照陳玄穹的體感時間來算,只過了短短的十來秒,伍德手裡那捧有機物飲料出現了原胞。

就在這個瞬間,伍德又往生命湯里加各種各樣的“佐料”。

原胞開始演化爲生命。

它在以極快的速度轉變形態,利用繁殖的方式更新迭代。

由於沒有自然選擇,一切都是人工培育。

過了五分鐘。

他手裡多了一隻異形生物。

——看上去像個肉球,沒有五官,沒有四肢,只有一些用作感知的纖毛器官,由於沒有天敵,這些纖毛也在慢慢退化,繁殖的方式也只有自體繁殖一種。

它就像個人參果,放在地球上,是所有生物的高蛋白營養餐。

——像極了《山海經》裡描述的怪獸,叫【混沌】。

最終,伍德失敗了。

他做着投籃的姿勢,將自己親手培育出來的“生命”,輕描淡寫地扔進了大海中,激不起半點浪花。

陳玄穹看着黑海之中數之不盡的巨山,每一座山都代表着一位困在地獄刑房的居民,他抓準機會吐了個槽。

“你下邊的鄰居,你的獄友會投訴你亂扔東西的。”

伍德毫不在意:“你看,現在我做不到,如果有一天我能做到了,變成真正的造物主咯,估計就刑滿釋放啦!”

陳玄穹若有所思。

“小伍同學,你要這麼想。”

伍德兩眼一亮:“哦!兄弟你有高見?”

陳玄穹轉而勾搭上伍德的肩。“如果你做到了,你可以把地獄,變成天堂。”

“啊哈!你說得真他媽有道理。”伍德笑嘻嘻的,手舞足蹈地說:“你是不是有問題想問我?你死得這麼勤快,一定有很多難題!它們難住你啦?來吧!兄弟!來,儘管問!你伍哥哥已經迫不及待要給你指點迷津了!是缺錢了?還是不知道怎麼過下去了?”

陳玄穹搖搖頭。

伍德:“那就是感情上出問題了?我可以從人類的演化角度來和你說說繁殖行爲和雌性的擇偶標準,還有家庭這個概念到底是怎麼來的。”

陳玄穹說:“沒有任何問題。”

伍德:“那你做好準備了嗎?拿到【勇氣】了嗎?”

陳玄穹:“隨時都行,它一直都在。”

伍德:“那就回去吧!”

……

……

再次睜開沉重的眼皮。

陳玄穹換上了伍德?普拉克的肉身。

他坐臥在石壁旁,臉上又熱又溼。

他感覺有什麼東西在舔他的臉,等身體的心肺功能重新開始運轉,腦神經開始工作。

他嗅到了濃烈的臭味。

他看見了一頭狼。

野狼的毛髮淋雨打結,顯得髒亂,腰上腿上都有傷,還有皮膚病,背脊和脖頸處露出帶着紅斑的爛肉。

它兩眼冒着綠光,漆黑的鼻子在伍德臉上蹭來蹭去,髒兮兮的猩紅長舌舔舐着伍德的臉,像是狼媽媽在給新生的子嗣舔去胎衣一樣。

它的耳朵突然開始抖動。它察覺到了,眼前這個人類好像還活着,聽見對方身上傳來的呼吸與心跳。

伍德與它對視着,氣氛變得異常尷尬。

但它很快就打破了尷尬,它看了一眼伍德的手,又看了一眼地上的槍,夾着尾巴,一步步往後退,退到坳口邊緣時,它卻走不動了。

不是它捨不得伍德這個“人類寶寶”。

並非它放不下伍德這塊“上好臘肉”。

而是峽谷外的寒風吹得它一個哆嗦,身上的水漬立馬撲上了一層霜。

它狠狠打了個噴嚏,鼻腔裡迸出來的黏液帶着血。它繞了一圈,又繞回了坳口裡。

伍德檢查着自己的身體,衣服上除了血,沒什麼外傷,原本斷開的拇指現在長了回來,皮膚像嬰兒一樣白嫩。

他拿回槍械,填充雷汞和彈藥,舉槍指向那頭狼。

野狼似乎明白了什麼,僵在原地,哈着氣。

過了很久,過了很久很久。

伍德突然能明白阿明先生的感受了。

他明白阿明先生在面對那三條狼犬時,會捨不得開槍的原因了。

他用槍指着野狼的腦門,一步步往外走。

漆黑的峽谷裡涌來的寒風,在一點點奪走他身上的溫度。

他走到坳坑的出口時,大狼退回了坳口裡,退到石壁下,臥在最暖和的位置,那個位置尚且還有伍德身體的溫度。

他退到犬牙交錯的亂石灘中,終於敢回頭,峽谷的縫隙中投下一道月光,讓他看清了前路,讓他嚇得寒毛直豎。

黑漆漆的崖壁凹縫裡,有無數雙眼睛盯住了他。

——全都是狼。

白天隨他出生入死的馬駒,已經變成了一具森森白骨,連腸子和排泄物都沒留下,連丁點血跡和毛髮都沒留下,四散的骨頭乾淨得令人頭皮發麻。

他重新舉起了槍。

卻不知道要射向何方,射往何處。

陰冷的山谷風將他額頭的汗吹成了冰珠。

狼羣只是看着,不願挪動一步。它們蜷縮在狹窄的頁岩縫隙之中,凍得閉上嘴,冷得發抖,三三兩兩抱作一團,勉強維持着體溫。

伍德一步步往出口走去。

他不敢走快了,也不敢走太慢。

直到他走出峽谷,才覺得自己的魂魄回到了身體裡。

走出谷口的瞬間,視野豁然開朗。

天上的星星太多。

按伍德這個沒多少文化的人來形容。

那就是“巨他媽多”。

它們朝伍德眨眼睛。

一輪滿月掛在天邊,它投下的光,照亮了簡陋的石砟路。

伍德順着這條路走下去,他才走了不到一里地,就有了新發現。

在荒涼的苔原上,他發現了不少骸骨。

有人的,也有馬的,從衣料來看,大多是土匪的。

沒有發現子彈,都是被狼吃掉的。

他內心暗暗慶幸,也在隱隱擔憂。擔憂着阿明和兩位妻子,擔憂着達奇先生與露絲的屍首。

再往走,他遠遠看見馬車停在大路中間。

他開始奔跑,內心發憷。

有種能把人逼瘋的孤獨感,像是一把大錘撞進了他的心。

他開始害怕,幾乎怕得落下淚來。

拉車的馬兒只剩下了頭骨,車伕椅上空無一人。

一腳踢開車門,貨廂裡什麼東西也沒有!

不光人,連乾糧也沒了,只剩下一桶水,還有幾把蕨葉。

伍德這才鬆了口氣。

他裡裡外外將馬車徹底清查了一遍,才完全放心。

——他們沒事,只是棄車逃了。

這麼想着,伍德少爺往車伕椅旁的馬草袋裡一陣倒騰,弄出來留作備用的彈藥。又從車上拆下一塊長柄木把,從土匪的骸骨上搜來一把破布,從窗楣上的碎油燈裡,弄來最後一點煤油。

氣溫很低,他想生火,卻找不到工具。

他這纔想起來,自己最後一盒火柴,已經送給了黒德爾?阿明。

這麼下去可不行。

他看着無邊無際寒風呼嘯的大苔原,如果就這麼走出去,他絕對活不到太陽升起。到時候,就不是去星界喝茶抽菸聊天串門這麼簡單了——在週六這一天,在這條冷酷的道路上,他會凍得“死去活來,循環往復”。

這麼想着,伍德爬回了車廂裡一陣好找。

在達奇先生的位置下,他找到了幾根點過煙的火柴梗,已經不能用了。

他不死心,接着找,就算找不到,至少在馬車裡,還能避避致命的寒風。

結果出人意料。

他找到了!

就在達奇先生的座位下,他找到了十來根火柴,是易燃乾燥的硫磷火柴,在任何地方都能生火。

伍德立馬點起火把,他凍得大腦遲鈍,快失去意識了。

溫暖的火焰趕走了他身上的寒意,有一個瞬間,他的內心開始動搖,他想一直在車裡呆着,就這麼一直一直呆在舒適區。

看看外面,夜空下的大苔原安靜得可怕。別說吃的,連蟲子都很少。

伍德琢磨着達奇先生留下火柴的用意。

——達奇先生揹着露絲上路時,只帶了一盒火柴,他想靠着這盒火柴走到王都簡直是天方夜譚。

達奇先生只是不甘心,只是想找個合適的理由與妻子合葬。如果有人撿到達奇先生的遺體,撿到了火柴,不論這個人是什麼身份,貧窮或富有,落難或安康。這都是一件好事。

流浪者拿到了火種,好歹能多撐一會。

路過的商隊拿到了火種,能將達奇先生和露絲法官的屍首火化,把骨灰留在這片故土上。

不管是不是自作多情,伍德就是這麼想的。

達奇特地留在車上的火種,此刻救了伍德的命。

點燃火把之後,爲防火把中途熄滅,伍德帶走了兩根火柴,剩下的全都留在座椅上,盼着它們能被找到,也盼着沒有什麼可憐蟲需要它們。

他取下車架上的風向標,又一次闖進苔原,寂寥的天地間,沒有人對他說話,他也一言不語,單單往前走。

刺骨的寒風從衣領,從長袖的破口,從褲管的接縫鑽了進來。

他開始奔跑,免得自己的血液跟着溫度下降,每當冷得受不了,他就貼近火炬,讓熊熊火光晃花了眼。

與此同時,通往王都的道路上,有一處驛站。

說是驛站,只是一座普通的小農莊。

它爲來往的旅客提供臨時食宿,標價昂貴而且時常宰客。

這裡說的宰客,是真的宰客。

和宰豬的宰是一個意思。

阿明先生一行人闖進農莊,敲開了木屋的大門。

店老闆笑眯眯地打着招呼。

“幾位啊?”

阿明不說話,臉上有血,往木屋的火爐旁去,找了個位置坐下了。

薇薇和範克里夫緊跟其後,也是不敢說話,進門就蹲在壁爐旁,貼着溫暖的石磚。

緊接着,達里歐和達奇先生走進來,兩人託着露絲法官的屍首,一人捧着兩腋,一人擡起雙腿,要往店裡闖。

店老闆一下子急了眼。

“哎!我這兒不招待死人!”

達里歐厲喝:“她死了嗎?!”

達奇先生立馬回道:“她沒死!她沒死呀!”

可屍體不會騙人。

店老闆吹鬍子瞪眼。

“她明明就是死了!你們糊弄誰呢?我看起來像傻子嗎?”

達里歐還想狡辯:“有些人死了!但她還活着!”

達奇先生跟着陰陽怪氣地罵道:“有些人活着,他還不如死了!”

店老闆看着這倆活寶將屍體扛到餐桌上,內心有種難以言喻的疼痛感。

這種疼痛感無比真實,原因無他。

範克里夫餓得暈頭轉向,咬住了他的腳脖子。

等薇薇把自家惡犬喊回來。

店老闆破口大罵:“滾出去!都滾出去!”

一時,幾個旅客僵住了。

但很快,阿明就打破了僵局,他搖晃着手裡的銀幣袋子。

“你們家有地下室嗎?”

店老闆聽見北約幣的聲音立馬變了臉,臉上的老人斑和皺紋快擠成了一朵超過保質期的向日葵。

“有!有有有!不光有地下室!我這還有頂級的客房!能住下六個人!也能藏下屍體!”

阿明在壁爐旁烤軟了凍僵的手掌,站起身,巨大的身軀擋住了火光,影子幾乎要把店老闆吞進去。

阿明先生說:“不要客房,只要地下室。”

店老闆說:“那不行!不行的!客房是最貴的!也是最舒服的!要五個銀幣。”

阿明先生說:“不不不,不行,你家的地下室是最貴的。”

說罷,他往桌上扔了十個銀幣。

“客房是五個銀幣,地下室是十個銀幣,明白嗎?”

店老闆小雞啄米似的點着頭。

“是是是!客人說的對,客人想住哪兒就住哪兒!”

阿明先生又說:“地下室要有棉被,還要有吃的和喝的。”

店老闆依是點頭,眼裡閃過一絲歹毒的神。

“沒錯!一定一定!”

阿明先生摸着範克里夫的狗頭。

“我們家裡狗是最尊貴的,你不許欺負它,有了吃喝,我們也是先侍奉狗。到了第二天,狗要是吃飽喝足了,健健康康的,我們這些奴隸纔敢下嘴。你明白嗎?”

範克里夫:“汪?”

店老闆面露失望之色,收起了最後一點歹心。

“明白!明白!”

阿明先生又說:“你今天見過我們嗎?”

店老闆講:“見過!”

阿明拍下五個銀幣。

“沒見過!”

店老闆立馬答:“沒見過!”

阿明:“今天你家住了幾個人?”

店老闆說:“沒有住客,都是空的!打掃過的新房間!”

阿明點頭,跟幾個夥伴吩咐道:“下去躲着。”

店老闆問:“食物什麼時候送過去?”

阿明答:“越快越好,如果有人來了,就別送了。”

店老闆眼珠子骨碌碌地轉。

薇薇和達里歐打開地下室的蓋板,往潮溼溫暖的地窖裡鑽,等露絲的屍體送下去,阿明正準備走。

店老闆喊住了客人。

“嘿!客人!還有賬沒結!”

阿明掏槍問:“我給少了?還是給多了?”

店老闆臉色變得慘白。

但他不服氣,不甘心。

他說:“封口費沒給。”

阿明先生講:“封哪個口?剛纔不是封過了嗎?你今天沒見過我們,店裡沒住人,你親口說過的。”

店老闆講:“今天我店裡來了個死人,我以爲她死了,其實她沒死,還會走路,走到我地下室去了。”

“哦!是這個封口費。”阿明先生恍然大悟,不得已之下,又送了五個銀幣過去。

店老闆舔着嘴脣,揉着手指。

阿明:“不夠?”

店老闆點頭:“死人有時候比活人值錢。”

阿明先生翻了個白眼,一股腦倒出去二十個銀幣。

“如果你說出去,留着買棺材吧。”

阿明正準備走,店老闆又大聲喊住客人。

“還有呢!還有封口費!”

阿明問:“還有?”

店老闆說:“今天來了條狗……”

咔擦——

阿明舉槍,扳動撞錘。

店老闆不說話,冷汗直流。

過了半響。

店老闆求饒:“不要了不要了!不要了沒有狗!沒有狗!我沒見過狗!”

阿明先生說:“你能活到今天真是奇蹟。”

店老闆慌得不行,他對天發誓。

“我一定不會把你們供出去,誰來了都不行!我用我的性命向亞蒙神發誓!”

阿明先生放下槍,面無表情準備下地窖。

店老闆說:“能不能把小費給我?”

阿明非常講道理:“什麼小費?”

“除了封口費以外,我還要面對別人的撬嘴費呢,要是別人出的錢比你們多怎麼辦?那可是一大筆錢,如果沒有小費,我能經受住這種誘惑嗎?我保證,只要給了小費,我就絕對不會告密。”

阿明扔去一塊銀幣,走下地窖,拉上蓋板。

店老闆笑嘻嘻地接住,捧在手裡,寶貝得不得了,他在客人“回房”之後,立馬拉來一層厚實的地毯,把地窖的蓋板矇住,又將餐桌挪了過來,保密工作做得非常好。

不過五分鐘的功夫。

刀疤眼闖進驛站。

他鼻頭聳動,嗅着空氣中的味道,掃視着屋子裡的每個角落,最後目光定格在店老闆身上。

店老闆問:“住店還是吃飯?”

刀疤眼的身上全是血,他分不清是兄弟們的,還是狼崽子的。

他說:“住店。”

店老闆開始獻殷勤:“是貴賓房?!一定是貴賓房!看老爺身上的血量呀!一定是個有錢人!沒血的都是窮光蛋!”

刀疤眼說:“不住貴賓房。”

店老闆又問:“那是單間?單間不配飯。老爺你不吃東西的嗎?”

刀疤眼:“在路上吃飽了,狼肉太酸,有酒嗎?”

店老闆立馬端來啤酒,將啤酒杯上的泡沫都刷乾淨了,態度恭恭敬敬。

刀疤眼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店老闆問:“客人到底要住什麼房呀?”

刀疤眼問:“貴賓間多少錢?單間多少錢?”

老闆報價:“貴賓間十個北約幣,單間十五個北約幣。”

刀疤眼的眼皮跳了跳。

“爲什麼單間比貴賓間還貴?難不成,你們這裡宰客?”

店老闆笑嘻嘻地說:“不能說,這是秘密。我們這裡,越爛的屋子,賣的越好,越貴。”

刀疤眼點了點頭。

“哦!是這樣,那你給我說說,你們這裡最爛的屋子在哪兒?”

店老闆講:“要收封口費。”

“封口費?我沒有什麼秘密要你來封口呀。”刀疤眼拔出獵刀。

店老闆立馬認慫,不過他還是不甘心,他的心早就被錢蒙上了一層豬油。

他說:“今天,老爺你根本就沒來過我的店,關於這件事情,我絕對不會說出去,只要你給我封口費。”

刀疤眼問:“多少錢?”

店老闆:“五十個銀幣。”

刀疤眼把錢扔了過去,又問:“你還要收小費對嗎?”

店老闆收好錢,小雞啄米似的點着頭:“對,你給我小費,我就告訴你,我們這裡最貴的屋子是哪間。”

刀疤眼想了很久,他想,王都的憲兵隊還沒走遠。要是把這個貪婪的小老頭分屍喂狗,會不會引來更多的賞金獵人。

他感覺自己的手腳凍得發麻,一路上殺狼殺得氣力盡失。

不如先睡一覺?

——黒德爾?阿明肯定在這棟木屋裡,他們跑不了。他們應該更害怕,更疲勞,要是餓上一晚,絕不敢輕舉妄動。

刀疤眼說:“給我開個單間,原價的單間。”

“十五個銀幣就是原價。”店老闆笑嘻嘻地說。

刀疤眼怒道:“你真敢宰我?”

店老闆:“我發過誓。”

啤酒裡的麻藥開始產生作用。

刀疤眼腦袋天旋地轉。

“你敢!你居然敢!你好大的狗膽!——”

他嘶聲厲喝,連刀都拿不穩了。

店老闆依是那副笑嘻嘻的樣子:“你要是有條狗,我真不敢。不過我答應你,一定幫你保守秘密。我收了你的錢,得講商業信用。”

撲通——

刀疤眼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店老闆手腳麻利地把這大土匪運到廚房五花大綁。

緊接着,等這狡猾的小老頭回到前廳。

伍德身上披着霜,冒着寒氣,闖進屋子。

店老闆問:“住店還是吃飯?”

伍德說:“我要一間地下室。”

店老闆:“沒有地下室,你不用吃東西嗎?客人?”

伍德又問:“廚房呢?”

店老闆:“也沒有廚房。不吃東西可以喝點什麼,酒管夠。”

伍德明白了,他和這雞賊的小老頭說着陰陽怪氣的話。

“我不要吃的,也不要喝的,不過我可以幫你保守秘密,不要封口費。”

店老闆給了自己一耳光,破口大罵。

“媽的,完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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