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常在午夜夢迴的時候驚醒,白雪睜開眼,好像還能看到那個幽暗的地牢,能看到鎖住她的長長的鐵鏈,能看到蘇曉曉猙獰的臉……一切都沒有過去,它們成了她的夢魘,哪怕醒着的時候可以阻止自己去想,但是夜深人靜,也還是會跑出來作祟。
楚昀西聽了她的第一句話,已經是有了許多的聯想。他問道:“哪段時間?是不是你出了車禍……然後醒過來失憶了的那些日子。”
因爲那些日子裡,蘇曉曉和平日的她差別最大,所以楚昀西首先想到的就是這個。
白雪面無表情,說起這些來,淡漠的好像是在說別人的事。她緩緩地說道:“對,就是那些日子。”
楚昀西皺眉聽着,她不緊不慢地說道:“其實那場所謂的車禍,根本就是蘇曉曉製造的。當時她得罪了龍家,正要跑掉。正好路上撞到了我……也許是覺得我的身材和她差不多,然後臉型本來也差不多。她把我帶到醫院裡,給我換了和她一模一樣的臉。”
如今的整容技術如此高明,要做到這個,的確不是什麼難事。
楚昀西點點頭表示相信,然後繼續說:“做完了這些她就走了,我不知道她去做了什麼,我想,她肯定在國外過得不錯。而我呢?我頂着她的身份,我受到所有的人的指責和質疑。可好不容易,我讓大家對我……哦不,是對蘇曉曉有了一點改觀,真正的蘇曉曉,她卻又回來了。”
“她……後來又代替你了?”
“不然呢?爲什麼現在呆在龍天昊身邊的人是她不是我?”白雪反問道,“你以爲是我主動離開的,然後叫她回來的嗎?”
楚昀西無語,唯有繼續聽她講。
白雪繼續說:“我經歷了那麼多事,爲龍天昊付出了那麼多,我爲蘇曉曉贖罪……贖的都是我從來沒有犯過的罪。”
這些話楚昀西是絕對相信,當時蘇曉曉從醫院裡醒過來,所有人都以爲她的失憶是裝出來的。龍老爺子針對她,龍天昊當然也不喜歡她,將她當成仇人。就連他作爲龍天昊的朋友也曾經對她出言不遜。還有龍天昊的助理江明……那麼多的人,都把怨氣發到了她的身上。
那個時候,她是失憶的白雪,也不知道要承受突然的失憶,還有完全不該屬於自己的謾罵職責,她一個女孩子,怎麼能受得了?
楚昀西突然很心疼她。
但是此時的白雪,已經是一個堅強的單身媽媽。她再也不需要別人的同情和可憐,她現在說出這些,不過都是被逼的。她笑着說:“楚先生不需要用那樣的眼神看着我。我現在很好,最難的那些日子已經過去了。”
楚昀西抿了抿嘴角,又問道:“好,我不那麼看你。我想知道,後來怎麼樣了?”
“後來?”白雪唏噓地說道,“後來我好不容易和龍天昊關係好一點,但是真的蘇曉曉找到了我,和另外一個女人把我帶去了醫院,恢復了我原來的容貌。她們怕我去找龍天昊,所以把我關到了一間小黑屋裡。在那裡……我的幽閉恐懼症犯了,也許是精神的刺激太大,我反而因禍得福,反而恢復了我的記憶。”
發現楚昀西一直在認真地聽着,白雪繼續說:“我逃回了我的家,回到了我奶奶和我哥哥身邊。我本來以爲,那些日子可以當成一場噩夢,我只要修養一段時間就好了。但比噩夢更可怕的是,我檢查出來懷孕了。”
“就是……明傑?”
白雪點點頭,“對,就是明傑。當時我奶奶和我哥哥,都勸我把孩子打掉,因爲這個孩子生下來的話,我也許這輩子都毀了。畢竟沒有哪個男人,會願意娶一個單身帶孩子的女人。但是……那畢竟是我的骨肉,我怎麼能捨得呢?”
說到自己的孩子,白雪終於抽噎兩聲,她說:“我想生下這孩子,後來我奶奶和大哥也同意了,但是如果是在國內,好多人都會鄙視單身媽媽。哦,對了,楚先生你不也是這樣嗎?”
楚昀西被她說得有點訕訕的,解釋說:“當時你來求我,我並不知道你是這樣的情況,所以我才……”
白雪笑笑,“楚先生不用向我解釋什麼,我沒有質問更沒有責怪的意思,我不過就是陳述一個事實罷了,拿楚先生做個例子。”
到了現在,楚昀西才發現,白雪居然是個這麼牙尖嘴利的女人。
他不再爲自己辯解,繼續聽着白雪說:“我怕自己被瞧不起,然而更怕我的孩子被人瞧不起。所以,我纔出國去了米蘭。後面的事你都知道了,我奶奶生了病,我這才帶着明傑回來的,和龍天昊沒有半點關係。”
聽完了她的故事,說起來也不過是寥寥幾百字就能講清楚,但是當時……也不知道白雪這麼個小姑娘,到底是怎麼熬過來的。
楚昀西還有一點想不明白,他猶豫着問道:“白雪,”他已經不叫她“白小姐”了,現在開始直呼其名,“我還想問你最後一個問題。”
反正都已經說了這麼多,白雪也不在乎他問什麼了。她把碎髮挽到了耳朵後面,點點頭說:“好啊,你問,我知道的,一定都告訴你。”
有時候,傾訴一旦開了頭,就變得像是開了閘的洪水,根本停不下來。此時的白雪就是這樣,她很想把過去那些事拿出來說,讓所有人都知道,讓自己苦苦藏起來的秘密暴露在陽光下,這樣才能心情舒暢。
但是她從來沒有機會說出來。
現在楚昀西這樣逼着她,其實她自己也說不清,到底是該恨他,還是該感激他。
楚昀西問道:“我現在想知道,你愛龍天昊嗎?”
曾經,楚昀西就是對那個突變的,善良的蘇曉曉動了心。現在得知那個根本不是蘇曉曉,而是眼前這個名叫白雪的姑娘。他心裡隱約有了什麼期待,不受控制地冒出頭。所以,才冒昧問了這樣一個問題。
不過白雪完全沒有明白他的心思,在她的印象裡,這些男人們,包括龍天昊和楚昀西,愛的都是蘇曉曉。
她苦笑着說道:“愛又怎麼樣,不愛又怎麼樣呢?反正真正的蘇曉曉回來了,我這個假的也就該謝幕了。我和龍天昊……我們的遇見本來就是個錯,我甚至從未在他的記憶裡出現過。在他眼裡,我就是個普普通通的陌路人,沒有未來,甚至……連過去都沒有。”
她這樣說,但是楚昀西居然也明白了。
他知道,白雪肯定是愛着龍天昊的。要不然,也不會去明傑生下來,還堂而皇之地叫他姓龍。可她既然這麼喜歡他,爲什麼從不去爭取……
楚昀西問:“你被蘇曉曉綁架之後,爲什麼沒有報警?或者,你也可以去找龍天昊說個清楚,蘇曉曉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人。”
白雪說道:“事情都已經發生了,就算蘇曉曉得到了懲罰又怎麼樣?難道我失去的那些,還能再回來嗎?說什麼都晚了,反正都是回不來的了。”
“那你就這樣,看着她逍遙法外?”
楚昀西口氣裡的憤然讓白雪覺得奇怪,她皺眉問道:“我記得,你是對蘇曉曉很好的吧?現在……怎麼倒不肯替她說話了?”
楚昀西沒辦法告訴她,當初他不是對蘇曉曉好,而是對那個善良的女孩子好。他是不善表白的人,更何況,白雪心裡的人明顯是龍天昊。
楚昀西只悶悶地說:“不管我喜歡的是誰,但是做人總要講道理。”
白雪就笑,“剛剛楚先生不是還說,您是混黑道的,從來也不講道理麼?”
楚昀西惱了,“你到底說不說?記住,現在是我在問你。”
白雪說道:“說,當然要說,我的把柄都在楚先生手裡,我怎麼敢不說?”
現在白雪也是被刺激到了,生活裡處處不如意也都算了,但是這些人還偏偏要如此逼迫她。她到底犯了什麼錯,被人這樣欺負?
白雪說道:“我去向龍天昊告狀,說什麼呢?說我是假的蘇曉曉,你真正愛着的那個是個壞女人?這樣有用嗎?我被龍天昊當成蘇曉曉寵愛了那麼久,我最知道龍天昊有多愛蘇曉曉……她做了那麼多對不起龍家,對不起龍天昊的事,但是他仍然肯遷就她。就算我說了,龍天昊也不會信。就算是他信了,他也會維護他愛的女人不是嗎?”
白雪苦笑着,“我甚至害怕,當龍天昊知道了這一切,他會不會爲了維護他的女朋友,就傷害我,傷害我的家人……他會不會殺人滅口……呵呵。”
說到後來,白雪簡直笑出了眼淚。她到底是做了什麼孽,爲什麼會愛上一個那樣愛着別的女人的男人?
其實聽到這裡,楚昀西想替龍天昊解釋的。龍天昊不是那樣的人,不會爲了蘇曉曉卻殺人滅口,甚至,他也沒有那麼愛蘇曉曉。至少……現在沒有那麼愛了。
但是隱約的私心在那裡,讓他沒辦法開口說出那些話,他咬了咬牙,到底是忍住了,只由着白雪那樣去誤會龍天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