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天昊多看了她兩眼，心裡那種熟悉的異樣卻越發明顯。他覺得這樣不應該，連忙錯開了目光，低聲說道：“反正我也要走，順路送送你好了。”
龍明傑長得和龍天昊有五分像，而他們又都姓龍，人們又說，父子之間是有天性的。白雪萬萬不敢冒這個險，萬一被龍天昊認出來龍明傑怎麼辦？
龍家那樣的家族，肯定不會讓家裡的骨肉流落在外，而到時候要是龍家來和她搶孩子……白雪不敢想，她要是失去了明傑，她就什麼都沒有了。現在這個孩子，是她生命裡全部的寄託和希望。
白雪變了臉色，忙說道：“真的不用麻煩龍總，我……我丈夫等會兒過來接我，我這就給她打電話。”
白雪本來年紀就不大，她又不喜歡化妝，只扎着一條馬尾，看上去更顯清純。龍天昊本以爲她是去接親戚的孩子，現在聽她一提丈夫，不由問出聲來，“你……你要接的是你自己的孩子麼？”
他這樣問，她更加心虛，“這是我的事。”
這麼衝的口氣，讓龍天昊眸色微微一沉。但他保持着紳士風度，到底什麼都沒說，只點了點頭，低聲道歉：“是我好奇了。”
龍天昊從來也不是八卦的人，但是也不知爲什麼，碰上這個小設計師，他變得身不由己似的，總想在她身上探究點什麼，那好奇心忍都忍不住。
白雪也覺得自己口氣不好，低聲道歉：“我……我是着急孩子。”她說完，也不再看龍天昊，而是跑到一邊的角落裡去給肖涵打電話。
肖涵聽到她說要他來接，還十分詫異。因爲白雪向來要強，他主動幫她，她都不願意接受，更別提向他求助了。
他小心地問：“怎麼突然要我去接你？小雪，你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白雪忙說：“沒有沒有，就是突然下雨了，我在咖啡廳這邊打不到車。你……你現在沒時間嗎？沒有的話就算了。”
“有，我當然有時間。”肖涵放了心，馬上放下手頭工作站起來，一邊往外走一邊說，“我現在就開車過去，你在那裡等等，彆着急。”
“麻煩你了。”
“跟我還這麼客氣什麼。”
掛上電話，白雪只有在咖啡廳裡耐心等。
看到龍天昊也還站在那裡，她不由說：“龍總，你要是有事就先走吧，我丈夫馬上就來，我在這裡等他一會兒。”
龍天昊卻說：“我也沒什麼事，現在這裡陪你等等好了，看你上了車，我再回去。”
白雪根本不願和他獨處，連聲推辭：“真的不用陪我，你那麼忙，還是先走吧。”
龍天昊微微皺眉看着她，“白小姐，是不是我有什麼地方讓你不滿意？我爲什麼總是覺得，你在排斥我呢？”
她哪裡是排斥他？她是不想再和他在一起，怕萬一再陷進去一次。
白雪的公司還要和龍天昊合作呢，就算她自己不在乎，也要爲公司考慮，連忙賠笑說：“龍總說笑了，我怎麼會排斥您呢？我只是……看到您，有點緊張。”
龍天昊氣笑了，“我就那麼可怕？”
白雪尷尬地笑笑，“是我比較容易緊張。”
外面的雨下個不停，洗刷着這座古老而文藝的城市。有了間雜的雨聲，也讓他們的沉默不再那麼尷尬。
白雪彷彿等不及，和龍天昊一起在咖啡廳裡面又坐了片刻，就拿着自己的包包去了門口。她來的時候還是風和日麗，現在下起雨來，天氣也涼了許多。她只穿着一件無袖的真絲連衣裙，分夾着雨點吹過來，她不由自主就抱住了雙臂。
正冷得微微發抖，覺得肩頭一暖，是龍天昊把外套披到了她的肩上。她連忙推辭說：“謝謝龍總，不必了！”
龍天昊卻堅持，“讓一個女士站在我身邊，冷得瑟瑟發抖，會讓一個男人覺得丟臉的。你就當成全我這點自尊心吧。”
在國外，男士照顧女士的確是種禮貌，白雪不好再拒絕，只好伸手把外套向身上緊了緊。
上面還殘留着他的氣息，淡淡的古龍水味兒，還有薄荷味的香菸氣息，一下子衝進鼻腔裡，熟悉得讓她想哭。
她焦急地望向雨幕，心想怎麼肖涵還不來？再不來的話，她繼續和龍天昊站在這裡，還不知道會出什麼事。
龍天昊哼笑一聲，“就這麼心急？”
“我怕孩子在幼兒園等急了。”白雪赧然笑笑，“讓你看笑話了。”
龍天昊微微抿了抿嘴脣，沒有再說話。
兩人就那樣站在門口，面對着漫天雨幕，一言不發地等着肖涵的車過來。
肖涵接到白雪的電話，馬山就往這裡趕，但是今天的雨勢很猛，好幾條幹道都因爲積水被禁止通行了。他繞了好多的遠路才把車子開過來，停在咖啡廳門口，他埋頭就向裡衝。
白雪看到他，也像盼來了救星似的，笑着說：“肖涵，你可來了！”
肖涵一邊抖着身上的雨水，一邊喘息着問：“怎麼樣，這麼半天，一定等急了吧？”
“沒有，”白雪說，“也沒等多一會兒。”
肖涵和她說了兩句話，這才注意到她旁邊還站了一個男人。等他看清楚那男人的臉，頓時就變了臉色。
居然是龍天昊。
當初爲了蘇曉曉的事，肖涵也龍天昊鬧了好大的矛盾。他對龍天昊並沒有多少好感，尤其是現在看到他和白雪並肩站在一起的模樣，除了不滿，更多的還有酸澀。
他冷冷地勾起脣角，朝他伸出一隻手來，“龍總，沒想到異國他鄉還能見到，咱們還真是有緣呢。”
龍天昊看到肖涵的那一刻，心裡也是微微一愣。
同肖涵一樣，他第一反應，也是當初爲了蘇曉曉，兩人鬧過的那些彆扭。他雖然尷尬，但是人前從不失風度，伸手和他握住，甚至微笑說：“真是他鄉遇故知。”看到白雪站到了肖涵旁邊，這才反應過來，剛剛白雪口中的“老公”原來就是他。
知道了這個事實，不知爲什麼，龍天昊心頭竟然也涌起一陣酸澀。他自己都覺得奇怪，自己剛認識白雪不到半天，他有什麼好酸的？
但是心底的活動騙不過人，他就是覺得酸楚難耐。和肖涵握手分開後，他忍不住問：“肖先生和這位白設計師，你們是……夫妻？”
肖涵一聽就詫異，剛剛一瞪眼，感覺到白雪在旁邊拽着他的衣服，他頓時明白過來，對着龍天昊一點頭，“對呀，白雪是我的老婆，怎麼了？”
“你們的孩子，都已經上幼兒園了？”龍天昊問。
肖涵一聽他這口氣，就知道他想說什麼。他們連兒子都上幼兒園了，那麼他和白雪肯定許久了。當初他爲了蘇曉曉屢屢得罪龍天昊的時候，應該就有白雪的存在了。可這男人仍舊去招惹蘇曉曉，讓龍天昊頓時心頭火起。
可是肖涵也不甘示弱，微笑着點頭說：“是的，我們的孩子四歲了，非常可愛，已經上幼兒園了。怎麼，龍總想見見麼？”
龍天昊吃垂了垂眼皮，“那你們很幸福。”
白雪是不願看這兩個男人劍拔弩張的樣子，好容易等來了肖涵，她忙說：“明傑肯定要等不及了，我們快去接他吧。”
肖涵這纔對龍天昊歉然說：“龍總，那我們先告辭了。難得在米蘭還能遇上，有機會，我們一家人請龍總吃飯。”
龍天昊也彆扭地客氣着，“好。”
白雪把外套還給他，說了“謝謝”，然後跟着肖涵一起撐傘走進了白花花的雨幕裡。
龍天昊一時也沒有走，就站在玻璃窗前看着他們的影子在雨中模糊，看他們生了車，關上車門絕塵而去，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他想他今天這是怎麼了？見了這個白雪，自己像是換了一個人。
龍天昊一個人在胡思亂想，而車上的肖涵和白雪也好不到哪裡去。
白雪上了車，視線裡沒有了龍天昊，這纔算是鬆了一口氣。她蜷縮在副駕駛的位置，一句話都不說，腦子裡不受控制地開始回憶那些有關龍天昊的片段。
而肖涵斜睨她一眼，想問問她和龍天昊到底什麼關係，可還是忍住了。他認真開車，一邊找出些無關緊要的話來說：“龍天昊他是來……談生意的麼？”
白雪只點了點頭。
“你們談的怎麼樣？我倒是聽說，他這個人很不好打交道。”
白雪卻是本能地維護他，“沒有啊，談的都挺好的。龍總他很客氣，也很真誠。”
肖涵點點頭，“那就好。”
說完這三個字，兩人再次沉默起來。
肖涵的車子極好，一道玻璃窗隔開了外面嘩嘩大雨入注的世界，而車廂裡此刻的靜謐卻並不讓人覺得享受。肖涵擡手打開了收音機，又正播着煽情的一檔節目，主持人問，多年不見的舊情人突然出現在面前，你們會是什麼感覺呢？
白雪瞬間就被這問題戳中了心窩子。
有人回答說：“覺得那人遙遠又陌生，像是記憶裡那個人，又好像不是了。但不管是不是，他一笑，我還是跟着心痛。”
還有人說：“我想知道他過得好不好，但是我終於沒有問。因爲他過得好我會心酸，而他過得不好我回心疼。”
這和白雪多麼的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