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武踏着月色,一路往後廚房而來。
剛吃完晚飯楊秀兒便不舒服,江柃羽陪了她回房間,過了許久都沒有回來。他尋過來找她,或許可以有幫得上忙的地方。
“你在找什麼?”
清冷的聲音傳入耳中,九武猛然間被駭了一跳。
楊清凡居然這麼晚都還沒有回房間,獨自坐在了廚房門外的石桌上面喝茶。月色把他的影子投映在地上,拖出了長長的一道,驟然之間看到再加上他冰冷的語氣,九武着實是被他嚇得手心都冒出了冷汗。
“楊掌廚!”
九武憨實地撓了撓頭髮,“我在找我的娘子。”
“她在秀兒的房裡。”
“哦。”
九武轉過身就要走開,卻被楊清凡開口叫住,“她這麼大的一個人,在‘杯莫停’裡面丟不了,你先過來一下。”
“有事嗎?”
九武老老實實地,走到楊清凡的面前垂手站立。
“你今年多大了?”
“十六。”
九武有些生畏地看着楊清凡,平日這位楊掌廚不苟言笑,他實際上很害怕跟他獨處,不知道什麼時候說錯話或者是做錯事,就會把他惹怒招來一頓斥罵。他與江柃羽剛來的第一天,劉知行就特意跟他們有過交待,說楊清凡相處下來其實是很好的人,但是他對他除了敬畏之外,再也沒有其它的感覺。
“幾月生的?”
“我不知道。”
九武說的是老實話,他根本就忘記了自己出生在什麼月份。
“你連自己是幾月生的都不清楚嗎?”
楊清凡迅速地擡起眼,顯然這個答案讓他十分不滿意。九武連忙搖手,“我沒有騙你,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出生的,我從來都沒有辦過生日。”
“真的嗎?”
楊清凡打量了他許久,“你家裡都有些什麼人?”
“楊掌廚——”
他的語氣平靜了下來,像是午夜的湖水一樣聽不出喜怒。九武心頭的困惑都被撩了起來,他叫住他就是想了解他家裡的情形嗎?
“你爲什麼要問這個?”
“我問你就答!”
楊清凡把茶碗放在石桌上,他用
的力度不輕,九武嚇得立即回答道:“我七八歲的時候,不小心跟家裡人走失,後來一直是養娘把我養大,她守着寡在去年的時候就已經死了。”
“沒有其他人?”
“沒有。”
九武搖了一下頭,猛然又醒覺過來,“我還有我的娘子。”
“資質愚笨!”
楊清凡忿然地瞪看了他一眼,然後離開石凳站了起來。九武眼見他舉步走進了廚房裡面,他不敢擅自走開,唯有是聽話地跟隨了上去。楊清凡點着了油燈,竈臺還餘留着江柃羽剛纔煮糖水的餘溫。他從菜籃中撿起了一條青瓜,然後抄起菜刀,九武幾乎沒有看清他是怎樣出手,完整的青瓜就已經全部被切成了薄片。
“把我剛纔所做的動作重複一遍。”
楊清凡扔下了菜刀,把砧板的位置讓了出來。
“我?”
九武指着自己的鼻子,但是疑問的說話到了嘴邊,都被楊清凡冷厲的目光駭了回去。他順言地拿起了菜刀,仿照楊清凡剛纔的動作,拿着青瓜小心地切下去。但是他纔剛切了兩刀,從旁邊就伸出來一截竹條,“啪”聲打落在他的手背上面。
“啊,好痛!”
九武猝不及防捱了這麼一下子,痛得眼裡都冒出來眼淚。
“姿勢不對,重來!”
楊清凡拄着竹條,像是門神一樣筆直地站在旁邊,他彷彿是從一開始就保持着這個姿勢,九武根本不清楚他是怎樣出手打他的。他含着眼淚道:“楊掌廚,你要我切青瓜做什麼?”
“閉嘴!”
楊清凡沉下了臉。
九武眼見他的第二下又要打過來,嚇得不敢再追問,連忙重新拿起了菜刀。他一刀一刀地切下去,心裡想的卻是他被楊清凡留了下來,江柃羽回房之後找不到,不知道會是怎樣的情形?
“你的精神不集中!”
楊清凡的話音過處,又是一下竹條重重地,揮落在九武的手背之上。
九武這回是痛得眼淚直接掉了下來。
“我不敢了!”
他不敢再走神,把全部心思都集中到了刀刃上面。
楊清凡不費吹灰之力,就把一條青瓜化整爲零,但是九武根本就無法在這麼短的時
間內同樣做到。他切快了怕傷着自己的指頭,切慢了又怕楊清凡手中的竹條。他拿刀的姿勢生硬會捱打,切得厚薄不一同樣逃不掉,他的眼裡都盈滿了痛楚的淚水。
一定是他在什麼地方得罪了這位掌廚。
所以他纔會故意找藉口來刁難,這樣黑沉沉的夜裡,後廚之中一個人影也沒有,他會不會把他先折磨夠然後再一刀了斷?這刻他是真心後悔,明知道後廚房是楊清凡的地盤,但他竟然還敢主動送上門。換作是他的娘子,她一定不會做這麼笨拙的事情。
“我再給你示範一次,如果還做不好就給我滾!”
楊清凡抄起了菜刀,一陣“篤篤篤篤篤”的聲響過處,又是一條青瓜被擺平。九武這一回格外的留了神,他捱了打不要緊,但他還要留着這條小命回去見他的娘子。
“來吧。”
楊清凡把菜刀準確地擲在砧板上面。
九武花費了很大的力氣,才把菜刀從砧板上面取了下來。
楊清凡第一次示範的時候,他還不知道他想要幹什麼,所以沒有細心地留意。第二次保命要緊,他認真的注看了他的動作。下刀飛快卻不會切中自己的手指,竅門在按住青瓜的食、中指上面,當它們曲起來的時候指節抵住了刀面,刀刃就不可能會傷到自己的手指。
九武還不能切得很快,但重新再把菜刀拿在手裡,至少是順眼了許多。
楊清凡沉靜地站在一旁不語。
一直生畏他手中的竹條,九武不敢有絲毫的怠慢,只是簡單的切完一條青瓜,也讓他的額頭沁出了汗意。楊清凡從菜籃之中,撈起了第二條青瓜丟過來,九武接過之後沒有追問,乖乖地又把它切完。
月影漸漸的西斜,九武已經數不清自己切了多少刀。
只覺得手臂都是痠軟的,幾乎連提起來的力氣也沒有,才聽到楊清凡如獲大赦地開口道:“今晚到此爲止,你明晚戌時再過來找我!”
他負着手走出廚房,只餘九武像是石化一樣呆在原地。
明晚?戌時?
他切了整整一晚的青瓜,而楊清凡竟然讓他明晚繼續。這一刻月色從窗外投影進來,九武哭都沒有眼淚,他真的很想找塊豆腐,趁着四下無人一頭撞死算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