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玉揉了揉眼睛，看了看已經做了一半的扇套，上面是一條錦鯉。
她原本想繡臘梅來着，簡單好看，但“梅”的讀音同“黴”，兩個哥哥今年都要參加鄉試，太不吉利了，這才換了難了許多的錦鯉。
蘇封離開了，拿到了他想要的東西，方子自己也已經給了祖母。
只要一想到不會再跟蘇封有任何關係，曼玉的心就無端地輕鬆了好幾分。
“祖母說過，做事要一鼓作氣，我得趕緊將這些繡活兒做完呢。”
曼玉說着點了點頭，拿起了繡繃繼續。
只是晚上的時候，錢嬤嬤過來請曼玉去祖母那裡一趟。
錢嬤嬤什麼都沒說，可她臉上也不是平日裡讓人看了就舒心的笑容。
曼玉心裡緊了緊，不知道祖母找她所爲何事。
“來了？日間璟兒給我念佛經，但沒念完，你接着唸吧。”
曼玉請安過後，祖母只說了這句話，就半垂着眼簾，不知在想些什麼。
從錢嬤嬤的手裡接過佛經，老夫人也沒說葉曼璟唸到哪裡了，曼玉只好從頭開始念。
木檀找出來的這本佛經是《大乘遍照光明藏無字法門經》，曼玉自己很喜歡，誦讀此經能諸佛菩薩守護，能夠消滅一切罪障，能夠日後往生極樂世界。
曼玉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她原本不信這些，可現在卻有些信了。
此經曼玉早已誦讀過許多遍，念出來自然順暢流利，難得的是從她的聲音裡，能夠聽出些許感悟。
葉老夫人微微擡眼，看着曼玉並未在繡墩上坐下，而是保持着筆直的站立姿勢，專心地盯着經書看。
略顯稚嫩的聲音在屋子裡迴響，每一個字的讀音都剛剛好，聽着聽着如同珠玉落盤一樣，滲透到心臟處，砸在心靈上。
“……善男子。有一種法。菩薩摩訶薩常當守護。何等一法。所謂己所不欲勿勸他人。如是一法菩薩摩訶薩常應守護。……”
“這句，再念一遍。”
葉老夫人忽然開口，打斷了曼玉的誦唸。
曼玉一愣，掃了一眼剛剛自己唸的部分。
“己所不欲勿勸他人”似乎閃着光一樣落入她的眼睛。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這個道理自己何嘗不明白。
她知道蘇封不是能接觸的人，可她給葉曼璟找了機會接觸。
若是葉曼璟嚐到曼玉前世的痛苦，曼玉小姑娘的靈魂或許會得到救贖吧。
曼玉就是這麼想的。
夢境中的絕望和痛苦讓她覺得窒息，曼玉小姑娘之所以沒有別的事情的記憶，而對這些深入骨髓，足以證明她有多崩潰，多難熬。
而這一切都是太太和葉曼璟搞出來的，難道自己不應該報復一下？
曼玉停住了，並沒有再念一次，而是擡起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祖母看。
老夫人是因爲這個所以對自己不喜了？覺得她是個詭計多端的人？明知道不妥卻非但不勸阻還慫恿自己的姐姐去跳火坑？
曼玉的眼睛裡沒什麼情緒，她知道這會兒不是鬧脾氣的時候，祖母對她很重要，是她目前的避風港。
她應該立刻消除祖母的疑慮纔好，最好趕緊認個錯，或是跟祖母懇切地剖析一下心靈。
可曼玉做不到，她不覺得自己有做錯。
如果葉曼璟沒有那個心，她就是用棍子在後面攆，能逼着葉曼璟去接近蘇封？
自己對葉曼璟能有這種影響力？又不是前世了，自己被長期的灌迷湯早已失了本性，對葉曼璟言聽計從！
似乎有人輕輕嘆了口氣，老夫人的眼睛再次垂下。
“祖母，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不是對誰都有效的。”
曼玉卻主動提了起來，她周身的氣息跟她的幼小稚嫩的形象一點都不符合，一個人站在那裡，似乎要跟黑暗融爲一體。
“有心向佛的人才會對佛經有所感觸，孫女受教了，祖母明鑑，玉兒生養在葉家，必然不會做出有損葉家的事情。”
采薇和芷香聽不明白，不知道小姐在說什麼，卻微微擡頭，看到了老夫人鬆懈下來的嘴角。
回到自己的屋子，曼玉直接躺在榻上，一隻胳膊壓在眼睛上。
“三小姐……”
“你們都先出去吧。”
門“吱呀”關上了，曼玉這纔敢將胳膊拿開，兩隻眼睛泛着紅色。
太憋屈了！
那雖然不是自己的前世，可自己卻承載了痛苦的記憶。
她努力壓着性子，就想要安安穩穩地度過一世，這種想法錯了嗎？
可現在曼玉才發現，似乎，是不可能的。
葉曼璟和太太前世對葉曼玉做的事情，原來她不能當做無所謂。
心底升騰出來的怨氣，讓她沒辦法在祖母面前扮演好一個識大體的孫女。
想要跟她們抗衡，就需要絕對的勢力！
曼玉深吸了一口氣，也許祖母已經不想讓她留在慈安堂了，她得先做好準備，以後可就是直接面對敵人了，得打起精神來纔好。
渾渾噩噩地睡了一晚，曼玉覺得有些頭疼。
自己還是那樣，心裡有事就睡不安穩。
收拾好去給祖母請安的時候，葉曼玉始終在心裡默想，不管祖母做什麼決定她都能接受。
她不怪祖母，祖母是葉家的長輩，自然是希望整個兒葉家都是好的。
只怪自己，多了一世的記憶，提前看清楚了不少人而已。
沒想到請安的時候葉嚮慕也來了，還帶了不少東西。
“這是蘇封送來的，說是知道玉兒身子不好，給她送來的，玉兒啊，你跟蘇公子……”
葉嚮慕語氣有些不確定，蘇封是何許人也，怎麼會特意給玉兒送東西？
那一堆禮品，曼玉光看包裝就知道價值不菲。
太特麼礙眼了！
蘇封這廝不是眼睛長頭頂的嗎？這種時候添什麼亂啊！
曼玉氣得小胸口起伏明顯，卻不想一旁也有人跟她一個造型。
那堆禮物映紅了葉曼璟的眼睛。
她昨日還跟娘說，蘇公子指不定對她也是不一樣的，今日蘇封就“特意”給葉曼玉送來了禮物！？沒有她的！
這怎麼可能！
葉曼玉跟蘇公子見面的次數還不比自己呢，蘇公子如何會記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