窩在蕭宜君懷裡哭成了淚人的楚雲笙,儼然像一隻受了傷的小獸。
良久,在蕭宜君的輕撫下,將自己所有的委屈不甘和脆弱都發泄完畢的楚雲笙才終於慢慢平復了下來。
她慢慢的從蕭宜君懷裡探出腦袋來,掙扎着坐了起來,用力眨了眨已經腫的跟核桃似的眼睛,巴掌大的小臉不知是因爲哭狠了還是因爲難爲情,在迎着蕭宜君關切的眸子,她越發愧疚道道:“公主殿下,請恕奴婢逾越……剛剛奴婢做了一個噩夢……請公主殿下……”
話未說完,就見蕭宜君擺擺手,大度道:“你能這般,把我當成依靠,也足以說明你對我的信任,我又怎會怪你呢。”
聽到她這麼說,楚雲笙才放下心來。
隊伍一路通暢的出了洛城範圍,這時候正行駛在去往****邊境的官道上,也不知道自己這一覺睡了多久,楚雲笙掀開一角車簾,向外看去,只見兩邊都是嶙峋的山峰,鬱鬱蔥蔥的樹林,藍天白雲一覽無餘,這般讓人心曠神怡的景色,只讓她覺得活着真好。
蕭宜君所帶的這些精兵皆是能以一當十的猛將,這連日的趕路卻不見有絲毫的疲憊之色,楚雲笙不由得好奇問道:“公主殿下,我們還有多久可以到達衛國邊境。”
“快的話,應該還有兩日。”蕭宜君也已經回了位置坐好,見楚雲笙的注意力都在馬車外面的景色上,她遂叫了侍女找來了筆墨,鋪開紙卷,就打算親筆寫封信函給元辰。
但話到筆尖,卻又感覺怎麼落筆都不對。
這麼多年沒有聯繫了,他還過的好嗎?當年說會一直等她的樹下翩翩少年,此時也應該是中年男子的模樣了罷?
衛國的祖制,未免皇權旁落,公主一旦出閣,便再不能涉足朝堂半步,所以,當初在弟弟出事,她決定要扛起衛國重擔的一刻,就等於已經放棄了他們之間的緣分。
而這些年,他卻也如他曾承諾過她的一樣,一直在等她,雖然怕惹相思,自欺欺人的不敢再聽到任何有關於他的消息,但是每年她的生辰,他都會託人送來一盒他親手做的紅豆糕。
蕭宜君提着筆,思緒飄了很遠,有些恍惚,等她回過神來,才發現楚雲笙正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她立即收回了心緒,放棄了親手寫封信函的打算,將這個任務交給了身邊的女護衛。
楚雲笙也沒想到姑姑遇到這感情上的事情竟,還有這般小女兒家的羞赧,她暗罵自己早知道就該一直看着窗外景色假裝看不見的。
蕭宜君倒不知道楚雲笙的這些想法,又拉了她詢問了一些這些年楚雲笙母女在鎖妖塔的生活,一點一滴,都是她對姐姐的回憶和追思。
本來那些暗無天日的痛苦記憶楚雲笙此生再不想提及,但遇到姑姑,楚雲笙的情緒就變得很平緩,說起那些記憶來,也能保持着一顆旁觀者的心。
兩個人,一個願意講,一個願意聽,一路相處的和諧融洽,直讓人忘了時光流逝。
等到第二天隊伍行進到陳國邊城附近的一個鎮子上,楚雲笙本以爲姑姑會這樣帶着自己回衛王都的,可蕭宜君似是料到了她不會輕易答應,讓侍女在她喝的茶水裡放了讓人安眠的藥物,所以等楚雲笙一覺醒來已經又過了一日,而她此時已經身在前往元辰隱居的地方的路上。
馬車已經不是之前同蕭宜君同乘的那一輛,雖然小了很多,但趟在裡面也還算舒適,應是臨時在鎮子上買來送她的,沒有了之前那一路的精兵引路,除了駕車的車伕,姑姑只派了身邊的一個名喚春曉的女護衛跟着。
此時的春曉也已經換了跟在姑姑身邊時候的戎裝打扮,一身淺碧色紗裙,梳着尋常人家侍女的髮髻,不知底細的人看去,只道是誰家的丫鬟,但楚雲笙知道,能貼身服侍在姑姑身邊的侍女,身手又豈會是等閒之輩。
見楚雲笙醒來,春曉當即將一直捧在懷裡捂熱乎着的陶瓷罐放在桌上,拿了青瓷碗給楚雲笙盛了一碗,一邊還淺笑道:“殿下算着時辰,姑娘這時候該醒的,所以吩咐奴婢一定要讓姑娘趁熱喝了這碗粥,一路顛簸,姑娘又總是在昏睡之中,身子還這般虛弱,所以得先墊墊胃。”
連這都替她考慮到了,楚雲笙心底一暖,接過青瓷碗的同時,連忙垂下眼簾,將有些酸澀的眼角里泛起的淚花給壓制了回去。
“我們這是到哪裡了?”紅米粥泛着糯香,雖然這幾天沒有怎麼進食卻沒有什麼胃口的楚雲笙,這時候也感覺自己確實是餓了。
春曉淺淺的一笑,掀開一角的車簾,讓楚雲笙看了一眼外邊將近落日十分的天色,解釋道:“姑娘莫急,算時間,應是快到了,如果我們連夜趕路的話,明天破曉之前應該可以到。”
“嗯。”
楚雲笙淡淡的應着,心底卻不免焦急,也不知道元辰師叔能不能治好自己身上所潛伏的毒,更不知道這一去要多久,姑姑回了波譎雲詭的衛都,她怎麼想都怎麼不安。將姑姑吩咐的紅米粥吃了個精光,不知道是因爲安神藥物的藥效還在的原因,還是因爲這身子本身太過虛弱,雖然揣了滿腹心事,不過纔沒過了多久,她又陷入了夢境。
這次睡的格外的沉,就她們何時到了鍾虞山,何時下的車,何時春曉將她帶到了元辰師叔的茅草屋裡,她都不知道。
所以,等她一覺醒來,看着頭頂上本是裝飾精美的馬車頂換成了厚厚的茅草房頂的時候,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迷糊糊,暈頭轉向了那麼一瞬,再看到竹篾編織的桌椅以及此時在土牆的角落裡帶着面具的一個人的時候,她驚的差點沒從鋪着稻草的牀上跳起來。
那人就那麼靜靜的站在那裡,似是連呼吸都比平常人還要淺還要輕,在楚雲笙看過去的時候,帶着面具的他也才轉過頭來,看向在牀上的楚雲笙。
隔着面具,只看到那一雙晶瑩剔透的大眼睛,美則美矣,卻讓人覺得似是少了一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