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雪佛蘭在路上橫衝直撞,每次都在差點撞到別的車子的時候,有驚無險的躲過。
赤井的汗與他的血,交織成美麗的圖案。泠早已沒有知覺了,她的身體像木偶一般隨着車子的慣性而擺動着。快到了,快到了,再過一個路口就到了。
就在這緊要關頭,赤井的手機響起,他艱難的掏出手機,胸前的項鍊隨之掉了出來。是明美,是明美的電話。赤井纔想起來,自己已經一天一夜沒回家了。那條項鍊已經粘上了血,那可是給明美的禮物啊。
他不能接這個電話,他不知道如何解釋這一天一夜裡發生的事。“對不起……對不起……”他在心裡默唸着,又把手機和項鍊塞回了胸前的口袋。
到了,到了,赤井又抱起她,往29樓衝去。腰上的傷,彷彿像一把刀子,不斷地,刺進去,又拔出來,刺進去,又拔出來……
“泠!諸星!”志保看着這兩人,只得馬上讓助手接過泠送到手術室。但她卻沒有注意到赤井的傷口又再度崩裂了。而赤井的雙手,突然少了泠的重量,便像失去了重心似的,單膝跪倒在手術室門前。
電話又響了,他乾脆轉過身來,靠着牆坐着,他看着手機上明美的名字,按下了接聽鍵。
“喂,大君嗎?事情還沒完嗎?”明美的語氣明顯的透露出擔憂。
“快了,快了……”赤井努力保持平穩的呼吸,避免明美聽出破綻。
“大君,你怎麼了?怎麼感覺,你……”
“沒有……只是一晚沒睡,有點累而已……”
赤井接過明美的話。
“聽話,我馬上回去,等着我……我馬上回去。”赤井沒等明美說話就掛掉了。他越來越害怕明美那溫柔又充滿關切的聲音,他越來越怕,越來越不敢面對……
“Rye!”志保的助手終於發現了他。“怎能會流這麼多血!快跟我進來。”
這位助手叫Cider,她細心的幫他檢查傷口,她的表情越來越嚴肅,給赤井注射了一針陣痛劑,取了他的血液進行檢測後,又慌忙的跑去手術室,“Sherry,不好,Rye失血過多,需要馬上輸血才行。”
志保剛剛給泠做完急救,牀上的泠戴着氧氣罩,太陽穴兩邊的管子連接着一臺腦電波測試儀。
“什麼血型?”
“O型。”
“血庫裡有嗎?”
“沒有。”
“怎麼辦,要趕快去找人才行。”志保推開門纔要出去,就撞上正要進來的Gin。
“Gin,來的正好,我需要你的幫忙。”志保抓了他手就匆忙進去化驗室。而Gin的眼神一刻也沒離開牀上的泠,直到出了手術室,再看不見爲止。
“Rye失血過多,他是O型,你也是,只有你能幫他了。”志保沒等他同意,已經往他的靜脈上刺入了針管。
旁邊的赤井,連嘴脣都沒有顏色了,他呼吸微弱,可眼神依然懾人魂魄。他看着他,他們就這麼對視着。他看出了Gin有多不爽,巴不得一槍崩了他。在修理廠,赤井就像是故意在他面前抱起泠,這樣更能測試出Gin對泠的心意。現在看來,Gin的表情已經說明一切了,他喜歡她,甚至是無可救藥的愛着她。
Gin就這樣乖乖的讓志保抽血,似乎是看在他不止一次救了泠的份上,拼命忍着不發作。Gin和赤井,他們的仇恨,就是這樣開始的嗎?
“好了。”志保抽出針管,小心翼翼的護送着那管血液,把它輸入輸液袋裡。
Gin不知道自己怎麼會給這種男人輸血,他刀子一般的眼神又出現了,似乎在對赤井說,“這筆賬,慢慢算。”他走出了房間,穿過走廊,進了電梯。
赤井從門縫裡看着他的背影,似乎,因爲同樣作爲男人,他能理解Gin的心裡有多痛,那種心如刀割的感覺,他感同身受。
“你不躺着嗎?”志保往他的手背上扎入了細細的針尖,那是Gin的血,他感受到,那股不屬於他的血液正蔓延着,與他的血交匯着。
“不了,坐着就行。”赤井垂下腦袋。
“在傷口嚴重撕裂,失血過多的情況下,還能抱着泠趕來,又能保持清醒,還真是超人一樣的堅強啊。”志保感嘆着,“現在,我能放心把姐姐託付給你了。”志保坐在他旁邊,露出了少有的微笑。
“把明美託付給我嗎?除了保護好她,好好陪她,別的,我都做不到啊。”赤井也笑了,是苦笑。
“明美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她剛剛打了電話,她很敏感,我怕瞞不住她。”赤井拿出胸前那個小盒子,裡面是那把鎖。
“你現在這個樣子回去,也會被發現的,不如實話實說吧。”志保拿出手機。
”還是算了。”赤井阻止了她,他覺得自己沒辦法給予她什麼,還一天到晚讓她擔心,實在是太失敗了。“你跟她說,我今晚一定回去。”
“好吧。”志保起身去打電話,赤井拿着輸液袋來到了泠的牀前。他還是不知道她身上發生過什麼,又與Gin有什麼關係,他只覺得,泠就好像自己一樣,活得那麼累。他忍不住伸手拂去泠臉上的汗珠,他又想起了之前在車上說的話,那些話是否中傷了她,要不然,這個向來灑脫的女人,怎麼會哭呢?
“諸星君。”志保看他坐在了泠旁邊的牀上,她也突然傷感起來。“泠,她真的,很可憐。”志保抱着手,靠在牀邊。“她雖然跟我和姐姐一樣,從小就沒了父母,可她卻一直努力的讓自己開心的活着。她從來不再任何人面前展現她的傷口,她雖然不愛笑,但她的心很軟。是組織,是組織的這種陰暗冷酷,磨滅了她本來熱情的心。你知道嗎?諸星君,她以前,很開朗,很愛笑,可是漸漸長大了,漸漸明白了自己身處的環境,她就變了。”
是嗎?這個女人平時的一臉無所謂,只是她逃避的方式而已嗎?
“Sherry,可以告訴我,四年前的事嗎?”
志保看着赤井,又轉頭看向窗外。天已經全黑了,深秋的傍晚,沒有星星。雲朵在這塊黑夜畫布上,變化着各種形狀。風依然輕柔,它翻閱着桌上的文件,穿過着赤井和志保的頭髮,最後撲向泠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