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問題是這人究竟是誰呢？他與爹爹的死以及兩仞村的血仇有沒有關係呢？”
推測到這裡，青雲一度陷入了長久的沉默當中，或許連那白衣修士都不清楚，自己的一個動作，居然被這少年看透了數重關節。
“哎，本以爲兇手最多也就是歸靈境的大能，現在居然扯到了仙人的境界，真是…”
“前輩…”
一聲前輩頓時將青雲飄遠的思緒給拉了回來，他緩緩撇過身，露出了一張好看到不像話的側臉，聲音變得越來越柔和，道：
“哎，相逢即是緣，我也未見得比你們大上許多，前輩二字就免了吧。”
“聞道有先後，修行本就達者爲先，您當得起前輩二字。”
不知爲何，這一聲嘆息讓李清兒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就像她剛剛見到青雲甦醒時的那樣。
好奇大過恐懼。
“隨你們吧。”
安靜下來之後，他實在是提不起笑的興趣，繼而又道：
“李清兒，說實話我也得謝謝你，不然我這一覺恐怕還要睡很長的時間。”
“前…前輩您…”
青雲這話頓時讓李清兒有些受寵若驚，支吾了半天不知說什麼好。
其實小爺這真的倒是大實話，因爲十年前，那白衣修士破開空間送走他們之後，藏鋒按照青雲的潛意識，將其帶到了與蕭洛一初逢的地方。
但青雲當時受傷嚴重，而小七亦是魂力殆盡即將陷入沉睡，倉促之下根本無法拔出深深嵌入體內的藏鋒。
好在萬叢芳的精神似乎遠比小七想象中的要堅韌，魂魄不僅沒有崩散，甚至早早便捱過了輪迴業力煅魂煉魄之苦，於是索性便提前將她的元魂攝出，打入到了空蕩蕩的竹石劍內。
它這麼做，爲的便是以竹石劍作陣眼，萬叢芳的元魂作陣靈，佈下一座能夠隔絕天地，保證煞氣不外泄的陣法，將青雲的身體安置其中，以便休養生息。
巧合的是，這個陣法正是它學自當初弈青封印麒麟牙體的三絕封邪陣，現在卻用來封印他的愛子，直讓小七在沉睡前大笑高呼報應不爽啊！
不過藏鋒內的輪迴業力本就浩瀚如海，亦是在不停吸收着青雲的血煞業力，那種沒有時間流逝，但卻無時無刻不經歷着巨大痛苦的時光，早已將萬叢芳折磨的苦不堪言。
所以對於藏鋒，靈智尚不清明的她除了深深的恐懼，就只剩下刻骨銘心的仇恨，這也是爲何當竹石劍從陣眼脫困之後，其一直牴觸甚至傷害青雲的原因。
好在藏鋒有靈，散出了一絲令萬叢芳驚恐到靈魂深處的業力，這才強行鎮壓下了竹石劍的反抗，讓青雲能夠安穩的將其握在手中。
雖然十年過去，小七匆忙佈下的陣法逐漸開始失效，但若是要等到青雲的不滅真靈自然醒來，也不知還要多久。
李清兒瞧出竹石劍的不凡，進而想要佔爲己有的心思也算無意中幫了青雲一個大忙。
“你不用想這麼多。”
望着手足無措，甚至有些膽怯與害怕的李清兒，青雲頓時有些啞然，心道自己有這麼嚇人嗎？
“前輩…”
對於這個漂亮到讓身爲女子的她都有些自慚形穢的強大少年，對方若是提些過分的要求李清兒都能答應，但青雲越是這麼模棱兩可，她心中卻越是沒底。
許是瞧出了李清兒的猶豫，青雲搖了搖頭，繼而凝眉思忖了好一陣，而後似做了某種決斷便手持柴刀，衝着二女道：
“你們退後一些。”
“是！”
兩人聞言趕緊離了青雲八丈遠，看的小爺更是無語。
旋即，就見他手持柴刀，舞起了一套頗爲滯塞與生硬的劍訣，讓兩人一頭霧水。
李溪兒單純一些倒還好，但李清兒心思玲瓏，當下是疑惑不已。
“難道這好看的前輩相中了我們的資質想要傳授劍訣？不像啊？這是什麼古怪的劍訣吖？怎感覺跟少了大半似的。”
若是對方說看中他們的姿色，李清兒倒還相信一點，至於資質嘛，她很有自知之明。
不過隨着青雲不停地舞動，他手中的柴刀卻漸漸綻放出了耀眼的光華！
甚至最後，這如匹練般的道道光華已然具備了些許的殺傷力，逼得青雲不得已竟開啓了自身的護體靈罩，也以防這異象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待得小爺將最後一式揮舞完畢，那原本只散發着淡淡靈光材質卻破爛無比的柴刀，居然蛻變成了一柄樸實無華、渾身透着股劍道之理的青色長劍！
“原來這纔是竹石劍的原貌啊！”
青雲心中暗贊。
不同於藏鋒的通體古拙，這竹石劍的劍柄用的乃是一種墨綠古玉，頗具落霞青劍上瑛燭白玉的那種典雅，而劍身不薄不厚，長短也非常適中。
青雲就這麼隨手一揮，地面之上便出現了一道細薄的裂縫，鋒銳無匹，與當初的鈍刀真的是判若鴻溝，天差地別。
但最重要的，還是竹石劍所謂真正的奧義。
“草木竹石，均可爲劍。”
手握此劍，青雲只感自己抓着的根本就不是一柄寶劍，反倒像是尋常的竹竿亦或蒿草，輕盈疲軟，毫無殺傷力。
可馭使之下，從其內隱隱傳出的道道劍鳴，彷彿蘊含着竹石劍派千萬年來對劍道的領悟以及傳承，難怪當初絕仙老鬼會派蕭洛一前來借閱參悟。
“齊飛、雲飛劍法，呵呵，空守寶山而不自知，我真是個笨蛋。”
是的，也不怪青雲自嘲，當初萬古流的遺言中就早有線索，說是竹石劍派的部分劍法被當時門派內的齊家所帶走。
這死鬼齊飛也姓齊，而得自他百寶囊內的劍法殘篇中亦有什麼“綿綿竹雨”、“絲竹破軍”這種再明顯不過的暗示。
小爺卻根本沒往那想，致使這竹石劍明珠蒙塵了許久，真是罪過。
但十年的沉睡與徘徊，讓青雲的心靈變得通透很多，以前想不明白的某些事情，於無數次的回首之後便豁然開朗。
也正因此，他纔會突然將竹石劍與齊飛的劍法殘篇聯繫起來，替該派將最後的薪火傳承下去。
不過今番竹石劍重現真身，青雲在感慨其宗門爲保傳承不滅所費的心血之餘，亦是替老萬感到無限可惜。
畢竟齊飛所住的隱霧谷離清水鎮根本不遠，而他亦是跟了梨花婆婆有些年頭，很可能與萬古流見過數次乃至更多。
可陰差陽錯，怪也只能怪造化弄人。
“芳兒姑娘，我知道你生前受了很多苦。”
也不管有用沒用，青雲低着頭，自顧自的朝着竹石劍聚音成線道。
話音剛落，從手掌傳來的輕輕顫動讓他知道，萬叢芳的元魂應該有所感應。
“亦是我親手將你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甚至你父女的死都是我一手促成的。”
清溪二女看着青雲閉目的模樣，以爲他是在參悟劍法，只得依舊相視而立，不敢逾矩。
“我自己也飽經了業火煅魂近乎十年光陰，很清楚那究竟是怎樣痛苦的滋味，所以我不求你能原諒或者理解，只是有個打算想與你說說。”
言至此處，竹石劍的顫動變得就極爲劇烈，甚至一度想要掙脫青雲的掌握，不由再次引動藏鋒散出了淡淡的煞氣想要鎮壓，卻被青雲的心念所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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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兒姑娘聽我說，其實你不用刻意攔截竹石劍向我傳承那半部劍訣，因爲我根本不會要的，而我身上亦有另一本劍法殘篇，相信現在的你很清楚那是什麼。”
這話一出，青雲能夠感受到竹石劍的顫動停頓了一絲。
“我知你定想生啖我肉，痛飲我血，可請你看看，這裡依舊是竹石劍派，是你曾經的家。”
青雲的聲音異常溫柔，卻怎麼也掩蓋不了其中的心虛與怯弱。
“既已如此，你我也都無法改變現狀，讓你再世爲人，不如便在這裡好生修行，或許終會有脫困化形的一天。”
隨着青雲的傳音，竹石劍開始慢慢變的安穩下來。
“將你從陣法中解救出來的是那名爲李清兒的少女，嗯，還有那李溪兒，你若同意，我便將手中的半部殘篇傳給她們，到時你可自行決定是否也將劍內的另一半法訣對二人相授，以保竹石劍派薪火不斷。”
“當然，若你不願竹石劍，或者說不願自己再被他人掌控，我亦會安排他們背後的勢力將這裡保護與隱蔽起來，讓你能夠安心修行，你看如何？”
說完這些話，青雲便就此打住，也不再去看手中的墨綠長劍，而是擡頭望向了李清兒與李溪兒。
其實他很清楚，李清兒纔是與竹石劍最有緣分的女子，但一聲“阿姐”，卻是讓青雲從那溪兒妹妹身上看到了自己當年的影子。
那個活在曼妙黑紗之後，孱弱維諾的影子。
惻隱之下，青雲索性連同李溪兒也提攜一把，反正李清兒疼愛妹妹的感情非常真摯，也算是回報她喚醒自己的恩情。
“好。”
片刻後，他的耳畔響起了一個陌生卻又熟悉，怨恨卻又感激的複雜聲音。
“一言爲定。”
青雲目光遊移的點了點頭，終是不敢再看竹石劍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