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能夠深入瞭解和艹控物質的神仙而言,“點石成金”的確不是一件難事。但他們不能那麼做,至少不能隨便做。其原因是:
用仙術改變一種物質的屬姓並維持這種改變,需要一定量的氣。而氣在大多數情況下是會慢慢衰減的,這就意味着這種改變不是永久的。換言之,點石而成的金最終還會變成石頭。
前面我們說過,由於修煉方式和目的的不同,神仙體內儲藏有遠超西方巫師的氣。所以,相對西方巫師而言,神仙更強調心境的平和,追求一種“問心無愧”的境界。“負罪感”絕對是修行的大敵,可能引起心靈的波動並導致氣的失控。神仙也許對法律嗤之以鼻,但必須要有較高的道德水平——當然也不能太高,太高的道德感最終會導致“救世主綜合症”,同樣是修行的大忌。
實際上,神仙的道德水平也就比平均水平高那麼一丁點。
但就是這種比平均水平高一點的道德感就足以阻止神仙去做類似“點石成金”一類的事,因爲那是欺詐。即便是出於懲罰殲商一類的正當目的,也必須切實保證金子在殲商手裡就變回石頭,不能讓他有用出去、坑害別人的機會。
西方巫師對於道德水平的要求不高——當然這只是從修煉方式的角度來說,並不意味着他們的道德水準就普遍低下——事實上,西方向有“黑巫師”之說,但從沒有“黑神仙”的說法.。但即使如此,在鍊金術發達的西方,隨便把什麼東西變成金子仍然是一種禁忌——巫師們早就發現,他們的生存離不開凡俗世界。如果人人都隨便去鍊金子,其結果比任何一場經濟危機都可怕。凡俗世界被攪亂了,他們的好曰子也就到頭了。
所以,那種認爲成了仙就可以擁有大量錢財的想法是不負責任的。不過神仙反正也不需要多少錢財,他們一般都抱着實用主義的態度,夠用就行。所以,古往今來,從沒有一個神仙擁有銀行帳戶,更別提什麼炒股投資了。
這些事吳戈當然不清楚,不過他也懶得艹心。他跟神仙賭上了氣,決定不去接濟公。
“啥師傅!說什麼教我修煉,還不就是自顧自的玩,還惹那麼多麻煩。我纔不要當他們的小跟班!”
他很快就要嚐到小看神仙的苦果了。
第一節課快結束的時候,教室門開了,一個花白頭髮的腦袋探了進來。
“吳戈在嗎……哦,徒弟,你在這兒啊?”
大名鼎鼎的神仙——濟公——橫空出世,閃亮登場,出現在教室門口,吸引了無數眼球。以他的身份而言,導演着實應該給他配上一片光暈幾道閃電,再加上一段扣人心絃的背景音樂好好烘托一下氣氛。可是……可是濟公的自身條件實在是太差了,怨不得人家導演。又矮又瘦就不說了,雖然換下了那一身爛僧袍穿上了吳戈的舊甲克,但仍然是一副萎靡不振邋邋遢遢的樣子,怎麼看怎麼象個……拾荒的老頭。全班人展現出一片合乎禮儀的沉默。他的形象讓人感到一種……唔,反方向的震撼。就跟在風景優美的香格里拉猛然發現一大攤牛糞時的震撼差不多。
吳戈臉紅了,趕緊跑向門口,又及時剎住腳,跑回來向班主任解釋。
“呃,一個遠房親戚。”他說。“迷路了,我得送他回去。”
“你怎麼知道他迷路了?”
“……經常這樣。他有點……那個。”
班主任瞪着吳戈。
“隨你。不過提醒你,離高考沒多少時間了!”
“是是……謝謝老師。”
吳戈拽着濟公一路小跑,出了校門,上了大街,竄進小巷,最後在一個人煙稀少,環境恰合濟公形象的小街停了下來。
“你怎麼找到我的?”他瞪着眼問。
“我們不是教過你望氣嗎?”濟公慢悠悠的說,“只要懂得望氣,什麼人你都找得到。”
的確如此。修行者的氣與衆不同,尤其容易辨別。除非刻意隱藏,否則神仙的氣隔幾十里路都清晰可見,象運轉良好的烽火臺一樣。不過神仙很少以此相互聯絡,因爲他們一貫傾向於獨來獨往。望見其他神仙的氣以後,他們往往選擇避開,就象在娛樂場所不期而遇的官員。
吳戈肩膀耷拉下來。他意識到,要想擺脫神仙他的道行還太淺了。
“好了徒弟,”濟公高高興興的說,“凡間看起來確實改變了不少,師傅走了一路都沒看見個酒鋪。你總該知道去什麼地方打酒吧?”
“知道。”吳戈陰着臉說。
“那先去給師傅打二斤酒,再來點……”
“我可沒錢,”吳戈悶悶不樂地說。“錢都被孫悟空師傅花光了。”
“哦,沒關係。師傅身上還有點。”
濟公伸手在兜裡翻,翻了上面翻下面,裡裡外外翻了半天也沒翻着。他抱怨着:“還不如我的破袍子,至少每個洞我都清楚……”
最後他放棄了努力,攤開手掌,嘀咕了一句咒語,一小砣黑不黑灰不灰的東西不知從什麼地方飛到他的掌心。
“喏,拿去吧,看夠不夠?”
“這是什麼?”
“銀子啊。”
“銀子?”吳戈拈起那砣東西,皺着眉頭審視着。不管是不是銀子,這玩意年代都夠久遠的。
“現在已經不用銀子了。不過……”他沉吟着。“好吧,你等着我,我想想辦法。”
打首飾的小老闆洗了又洗刮了又刮,最後總算確認是銀子沒錯,給吳戈兌了七十塊錢。吳戈很是不滿,認爲老闆揩了油。但是沒辦法,他自己也承認,那塊銀子的確是太髒了點。
七十塊錢夠幹啥?以濟公的身份和品位而言,這點錢光買酒就不夠。吳戈望着商場的大門,突然靈光一閃。
“你說這東西叫,呃……皮酒?”
吳戈點點頭。
濟公望着手裡的易拉罐,若有所思。
“唔,酒勁很小,只有一點酒皮兒,難怪叫這麼個名字……不過味道還不錯。”
吳戈懶得糾正濟公的錯誤,他正忙着大嚼鹽滷花生、袋裝蝦仁、琥珀桃仁……昨天的經歷已經充分證明留點錢的想法是不現實的,不如趁早吃點喝點,也算沒白辛苦一場。
如果他知道今天自己不但賺不了錢還得貼錢,他還會吃得更兇。
“嗯,現在凡間倒是挺不錯的,乾淨整潔。就是空氣幹了點,有點嗆人。”濟公打量着四周,感覺挺滿意。
“當然幹了,現在嘟嘟……”吳戈停下來,灌了口啤酒把滿嘴食物衝下去。“……到處都是水泥。城裡車又多,尾氣……咳咳。”
“這孩子,吃起東西來……倒象是你在仙界呆了四百年纔出來一樣。”
“呃,我今天沒吃早飯。”吳戈也意識到自己過分了一點,於是放慢了速度。爲了掩飾尷尬,他換了一個話題。“對了師傅,悟空師傅說你們打仗,和誰打?”
回答言簡意賅。
“天外人。”
“天……外?你是說,是說,外,外……”
吳戈的舌頭和大腦攪成一團,正常的語言和思維功能都受到大大的影響。天外人?他的意思是不是外星人?可是,外星人和神仙,這兩個概念,也太……
他滿腦門子官司,就象是被突如其來的炮火嚇傻的野兔,連吃都忘了。
“他們說什麼‘啃得雞’?聽起來是什麼好吃的東西。”
“呃?”
吳戈回過神來,聽到幾個從他們身邊經過的人交談的隻言片語:“還是麥當勞吧。”
“哦,他們說肯德基。”他對濟公解釋道,同時低頭看看,發現“皮酒”和下酒的零食都光了。“這老和尚還挺能吃。”他心裡嘀咕。“要是他象孫悟空那樣吃一天……”
“那是什麼?”
“沒什麼,就是一種……”他想蒙過去。“……一種,呃,機器。麥地裡勞動用的。”
濟公的表情很怪,他好象在專注地盯着吳戈頭頂半尺高的地方看。過了一會兒,他高高興興地說:“這麼說,‘啃得雞’不是什麼機器。帶我去看看。”
吳戈愣住了。這種情況昨天也發生過,就是在他向孫悟空撒謊說“坐飛機不過就是一種雞”的時候。孫悟空當時的反應和濟公如出一轍,也是盯着他的頭頂看,然後……
“你怎麼知道肯德基不是機器?”他瞪着濟公質問道,那口氣就象做錯事的是濟公而不是他。
“那到底是不是呢?”
“好吧。肯德基是快餐廳,賣快餐的。你怎麼知道……”
“快餐?是吃的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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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吃的。可我問你……”
“很貴嗎?”
“……也談不上,可是你……”
“徒弟請師傅吃回‘啃得雞’也沒什麼大不了是嗎?”
……
他受不了了。
“我又沒說要學仙,是你們逼我的。”他大聲說。“又不是我要當你們的徒弟,是你們非要當我師傅。我整天陪你們跑來跑去,課都沒法上,還老遇上些麻煩……”
“可現在是你自己要學啊?”
“……什麼?我自己要學?”
“是啊。看上去你很想知道我爲什麼能看出你在撒謊,不是嗎?”
他們面面相覷,大眼瞪小眼。
“徒弟請師傅吃是天經地義的。如果你真的想學的話。”
濟公笑咪咪地望着他,表情非常類似於望着被捆好的野豬的獵人。
面面相覷。
大眼瞪小眼。
“……好吧。”
吳戈投降了,他的確非常想知道。老話說人不能在一個地方跌倒兩次,他現在不但跌倒了兩次,還連原因都沒弄明白,這讓他很沒面子。
面子和銀子往往是一對矛盾,要面子就得掏銀子,可他現在身上沒有。他咬咬牙,掏出手機。
“哦哦,這又是什麼?”
“這是手機……不是吃的。”他挖苦道。
“我看得出。可你拿它做什麼呢?”
“我找人借錢,好請你吃肯德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