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過分了,可惡之極!”高思好鐵青着一張臉,雙手背剪着在廳中來回地踱着步子,咬牙切齒地說道。?
“大王,那斫骨光弁不過是聖上身前一條狗,如何能夠與尊貴如您提並論?自他來到朔州,對您一直不甚尊重;平日裡更是仗着自己身受聖上的寵幸,在城中作威作福,欺男霸女,惹得城中百姓怨氣沖天,城中更是因此傳出對您不利的言論來。尤其是今日,那廝更是張狂至極,當衆忤逆您的命令,這實在是欺人太甚啊!”?
書房的角落中,立着一個身形魁梧的中年人,雖然臉上滿是風霜之色,但卻依稀可見年輕時那英俊的輪廓。方纔發話的正是他,只見此時他正緊握着雙拳,雙目赤紅,一臉憤慨地看着高思好。?
“唉,尚之,這斫骨光弁乃是皇上近臣,雖然官職差本王許多,但特權卻不小,實在不可輕易得罪啊!”高思好搖頭嘆息一聲,一臉的憤怒與無奈。?
頓了頓,他繼續說道:“本王雖然身有王爵,但本王卻非皇族之人,不被皇上看重。而且,早年本王追隨先皇,立下汗馬功勞,頗受器重,這卻是遭了當今聖上的猜忌。這斫骨光弁名爲皇帝問候本王的使者,實際上卻是來監視本王,也是爲了尋找對付本王的藉口而來。倘若本王不謹慎應對,怕是有禍事臨頭啊!”?
高思好本是浩氏子弟,不是高家人,但他卻又跟高氏皇族有點關係。高思好有個乾哥哥高思宗,乃是高歡的從子,也即他的父親與高歡乃是出自一個曾祖父。高思好少年十分驍勇善戰,弓馬嫺熟,深受文選皇帝高洋的重用。後來他在征討蠕蠕族是更是因爲表現出色,頗受高洋讚賞,將本名思孝改爲思好。?
多年來,高思好坐鎮朔州,抗擊突厥,功勞甚衆,身受當地百姓的擁戴。也正是因爲如此,高思好也頗受高緯的猜忌。而高思好也因爲不是真正的高氏族人,深受高緯等一干皇族的歧視。對此,高思好十分憤怒,也頗是無奈。?
至於這被稱爲“尚之”的中年人,本名叫做王尚之,乃是朔州行臺左丞。?
“大王,那斫骨光弁囂張蠻橫,我們愈發忍讓,他便愈發變本加厲,這何時纔有盡頭?這些年來,您爲聖上操心勞累,抗擊突厥蠻人,但您得到了什麼,只是如此的猜忌,如此的愚弄與不尊重嗎?”王尚之踏前一步,拳頭握得嘎嘎作響,目眥欲裂地喊道。?
“本王身爲齊臣,又能如何呢?”高思好苦澀地一笑,一臉地憤怒與無奈。?
王尚之眼中頓時爆發出兩道灼熱的精光,臉上浮現出激動地潮紅之色,他緊緊地盯着高思好,沉聲喝道:“大王,聖上年幼,理事不清,身邊又是奸佞環伺,這才使他做出殘害忠良等一切昏聵的舉動,您身爲齊臣,如何能眼睜睜看着大齊數十年的江山覆亡在小人手中?大王,清君側,靖國難,這是你身爲齊臣義不容辭的責任啊!”?
高思好渾身一震,他猛地停下腳步,兩隻眼睛圓瞪,臉上的表情變換個不停,有震撼,有期望,還有恐懼,異常複雜。?
“大王,您別再猶豫了,如今高緯親率大軍前往淮州,妄圖擒殺高長恭,鄴城已然如同空城一般,這機會萬般難得,您可不能就此錯過啊!”王尚之見高思好呆滯不語,猶豫不決,心中不由焦急起來,頓時湊上兩步沉聲說道。?
“尚之,我們有多大的勝算?”高思好深吸口氣,看着王尚之的眼神有些迷茫。?
“五成以上!”王尚之思索了片刻,然後大聲說道。?
高思好一怔,輕輕搖搖頭,低聲唸叨着:“才五成啊!”他的語氣中充滿了猶疑,並無多少自信。?
“大王,您若不早做出決斷,遲早便會因爲斫骨光弁這鄙賤之人而蒙難,既然如此,您何不將自己的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高緯小兒年方十七,昏庸無能,卻能坐享天下,而他不但不感念您的功德,反而時時想要置您於死地,這讓我們情何以堪?大王,反了吧,時不我待啊!”王尚之再次在高思好耳邊疾呼道,語氣中充滿了熱切地期盼與請求。?
“不錯,不錯,看來高思好果然早有反心了,很好,很好!不過看他還有些猶豫,我應該推波助瀾,幫他一把纔是。”?
一身黑衣的高興靜靜地趴在高思好書房的屋頂上,任由夜間的冷風吹拂着光溜溜的頭皮,他卻是眉頭也不眨一下,一臉微笑地看着身下被掀去一塊瓦片,露出一縷燈光的書房,默默地傾聽着高思好與王尚之的談話。?
高興心中如此想着,臉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他擡頭向四周掃視了一圈,然後站起身來,腳下微微一用力,“啪”的一聲脆響,一塊瓦片便在這寂靜地夜空中伴隨着突兀的聲響破裂。?
“誰?”高思好正想說話,卻突然聽到頭頂的聲響。他的臉色頓時大變,高思好厲喝一聲,一個箭步便拉開書房的門衝到院中向書房屋頂看去,但他看見的卻只有一個黑影自屋頂輕飄飄的落下,然後向着遠處迅速奔去。?
“來人啊,有刺客!”高思好大喝一聲,身子便向着高興離去的方向追去。?
安靜的刺史府因爲高思好的吶喊頓時變得熱鬧起來,數十上百負責戒備的士卒從崗位上奔出,隨着高思好的身形一同向高興追去。?
“廳內庭外掌燈,休要走了刺客,快保護大王!”王尚之緊隨着高思好自書房中衝出,一臉焦急地怒喝着向周圍慌亂趕來的士卒們吩咐道。?
“大膽狂徒,休走!”高思好緊緊地盯着身前十數米外的高興,心中震驚憤怒,還有那深深的恐慌。然而他使盡了全身的力氣,但高興卻十分滑溜,任憑半路上無數被驚醒的士卒們阻攔,他的速度卻不減分毫。?
“砰!”?
高興一語不發,帶着高思好一陣狂奔,很快便來到一個豪華而安靜的院前。高興想也不想,一腳踹開院門,直闖了進去,一陣風般自兩名攔路的士卒身邊掠過便衝向院中的正廳,霎那間便消失不見。?
“什麼人,站住!”?
高思好哪曾想到高興竟突然加速,眨眼便消失不見,心中不由大是焦急。他正準備追入院中,卻不想身前出現了兩個身穿甲冑的士卒攔住了去路。?
“大膽,竟敢阻攔本王!讓開!”高思好大怒,腳步頓了頓,厲喝一聲便要向前衝去。?
“此地乃是斫骨大人休憩之地,不管你是誰,都不準擅自闖入,否則休怪我等不客氣了!”那兩名士卒大爲惱怒,不但沒有讓開的意思,反而將手中的兵器向前一擺,高思好倘若硬衝,絕對是不死即傷。?
“斫骨光弁,果然好膽!”高思好心中的怒火霎時完全爆發出來。他的身子先是一頓,接着再次猛然前衝,渾身散發出駭人的煞氣,如同下山猛獸一般撲向攔路的士卒。?
“碰碰!”?
高思好征戰沙場已久,雖然本事比不上高興,但比起普通的士卒來說實在強得不是一星半點。只是一個照面,攔路的士卒便在高思好那砂鉢大的拳頭下飛了除去,口中發出淒厲的慘嚎聲。?
“斫骨光弁,給老子滾出來!”高思好衝進院中,握緊雙拳大聲吼道。?
這一聲震天的喊聲,頓時將刺史府所有人都驚醒。府中所有人都從四面八方向着斫骨光弁的院子奔來,不一會便彙集了近千人,使這原本十分寬敞的院子顯得有些擁堵。?
“高思好,你什麼意思?”斫骨光弁本來正摟着美人安眠,卻不想高思好竟然突然在門外大聲呼喝,擾了他的清夢,這實在不可忍受。?
白日裡,斫骨光弁強搶民女不成,反而被人當街教訓一頓,自覺顏面大失,而高思好卻一副看好戲的樣子,不僅沒有在全城搜捕逃犯,而且想要治自己的罪。自己身爲聖上寵臣,怎容得這草頭王耍橫。此時,高思好又如此無禮,這頓時讓斫骨光弁怒不可遏。於是乎,斫骨光弁連鞋子都顧不得穿,般赤着雙腳奔出屋來,如同一隻發怒的雄獅。?
“啊,大王,您可要替妾身作主啊!”高思好正準備斥罵斫骨光弁,卻不想一個悽慘的女聲自斫骨光弁的屋中發出。?
聽到這個聲音,高思好身子輕輕一震,不敢置信地看向斫骨光弁的身後。?
就在這時,一個衣衫不整的二八佳人突然出現在衆人的視線中。藉着府中人打起的火把,衆人可以看見她的眼中充滿了恐懼與委屈,俏麗的臉上更是掛滿了淚珠。?
“大王,您可要爲妾身做主啊!”那女子赤着腳,飛奔着撲進高思好的懷中,驚恐地懷抱着他的腰,失聲痛苦道。?
“斫骨光弁,你欺人太甚,欺人太甚!”高思好目眥欲裂,看着斫骨光弁的眼中似欲噴出火來。?
這女子本是高思好新納的小妾,容貌嬌媚,且善解人意,深得高思好寵愛,誰曾想她居然出現在了斫骨光弁的屋內。看其衣衫不整,淚如雨下的模樣,就是傻子也知道其中發生了何事。綠帽子,總是讓男人異常憤怒的事情。?
斫骨光弁卻是呆滯地看着高思好懷中的女子,眉頭緊皺着,一時間忘記了言語。?
“斫骨光弁狂妄自大,以下犯上,意圖謀反,其罪當誅!來人啊,將斫骨光弁給本王亂刀砍死,殺!”高思好推開懷中的女子,憤怒地咆哮着。?
“殺啊!”高思好身後的士卒頓時亮出了兵刃,如狼似虎地撲向斫骨光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