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吶,沒想到陸堂主真的收了他們的賄賂,這……這……哎,可惜了。”
“是啊,我還以爲陸堂主兩袖清風,是人民的好公僕呢。沒想到啊。”
“哎,還是太年輕了,沒有經受住金錢的誘惑啊。其實他已經做得很不錯了,只可惜……哎,可惜可惜。”
“奇怪,他爲什麼要把這些賄賂金額都念出來?這不是自損顏面嗎?”
“這……不知道啊。興許是自暴自棄了吧。”
……
主持臺上,歐陽城主也越來越疑惑,不知道陸然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剛纔他還想着陸然肯定有什麼重要的消息要透露,能很快解釋清楚,沒想到居然真的把人家的錢收了。
說實在的,這種現象在官府活動中實在太普遍。不說陸然來之前,就是來了之後,也十分常見。他這個城主,經常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今天,如果陸然早點說明實情,那他本可以憑藉自己的一點權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大不了,把陸然革職,絕不至於送進牢房。
可現在陸然作死作得太過頭了,竟然當着衆人的面把收了多少錢都仔細覈對清楚,那就真的鐵砧如山板上釘釘,就是扶風王來了恐怕也不好赦免。
哎,真不知道這小子腦子裡到底哪根筋答錯了,自尋死路。
不一會兒,蘇會計跟大夥覈對完畢,並沒有一處錯漏。每個人代表的店鋪商行,老闆名字,和出的金額,都對上了。
“哈哈哈,真是自掘墳墓!陸然,你還有什麼話說?”背後,嚴大有哈哈大笑。
陸然沒搭理他,而是拿起擴音器,跟大家說明一個振奮人心的情況。
“諸位,陸某希望大家能認真地、仔細地看看站在你們前面的每一位老闆。他們,都是很好的老闆,都是心地善良的人,他們都是有道德的人,是大公無私的人,是我們槐州城的榜樣,是值得大家競相尊敬和效仿的對象!”
聽到這裡,衆人更是當場懵逼,徹底懵逼了。怎麼越聽越糊塗呢?別人舉報了你,就要把你送到牢裡去了,你還誇獎他們,喊我們跟他們學,把他們當榜樣?
難道說,你做了錯事,良心發現,徹底悔改,由衷從善,以身作則地希望大家以後都清正廉明,經常舉報貪污受賄的行爲,以肅清槐州城的風氣?
不不不,應該不至於這麼高大上。果然,接下來大家就明白了。
“因爲,”陸然接着說,不覺中提高了音量,讓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他們今天早上找到我,大公無私地給民事堂——捐款!”
捐……捐款?
衆人微微一愣,呆了好幾秒,心裡漸漸想到了什麼。
“沒錯,捐款!大家想啊,他們如此熱心,如此好意,我作爲民事長,能拒絕嗎?當然,民事堂不差錢,本來是不需要他們捐款的。可是我轉眼一想啊,民事堂不需要,槐州城郊區的貧苦老百姓需要啊,前陣子在城東北拆遷的拆遷戶,很多還沒買到房子,他們也需要啊!所以,民事堂還是收下了。”
咕!
主持臺下整齊站立的舉報人方陣,不約而同嚥了一口口水,眨巴兩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陷入短暫的思維停滯中,然後在同一時間猛地醒悟過來,心裡頓時千萬只草泥馬狂奔不息。
“草泥馬!”有的人胸懷太小,漏了一隻出來。
“胡扯!老子不是捐款,老子是來買標兵稱號的!”
“就是,我們都是來買標兵稱號的,根本不是捐款!”
一時間,舉報方陣炸開了鍋,一張張嘴都竭力反駁。同一時間,賓客區和主持臺上,也炸開了鍋,一張張嘴笑得合不攏來,臉都笑歪了。當然,嚴大有不是一般人,他出類拔萃鶴立雞羣,愣是漲紅了臉,實在笑不出。
陸然又擡了擡手,示意大家安靜。
“不是捐款?”他故作驚訝愣了一着,連忙煞有介事地問蘇會計:“蘇會計!你好大的膽子,人家不是捐款,你怎麼還把錢收了?”
“額,堂主,就是捐款,每一個人我都有跟他們確認,我這賬本上寫得清清楚楚,不信你看。”
陸然接過賬本,瞅了一眼,扔到後面給城主和其他人看,自己再次表演。
“嗯,我就說嘛,蘇會計是個老實人,記賬從來不出錯。各位,白紙黑字,上面寫的都是捐款。再說,當時那位鍾大姐,還有你們幾個,對,就是你們幾個,當時都嚷嚷着捐款來着,這可不能亂說。亂說,就是誣陷,誣陷,就要坐牢。”
舉報方陣,僵住了,一個個惡狠狠地看向陸然,心裡叫苦不迭。
“不是!”那個紅衣大叔大吼一聲,從人堆裡站出來:“我們說的捐款,不是捐款,是賄賂!這個誰都知道!”
“就是,這哪裡是捐款?大家心裡都很清楚,按照道上的規矩,這就是賄賂啊。這麼多年,大家都是這麼說的!”
“沒錯,我當時以爲陸堂主說的捐款,就是賄賂的意思。他是不好意思,才故意這麼說的!”
……
事情,總算弄明白了。陸然心情很好,先從嚴大有手裡收回小賬本,免得這廝心眼壞趁人不注意給撕了。
“這位大爺,我建議你說話的時候稍微注意一點哦。什麼叫‘這麼多年’?你的意思是這些年來,你賄賂過不少官府人員?葛大人,把這位大爺的信息登記一下,回頭給我好好查!”
“是!堂主。”
葛飛果然接過賬本,跳下臺去跟蘇會計覈對信息,把那位大爺的名字和商鋪登記在自己一個小本子上。
看到這裡,那大爺一張乾枯的嘴脣張了張,硬是什麼狠話都放不出來了。
“不是,陸堂主……葛……葛大人,我沒那個意思?我只是隨口說說,我一直是一個守法的好公民,從來沒有賄賂過任何人。”
“從來沒有?大爺,你確定從來沒有?今天早上也沒有?”
“這……沒,從來沒有啊。今天早上……早上我真的是捐款。”
大爺看來是嚇壞了。
不過也是,作爲一個本地人,他對民事堂最近的變化,很瞭解,心裡很清楚這不是他能惹的部門。要是真讓葛飛記了賬,回頭一查,那還得了?
陸然笑了笑,看向其他人:“你們呢?你們還要堅持稱早上說的捐款,不是捐款?”
方陣裡的人愣了下,很快傳出改口的聲音。
“不不不,我是捐款,我就是捐款。”
“對,我也是捐款,我希望民事堂越來越好。”
“我也是,陸堂主和葛大人辛苦了,其他民事堂兄弟姐妹們也很辛苦,我捐款給你們改善改善工作環境。”
……
改口的,基本都是槐州城本地的商人,知道陸然的作風和手段。至於那些白龍城黃山城和其他地方的,依然在堅持。
“我們不是捐款!我當時的意思就是賄賂!”
“對,我也是賄賂的意思!你當時肯定是知道的!你別裝!”
……
看到這裡,歐陽城主、衆官員和賓客區其他人,都搖了搖頭,對他們投來憐憫的目光。
哎,這些人來之前看來功課沒做足,是沒見識過槐州城民事長的厲害。都到這個份上了,還在狡辯,還敢說當時就是要賄賂。真是一幫蠢貨,等下到了牢房你再說賄賂去!
“你們堅持當時說捐款,本意是要賄賂,對吧?”陸然問。
“沒錯。”各位老闆答。
“很好。葛大人,把他們清點一下,都記下來。”
葛飛得令,炭筆在小本子上飛快地寫着,一邊跟蘇會計確認一邊記下商鋪和老闆信息。不一會兒,都記好了,竟然有五十個之多。
“堂主,總共五十個,都登記好了。”
“嗯。來,你上來,擴音喇叭給你,你給大夥宣讀一下。”
“好嘞。”
葛飛說着跳上臺,清了清嗓子,神色興奮。
“根據商部《工商管理條例》第……條第……規定,在官府機構、集會……等公共場合賄賂官員的行爲,根據情節嚴重程度,處以一道十五日拘留,並酌情考慮押送刑事堂作進一步審理。”
“等等,‘情節嚴重程度’分哪幾種?他們這屬於哪一種?”
“堂主,根據《工商管理條例》第……條……項說明,在官方公共集會公然賄賂,金額在五千兩以上,五萬兩以下的,屬於‘嚴重’情節,建議民事堂從重拘留或在處以罰金之後,直接送交刑事堂作後續處理。”
聽到這裡,那五十個坦言賄賂的老闆,這纔有點慌了。本以爲五十個人一條心,一口咬定當時的意思就是賄賂,然後陸然也知道是賄賂,就能把事情說回來。可是沒想到竟然變成這個結果,而且他們還被當衆宣判?
“我不服!我不是槐州城的,你們沒資格審我!”一個老闆叫道。
“根據民部《民法》第……條規定,非本城人士在本城管轄範圍內犯法,民部有權依法作出相應處理處罰。”這一回,不等陸然開口,葛飛就把判決依據念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