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爺爺,能給我講講故事嗎?最好是你小時候的故事,我最愛聽了。”
“好。”
連巖臉上一下子煥發出光彩,彷彿一天的疲憊都一掃而光,緬懷和幸福的神色,讓人看了都感覺充實和美好。
這也是爲什麼葉遜已經聽了幾百遍,都快將故事背的滾瓜亂熟,可還是一有空,就會央求他講述的原因。
“我小時候是個流浪孤兒,那年冬天,雪下得很大,一天夜裡,我蜷縮在雪地的牆角,感覺自己都快餓死了,突然,一塊香噴噴的肉餅遞到了我面前……”
這是一個俗套到極致的故事。
一個富家孩童,僅僅用一塊肉餅,就換取了另一位貧苦孩童此後五十年忠心不二、無怨無悔的回報。
有時候,葉遜也會追想腦海中關於自己爺爺的記憶,到底是怎樣的人格魅力,竟然能使讓連巖在六十多年後,經歷了這麼長遠的時光,每每談起這段往事,都能老淚縱橫,涕零滿眶。
“……家主成婚了,新娘叫小薰,很漂亮。我們三人是一起長大的,孩童時經常一起捉蝴蝶。家主當時就是家族的武道天才,可是捉蝴蝶,卻比不上沒修煉過的我。只會瞎抓,而我用網兜很快便能捕捉很多。每次送給小薰,小薰都會高興的手舞足蹈,而家主則氣的上躥下跳。
說實話,我心裡也曾偷偷喜歡過小薰,可小薰是大家族的女兒,我只是個僕童,當時,連這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的想法出現在腦海,都會覺得羞愧。家主倒和小薰門當戶地,郎才女貌……”
“又過了十五年,家主才從他的大伯、上一代家主手中繼承了家主之位。當時,家主的三弟,也就是如今的葉家三長老,同樣是家族中有名的武學奇才,競爭家主失利,自然心中忿恨。這也導致了以後,家主和三長老之間的貌合神離,內鬥不休……”
“這十五年中,家主的三位少爺陸續出生。三位少爺中,你的大伯葉榭性格最爲持重,你父親葉軒老二,最調皮精靈,經常扯我的鬍子。你三叔葉莫塵性格內斂低調但胸有謀略……”
……
“夫人去世了,病逝。家主在其墳前整整站了三天三夜,滴水未沾。三位少爺當時也還是孩童,都哭得死去活來……”
……
“二少主參加王朝俊傑會武,一路過關斬將,敗棲霞城少年怪才黃天霸,奪得棲霞第一,接着又輕鬆奪得整個青州第一,最後,在王都之內、楚江之畔、聖山腳下,與雲集整個大楚王朝的武學俊傑比鬥,奪得第三。聖山之巔,開國武聖親自賜下鳳鳴劍作爲勉勵,封侯爵……”
“二少主被譽爲葉家幾百年來的第一武學天才,名傳大楚王朝。從王都歸來的路上,結識了你的母親……”
……
“大公子出生了,出生的那天,整個棲霞山霞光萬道……”
……
“後來,你出生了,額,這次天地沒有什麼異常,無風無雨,陽光也不算燦爛,很平常。不過我第一次抱起你時,你哇哇大哭,當頭淋了我一泡童子尿。哈哈哈……”
說到這裡,連巖開懷的笑了起來,彷彿又看到了當年自己被淋得一身童子尿的狼狽情景,白花花的鬍子一抖一抖。
不過,當他將目光投向葉遜時,笑聲戛然而至。
“呼——呼呼——”葉遜趴在桌子上,睡得香甜。
連巖苦笑着搖了搖頭,走上前,費勁的將葉遜抱到了石牀上。喘了幾口粗氣,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然後扯起牀上的一張獸皮毯,給葉遜蓋上。白雲岫陰寒無比,晚上不蓋獸皮毯,極容易傷風。
“爺爺,爹、娘,哥哥,遜兒想你們……”一句輕微的夢囈鑽入了連巖的耳中。
此時,熟睡的葉遜眼角,泛起了點點晶瑩的淚花。
連巖頓時感覺鼻子一酸,佇立原地良久,長長的嘆了口氣,然後佝僂着背轉身離去,步履蹣跚的下了望月崖。
第二天,當太陽照進白雲岫,葉遜才從熟睡中醒來,狠狠的伸了個懶腰,睡眼惺忪的走出巖洞。
演練了幾遍腦海中的前七式招式,連巖便送來了早膳。一邊吃着早膳,葉遜一邊想着待會得去死黨於胖子那裡一趟,將訂做好的犀角弓取來,然後去後山打獵,賺些金幣。
家族扣除了他的月例,天天花費連巖那靠辛苦勞作得到的報酬,他感覺挺羞愧的。
棲霞山的“楓火林”勝景,聞名遐邇。山腳下的棲霞城自然也因此得益,成爲了著名的遊覽勝地。
每年‘楓火節’,便有大片來自其他郡城,甚至王朝之外的遠方之客,慕名前來觀賞這一年一度的悅目勝景。遊俠、商旅、普通民衆等等,各種身份,魚龍混雜,甚至不乏皇族貴胄,王朝重僚,海外巨賈……
而昨天有武聖在棲霞城上空大戰並隕落的消息,如插入翅膀一樣,早已傳遍整個王朝,更是吸引了大批的城外之人進入棲霞城。此刻,棲霞城的各大主街上,隨處可以見到身着勁裝、揹負兵器的外來武修。
作爲於家九代單傳的於胖子,從繼承了祖上那同樣單傳了九代的‘於記雜貨店’那天開始,就感覺肩上重擔彷彿如棲霞山一般大,壓得他那三百多斤的五花膘都能流出油來,食不安心寢不安眠。
棲霞城北區的主街道上,於記這家幾百年老店也算是獨樹一幟的……破舊了。
破壁殘檐,低矮簡陋,和街道周圍那些香榭樓閣的店面,形成鮮明的對比。
儘管雜貨店門可羅雀,日營業額淺薄的令飯量如牛、大部分收入都消耗在吃上面的於胖子髮指,甚至不足它的鄰居‘醉香樓’每日入賬的萬分之一。
儘管該區域的地價早已寸土寸金,只要於胖子願意將雜貨店的地契賣掉,立刻能身家萬貫,從此九代子孫不愁吃穿。
儘管於胖子心中也不止升起一萬次這樣的想法!
儘管這麼多儘管,可一想起中年早逝的父親臨終前,那歉然、不甘、希冀、彷如託孤的眼神和老淚縱橫的臉龐,於胖子就彷彿心有猛虎,戰意滔天的嘶吼:
“一定要將於記發揚光大!”
幾年來,於胖子謹記父親臨終前的囑咐,勤勤懇懇、起早貪黑的
經營打點着於記,只是收效甚微。於記彷彿日薄西山的老嫗一般,讓人無力挽救。
一大早,在飄香酒樓吃掉了於記昨日利潤的百分之九十後,於胖子油光煥發、精神抖擻的回到了陰暗潮溼的店鋪,開始將店鋪裡一件一件雜貨往外搬。
他昨夜想了一宿,覺得遜哥的話很有道理,於記不能束手待斃。如今要做的,就是‘打開破門,對外……’靠,那個詞叫什麼來着,對,‘推銷’。
一番折騰,於胖子發現自己店鋪中的東西還真不少。很多東西他以前都沒見到過。他甚至還在牆角老鼠洞裡掏出了兩枚一百年前就已經不再流通的‘莊王金幣’,這讓他歡欣鼓舞。莊王是當代大楚皇帝的曾祖父,雖說莊王金幣早已不在市場流通,總還是貨真價實的純金,分量是當代金幣的幾倍。
這個月的伙食不用愁了。於胖子堆滿脂肪的眼瞼樂得都快要擠成一道縫。可憐他從老爹手中接過於記以來,沒有一天不爲伙食費發愁的。
雜貨店守着北區主街道,南來北往人流如織,於胖子將幾面木質貨架擺放在門前、不斷從店鋪中搬出雜貨放置其上的舉動,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
很快便有人湊了過來。可惜不是客人,而是附近一家珠寶店的老闆,叫周黃崇,人送外號周扒皮。年約六旬,鬚髮皆白,小眼睛裡滿是精明之光。
“於老弟,是不是打算搬出去了?也的確,這破店如今連客人都沒有,你好歹也是內勁七段的武學天才,將來鐵定雄霸一方,開這破店有啥意思……”
於胖子正哼着小曲,心裡展望着雜貨店以後做大做強的願景,甚至幻想着將於記開成遜哥口中的那什麼連鎖店,遍佈整片大陸。此刻周黃崇這話無疑如一盆冷水,差點將他澆成個**。
於胖子一臉悲憤的轉過頭,滿臉寒霜:“周扒皮,你,我……有這麼老嗎?”
於胖子雖然看起來五大三粗,體格壯碩,其實真實的年齡才十六,貨真價實的二八花季少年,竟然被一個行將就木的老頭稱作老弟,悲壯啊。
周黃崇呵呵一笑,毫不尷尬,繼續道:“你這破店若要轉讓,可一定要通知老哥啊,老哥一定出高價!八萬金幣,怎麼樣?”
還沒完了是吧?這樣打擊一位有爲少年奮發向上的心。
於胖子大怒:“轉讓,轉讓你仙人闆闆……”
“不轉讓就罷了,何必出言不遜。”周黃衝嘴裡不滿的嘀咕着,灰溜溜的離去。
要是其他平民敢如此和他說話,家財萬貫、平日跋扈的周黃衝早就一巴掌扇過去了。可對於胖子,他卻不敢。
於胖子雖然窮,但卻是棲霞城鼎鼎大名的武修天才。
年僅十六歲,便修煉出七層內勁,將來武修成就無可限量,甚至邁入先天之境,都不無可能。
棲霞城各大望族都派過人想招他爲入幕之賓,可他不知哪根筋不對,統統拒絕。平日也不勤於修煉,一心一意的撲在經營雜貨店上。
之後又有幾家店面的掌櫃前來詢問相同問題,都碰了一鼻子灰。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