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卻不理他的暗勸,眼亮道:“三個下人都武功高強,那麼身爲主人的,豈不是更加厲害?”
兩個老者對這句話很是保留,使勾的道:“說來少爺不信,那年輕人除了看來氣度沉穩,步態強健,倒看不出多深的武功造詣來。”
年輕人一拍木欄,低笑道:“哈哈,這就對了,那一定是武功通玄,返璞歸真了?不行,我一定要結交。”
兩老者面面相覷,道:“少爺,一般說來,能達到返璞歸真境界的,至少也是四旬以上了,而這公子也就二十餘歲。”
年輕人截斷道:“你們說少爺我是一般人嗎?”
兩人搖頭,年輕人道:“這就對了,我不是一般人,能讓我產生結交之心的自然也不是一般人,唉,這一路說是結識江湖,這都出來一個多月了,先是經無雙城到安樂城,到之後,那些聽聞中聚義的江湖人早沒影了,再往後也就碰上幾個剪徑蟊賊,再這麼結交不到一個人,少爺我非瘋了不可。”
使杖的道:“咱們爲什麼不直接去那劍閣、六大派、四大世家求見呢?”
年輕人不屑道:“所以說你二人只能當下屬了,什麼叫相忘於江湖?什麼又是相識於江湖?與野遊中結交,才能顯出緣分的珍貴來,再說六大派那些是純粹的江湖人嗎?那只是些利益團體,只要利益在,我們不去尋他,他們到時也會求上門來,因此,對這些跑不掉的人,需要認識的時候認識即可……對了,這公子沒有劍,不像劍閣六大派的,會不會是四大世家的?”
使勾的搖頭,道:“應該不會,四大世家的子嗣我們有底子,都是明顯會武功的,很容易能看穿深淺。”
年輕人笑道:“所以嘛,這年輕人雖然根本沒有武功,但屬下能那麼厲害,也肯定是不凡的,少爺我當然不能放過。”
兩老者吁了口氣,原來少爺並不是真以爲那年輕人返璞歸真,使杖的道:“少爺,結識是可以,不過我們還要趕赴那武林盟召開的武林大會,不宜耗時太久了。”
年輕人笑道:“這個我曉得,說不定我們正好一路呢。”
訂了房間後,蕭雲四人並未休息,而是聚在他的房間議事。
任九重道:“……那麼,公子,我們就這麼跟那盧氏說吧。”
蕭雲點頭,正想跟任九重一起去見盧氏,忽聽門外一聲輕咳,有人敲門道:“主人可在麼?小可也是這客棧的宿客,特來結交一番。”
蕭雲與任九重不解對望一眼,道:“門沒關,貴客請進吧。”
蕭雲四人起身,就見房外進來三人,爲首者是位年紀相仿的年輕人,年輕人身後使杖使勾的老者一看就是高手,那年輕人徑直道:“在下趙舍,趙錢孫李之趙,捨生取義之舍,敢問兄臺尊姓大名?”
蕭雲稍遲疑,道:“草字蕭,單名雲。”
他這名字目前還不聞於江湖,不需作假。
趙舍到:“原來是蕭兄。”
他轉身對二老者道:“你二人先出去。”
“這——”兩人看向蕭雲四個,不敢應是。
蕭雲側身道:“任大哥,你們三個也出去吧。”
任九重倒不擔心蕭雲安慰,與張彥成繼出房。
房外,兩組人都候在門旁,使杖的老者道:“這位兄弟,不知令主人是何來歷,可方便告知?”
任九重笑道:“這怕要我家公子決定了。”
兩人無奈,只好乾站着,隨時聚耳去聽房內動靜。
房內,趙舍道:“原來蕭兄比我年長半歲,那我就叫你蕭大哥了。”
他已逼着蕭雲說了生辰,方法就是自己先吐實。
蕭雲道:“半歲而已,蕭某不敢稱大哥。”
“哎,這是什麼話,我趙舍從家裡出來,一個月了,大哥你還是我第一個生出結交之心的人,乾脆,咱倆結拜爲兄弟……對了大哥,你家是幹什麼的?”
他說話像連珠炮,誠意一股子一股子的出來,讓你不自覺去應,蕭雲只好道:“不瞞趙二弟,目前蕭雲四人居無定所,無門無派。”
趙舍大喜道:“那就太好了,天下如此之大,咱們還能於這小鎮野店中相識,可見是上天早註定的緣分。”
好一通聊,趙舍盡扯些有緣之類,豪笑不止,蕭雲多少受了感染,那二弟也叫得自然了,倒沒有搓土爲香那種形式的結拜,只是他想到還要去訪盧氏,直接點醒道:“趙二弟,蕭某還有事,可否明日再聊?”
趙舍倒也知分寸,沒問什麼事,就告退出房,帶着杖勾二老者回了自己房間,一入房,趙舍就道:“很好很好,少爺我沒看錯人。”
兩老者不明所以,趙舍笑道:“我如此囉哩叭嗦一堆,他也沒嫌煩,說明有氣度胸懷,沒有同我般虛假應酬,說明不是那種朋友多多知己無一個的酒囊飯袋,那麼如果他真結交了一個人,就不會泛泛對待。”
兩老者迷糊,他們的少爺初看起來大咧粗心,這奇怪的思維倒不少。
蕭雲房內,任九重笑道:“公子,此人堪交。”
蕭雲道:“哪裡看出的?我只覺得他倒是個很有趣的人。”
任九重道:“從氣度上,他有久居高位的影子,若我猜得不錯,該不是江湖中人,而他的兩個護衛每個武功都不弱於我,更襯托出他來歷不凡,公子,我們結識人物,不僅要關注江湖,也不能漏掉世俗。”
蕭雲笑道:“任大哥,這識人方面還要你多多指點。”
任九重點頭,道:“身在江湖,不管你有多獨,都不能一個真心朋友都沒有,如此,當你迷茫的時候,就會發現,有些人始終站在自己一方的,就像當年我接任了黑星壇主後整日失落想着脫離,還是我那黑日壇主無期兄弟對我講了那些黑與白的道理,我才一直堅持,可惜,唉,無期走了……”
蕭雲沉默,他自認不缺智慧,但向來獨行獨往,於識人結友還缺經驗,任九重的到來讓他視野更寬泛了。
站在盧氏門外,蕭雲輕敲房門,低聲道:“呂夫人可在?”
無人迴應,跟着他的任九重一推,兩扇門無聲開了,探頭一看,內中無人,被褥齊整,道:“不在,可能有些事出去了。”
兩人等了須臾,盧氏還是未歸,任九重道:“公子,我們不是打算先驗明屍體上的掌傷嗎?不如先去後院。”
當下兩人悄悄回房,從窗戶躍出,正是後院所在。剛落定,就聽到一種低低的飲泣,兩人屏息潛去,微弱的月色下,卻是盧氏伏在其中一具棺木上,抽肩啼哭。
“老爺,妾身嫁給你,雖然沒享過什麼福,但也沒枉費了與你這大半生的緣分,妾身二十多年來,一步步看着你開創遠揚鏢局,撐起搖搖欲墜的雪山派,每日面上陪着憂傷,心頭卻甜着,妾身可以自豪地說,我盧巧的丈夫是個有骨氣的、有擔當的男子漢……”
“但是,你怎麼就走了呢……留下我和展兒,還有雪山派上下孤寡怎麼辦……你放心吧,展兒已成人,你費心開建的遠揚鏢局,再艱難也不會倒的,它會在展兒手裡發揚光大……”
盧氏哭了半天,總算淨淚回了房。蕭雲與任九重慨嘆一聲,也說不出什麼來,天下太多不幸,上蒼也只是旁觀者。
任九重道:“公子,驗哪具棺木?”
蕭雲道:“就驗呂凱的吧,他武功最高,要殺他用的掌勁應該最終,屍體線索也最多。”
任九重點頭,把呂凱棺木的棺蓋整個推開,頓時,一股摻雜了石灰與腐臭的氣味撲出,任九重的黑色手套是個寶物,可防毒防水火,也不懼刀兵,他的名號除了“嗜血任九重”,就是“黑手黑星”。
爲防氣味蔓延太久,任九重快速剝下屍體上衣,那胸前赫然就是一個掌印,而屍體安然,並無其他特徵,月色下,蕭雲覺得那掌印整體呈紅色,與別處的肌膚對比鮮明,任九重驗完後,整回原狀,與蕭雲回了房。
“公子,呂凱絕非死於陰玄二老之手!”
任九重開口就斷定道。
“屬下與那二梟同處暗夜多年,對他們造成的掌傷很清楚,這一掌印大小不對,顏色也不大對。”
任九重相當肯定地道。
“那麼,我們該可以去見盧氏了。”
蕭雲與任九重再次來到盧氏房前,見房內燭火熄滅,看來人已經休息了,蕭雲一想這盧氏悲傷過度,還是明日再談的好,與任九重回去了。
第二日一早,兩人敲開了盧氏房門,盧氏對二人到訪有些吃驚,強撐出待客的臉,邀坐,爲二人倒了茶。
蕭雲忙道:“呂夫人且慢,咱們有幾句話想對你說。”
盧氏道:“公子請講。”
蕭雲道:“不知呂夫人日後作何打算,不瞞夫人,在下與呂總鏢頭也是見過一面的,稍稍有些交情,若有什麼需要幫忙的,您儘管說。”
盧氏悲傷道:“還能有什麼打算,雪山派上下就剩孤兒寡婦了,除了吾兒呂展成了人,餘者都還是孩子,雪山派沒什麼高深的武學傳承,只能先考慮女人孩子怎麼養活了,遠揚鏢局也只好暫時關閉。”
任九重道:“那麼殺夫之仇呢?”
盧氏道:“仇?那陰玄二老皆爲強橫之輩,等孩子們都長大了,那二人大概也死了,雪山派並不打算報。”
蕭雲忽道:“若仇人並非陰玄二老,而是另有其人呢?”
盧氏一震,道:“公子這是何意?妾身雖不太明白掌法,但雪山派上下所受的掌傷經過武林盟的英雄們勘驗,確屬出自陰玄無疑,而且,聽聞事發前有人在附近看到了兩個極像二梟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