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八章:醉與貪

“這維耶港還真是包羅萬象,甚至連我霆州出產的霆晶都有蒐羅,闊氣的大人物倒也不少,肯花十倍百倍的價格將其他大陸的奇珍買下。”行走在喧鬧繁榮的港口,凌青雲已對這座港口有了初步瞭解。

不同於他曾走過的任何城市,這維耶港實在表現出無與倫比的包容與開放,在這裡能見到赤峰大陸的紅髮大漢與請來港口翻譯的八荒漁民討價還價,能見到狄族的勇士將海中妖獸當衆販賣,能見到來自四座大陸的學者在閣樓高談闊論,能見到膚色、髮色、高矮胖瘦、語言種族都不相同的人行走在同一條街道,不同風格的樓閣廟宇共聚一堂,網羅天下之珍,擺滿令人目不暇接的奇寶。

他在這裡聽到了所有能聽懂的語言,看到了所有曾學習的文字,見到了北境草原的牧民;見到了大武國都的公子;見到了劍君之國的劍修;見到了八荒荒野的獵人;見到了赤峰火中的強者,見到了廊腰縵回的樓閣;見到了琳琅滿目的商鋪;見到了莊嚴厚重的廟宇;見到了金碧輝煌的殿堂……

似乎只要是世上存在的事物都能在這繁榮的港口見到,奇珍異寶也好,奇人異士也罷,登高遠望,一方是遼闊海洋一方是蒼茫大地,擺攤的老者或許是哪位世外高人,店鋪府庫與那滿港船艙不知貯存幾千萬金財富,拍賣行生意興隆,能見靈階強者含笑走入,據說只要身家足夠,想要在這買下一件靈器也並非妄想。

“如此包羅萬象,規矩卻比我青河大陸的港口更加森嚴,依舊井井有條!”凌青雲暗自讚歎,他認爲這是自己故鄉所不及的,同樣是不同大陸文化交匯處的港口,爲何人家就更爲繁榮?要知道維耶港雖然同時與赤峰大陸、八荒大陸交流往來,青河大陸的滄江港與望海港卻也是同時與八荒大陸、落神大陸貿易的,依他所見商貿確實發達,文化交流卻不及此處昌盛,更遑提有衆多來自其他大陸的能人定居於此了。

“且不提八荒大陸,赤峰人信仰赤峰,安土重遷,大陸雖有戰事仍算是安定,仍有不少人選擇遷居落神大陸,足可見落神大陸,或是說霽月帝國對他們的吸引力,如今看來這維耶港確實極爲開放,能將不同文化與來客兼收幷蓄,我們青河大陸的港口則相對保守得多,以大陸文化爲主流。”看出端倪的凌青雲暗自思忖,究竟是哪種制度更好?如今所見維耶港的開放締造了這座大港的繁榮,還令其他大陸的人才競相投奔,來自不同大陸的商販旅人都能找到自己的同胞與宜居住所,自感其德,哪怕規矩更森嚴也願意遵守,相對來講青河大陸的港口就死板得多,不管你來自哪座大陸哪個國家都按青河大陸的規矩來,衣食住行遵循青河大陸的傳統,這確實便利,在外人看來卻有些不懂變通。

思索着,漫步着,凌青雲忽然扭頭,卻見一道身影步入一旁岔道,但已突破至靈華境的他感知何等敏銳,早已察覺到此人一直在注視自己,跟了他整整一炷香時間。

“服飾體型都毫無印象……爲了不令我懷疑,沒有派遣同船者,而是派遣其他探子跟蹤打探?”凌青雲眉毛一挑,表面上卻若無其事地直接走進酒樓,點了幾樣聞所未聞的菜式便吃喝起來。

老實說,這追蹤者的執着都令他有些佩服了,明明他已經扮演得夠好,橫跨大海到落神大陸還是沒脫離監視範圍,凌青雲相信這並非自己演技不精,而是對青蛇覬覦者爲了找到真龍線索不惜大海撈針,對某個稍有嫌疑的人士都跟蹤調查,如此一來消耗的人力物力自然數不勝數,執着至此,天道酬勤都該讓他們得手了。

可惜凌青雲並不打算向敵人酬勤,即便抵達落神大陸後威脅大減,但這種麻煩還是儘快擺脫爲好。

“不過說來這維耶港的食物也確實不同別處,單是這虹彩酒,過去曾有耳聞,卻從未真正嘗過。”饒有興趣地將那五顏六色卻不顯突兀的飲料倒入口中,化開的並非令人發醉的酒精味,而是波浪板層疊起伏的酸甜,見多識廣的凌青雲也不禁咋舌:“柑橘、草莓、葡萄、椰子……這種種味道究竟是怎麼組合在一起也未曾交混……”

其中奧妙,饒是能演繹出一方劍意天地的腦袋也想不明白,用銀刀叉起一塊滋滋冒泡的烤肉送入口中,凌青雲又是一愣:“這所謂牛王肉竟是魚肉?只是頗有嚼勁,又不知是如何烹飪。”

接下來又將幾樣特色菜都品嚐一遍,確實各具風味,就連米飯都堪稱冰火兩重天,一邊晶瑩剔透,水果般多汁清爽可口,一邊深色粗糙,用力咀嚼後頓時滿腔火辣,令人想要流淚卻大呼痛快。

“算是開了眼界。”凌青雲感慨,喚來小二:“你們這幾道菜有何名目,是何來歷?”

“這位客官真是有眼光,咱家這幾道菜可都不一般,這虹彩酒便是由二十一種材料製成,不僅甘甜味美,還能助益修煉,乃是五百年前一位奇人無意中烹調而成……”提及菜式名目,店小二如數家珍地一一道來,原來這些菜式甚至都有一段光輝歷史,在八荒大陸、赤峰大陸甚至青河大陸誕生,歷經衍變改良最終成了這家酒樓的成品,材料也選取不凡,有許多都得跨海運來,可以說最普通的大米都比真金白銀還要值錢,這麼吃上一頓少說也得幾十金,就這樣還門庭若市,客人絡繹不絕。

老實說,若不是凌青雲作爲靈華強者具有特權,還真吃不上這令人羨豔的一餐。

“一度千金,卻也值得!”聽明白的凌青雲感慨,吩咐小二再上幾樣招牌菜,今日便大快朵頤一場。

老實說一頓飯花費上百金對靈華強者來說也可謂鋪張浪費,這麼多錢可以換成丹藥、靈石,都是修煉資源,而靈華強者作爲最接近超凡的存在,足可辟穀,吸收天地能量維生,這麼吃上一頓雖然也食補了不少,本質還是滿足口腹之慾,浪費得很。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但凌青雲看得很開,引用前賢名句,飲虹彩酒,未醉而醺,倚在椅子上頗爲愜意,平時的他克己復禮,謹慎而節儉,可如今他飾演着性格不同的赤峰強者,又與親人分別,渡過茫茫大海依舊受跟蹤追捕,不得不隱姓埋名……傷感、憂愁與憋屈徘徊在心,終需澆愁。

“何必改名換姓?赤峰也好,落神也好,有何覬覦者,打殺便是,吾爲劍修,十步殺一人,堂堂走天下!”雙眸忽耀,心中的醉唱雖未脫口,神情卻蠢蠢欲動,恨不得點出一道劍光直將那躲在隔壁的探子釘殺,二話不說殺出港口,擋我者死,快意恩仇豈不痛快?可意識到自身想法的凌青雲卻無奈搖頭,滿酌一杯飲盡,胸中辛酸苦辣。

“走出血源界,天棄不解,殺心卻愈重,或許我缺這分狠辣,又或許這根本不屬於我。”凌青雲默唸,別人走出血源界,憶得突飛猛進,血色長空,而他所見卻是黑白二分,福禍相依,這場來自赤峰的機緣確實是各方面突破的良機,締結丹田的血丹更蘊有莫測之威,但他認爲血源界帶來的不只是機緣,亦是與詛咒相當的大凶險。

因一次次殺戮產生的戾氣,吞噬血源而突飛猛進產生的快感與依賴……意志不堅者足以成魔,根本不足以走出那方天地,擁有神石的凌青雲隔絕戾氣,更可怕的慾望卻無法杜絕。只需殺戮就能從敵人的生命力中汲取力量,幾天內趕上數年的修煉成果——誰能抵禦這種誘惑?只要是真正的修士就必然動搖。

這是魔鬼的誘惑,令凌青雲漸漸懷疑血源界降臨的理解,只是類似雨雪風霜的自然現象?或是爲了造魔,鍛鍊心志堅定的最強修士?赤峰有山神,誰知道是否有真正的赤峰之神?而那丹田的血丹固然散發出強大的力量,卻也將那猩紅擴散於周身,這是否是一種詛咒,正慢慢侵蝕他的身體?

紫魂源的氣息與瘋狂在眼前掠過,凌青雲懷疑血丹是否有相同的威脅,但他自然不可能就這麼放棄浴血拼殺出的大機緣,按照情報似乎其他離開血源界的強者都不曾締結血丹,或許是他們隱藏,但凌青雲更相信這是自己創出斬殺天行之戰績的輝煌戰果,他既能殺天行,自也能將這戰利品完整駕馭。

“呼……”長呼一口氣,舉目望去,杯盤狼藉。

“是我醉了,還是入戲太深?”無奈一笑,凌青雲起身結賬,走出酒樓,走過街道,走在喧鬧繁華,走向曠野蒼茫,腳步蹣跚,離那燈火闌珊處漸行漸遠。

自有不止一雙眼眸注視,凌青雲所感,只是笑。

我在此,誰有膽,自可取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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