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回 鵲橋會冥妖絕命

方兆南聰慧過人,舉一反三,已經知道凡是在摺扇上寫下姓名之人,都曾經是羅玄的手下敗將。

這是一件震駭武林的大事,但江湖上卻從未聽過傳聞,羅玄不願揭開這段隱秘,用心極是忠厚。

只聽羅玄輕輕嘆息一聲,道:“孩子,你可告訴各大門派的掌門人,當他們進入鵲橋大陣之時,你就把這摺扇當衆焚去。”

方兆南又從木籠中取出了一大塊生蜜,放在輪椅旁側,道:“晚輩立時就去,但願不辱老前輩遣派之命。”

說着抱拳一禮,欲轉身而去。

忽聽羅玄的聲音,道:“不要慌,我還有話沒有說完。”

方兆南迴首說道:“老前輩,還有什麼吩咐?”

羅玄緩緩從懷中摸出了一個小巧的玉瓶,道:“帶着這個。”

方兆南伸手接過,道:”老前輩可否示知這玉瓶應用之法?”

羅玄道:“聶小鳳排成的‘鵲橋大陣’之中;暗藏有一種無色無味的迷神藥粉,只不知她會在何時何地,運用什麼方式,把藥粉噴射出來,使入陣之人,不知不覺的中毒。”

方兆南駭然問道:“那要如何預防?”

羅玄道:“那藥粉雖然無色無味,但中毒之人卻有一種特別的感受,一有警覺,立時閉着呼吸,然後打開瓶塞,倒出瓶中的儲存之物,用火燃起,即可散發出一股清香之氣,但這香氣甚難及遠,入陣之人都必須集中在三丈方圓之內,劇毒即難侵害,縱是已然中毒之人,只要未侵內腑,亦保無恙。”

方兆南道:“多謝老前輩的指教。”

羅玄道:“還有一件重要之事,你必得牢牢記下,那陣中幾種最利害的埋伏,都在那鵲橋之後,你們攻入陣中之後,切勿輕過鵲橋,老夫和雪兒大約在午夜時分,可以趕到,屆時老夫當命雪兒相召諸位。”

方兆南道:“晚輩記下了。”

說完提起木籠,轉身大步而去,眨眼之間,消失在黑夜之中。

梅絳雪睜着一雙又大又圓的眼睛,望着方兆南消逝的背影,不自禁的發出一聲黯然的嘆息。

羅玄伸出枯瘦的手指一招,兩個長毛的猩猿,奔了過來,把輪車推入轎中,放下垂簾,擡起轎槓。

梅絳雪仍然望着方兆南消逝的方向,呆呆出神,竟不知羅玄上轎欲去。

只聽一聲長長的嘆息,由轎中傳了出來,道:”雪兒,上轎來吧!爲師的要用這三日時間,把胸中幾件壓箱底的絕學,傳授於你。”

梅絳雪如夢初醒,啊了一聲,緩步走到轎前,低聲說道:“弟子已在附近找到一處安居所在,僕從傭人一應俱全,師父住那裡,生活起居,也可有個照顧。”

羅玄搖頭說道:“不行,這三天時日,看來雖然是清閒,其實這三天時間關係武林命運甚大。”

梅絳雪奇道:“爲什麼呢?”

羅玄道:“我雖然傳授了兩個弟子,聶小鳳和陳天相,但他們學到我的武功,也不過十之五六而已,但聶小鳳除學得我的武功之外,又學去了我調毒用毒之法,因此她能在武林之中,造成了這樣一場驚天動地的浩劫。”

梅絳雪道,“師父可要傳我用毒解毒之法麼?”

軟轎垂簾中,飄傳出來羅玄的聲音,道:“我要把胸中所知幾種絕學,一併的傳授給你,是以,這三天時光,咱們必須得找一個清靜無人之處,以免有人驚擾。

唉!爲師的武功已經完全的失去,現在只能用口述之法,指導於你,我傾盡所有,決不藏私……”

梅絳雪道:“師恩浩大,弟子,弟子……”

羅玄黯然嘆息一聲,接道:“咱們走吧!你雖然天資過人。聰明絕倫,但也無法在這三日時光之中,把爲師傳授的武功,完全記下,這要看你造化,能記多少,就是多少了。”

說完,輕輕一擊軟轎,兩個巨大的長毛猩猿,擡起軟轎,急急奔去。

梅絳雪放腿急迫,緊隨在軟轎之後。

三天的時光,匆匆而過。

第四天豔陽當空,鳳和日麗,由充州東門中,魚貫走出了甚多奇裝異服的人物。

這些人,有僧人、道人,也有長衫白髯的者者,有勁裝疾服,佩帶兵刃的大漢,和風華絕代,衣袂飄飄的年輕少女,以及那衣着破爛,蓬首垢面的風塵怪客,形形色色,無所不具。

這一羣衣着形色,複雜異常的人物,卻有着一個共同的特徵,那就是每人的臉色,肅穆莊嚴,不見一點笑容。

他們奔行同一個方向,肅然而行,也似有着一般沉重的心情。

郊外山風,逐漸強大,吹的落葉狽飛,衣袂閃動。

大約有十幾里路,到了山峰的邊緣,擡頭看峰嶺連綿,重重疊聳,越向前去,越見高聳。

在那突起的山嶺前,有一座廣大的墓地,青家累起,古柏環繞,看上去十分陰沉恐怖。

那廣大墓地的一側,和一道山谷接連在一起。

這些僧俗混雜,男女兼有之人,到達那古柏環繞的墓地前面,一齊停了下來。

一位身着月白袈裟的老僧,越衆而出,合掌當胸高喧了一聲佛號,接道:“諸位道兄。檀越,由這古柏環繞的墓地開始,就要進入了鵲橋大陣,這一戰,不但決定了眼下所有人的生死,而且關係着今後武林中正邪消長的命運……”

他頓了一頓,繼道:“昔年冥嶽嶽主,以七巧梭代柬相邀,招請武林高人和各大門派掌門人,同赴招魂之宴,適逢老鈉坐關之朗,未克趕往參加,赴那招魂之宴,由少林派掌門人大方禪師主持舉行一次泰山大會,與會之人,包羅極廣,大江南北,各地高手,雲集泰山絕頂,集武林一時俊彥,老衲未能親身恭逢其盛,想來仍有遺憾,但因主事人,乃少林問中高僧,老袖是否與會,對大局都無關緊要……”

全場中鴉雀無聲,都似在極仔細的聽這老僧的高論。

只聽他長長嘆息一聲,接道,“但那一戰的勝負,卻是大大的出了老衲的意料之外,不但折損了甚多少林高僧,而且大挫武林元氣。

當時,除了極少幾個人得以逃出之外,所有與會精英,大半死亡,即或未死,也被那冥嶽嶽主收用奴役,傷亡之重,結局之慘,開武林未有之先例。

那一戰,當今九大門派中,大都有人蔘與,想來早已口熟能詳,用不到老衲再多饒舌了,爲了維護武林中公理正義,前人雖僕,咱們未死之人卻得繼起遺志……”

只聽一個聲如洪鐘的聲音接道:“大師說的不錯,今日之戰,事關武林劫運,有道是蛇無頭不行,烏無翅不飛,眼下之人,皆是各大門派高手,非德高望重之人,不足以服衆,本座推舉大師,領袖羣倫,各大門派中人,一律聽命行事。”

那老僧合掌說道:“這個貧僧如何敢當?”

羣豪轉頭望去,只見那說話之人,身軀高大,正是華山派中掌門人開山一劍洪方。

此人天生異秉,臂力過人,特製了一柄三十六斤重的金劍,勇武過人,爲華山一派中百年來難得的人才。

只聽一個清亮的口音接道:“貧道贊成洪掌門提議,我們崆峒派自貧道起,一律聽命於大師。”

一聲沉重的佛號,起自人羣之中,接道:“大師不用推辭,我們少林一門,幾乎全毀在冥嶽那妖婦手中,大方掌門師兄,中毒未愈,和師兄弟視若陌路人。

自從大愚師兄接替掌門之後,追敵失蹤,迄今下落不明,大悲,大正等諸位師兄,爲了維護少林一門的聲譽,戰死少林本院,唉!少林一門中,大部精英高手,幾乎殞傷殆盡。

武當派神鍾道長,戰死冥嶽,青城派青雲道兄和崑崙派的天星道兄,以及點蒼掌門曹燕飛,雪山,腔峒二位前輩耿震和石三公、和貧僧師兄大愚一起走失,至今仍然行方不明。敝寺中雖然損傷慘重,但仍派有貧僧帶了八位門下,趕來應命,大師掌峨嵋門戶,垂四十年,德望俱重一時,望勿再行推辭。”

羣豪轉頭望去,只見那人身穿鵝黃袈裟,正是少林寺的大道禪師。

那身着月白袈裟的老僧還待推辭,羣豪已齊齊呼喝,道:“目下之人,以你伽因大師年望最高,你如再推辭,未免有負衆望了。”

伽因輕輕嘆息一聲,道:“大方禪師。神鍾道長,是何等才略的人物,老衲望不及大方,武也不勝神鍾,只怕難以帶諸位度過這鵲橋大劫。”

大道禪師道:”此次浩難劫運,開武林千百年所未有,天數早定,大師不用爲憂,我等死而無怨。”

伽因大師道:“既然如此,老衲恭敬不如從命了。”

一語甫落,遙聞長笑之聲傳來,聲作龍吟,笑勝長空。

羣豪轉臉望去,只見三條人影,疾如奔馬般飛馳而來,眨眼之間,已到了羣豪身前。

正中一人,身着黑色勁眼,面如冠玉,劍眉星目,英俊滯灑,背插長劍,手中卻提了一個黑布垂遮的木籠。

左右兩側,緊隨着兩個長髮披垂,白髯及腹的老人。

羣豪之中,雖然大都未見過那兩個老人,但大都聽說南北二怪兩人生像的怪異,一望之下,立時認出是南北二怪。

但對那英俊少年卻都有些茫然陌生,以他那小小年紀,何以能和盛名蓋代的南北二怪混在一起。

只有各大門派的帶隊掌門人,對他卻十分恭敬,微微頷首。

大道禪師當先合掌一禮,欠身說道:“方施主…”

目光一掃羣豪,接着說道:“貧僧替諸位引見這位少年英雄方施主,就是單劍援救少林,獨敗冥嶽高手的方兆南方大俠,敝寺如非方施主先行通訊馳援,傷損的慘重,恐又非今日形勢了。”

方兆南放下木籠,抱拳說道:“大師過獎了,晚輩如何敢當。”緩緩從懷中摸出一柄摺扇,晃燃千里火筒,當衆焚去。

羣豪雖然不知這焚扇之意何在,但各大門派中的領隊掌門入,卻心中明白,那摺扇乃上代掌門人,留下的恥辱標誌,目睹方兆南舉火焚去,個個對他心中感激莫銘。

伽因大師合掌一禮,說道:“方施主……”

方兆南急急抱拳作禮,道:“大師有何見教?”

伽因大師道:“老衲濫竿充數,被推作主持全局之人……”

方兆南不容他把話說完,急急接道:”在下和兩位義兄,一併聽受大師之命。”

伽因大師呆了一呆,目光緩緩由南北二怪的臉上掃過,心中暗暗驚奇,付道:“這南北二怪成名武林甚久,年齡還在老鈉之上,不知怎的竟然和此人稱兄道弟起來……”

心中忖思,口中卻急急說道:“這個老衲如何敢當……”

南怪辛奇冷冷的接道:“老和尚不用推辭了。”

北怪黃煉仰臉望着無際的藍天,說道:“老夫最是看不慣那種俗凡的客套。”

伽因大師只覺臉上一熱,自解自嘲的說道:“如此說來,老衲恭敬不如從命了。”

回手一招,登時有兩個中年僧人應手走來,肅立待命。

伽因大師一揮手,道:“你們前面開路,遇警止步。”

二僧齊齊合掌領命,翻腕拔出背上戒刀,大步向古柏林中行會。

伽因大師緩緩轉過身去,高聲的說道:“冥嶽強敵,手段毒辣,諸位如遇上,儘管施下毒手……”

他忽然轉變的十分嚴肅,接道:“今日之戰,關係着未來的武林命運,實非一般的個人恩怨之爭可比,諸位大可不必存仁慈之心。”

說完,轉身合掌,低聲對方兆南說道:“方大俠請。”

方兆南微微一笑,道:“老前輩如有遣派,儘管吩咐。”

伽因大師道:“方大俠和老衲走在一起,居中策應,馳援全軍。”

方兆南點頭說道:”晚輩領命。”

伽因大師回顧了關山一劍洪方一眼,道:“洪兄請就華山門下高手,挑選四人,居左人墓,遇上警訊,不可輕敵深入,先與老衲聯絡。”

開山一劍洪方應了一聲,選挑了華山門下四個高手,繞向左側十丈進入古墓。

伽因大師又轉身目注大道撣師道:“有勞禪師就少林門下選挑四個高手,繞右側十丈進入古墓。”

大道應了一聲,選了四個少林高僧,繞行右側十丈,進入古墓。

伽因派遣兩翼護圍之後,目光緩緩從羣豪臉上掃過,道:“諸位道兄、施主,此行一戰,勝敗難卜,老衲之意,大可不必完全進入古柏林中,各門各派,不妨就所屬之中,選幾位武功較高,閱歷豐富之人,進入古柏林中,餘下之人:儘可留在林外或是退回故居,萬一此戰不幸落敗,也好替武節之中,留下一點元氣。”

各大門派的掌門領隊,似是都對此戰調存下了不幸預感,一個個臉色肅穆,不發一言,遵照伽因大師所囑,就門下弟子中,選出數人,留在古柏林外,並暗自囑咐他們,林中如有什麼警變,立時返回山去,不可多在此地留戀。誰也不願問入選之人,是否是門下武功高強之入,也許留下的人手中,才真是晚一代精英人物。

在這門戶存亡的決戰中,任何人都不免存下一點私心,希罕能爲本門中;保留一脈,不使絕傳武林。

不過,老一輩的人物,卻是盡皆奉選入林,參與了這場決戰。

方兆南目睹各大門派調動人手的情形,暗暗傷懷,忖道:“九大門派,在江湖之上數百年來,一直屹立不搖,向爲江湖人物目爲武林九大主派,不料竟然被聶小風興風作浪的一攪,短短不足一年的時光,鬧得局殘人非,岌岌可危。”

南北立怪卻是滿臉冷漠之色,生似未看到眼下的豪壯淒涼之情。

伽因大師眼看各派人手,都已調派完成,才合掌當胸,肅然說道:“老衲承各位擡舉,統領全局,既蒙厚愛,還望捧場,進退攻守,均不得擅自行動。”

羣豪齊聲說道:“我等願遵大師之命。”

伽因頷首說道:“咱們入陣去吧!”

說着當先向林中走去。

方兆南搶前一步,走在伽因身側,低聲說道:“老禪師請傳令所屬,不可輕敵躁進以免受人暗算。”

伽因點頭笑道:“入陣之人都已存必死之心,只要辛,黃兩位老前輩能夠制服冥嶽嶽主,這一場未必就敗。”

方兆南輕輕嘆息一聲,道:“鵲橋大陣,費盡了羅玄的心血,陣中變化詭奇,莫可預測,老前輩入林之後,最好能招來兩翼高手,實力集中,免招無謂的傷亡。”

說話之間,突聞長嘯傳來。

伽因大師一皺眉,道:“兩翼傳警,想是已和強敵動上了手。”

方兆南道:“大師最好傳諭且莫深入,晚輩先去瞧瞧。”

說完縱身躍起,直向右側奔去。

南北二怪齊振衣袂,緊隨在方兆南的身後。

伽因大師暗暗嘆息一聲,忖道:“這年輕人不知有什麼魔力,竟然能使以冷僻著名於世的南北二怪,對他這等的服帖。”

方兆南一面奔行,一面留神四周的景物,但見古柏蒼蔥,林中一片沉寂。

傳來的長嘯聲,倏然中斷,生似強敵一現即隱。

方兆南深知那冥嶽嶽主之能,愈是這等沉寂平靜,愈覺得事非小可。

穿過一片古柏林,瞥見了大道禪師率領四個少林高手,布成了一個四方陣形,小心翼翼的向前緩進。

方兆南一揮手,高聲說道:“大師止步!”

縱身幾個飛躍,方兆南已到大道禪師的身側。

這位少林高僧,曾目睹冥嶽嶽主率領屬下,攻打少林本院的惡戰,慘重的傷亡,沉痛回憶,已使他生出了極深的戒懼之心。一聽方兆南召喚之聲,立時停下了腳步。

方兆南低聲問道:“大師可遇上什麼警兆麼?”

大道禪師道:“似見人影一閃,但一瞥間立即隱去。”他這幾句話說的甚是勉強,微現漸咎之色。方兆南輕輕嘆息一聲,道:“據晚輩所知,冥嶽嶽主擺下這一座鵲橋大陣,不但暗蘊玄機變化,且可借用烏魯傳送劇毒,老前輩能謹慎從事,那是最好不過,晚輩已請伽因大師,要他召回兩面側翼,既可集中實力,亦可避免顧此失彼。”

突聽南怪辛奇冷哼一聲,道:“什麼人?”

一陣清脆的笑聲,傳了過來。

只見三丈外一株古柏後,緩步走出來一一羣身披輕紗的少女,赤手空拳,漫步含笑而來,輕紗薄如蟬翼,舉步行走之間,飄飄欲飛。

大道禪師幼年出家,青燈古佛,消磨了他大半生的歲月,從未見過此等景象,慌忙別過頭去,不敢多看。

方兆南點數來人,前三後五,總計八人,個個玉容如花,嬌豔欲滴,直行而來,毫無畏懼之色。

南怪辛奇怒聲喝道:“牛鼻子老道士,就會故弄玄虛。”

呼的一掌,劈了過去。

一股強猛的掌風,應手而出,擊向前排正中一人。

只聽一聲砰然輕震,那正中一位少女尖叫一聲,整個嬌軀飛了起來,摔出去七八尺遠,口噴鮮血,氣絕而死。

南怪辛奇似是亦未料到那身披薄紗的少女,竟然不會武功,不禁呆了一呆。

餘下的七個少女,眼看同伴傷亡掌下,以是毫無所覺,仍然滿臉笑容的緩步行來。

南怪辛奇雖然性格冷僻,但要他去殘殺手無寸鐵,又不會武功的女孩子家,也是難以下手。

方兆南早得羅玄暗示玄機,仔細查看那行韋的少女,雖然面帶笑容,但形態癡呆,分明受了禁制。

心中一動,急急說道:“這幾位姑娘分明不會武功,咱們既不能屠殺毫無抗拒之力的婦女,但也不能讓她們逼近身來,咱們得快些退走。”

羣僧眼看南怪辛奇掌斃那少女的慘狀,那裡還忍心下手,齊齊向後退去。

方兆南一探長劍,高聲說道:“諸位姑娘請了。”

他想引得那些少女開口,以判斷神智是否完全受制,那知幾個披薄紗的少女,理也不理,直對羣豪行來。

方兆南雖然早得羅玄指示玄機,但也無法想出這幾個既不會武功,又悍不畏死的少女用心何在,只得向後退去。

伽因大師自聽方兆南建議之後,亦覺得此陣中兇危極多,不能以常情行略用謀,與其分散實力,不如走在一起的好,立時長嘯三聲,相招兩翼歸隊。

突然間,響起一陣尖厲的哨聲,七個輕紗少女突然停下了腳步,緩緩回身而去。

方兆南望着七個少女的背影,凝目沉思片刻,若有所悟的自言自語說道:“原來如此。”

北怪黃煉一皺眉頭,問道:“兄弟,這是怎麼回事?”

方兆南道:“那冥嶽嶽主,心知各大門派中人,大都不願屠殺無辜,所以故意利用這些年輕貌美的少女,來接近咱們。

假如我的判斷不錯的話,這些女娃兒們,不是暗藏着極其微小的絕毒暗器,定是攜有毒粉之類的藥物。

她們看來個個都如花似玉,其實早已無法控制自己的神智,剛纔那尖厲的哨聲,就是隱在暗處,操縱她們的人。”

南怪辛奇冷冷接道:“羅玄之長,無非處處把握人性的弱點,惹得老夫動了火,不管它三六二十一,殺他個落花流水。”

方兆南道:“聶小鳳的伎倆,決不只此。”

談話之間,已和中路會合。

伽因大師迎了上來,問道:“大道師兄,可曾遇上了敵人麼?”

大道禪師合掌喧了一聲佛號,詳細的說明了經過。

伽因大師聽得不住搖頭,道:“劫數,劫數。”

這時開山一劍洪方,也帶着華山高手,趕回本隊。

方兆南一抱拳道:“老前輩可曾遇上什麼怪異之事?”

洪方道:“本座深入十餘丈,未見任何敵蹤,卻看到了一座高大的木籠,籠中關了一羣雀烏……”

方兆南吃了一驚,道:“老前輩可曾動那木籠麼?”

洪方道:“本座心中雖覺奇怪,知是敵人佈下的陷餅,但想那一羣雀烏,難道還真能傷人不成,正想去劈那木籠,聽到了伽因大師召喚,立時趕了回來。”

方兆南長長吁一口氣,道:“幸好你沒有劈那木籠,如若放出那一羣雀鳥,只怕諸位此刻,都己身中劇毒……”

他微微一頓,提高了聲音,接道:“在下並非危言聳聽,羅玄的才智,諸位想都早已聽過,那冥嶽嶽主,出自羅玄門下,不但武功奇高,而且學會了羅玄的用毒之術。

目下這古柏林中,所有之物,恐都已被她暗藏劇毒,一不小心,勢必將死個糊糊塗塗,實不可絲毫大意。”

伽因大師道:“方施主早得高人指點,已深請陣中變化的詭奇,兇辣,請代老衲統率全局如何-

方兆南急急說道:“晚輩年幼無知,豈敢擔此重大責任,承蒙老禪師垂青下顧,應竭我之能,從旁贊助。”

伽因大師知他所言非虛,以他的年紀聲望,恐難使羣豪心服,當下說道:“方施主這等謙辭,老衲也不便勉強了……”

說此微微一頓,接着又道:“下一步該當如何?”

方兆南道:“晚輩之意先選派幾個武功高強之人,長驅直入,誘敵發動埋伏。”

伽因大師道:“借重大才,老衲帶峨嵋門下弟子,當先開路。”

開山一劍洪方道:“大師統主大局,豈可輕身涉險,在下願帶華山門下一行。”

方兆南道:“洪掌門願去最好,卻不能多帶人手,在下和兩位義兄,加上洪掌門再帶一位華山高手,五個人已經夠了。”

洪方道:“就依方兄之意。”就門下選一個武功最高強的弟子,連同南北二怪五人聯袂而入。

方兆南迴頭對伽因大師道:“聽得晚輩招呼,“老前輩就率人急進。”

伽因大師點頭應道:“老衲敬候臺命。”

方兆南道:“不敢當。”放步向前行去。

他一面勘查形勢;一面緩行深入,走了四五丈遠,仍是不見動靜。

南怪辛奇似已感不耐;冷冷說道:“兄弟,咱們放一把火燒了這臭樹算啦!不用這等小心翼翼,有如捉迷藏般,叫人難過。”

方兆南笑道:“如是一把火可以解決武林中的紛爭的話,那咱們也不用參與這場險惡之戰了。”

說話之間,瞥見一株高大的古柏之下,壘起的青寡之上,盤坐着一個全身黑衣之人。

那人閉目而坐,狀似老僧入定,對幾人行近身側,渾似不覺。

開山一劍洪方一皺眉頭,喝道:“什麼人?”

那人仍然端坐不動,連頭也未擡過一下。

洪方回首望身後的弟子一眼,道:“馬傑,你過去瞧瞧看,那是個死人還是個活人?”

馬傑應了一聲,雙肩一晃,直搶而出,猛向那盤坐在一座高大青泵上的黑衣人,飛躍過去。

方兆南欲待喝止,已然來不及了。

馬傑一掌,拍在那黑衣人的身上。

只聽砰然一聲輕響,那黑衣人應聲向後倒去。

馬傑乃華山第二代弟子中武功最強之人,一掌擊實,已然覺得不對,那盤坐在青泵上的黑衣人,竟然非人,立時仰身一躍,向後疾退而出。

但已然來不及了,一片細如髮絲的白芒,分向四面八方馬傑停身之處射去。

馬傑武功雖然高強,但這等形勢之下,實有無法閃避之感,只覺身上幾處一陣麻木,不禁暗道一聲:完了。

他奮起了最後的力量,一收腰硬把向後倒飛的身子收住,懸空一個跟頭,頭上腳下的站落實地,目視洪方說道:“師父,我

話未說完,砰然一聲,倒地死去。

洪方望着倒下去的屍體,木然不語。

方兆南看那黑衣人身上暴射而出的毒針,疾急衆多,在不及三尺的距離之下,縱然武功如南北二怪,也是無法讓避得開。

他不禁黯然一嘆,說道:“這鵲橋陣中的殺人方法,無所不用其極,當真是步步殺機,草木皆兵。”

羣豪目睹其情,個個心頭泛生起一股寒意,雖只是一人死亡,但羣豪卻都有着死之將至的感覺。

洪方沉默了片刻之後,突然微微一笑,道:“對敵相搏,不死必傷。”長劍一揮當先向前衝去。

奔行之面,突有一陣幽沉的樂器之聲,傳了過來。

這樂聲充滿着悲傷淒涼的情調,如聞哀樂一般,使人不自覺的生出了茫茫人世,無可留戀的愁苦。

要知羣豪此時的心情,沉重異常,人人存着慷慨赴死的情感,臨對着死亡一面,誰都難免有着一種激動的感覺,此時心情,最易感受。

方兆南心中早有準備,較爲鎮定,眼看羣豪神情落寞愁苦,如臨大難,立時仰臉長嘯,聲作龍吟,直衝雲霄,混入了幽沉的樂聲之中。

南北二怪隨聲附和,各作長嘯,這兩人功力深厚,長聲震耳的嘯聲中,豪氣奮發,又激發羣豪消沉的戰志。

哀樂倏然中斷,古柏林中,又恢復了一片沉寂。

林木中人影閃動,疾快的向後退去。

方兆南輕輕嘆息一聲道:“如若咱們被那幽沉的樂聲誘惑到不可自制之時,這隱伏在四周的強敵,立時將乘機施襲。”

伽因大師道:“如非方施主見機得早,只怕咱們難免要有所傷亡。”

開山一劍洪方接道:“見怪不怪,其怪自敗,在下之意,對這些鬼伎玄虛,給它個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長驅直入,找到那冥嶽嶽主,放手一搏,也好早些分個勝敗出來。”

方兆南微微一嘆道:“高論雖有見地,但卻涉險過大,在下之意,還是步步爲營,穩紮穩打的好。”

洪方突然彈劍長笑,道:“在下願率華山弟子開路。”

長劍一揮,大步向前行去。

五個華山門下弟子,緊隨他身後而行。

方兆南心知難再勸阻,只好緊隨在洪方等身後行去。

只見洪方仗劍護胸,昂首而行,目不斜視,神情凜然,大有視死如歸之氣概。

行約半里,已到了古柏林的盡處,景物忽然一變,觸目山花漫爛,綠草如茵,兩座山峰,挾持着一道翠谷。

谷口處,並肩站着四個分着紅、黃、藍。白的四個少女,每人手中舉着一個牌子,分寫着:“鵲橋渡口”四個大字。

四女身後,有一道四丈寬窄的深溝,一座彩花紮成的渡橋。連接兩岸,橋寬三尺,花色耀目,數十隻黑白雜陳的靈鵲,分列兩行,棲落於花橋之上。

伽因大師望了那花橋一眼,低聲對方兆南說道:“咱們可要衝過去麼?”

方兆南凝目望着那彩花紮成的渡橋,沉思了片刻,心中默默。計算着和羅玄約定的時間,尚有着一段不短的時間,在這時間最好是不要和冥嶽嶽主聶小風大多的衝突,至低限度,應避開和聶小鳳的決戰。

他能夠一直的保持着鎮靜,羅玄和他約訂了陣中相見一事、原因極大,自那夜他和羅玄相遇之後,已對那奄奄將死的老人、改變了印象。

羅玄雖然造成了極大的錯誤,但他已知悔改,而且正運用着殘餘的生命,來挽救這次的浩劫…

伽因大師看他一直望着那花橋出神,若有所思,忍不住問道:“方施主,越渡過這座花橋,就進入鵲橋陣中麼?”

開山一劍洪方已等待不耐,高聲接道:“我們華山派先渡鵲橋,替諸位開道。”長劍一擺大步行去。

方兆南急急的叫道:“老前輩,不可躁進……”

洪方回首答道:“畏首縮尾豈是大丈夫的行徑?”說着他不理方兆南的勸告,舉步登上花橋。

豔麗奇目的彩花,掩遮了一切,洪方窮盡了巨力,也看不出這座彩橋是何物搭成,只好提聚真氣,舉步登橋。

洪方的輕功,已達登萍渡水之境,縱然這橋全是鮮花結紮而成,也是擋他不住。

橋上靈鵲,眼見生人登上,忽然振翼長鳴,一片鵲噪,聽得人心煩意亂。奇怪的是那兩側靈鵲,並不飛去,展翼噪鳴,似迎嘉賓。

方兆南眼看着開山一劍洪方率領了華山弟子渡過鵲橋,苦笑一聲,對伽因道:“大師,咱們也過去吧!”

伽因大師肅然點頭,轉頭目注羣豪說道:“各位如若自知不擅輕功,難渡花橋,那就不可造次。”

說完,當先向花橋行去。

各大門派來此參與鵲橋大會之人,大都是派中武功較好弟子,魚貫而行,渡過鵲橋。

最後一人剛剛走過,突聽一陣急鼓之聲傳了過來,羣鵲齊齊振翼飛去,花橋似是突然失去了支撐之力,散成朵朵,落入深溝。

伽因大師暗暗忖道:“好險惡的花橋,如若行至中途,羣鵲突然展翼而去,橋上之人,豈不盡要跌入深谷……”

忖思之間,忽聽方兆南高聲說道:“老前輩快退回來!”

伽因大師擡頭看去,只見一片茫茫白煙迎面而來,想這鵲橋大陣之中,無物不毒,不禁心頭駭然,倏然停下腳步。

要知這茫茫白霧般的濃煙,無孔不入,如若這煙中含有劇毒,那可是無法防備。

只聽方兆南高聲的喝道,“諸位快請退集一起,這煙中含有劇毒。”

此言一出羣豪震動,果然齊齊向後退了過來。

花橋已散,深溝百丈,羣豪的退路已斷。

方兆南仔細看去,那茫茫白煙,起自數丈外的草叢綠樹之中,顯然,有人隱在樹後草中,施放毒煙,借峽谷中的山風,吹送過來。

伽因大師眼看白煙漫天而來,後無退路,已成了必死之局,心中大急。

他回顧了方兆南一眼,說道:“方大俠,鵲橋已斷,身陷絕地,如若這白煙中果有劇毒,橫豎是死,倒不如衝上去和他們拼上一場,死也落得個痛痛快快。”

這位遁身方外的高僧,顯然是已爲眼前的形勢鬧的束手無策,激起了拼命之心。

方兆南道:“老前輩不用擔心,快請傳諭下去,要他們閉住呼吸,集中在一丈方圓,晚輩自有破毒之策。”

伽因大師怔了一怔,臉上泛現出一片懷疑之色,但他仍然依照方兆南之言,傳偷各大門派中人,齊集於一丈方圓之中。

這時,那茫茫白霧,已然逼近羣豪,隱隱嗅到了一股清香氣味。

方兆南大聲喝道,“諸位快請閉住呼吸。”挺身而出,站在最前,他早從懷中摸出了羅玄相贈的一瓶藥物,燃燒火析子,點了起來。

一股強烈的腥臭之味,暴散開來,觸鼻欲嘔,濃重的藍煙,由玉瓶中涌了出來。

麗光耀射下,蔚爲奇觀,藍、白兩種煙霧接觸之後,竟然化作一種淡紫的顏色,嫋嫋散去,羣豪都被那腥臭之氣,薰的想嘔,個個皺起眉頭。

開山一劍洪方忍不住大聲問道:“方大俠,你那玉瓶中裝的到底是什麼藥物,薰的人頭暈腦脹。”

方兆南苦笑一下,道,“良藥苦口諸位請忍耐一下,如若玉瓶涌出的藍煙有毒,先死的還是在下。”

羣豪聽他如此解說,只好默然不言。

大約有一盞熱茶工夫,玉瓶藍煙漸淡,生似蓄存的藥物,將要用完,再看那濃起的白煙,仍然在山風中飄送過來,不禁暗暗焦急,忖道:“這上瓶存藥將盡,仍然不見羅玄現身,如若這玉瓶存藥用盡,羣豪都將中毒而死。”

正自憂苦之間,突聽厲嘯傳來,起自谷中,倏然之間,己到了數丈之內。

羣豪齊齊爲厲嘯驚動,凝神向外望去,只見兩隻長毛披垂,高大的奇形猩猿,擡着一頂黑色的小轎,如飛奔來,停在四五丈外。

方兆南精神一振道:”諸位常常聽到羅玄的神奇事蹟,但不知有那位見過羅玄?”

羣豪面面相覷,答不上話。

方兆南接道:“那兩頭猩猿擡的小轎中,就是武林中人譽爲一代人傑的羅玄了。”

兩頭巨大的猩猿,放下小轎之後,分頭撲向那草叢之中,但聞慘叫之聲,連綿不絕,片刻工夫,那揚起白煙,隨着中斷。

這時,方兆南手中玉瓶的存藥,也剛燃盡,拋了玉瓶,緩步向前行去。

羣豪魚貫相隨,直向那小轎走去,兩隻巨大的猩猿,急急奔回,並肩擋在那黑色的小轎前面,怒目相視羣豪,攔住了去路。

方兆南抱拳對那黑色小轎一揖,道:“晚輩方兆南,見過羅老前輩。”

他一連喝間數聲,不聞相應,那兩隻猩猿卻發出了低沉的嘯聲。

方兆南尷尬一笑,回顧伽因一眼道:“羅老前輩身體不適,咱們不用驚動他了。”

伽因大師道:“羅老前輩乃人中之龍,惜過今日會見之緣,那可是終身憾事。”

忽聽南怪辛奇冷哼一聲,道:“有人來啦!”

羣豪擡頭望去,只見一個全身白衣的少女,緩步行了過來。

在那白衣少女身後,緊隨着一大羣人,其中人物之中,竟也有僧有道,有男有女。

方兆南看那當先行來的白衣少女,正是梅絳雪。

緊隨她旁側的一個長髯道人,竟然是青城派掌門青雲道長,心頭大感驚奇,驚愕之間,梅絳雪等已然走近身側。

伽因大師從未見過梅絛雪,只覺她美豔明淨,不可方物,乃世間難得一見的美人,但她多-後相隨的人物,卻使伽因大大的爲之震駭。

原來緊隨在梅絳雪身後的除了青雲道長之外,尚有點蒼派第七代掌門人曹燕飛,崆峒派的童麥耿震,雪山派的石三公,崑崙掌門人天星道長,另外尚有兩個面貌英俊,神態瀟灑的藍衣少年,卻是素不相識。

梅絳雪冷漠的望了羣豪一眼,輕移蓮步,走到那黑色小轎前面,恭恭敬敬的說道:

“師父,雪兒幸未辱命。”

黑色的小轎中,傳來微弱的聲音,道:“那很好……”聲音微微一頓,又道:“那姓方的娃兒,已來了很久……”

一陣輕輕的咳嗽之後,接道:“天下英雄,大都在此,你替我清理門戶之後,再代我向天下英雄謝罪,爲師的心願,就算完了。”

梅絳雪道:“弟子遵命。”回顧身旁侍立的兩個英俊少年。道:“你們兄弟去帶那冥嶽嶽主來吧!”

這兩人正是葛諱,葛煌,齊齊抱拳一禮,領命而去。

伽因大師合掌當胸,遙對青雲道長一禮,道:“道兄別來無恙?”

青雲道長微微一嘆,道:“多謝道兄關心。”

這時,青城,點蒼。崑崙諸派中人,齊齊奔了過來,拜見掌門人,但這幾位掌門人,卻是相對黯然一笑,低聲對拜伏在地上的弟子說道:“你們起來。”

南怪辛奇目睹羣豪對羅玄的崇敬之情,心頭大是不服,望了北怪黃煉一眼,兩人心意相通,北怪眨眨眼睛,南怪辛奇立時冷冷喝道:“牛鼻子老道,你好大的架子!”

梅絳雪秀眉一聳,道:“你罵那個?”

辛奇冷然一笑,道:“羅玄,除他之外,此地還沒有值得老夫罵的人物!”

梅絳雪勻紅的嫩臉上,泛現起一片殺機,緩緩的說道:“可是不想活了麼?”

黑色的小轎中,傳出來羅玄的聲音,道:“雪兒,不許對前輩無禮……”一聲重重的咳嗽之後,接道:“辛兄別來無恙,黃兄還健在人世麼?”

北怪黃煉冷冷接道:“你想咒我死麼?可惜老黃卻是越活越長命了。”

羅玄長長一嘆,道:“昔年故友,大半凋謝,環顧天下,倖存有幾,兩兄都是百歲以上的人了,脾氣仍是這等火爆。”

垂簾啓動,一輛輪車,自轎中緩緩滑了出來。

對這位名重天下的神奇人物,羣豪都存有一見爲榮之心,想他定然是仙風道骨,一派飄飄出塵之概。

那知一見之下,大謬不然,輪上的羅玄,竟是一個乾枯瘦弱,病態支離的老頭,仰靠在輪車上,一副奄奄將死的模樣。

南北二怪目睹羅玄的神態,心頭怒火頓消,輕輕嘆息一聲,默然不語。

原來兩人生平不善說慰人之言,心中感慨萬千,卻是不知如何開口。

山風輕飄起羅玄覆身的黑毯,他臉上泛現出一個悽然的笑容,道:“兩位可是在責怪我未曾離轎相迎麼?”

南怪辛奇一拱手,道:“罷了,罷了……”

他本想說幾句致歉的話,但卻沒法接得下去。

梅絳雪緩步行到羅玄身側道:“山谷風寒,師父還是請回到轎中吧!”

羅玄道:“不用了。”

遙聞步履之聲傳來,葛諱,葛煌帶着冥嶽嶽主聶小鳳,鬼仙萬天成、陳玄霜。周惠玻,唐文娟和一個全身紅衣的少女,急急奔行而來。

這些人除了雙足尚能移動之外,全身都已似僵木,緊隨葛氏兄弟身後,片刻之間,已到羣豪身前。

羣豪都覺眼前一亮,所有的目光,都不自主的投注到聶小鳳身上。

這一代尤物,雖然神態木然,但仍然無法掩遮她天生的嬌媚。

只聽羅玄輕輕嘆息一聲,道:“雪兒,你把她處決了吧!”

微微一頓,目光環掃了羣豪一眼,接道:“老朽傳技非人,爲武林招惹下一場大禍,此刻總算是制服了叛徒,我要當諸位之面,清理門戶,以稍解愧疚之心。”

只見梅絳雪緩步走近了聶小鳳,冷漠的舉起右手,但卻舉掌難落,久久不能拍下,忽然,她急快的收回了舉起的掌勢,望着羅玄,幽幽說道:“師父,弟子下不了手!”

羅玄輕輕嘆道:“她對你有過傳技之恩,那是不能怪你……”緩緩把目光轉投到方兆南的臉上,接道:“她殺死你初期授業恩師,你去廢了她的武功吧!”

方兆南神情激動,望着聶小鳳那絕世花容,緩步行了過去。

他心中暗暗忖道:“此人陰沉毒辣,不知害死過多少武林人物,無論如何放她不得。”

忖思之間,人已走到了聶小鳳的身側。

羅玄忽然閉上了雙目,說道:“點她的任,督二脈交集要穴。”方兆南微微一怔,但卻依言點了聶小鳳的穴道。只聽羅玄接道:“再點她十二重樓和命門,石匯二穴。”

方兆南又依言出手點了聶小鳳的穴道。

突然,梅絛雪黯然嘆息一聲,別過頭。

這時,場中所有之人的目光,都投注在方兆南和聶小鳳身上,期待着情勢的變化。

羅玄微弱的聲音,突然間變的十分尖厲,叫道:“點她的腹結穴!”

方兆南舉起手來,正待點出,忽聽聶小鳳迸出微弱的聲音,道:“你殺了我吧……”

目中流露出無限的哀怨,眼角間垂下來兩行清淚,神態動人之極。

方兆南只覺心中怦然一跳,舉手難下。

這妖燒絕世的一代尤物,舉手翻雲,揮腕覆雨,造成了武林浩劫,人人恨她有如刺骨,但此刻卻不自禁的爲她那初人的神態所惑。

方兆南凝立片刻,突然轉過身子,右手反穿而出,點中了聶小鳳的腹結穴。

一聲尖銳的驚叫,震驚了全場人心,因爲那聲音出自一個美麗的女人之口。

方兆南疾快的向前奔行了五步,才停下了腳步,回頭望去,只見聶小鳳雙手蒙臉,全身抽動,一聲聲動人魂魄的哭聲,響徹山谷。

突然間,她放腳向前奔去,直向深谷,顯然她想跳入深谷,以求速死。

羣豪情緒激動,只覺這樣美麗的玉人,縱然是犯了天大的過錯,也不該把她處決。

原來,羣豪在不知不黨中,都已被聶小鳳那絕世的風華,撩人的妖燒所動。

只見聶小鳳奔行了十幾步,突然跌倒在地上。

暮地由羣豪之中,疾快的衝出來一條人影,伸手向聶小鳳抓去。

聶小鳳尖聲叫道:“不要動我!”

但她蒙在臉上的雙手,已被那人拉開。

那人匆匆一瞥,突然驚叫一聲,放開了雙手,呆在當地。

聶小鳳奮盡餘力,向那深谷中滾了過去,當她跌入深谷瞬間,羣豪看到她那長垂秀髮,已然變成灰白的顏色。

那呆呆的站着之人,正是華山派掌門人開山一劍洪方,只聽他喃喃自語的說道:

“我不應該救她的,我不該救她……”

伽因大師奇道:“你沒有錯,救一個婦道人家,還是英雄的行徑,雖然那婦人曾犯過滔天的大罪。”

洪方長長嘆息一聲,道:“她要留下美麗容貌的印象,但我卻破壞了她,她變的老醜了。”

羅玄微弱的接道:“不錯,她變的老醜了,因爲她仗以保持美麗容貌的內功,已被廢去,她成了一個普通的人,上天是公平的,歲月不饒人,她不過是償還了時間的代價,恢復了年齡的痕跡。”

方兆南迴顧了身後的陳玄霜和周惠瑛一眼,低聲對羅玄道:“老前輩,真正的主兇不過是聶小風和萬天成,其他之人,還望老前輩開恩釋放。”

羅玄點頭應道:“冥嶽中所有之人,大都是受了聶小鳳的藥物所述,失去了自主之能,縱然有錯也不能責怪他們。”轉臉望着梅絳雪道:“雪兒,你解開他們的穴道。”

梅絳雪應聲解了陳玄霜和周惠瑛的穴道。

羅玄輕輕嘆息一聲,說道:“所有被聶小鳳奴役之人,都已服用瞭解藥,但因中毒過深,一時之間,還難恢復本性,因此我要雪兒用普通手法點了她們的穴道,不論何人,都可解得,老朽管教不嚴,替武林招來了這一場大禍,僅此向諸位謝罪。”

輕輕一擊輪車,兩個似猿非猿的怪物,奔了過來,把輪車向轎中推去。

方兆南突然抱拳一禮,高聲說道:“老前輩慢走一步,晚輩還有事請教。”

羅玄停下輪車,緩緩說道:“什麼事?”

方兆南道:“如今武林亂源已平,聶小鳳跳入深谷而死,萬天成已爲老前輩生擒活捉,你心願已了,但晚輩受人之託,有一件事耿耿於懷,還望老前輩成全於我。”

羅玄談談說道:“你可是想和我印證一下武功麼?”

方兆南道:“不錯,老前輩被天下武林人物,目爲一代人傑,但晚輩深受兩位少林高僧的培養重託,想和老前輩求證一下,是少林武功博大精深,還是老前輩的武功強過少林。”

羅玄道:“我纏綿病榻數十年,半身殘廢,武功早失,如何還能和你動手?”

方兆南黯然淚垂,長揖說道:“晚輩已答應兩位少林高僧,完成他們心願,此事如不辦到,晚輩終身難安,還望老前輩成全晚輩。”

梅絳雪突然冷冷接道:“你既可代表那少林高僧,我自可代師效勞。”

方兆南微微一怔,道:“我只是想和羅老前輩用口論武,以分優劣,並無動手相搏之意。”

梅絳雪道:“我師父精神不及,萬一有個失神,豈不辱及他一世英名,要比咱們就真刀真槍,打個勝敗出來,有這麼多高手作證,誰也不能取巧撒賴。”

羅玄嘆息一聲,道:“覺夢,覺非,受覺生遺言所命,潛修少林武功,以雪昔年之恥,但老夫可以告訴你,你決然不是雪兒之敵。”

方兆南被他一激,豪氣忽生,做然接道:“晚輩近日日夜思考此事,深覺少林武功博大精深,堂堂正正,和老前輩詭奇之學,大不相同,老前輩斷言勝負,未免言之過早了。”

梅絳雪怒道:“不要逞口舌之利……”飛身一躍直撲過來,一掌劈下。

方兆南縱身避開,喝道:“不要慌,我交代幾句話後,咱們再比不遲。”

梅絳雪道:“你交代吧!”

方兆南抱拳對南北二怪一揖,道:“不論小弟比武的勝敗如何,兩位義兄均不可捲入漩渦,小弟受人所託,縱死無怨。”

南怪辛奇冷漠的接道:“道士、和尚的花樣最多,打不過人也就算了,卻要遺言比武,鬧出這無謂之爭。”

方兆南道:“小弟亦曾幾經思考,深覺此事重大,關係着今後武學道統,不能以私人恩怨視之。”

梅絳雪早已不耐,怒聲接道:“說完了沒有?”

方兆南緩緩轉過身子,前行五步,道:“恭請賜教。”

梅絳雪悽然一笑,嘆道:“你要小心了!”揚手一指,點了過來。

方兆南不再讓避,揮手一招”暮鼓晨鐘”反擊過去。

梅絳雪側身一讓,左手側攻,右指彈襲,倏忽之間,連攻八招,果然是奇詭絕倫,是所未見之學,只看的羣豪個個屏息凝神。

方兆南施展開少林上乘武功手法,點穴斬脈,封開八招。

這是一場武林中罕難一見的惡鬥,兩人的手法招數,無一不是精奇無侍之學。

片刻工夫兩人已拼搏了百招以上,只看的羣豪如醉如癡。

突聽梅絳雪嬌喝一聲,指影幻起,籠罩了方兆南身上一十三處大穴。

羣豪的目光之中,似是突然幻化起數十個梅絳雪來,掩去了方兆南的身影,都不禁爲方兆南捏了一把冷汗。

突地,響起了方兆南清嘯之聲,有如長空鶴鳴,九霄龍吟,兩條人影陡然分開。

方兆南雙手按腹,馬步不穩,退了三步之後,終於一跤跌倒。

梅絳雪花容慘淡,玉掌捧心,嬌軀搖了幾搖,倒在地上。

南北二怪,齊齊喝了一聲:“兄弟,傷的重麼?”縱身躍落到方兆南的身側。

那面的葛偉,葛煌,也同時奔向了梅絳雪。

只聽羅玄沉聲喝道:“不要妄動他們。”

四人怔了一怔,齊齊退開。

只見梅絳雪掙扎着坐了起來,道:“夫君,你受傷可重?”

方兆南一手撐地,緩緩坐起,道:“謝謝你手下留情。”

梅絳雪慘然一笑,道:“你那一掌如若內勁全發,早已震斷了我的心脈。”

方兆南黯然說道:“不論勝敗,我已完了心願。”

說完,緩緩的站起了身子。

就在方兆南站的同時,梅絳雪也掙扎而起,原來兩人各以絕招,擊中對方時,同時留勁未發,手下留情,是以兩人都受傷不重。

忽然間,響起了一聲悠長的佛號,一個白髯垂胸的老僧,慢步而來。

方兆南迴顧那老僧一眼,淒涼的說道:“晚輩未負大師所託。”

來人正是少林寺僅餘的高僧覺夢。

他身後緊隨着代掌少林門戶的大愚禪師,大愚手中捧着一件黃色的袈裟,和少林至尊無上的綠玉佛杖。

覺夢大師。目光一掃羅玄,低聲對方兆南道:“少林上一代掌門遺命,那一個能勝過羅玄,就要他接掌少林門戶,但老衲卻不便相強,施主願否接就此位,聽憑自決。”

方兆南呆一呆,道:“這個……”

突聽梅絳雪嬌聲喊道:“只要你不忘記我倆月下盟誓,你縱然取上三妻四妾,我也不放在心上。”

陳玄霜幽幽說道:“從此之後,我再不對你無理取鬧了,你也不該忘記我爺爺早已將我付託給你。”

周惠瑛長嘆一聲,輕輕說道:“我父母親只收了你一個弟子、就是指望你能承繼我們周家的香火。”

這時,方兆南望了望三個深情無限的絕美玉人,又回頭望望大愚禪師那雙手捧着的袈裟,佛杖。

只覺思緒紊亂,前塵往事,情愛糾葛齊集心願,一時之間,竟然茫然無措,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全書完)

本書完結,看看其他書:
第二十三回 死亡谷中生死門第十四回 闖三關藝驚羣豪第五十五回 霸武林雙梟聯手第十五回 奇劍招更使人疑第十八回 梅絳雪濺血獻圖第十回 獲絕技佛法無邊第十七回 無影拳初顯神威第三十二回 動心機巧服二怪第二十八回 破禪關擊節傳音第二十七回 少林寺鳴鼓驚鐘第四十三回 陳玄霜尋訪情郎第四十七回 冥嶽主師徒交手第二十四回 五鬼陣法出五鬼第四十二回 除異己又動殺機第三十九回 梅絳雪再救夫君第二十回 赴冥嶽正邪決雄第十七回 無影拳初顯神威第五十六回 酬情意泄露冥密第五十二回 周蕙瑛捨命救人第四十五回 入密洞連番遇險第二十五回 輪迴殿內劫輪迴第十七回 無影拳初顯神威第三回 遭追殺師伯受傷第五十三回 決勝負雙雙斃命第五十四 回拜高僧再修絕功第十九回 陳玄霜雨夜思情第五十七回 賜摺扇傳柬天下第四十五回 入密洞連番遇險第三十回 受妖法自殘師門第二十二回 招魂宴上招魂酒第十七回 無影拳初顯神威第三十八回 鎖二怪少林蒙難第五十五回 霸武林雙梟聯手第四十六回 進血池五毒顯威第五回 寒水潭月夜締盟第十八回 梅絳雪濺血獻圖第四十五回 入密洞連番遇險第七回 九宮山黑夜遭襲第五十四 回拜高僧再修絕功第三十八回 鎖二怪少林蒙難第七回 九宮山黑夜遭襲第二十六回 水火洞劫後餘生第二十七回 少林寺鳴鼓驚鐘第十六回 瘋癲客不召自來第三十一回 傳精功以殺制殺第六回 是非生飛鴿傳柬第十四回 闖三關藝驚羣豪第十五回 奇劍招更使人疑第三十六回 興妖法血雨腥風第二十七回 少林寺鳴鼓驚鐘第四十三回 陳玄霜尋訪情郎第二回 周慧瑛亡命習武第四回 救師妹以圖換丹第十五回 奇劍招更使人疑第二回 周慧瑛亡命習武第二十六回 水火洞劫後餘生第十九回 陳玄霜雨夜思情第二十八回 破禪關擊節傳音第三十五回 拒冥妖刀光劍影第三十三回 制自殘方丈易人第四十四回 紅衣女挾持血池第四十七回 冥嶽主師徒交手第五十七回 賜摺扇傳柬天下第四十四回 紅衣女挾持血池第三回 遭追殺師伯受傷第二十六回 水火洞劫後餘生第三十二回 動心機巧服二怪第四十七回 冥嶽主師徒交手第四十九回 情未了生不如死第二十二回 招魂宴上招魂酒第三十三回 制自殘方丈易人第四回 救師妹以圖換丹第四十二回 除異己又動殺機第二十一回 死亡谷禪師佈陣第五十六回 酬情意泄露冥密第三十三回 制自殘方丈易人第十三回 遭疑猜途中較量第四十二回 除異己又動殺機第四十回 悔既往二怪同心第十回 獲絕技佛法無邊第五十二回 周蕙瑛捨命救人第二十三回 死亡谷中生死門第三十九回 梅絳雪再救夫君第四十二回 除異己又動殺機第五十五回 霸武林雙梟聯手第四十八回 遣遺物交換方郎第五回 寒水潭月夜締盟第十四回 闖三關藝驚羣豪第三十五回 拒冥妖刀光劍影第十九回 陳玄霜雨夜思情第三十回 受妖法自殘師門第三十八回 鎖二怪少林蒙難第十三回 遭疑猜途中較量第三十六回 興妖法血雨腥風第四十四回 紅衣女挾持血池第二十二回 招魂宴上招魂酒第四十三回 陳玄霜尋訪情郎第八回 七巧梭重現武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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