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木是早已爛得跟泥差不多了，可是當年跟着主人一起入土的瓷器銅器或者首飾還在。偶爾有人會在插秧或者犁地的時候撿到精美的瓷片或者代表天圓地方的銅錢。但是很少人撿到值錢的東西。
當時還年輕的銀匠撿到手鐲後便猜想這也是墓中之物。
如果真的是亡人使用過的，一般人不敢留着，怕給自己帶來晦氣。銀匠也想扔掉，可是見了手鐲上的刻花，又捨不得。
他想，要不拿回去照着雕刻一個了再把它扔掉吧。
於是，他在沒有告訴父親的情況下將那個銀手鐲帶回了家，在父母都睡下後的夜裡，模仿上面的花紋來雕刻。
他父親雖然沒有發現他在半夜偷偷練習雕刻小野菊花，但是發覺他的雕刻水平出乎意料地突飛猛進，在以爲不可能再好的情況下出現這種情況，他父親自然會質疑。並且，他父親發現他雕刻的花紋非常詭異，有一股陰寒之氣。
幾個月之後，他父親找他談話。
“你偷偷拜了別的師傅？”他父親問道。這兒子是他一手培養起來的，就算現在兒子的水平已經超過了他，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但是雕刻技藝裡的一勾一劃都來自他的教導，都有他的影子。就像兒子的長相，雖然不可能跟他一模一樣，但是眉宇之間還是擺脫不了他的影子，甚至外人在沒有見過他兒子的情況下都能問道“你是不是老銀匠的兒子”。
那時候父親是老銀匠，他還是小銀匠。
“沒有。除了跟你學，我也沒有時間出去跟別人學。”他否認道。
“可是你最近做的東西跟以前很不一樣了。我能看出來，你自己沒有察覺？”他父親循循善誘道。
“是嗎？”他假裝不知道。
“別給我裝糊塗！”他父親拿出幾個他最近的雕刻作品，分別指着它們說道，“浮雕、淺雕、陰雕、透雕、鏤空雕刻、通雕……你現在沒有一個雕工是我教給你的！”說完，他父親將一堆銀飾摔在他面前。那些銀飾上基本都有小野菊花，然後配以其他小圖案。
“我沒有學別人的，我自己在想突破的辦法。您教給我的技藝當然沒得說，整個縣也沒有其他銀匠能比得上您的水平。”
他父親臉上的皺紋稍稍舒展。
“可那些雕紋只是非常美觀，並沒有活起來。我想讓那些花草雲鶴像活了一樣，風一吹花草就會動，雲就會走，鶴就會飛起來。”他振振有詞。
他父親揚手給了他一個耳光，罵道：“你以爲你是神仙？能讓雕刻的東西變成活的？我看你是做白日夢！我看你那些雕花沒有變成活的，反而變成死的了！我沒感覺到它會動起來，反而感覺到陰冷之氣！”
他確實也曾感覺到那個手鐲上的小野菊花有種死亡的美感。或許是自己沉迷其中，沒發現模仿出來的雕花也有陰冷之感。
但是年輕氣盛的人是不會輕易承認自己錯了的，他大聲反駁道：“我就是不想停留在你最多能給我的水平！這也有錯嗎？你教的不是沒良心的學徒，怕搶了你的飯碗。你教的是你兒子，你還擔心我超過你嗎！”
他父親氣得手發抖，半天才說出一句話來。
“你會後悔的。”他父親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