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宵攤的老闆連連向楊志遠他們道謝,於小閩拍拍手,笑,說:“舉手之勞,不足爲謝。”
於小閩看了楊志遠一眼,說:“都說你志遠的功夫了得,正想借此機會見識你的身手,沒想到卻是這般草草收場,有些遺憾,沒勁至極。”
楊志遠說笑,說:“我說你今天怎麼這般激奮,原來是存心找事,目的不純。”
宋華強直搖頭,唏噓不已,說:“真是世風日下,現在這些年輕人的思想有問題,我看有必要加強學習雷鋒精神。”
楊志遠對此很是認同,崇高的信仰是有力量的,一個人的心中如果沒有了精神和信仰,那麼這個人就會頹廢。同樣,如果一個民族缺少精神和信仰的支撐,那麼這個民族遲早會被歷史的洪流吞噬。中華民族之所以歷經五千年,就因爲我們這個民族善良本分,樂天知命,忍辱負重卻又堅韌堅忍;面對外強的入侵,勇於抗爭,以命相搏,正是這些精神,構築了中華民族五千年的文明,凸顯出廣博深厚的生命力。
楊志遠朝宋華強一笑,回頭和老闆說話,楊志遠問:“老闆,是不是經常會遇上這種情況?”
夜宵攤的老闆搖頭苦笑,說:“隔三差五就要碰上一二次,我們是小本經營,一個月碰上這麼個事,這個月就白忙活了。”
楊志遠問:“遇上這樣的事情,你們爲什麼不報警?”
老闆苦笑,說:“開始我們也報警,可警察一來,他們就跑,警察一走,他們又來,還實行報復,掀桌子砸攤子,搞得烏煙瘴氣。後來我們報的警一多,連警察也不來了,說我們本來就是非法經營,沒交治安費,不受法律保護。”
宋華強一聽,很是憤慨,說:“這是什麼狗屁話。警察是幹什麼的,不就是保護人民羣衆的財產安全的麼,沒交治安費怎麼啦,就不是人民羣衆了,什麼叫不受法律保護,只要是合法的公民,都受法律的保護。”
老闆看了宋華強一眼,說:“聽你這話的語氣,就知道肯定是個領導。理是這麼個理,可你看你們都報警這麼久了,警察來了沒有?”
楊志遠一看,還真是,都報警這麼久了,哪裡見到警察的影子。楊志遠憤憤不已,有困難找警察,這話楊志遠自小就知道,可就憑這個出警速度,人民羣衆真要遇上個事,警察來了又有何用。楊志遠有心較真下去,說:“小閩兄,打電話,再報警。”
於小閩不解,說:“管警察來不來,事情不是已經處理好了麼,還報個屁警。就是警察來了也沒屁用。”
楊志遠激憤地說:“事情完了嗎,沒完,小閩兄,你再報一次警試試,我倒要看看他們到底來不來,什麼時候來。”
宋華強知道楊志遠的意思,也說:“小閩,你報警就是,誤不了事。”
於小閩猛悟,警風如此頹廢,楊志遠這是要藉機生事,治一治警察的傲慢和散漫。於小閩點點頭,沒再多說,又打了一次報警電話。
宋華強感慨萬千,說:“看來作爲一個領導幹部,不能整天坐在辦公室裡,得沉下去,才能看到真實的東西。姑且不說別人,就拿我來說,一個處長,屁大一個官,如果我今天不和你們到這江邊宵夜,我哪裡會知道就在省委省政府的眼皮底下,會有這等事情發生。”
楊志遠表情疑重,說:“這是值得反思的問題,領導幹部不能總是高高在上,位置越高,越是難以看到底層民衆的疾苦。一個官員只有真正的走進勞苦大衆的生活中去,時時刻刻關注勞苦大衆的疾苦,時時刻刻保持一種良知的不安感和使命感,社會纔有可能真正的和諧,官員的貪腐行爲肯定要減少許多。”
宋華強說:“志遠,你這話我贊同,試想一個官員看到底層民衆的疾苦,哪怕是心裡有那麼一點點的不安,他的良知就不會泯滅,一個具有良知的官員,會不斷地自我完善和自我批評,不斷地促發政治和道德底線的批判性思考,這樣的官員一多,社會主義革命纔會永不停歇,改革和創新纔會把社會大衆帶向光明的前方。”
楊志遠舉杯,說:“華強兄,我得敬你一杯。你很快就要到平定去了,主政一方,你能這麼想,是平定之幸。”
宋華強和楊志遠碰了一杯,說:“謝謝。我想省長既然給了我一個施展的平臺,我一定傾心而爲,我相信自己不會一無所獲。”
楊志遠說:“好,爲華強兄有機會施展自己的政治抱負乾一杯。”
宋華強一笑,說:“志遠,彼此彼此。”
這時姍姍來遲的警車,鳴着警笛終於到了,警車懶懶散散地繞着涵洞走了一圈,然後靠邊停下。有兩個警察從車上走了下來,大聲地問:“誰報的警?”
楊志遠大聲說:“是我。”
兩個警察走到楊志遠身邊,有些氣惱地說:“你是怎麼報警的,大橋下風平浪靜,你這是在打騷擾電話。”
楊志遠不怒反笑,說:“大橋下不是風平浪靜,而是風已起浪已靜,而是你們來晚了。”
警察斜了楊志遠一眼,說:“你誰啊,多管閒事。”
楊志遠說:“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爲什麼我們打了無數個電話,你們才姍姍來遲,試想如果是一個刑事案件,如果是一個歹徒持刀公然行兇,你們這般作爲,只怕兇案早已發生,那你們是不是間接地助紂爲虐,會不會負法律責任?我還想問一句,當人們需要你們警察的時候,作爲警察的你們在哪裡?”
警察不以爲然,說:“這不是沒發生刑事案件麼?”
楊志遠說:“如果發生了呢?”
警察說:“你這是胡攪蠻纏,沒發生就沒發生,哪那麼多如果。”
楊志遠搖頭,說:“真理都是越辯越明,我還就想聽你說個道理出來。”
警察說:“我是警察,我說的就是道理。”
楊志遠憤然,說:“你這說話的口氣,怎麼喝剛纔的小流氓一個樣。”
警察說:“你怎麼說話的,你。”
宋華強一直在一旁靜觀其變,這時他覺得自己有必要出面了,畢竟楊志遠剛上任,認識他的人還不多,宋華強走了出來,說:“這位警察同志,你們派出所應該是屬於東城區吧,你要是以爲自己是個警察,就可以消極怠工的話,那好,你讓指揮台把你們東城公安局今天執勤的領導叫到這來,我有幾個問題想問問。”
警察看了宋華強一眼,說:“你誰啊,這麼大的口氣,讓我們局長跑來見你,我們局長是你想見就見的。”
於小閩說:“這可不一定,你告訴尋呼臺,就說是省政府辦公廳秘書一處的宋華強處長找你們局長有話要說。”
和宋華強說話的警察是個年輕人,應該是剛來不久,他不知輕重,滿不在乎地說:“什麼一處、二處,我沒聽說過。”
於小閩一聽,自己碰上了一個愣頭青,說:“行,這個電話你不打,那就只能由我來打了,你們東城區的電話我有。”
省政府處於東城區,平時少不得要和東城區公安局聯繫。於小閩翻出電話本,找了東城區公安局的值班電話,直接撥了過去。今天在東城局裡值班的是局長任劍濤,電話一響,他就接了,問:“哪位?”
於小閩反問,說:“你是哪位?”
任劍濤愣了一愣,說:“我是任劍濤。”
於小閩把電話遞給宋華強,說:“宋處,是任劍濤。”
宋華強接過電話,說:“任局,我,宋華強。”
新來的警察不知道宋華強是誰,任劍濤還能不知道,一聽是宋華強,趕忙說:“宋處,有何吩咐。”
宋華強說:“在省委招待所旁邊的大橋涵洞下,發生了一點事,你馬上來處理一下。”
宋華強說完直接掛了電話。任劍濤不知道涵洞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但宋華強在電話裡的口氣不容置否,任劍濤自然就有所聯想,心想宋華強不會是和省長在一起吧,這會宋華強給自己打來電話,不會無緣無故,肯定有事情發生。任劍濤自然沒敢耽誤,放下電話,簡單交代了一下,帶上一個值班警察就往涵洞下趕。
兩個警察一看事情不對,眼前三個人還真是個人物,不然也不會知道局裡的電話,想溜。楊志遠淡淡一笑,說:“事情總是要處理的,走,如果可以解決問題的話,那你們就走好了。”
兩人一聽這話,立馬走不動了,他們的警號清清楚楚,出警也有記錄,跑得了一時,還能跑得了一世。兩人站住,一臉的慘白。
楊志遠有心治一治兩人的傲氣,懶得理他們。
此時各位攤主看出了一些端倪,紛紛圍了過來。民情激憤,紛紛訴說警察的種種不是,兩個警察站在那裡,灰頭灰臉,倒也沒了先前的傲慢。
宋華強並不想把事情做得太過,畢竟警察也是代表着政府形象。他擺擺手,說:“各位老闆,你們忙你們的去,生意要緊,請你們千萬別圍着。”
攤主們聽宋華強這麼一說,雖然散了開來,卻並沒遠離,站在不遠處觀看。
也就十來分鐘,任劍濤就到了,他一見宋華強,很是熱情,跑過來和宋華強握手,說:“宋處,什麼事情把你給驚動了。”
宋華強笑:“沒什麼大事,找你聊聊。”
任劍濤看自己的兩個手下在一旁灰頭灰臉的,就知道事情只怕不像宋華強說的這般輕鬆,但宋華強不說,任劍濤也就不敢深問,他掃了一圈,沒有看到周至誠,心裡稍稍喘了口氣,省長沒在,這說明事情還沒到不可調和的地步,畢竟自己和宋華強還有些交情。
宋華強知道任劍濤不認識楊志遠,介紹,說:“楊志遠同志,省長新任秘書。”
任劍濤一聽,頓時熱情洋溢,自我介紹,說:“楊秘書,你好,我是東城區公安局的局長任劍濤。”
楊志遠笑了笑,說:“任局,你好,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人民警察的服務宗旨是什麼?”
任劍濤笑,說:“看你楊秘書這話問的,人民警察的宗旨自然是爲人民服務。”
楊志遠笑,說:“既然如此,那我想再問你一句,當人民羣衆遇上地痞流氓滋事,是不是得找警察尋求幫助?”
任劍濤這回不笑了,很是嚴肅地說,這個自然。
楊志遠說:“任局長,你看這涵洞之下,都是些底層民衆,他們爲生計日夜操勞,現在他們遇上了難題,經常有地痞流氓在此滋事。”
楊志遠沒有說警察不出警,出警慢之事,只說:“羣衆一報警,地痞就跑,警察一走,地痞就來,很不是個事,任局長,你看是不是可以這樣,在這裡增設一個流動警察點,安排一輛巡邏車於此處,爲勞苦民衆的財產保駕護航。”
任劍濤點點頭,說:“這沒有一點問題,我看也不用到明天了,就從今天開始。”
任劍濤沒有多問,他知道今天這事肯定和自己面前的兩個手下脫不了關係,眼一瞪,說:“你們兩個,今晚就在這值勤,等到老闆們收攤,纔可以回派出所去,聽明白了沒有。”
兩個警察敬禮,齊聲說:“明白。”
夜宵攤的攤主們一聽自己今後再也不用整晚擔驚受怕、提心吊膽了,一個個喜笑顏開,紛紛說:“太好了,謝謝局長。”
楊志遠看着剛纔還羣情激奮的攤主們,現在一個個熱情洋溢,心裡感慨萬千,其實底層的民衆是最容易得到滿足的,也是最樸實無華的,保一方平安是警察的職責所在,本就應該在所不辭,我們底層的民衆真是太善良本分了。
任劍濤也有感動,忙對攤主們說:“應該的,這是我們警察應盡的職責,如果我們警察以前有什麼做得不對的地方,還要請鄉親們原諒。”
有攤主們笑,說:“都說警民一家,自家人,發生點小摩擦很正常。過後就沒事了。”
宋華強感嘆,這就是我們的百姓,如此的知心體諒,易於滿足,試想作爲一個從政者,如果不爲他們謀求福祉,還有何臉面苟且於世。
宋華強說:“志遠,這個辦法不錯,一個看似複雜的問題,很輕易地就處理了。”
楊志遠心想事情已經處理妥當,再在這吃夜宵已無可能,他笑,說:“宋處,既然這樣,那麼我們先回吧。”
宋華強笑,說:“好。”
於小閩趕忙結賬。小老闆實在,死活不願收於小閩的錢,說:“領導,你們給我們解決了這麼大的一個難題,我們怎麼好意思收你們的錢。”
周圍的攤主也在一旁幫腔,說:“就是,這頓夜宵,我們請客,我們湊份子錢。”
楊志遠一使眼色,於小閩把錢放到桌子上,轉身就走。
三人朝奧迪停放的地方走去。任劍濤跟在後面相送,另幾個警察則唯唯諾諾地跟在任劍濤的身後,一羣人到了奧迪旁停了下來。
先前的兩個警察一看楊志遠他們準備上車,趕忙跑了過來,向楊志遠他們敬禮,說:“首長,我們知道我們錯了。”
楊志遠沒有拒絕,說:“那好,你們告訴我你們錯在哪裡?”
那個愣頭青說:“錯在我們沒有把人們羣衆的利益放在第一位。”
楊志遠一笑,說:“你能有這認識,說明你是真想明白了。行,我接受你的道歉,我也希望你記住剛纔自己說過的話。批評的本質,不在乎你的道歉,而在乎它是否觸動你的靈魂,是在於你今後的行動。”
楊志遠笑,說:“任局,這事情就到此爲止。再見。”
任劍濤揮手,說:“宋處、楊秘、小閩,改天請你們喝茶。”
於小閩開車朝省委招待所而去。他說:“志遠,你也太便宜那兩個小子了吧。”
楊志遠笑,說:“小閩,你還想怎麼樣。”
於小閩說:“至少也要他們受個處分。”
楊志遠說:“受過處分之後呢,他們是不是有可能心生怨恨,從而把氣撒在攤主們的身上,沒那必要。人不能一棒子打死,你讓他接受教育、讓他的心靈受到震撼就行了。”
宋華強說:“我覺得志遠今天處理事情的方式很不錯,比我強多了。”
楊志遠說:“華強兄,謙虛了不是。”
宋華強說:“志遠,這不是恭維,這是真心話。”
繼而感嘆,說:“志遠,今天的事情處理的也算順暢,是不是有公權的影響力在其中,試想如果我們不是省政府辦公廳的人員,不是身後站着省長,這事情是不是會如此順暢。”
楊志遠點頭,說:“那肯定不會。這就是權力的魅力所在,爲什麼人們會迷戀權力,就因爲權力可以很輕鬆地解決許多現實的難題,權力越大,解決難題就越容易。權力是一把雙刃劍,用好了,可以造福於民,爲民衆帶來福祉,贏得民衆的信任、支持和擁護,這就是權力帶給人的快感;反之,權力一旦用於私利,那就會造就出一大批貪贓枉法之徒,成爲社會毒瘤,腐蝕社會肌體,危害社會安全,這就是爲什麼民衆對權力腐敗深惡痛疾的真正原因。”
宋華強靠在座椅上,沒說話,一時陷入了深思。